阿刃傻笑两声,她悄悄伸出手指去勾女萝,女萝也不怕她会伤害自己,在与女萝彼此交握的瞬间,阿刃突然就明白了怎样去控制这种力量,因为她珍惜阿萝,所以自然而然便学会如何小心翼翼。
这时九霄嗷了两嗓子,跳到阿刃肩头,毛茸茸的尾巴在阿刃脸上扫来扫去,这几日阿刃无法自控,弄坏了不少东西,连马车都险些叫她给拆了,九霄吓得不敢让她抱,如今见阿刃敢碰女萝,这才跳上来耀武扬威,甚至惩罚性地用肉垫踩阿刃的脸。
阿刃体型虽大,却并不笨重,反倒很是灵活,女萝找到了一些适合阿刃练的拳法,结合生息一起练习,效果不可谓不惊人。
当初女萝修炼时,一切全凭自己摸索,无人教导,而如今为了教阿刃,从自己的经验中屡次总结并加以修订更改,自然是避免阿刃走了许多弯路,“生息”之力像天空,像大海,穹顶之上、深渊之下,一眼望不到边际,女萝甚至觉得如今处于至神之境的自己不过是摸到了些许皮毛。
阿刃修炼的同时,女萝自己未有丝毫懈怠,她在教导阿刃的过程中也找出了自己于修炼上的问题,此心法非常适合女子,甚至对九霄这样有灵智的妖兽也适用,仿佛它本来便存在于天地之间,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
御兽门位于沂乐城的西北方,与修仙界大多数门派一样,御兽门也建立在距离城池较远的地方,四周易守难攻,因为驯养了许多妖兽,整体占地非常宽广,几乎比得上一个小城池。
距离御兽门最近的是宣弋城,理所当然挂靠在御兽门名下,受御兽门庇佑,修仙界实在是太大了,到达宣弋城花费的时间比女萝预计的还要久。
以她现在的修为,冲上门跟人硬干肯定不行,女萝已经打听过,御兽门上上下下加起来约莫有几千弟子,她总不能将这几千人全给杀了,所以不动干戈带走雷祖最好,当然,把雷祖抓走的人,必定要教训一顿。
“前面应该就是宣弋城了,九霄,咱们很快就能见到雷祖了。阿刃,你记得我跟你说起过的雷祖吗?它是九霄的母亲,被御兽门的人抓走了,会经过沂乐城,也是为了这件事。”
算算时间,已经二十天整,说不担心是假的,可女萝不能让九霄看出来,免得它更加害怕。
宣弋城入城收的也是银贝,由于阿刃五大三粗,女萝面上有伤,两人瞧着都不起眼,所以并未受到太过严苛的搜查,宣弋城可比沂乐城大得多,且往来城民瞧着都干净而体面,精神面貌也很不错。
自到了修仙界,女萝便不曾穿过华丽衣裙,头发也随意绑在身后,偶尔编个辫子便是最大的花样,趁着九霄跟阿刃睡觉的功夫,她给她俩做了几套换洗衣裳,有时赶路太久停下休息,她会给阿刃梳个简单好看又方便的头发。
阿刃从前在家中无人管,身上总是脏兮兮,衣衫破旧,头上还有虱子,与阿萝在一起倒是干净了,但也从不想着花里胡哨,于是被这宣弋城城民一衬,二人便多少显得有点寒碜。
摄魂铃幽幽道:“真丢人……”
它曾见过女萝华美的模样,它敢说,若是有故人此时出现,必然认不出眼前这洗尽铅华朴素到寒酸的女子会是当初被帝王娇养宠爱的宣王后。
她与从前判若两人。
但女萝早已见过世间至宝,绫罗绸缎金银玉器,又哪里比得上自由美好?她回答摄魂铃:“有什么丢人的,我们不偷不抢,又不欺负人,只是来救朋友,问心无愧即可。”
“那你看到人家穿得那样漂亮,自己难道不羡慕吗?”
女萝奇怪道:“为何要羡慕?你不知道我穿成这样有多舒服。”
她把摄魂铃塞进乾坤袋里:“没事不要出来,被人瞧见我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我寒酸就算了,说我脑子有病,我可不爱听。”
在沂乐城修者是了不得的存在,而在宣弋城,修者就不怎么值钱了,不说是一抓一大把,在街头也是随处可见。
御兽门的人有着统一服装,青底黑边绣金纹,女萝在街上就看到了好几个,不过她不敢贸然接近,因为这些人身边还带着各色妖兽,那些妖兽都头戴项圈,看着无比温顺,几个弟子坐下来吃茶点时,偶尔会仁慈地掰一块喂给自己的妖兽。
女萝静静地看着,无端想起从前在人间界,她与陛下看似鹣鲽情深彼此相爱,其实本质上更像主人与宠物,陛下疼她、怜她、保护她,喜欢抱着她轻抚她长发,她不必思考不必担忧,只要乖乖在宫中等他回来即可。
“阿萝?”
阿刃的声音将女萝自回忆中叫醒,“没事,我们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再从长计议。”
阿刃心思简单,九霄又是小幼崽,至于两个器灵,女萝并不信任,因此她也没人可以商量,全靠自己胡乱摸索想办法。
听女萝要出去打探消息,阿刃很着急,女萝摁住她肩膀,食指点点她的鼻子:“不能太引人注目,而且阿刃现在还不够强,万一被发现就糟糕了,所以阿刃留在客栈修炼,九霄陪你一起,我很快就回来,好吗?”
阿刃耷拉下脑袋,九霄则抬起一只爪爪试图抗议,被女萝驳回,最后一大一小也只能乖乖听话。
如今女萝只知御兽门在宣弋城外五百里左右,但具体位置并不清楚,修者虽可辟谷,妖兽却不能,因此御兽门每日都需要很大数量的生肉,且宣弋城是御兽门的地盘,他们在这里横着走都没人敢管,自然也不会想着要低调。
先前那几个吃茶的弟子一起身离开,女萝就跟了上去,她不敢靠太近,跟雷祖朝夕相处的半年多,她很清楚妖兽的五感有多么敏锐。
这御兽门的弟子还真是半点不忌讳,若非那身衣服,女萝会以为自己跟错了人。
她头一回做这种跟踪之事,因此再三谨慎小心,可这几人却是漫无目的的闲逛,令女萝忍不住怀疑是否自己跟得太近被发觉了?
最后,这几人居然还进了一家赌坊!
女萝站在赌坊门口不远处有些犹豫,她不想进去,又怕不进去会把人给跟丢,正在她踟蹰之时,门口两个站岗的打手啐了一口:“娘的,又来了!御兽门这些人,真拿咱们赌坊当自个家后院了!”
“嘘!小点声!要是被人听着可就完了!”
“怕他作甚!有什么了不起,以前还不是咱们老板养的一条狗,给点骨头就打滚叫,如今靠着卖屁股进了御兽门,反过来便如此嘴脸!”
随着修为增长,女萝的五感也更为敏锐,她有点拿不准这两个打手口中的是那几人中的哪一个?
思来想去, 女萝决定主动出击,只躲在这儿等天上可不会掉馅饼。
她做剑尊妻子时柔弱可人,如今虽脱胎换骨,却也记得从前模样, 女萝并不以此为耻, 无论哪一个自己她都欣然接受。
赌坊里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两个打手正彼此说着话,忽见一女子从不远处走来,其中一个伸手阻拦:“诶,这儿可不是你们妇道人家能来的地方,赶紧走赶紧走。”
“这位好心的大哥。”女萝抬起头,眼睛里蓄满泪水, 她一只手捂着半边脸, 露出来那半边脸真可谓是美极, 看得两个打手目瞪口呆,可随着她另外一张脸露出来, 上面横亘的蛛网状的疤痕叫两人吓了一跳!
女萝只当看不见他俩震惊,哭哭啼啼道:“先前进去那拨人,其中有一个我是认得的, 他叫周二, 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问:“你说周二是哪个?”
“就那个穿白衣牵着一条狗的。”
“嘿,那你可说错了,他可不叫周二。”打手嗤笑,“我说, 你长得这么丑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知道你嫁不出去, 也不至于这般饥不择食,见着个男人就想要吧?”
“大哥,我没撒谎,我真是他未过门的媳妇,我不是这宣弋城的人,住在离这里很远的村子中,周二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寻我,我担忧他出事,这才进城找他,可他怎地也不肯认我……”
说着,她又哀哀哭起来,虽容貌有损,可语气神态令人不由得生出好感,正巧两个打手原本对“周二”便怀恨在心,对方是否真的抛弃未婚妻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个把柄他们就能往外传播,至于真假,谁还在乎这个呀!
一个说:“哎呀这位姑娘,你可别来找了,人家现在不是你认识的周二啦,早就飞上枝头变凤凰啦!”
另一个也道:“就是说啊,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何必拘泥于一个兔儿爷?”
女萝趁势与他们多说了几句话,两个打手见她虽是女子,说话却叫人无比舒坦,正巧闲暇也无事,便添油加醋将“周二”的事情与女萝说了个清楚明白,当然这其中必然会有夸大成分,但八九不离十是肯定的。
他们甚至都没有核实女萝的身份,只是单纯地想要说“周二”坏话,说完了他们爽了,日后流言蜚语满天飞跟他们也没关系,反正打死都不认。
“周二”不叫周二,叫何侃,原本是赌坊里给客人端茶送水的小跑堂,由于生得白净,时不时会被荤素不忌的男客调戏,赌坊老板帮了他几回,何侃是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得了别人的恩惠不思感恩,只会以为是理所当然,偏偏这赌坊的老板有那么点特殊癖好,一来二去的,何侃便顺势委身给了对方。
小跑堂的摇身一变,赌坊人人瞧见他都要喊一声二老板,没来得走路带风,谁知老板喜新厌旧,玩腻了便翻脸无情,何侃仗着老板疼宠,素日里是骄横跋扈挥金如土,一朝跌落云端,被那些个看他不爽的男人们狠狠“教训”了一顿。
结果人家转头不知用了什么招儿搭上了御兽门的修者,不仅脱离泥洼,还拜入御兽门门下做了弟子,这家伙可谓是把欺软怕硬发挥的淋漓尽致,从前做跑堂的被其他伙计欺负,当了老板禁脔就反过来欺负别人,现在成了御兽门弟子,便隔三岔五带人来赌坊找事,老板不敢招惹御兽门只能躲,害得赌坊生意做不好,打手们的工钱都不能按时发。
说起这何侃,他们可有一肚子牢骚要发,从前那小贱人瞧着他们都要点头哈腰,现如今却眼睛长在头顶上,得他们恭恭敬敬喊一声何少,这让人如何憋得住气?
比自己还要卑贱的人一朝踏上云端,迎来的绝非只有祝福与羡慕,还有迫切想要把对方再次拉下水的卑劣与阴暗。
“……不过咱哥俩也是没想到,这何侃还是个两头骗!哎哟姑娘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说是这么说,可女萝觉得他俩更像是在幸灾乐祸,想看何侃的好戏,她瞬间有了主意,露出怒色:“不行,我要去找他算账,你们让我进去!”
“这可不成!”
俩人伸手把女萝拦住,“女人进赌坊那是要坏规矩的,到时候害得里头找乐子的几位爷输钱,你可别害我们!”
“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放过周二!”
两人虽拱火,希望女萝去闹,却不愿惹火上身,他们私底下骂骂何侃啐两口表示一下自己的不屑与鄙夷,其实也就是他们模样身段都不行,不然哪个男人不想攀上御兽门,从凡人变成修者?
于是眼珠一转,对女萝说:“这样吧,别说咱哥俩没人情味,你顺着这条道啊,直走,然后拐弯一路向西,有一家天宝车行,这家车行呢就负责每日给御兽门输送新鲜生肉,你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带着你一起过去,你想讨公道,去御兽门讨呗!”
“是啊是啊,这何侃如此忘恩负义,你在赌坊门口等着,一来人家不一定愿意认你,二来你也耽误我们做生意不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女萝露出感动的表情:“多谢二位大哥仗义相助,我真是感激不尽,我这就去!”
说着,她转身就朝两人指点的方向走,等不见了女萝的身影,两个打手才嗤之以鼻:“不怕死的女人。”
“不过她要是真能教训一顿何侃反倒好了,整日瞧着他耀武扬威,实在是碍眼!”
他俩嘀嘀咕咕又说了一堆何侃一堆坏话,等何侃带着其他几个弟子从赌坊出来“满载而归”,两人又火速低下头做出一副恭敬模样,完全瞧不出先前对何侃的恶意。所幸何侃自诩如今已是仙家,不值当与这种小人物计较,只临走前撂下一句等老板回来,他会再来拜访。
何侃一走,打手们又啐了一口,污言秽语的辱骂起来。
女萝依言找到了天宝车行,车行的人正在往马车上装载生肉,车没有顶,这样可以防止有生人混入,生肉则装在大木桶中。除此之外,女萝注意到这些车夫不仅衣着统一,且都系着一面刻有天宝车行标记的腰牌,马车底盘较低,车轴又较宽,如果她是从前那种弱不禁风的身形,大概能攀在下头,可现在不行了。
无论如何,她还是想去一探究竟。
她选择了最后面一辆车的车夫,趁着对方低头整理腰带时用藤蔓捂住了他的嘴随后把人打晕,拖到了车行用来喂马的草垛子里,又扒了对方的外衣,可惜的是此人过于矮胖,衣服女萝穿有些不合身。
这半年她吃了不少妖兽肉与妖鸟蛋,个头窜得飞快,比大部分男子都要高,假扮成车夫一时间竟没人察觉。
本来有个车行主事正挨个检查是否有遗漏,女萝担心自己被认出来,已做好了万不得已先一步下手的准备,幸而像这样送生肉去御兽门的事每天都做,主事大约也习以为常,因此有点糊弄敷衍的意味在里头,查了头几个没问题便让车队出发。
御兽门在宣弋城外五百里左右的位置,如果是人间界,车队行进五百里少说也要两日,但这里是修仙界,天宝车行与御兽门关系匪浅,特殊之处便在于拉车的并非凡马,而是御兽门驯化的妖兽铜宵驹,外表与凡马相似,却是圆耳短尾,脚程比凡马要快上数倍,性情温顺又没什么别的长处,因此被用来拉货。
车队有条不紊出了城,女萝混迹其中,很快就发现这些车夫彼此之间并不熟悉,甚至被刻意打乱腰牌顺序,这倒是让她松了口气,不过越是发觉御兽门警惕,她对雷祖的处境也愈发忧心。
事发突然,她决定混进车队去往御兽门,没法给小豹子跟阿刃递消息,好在临走前留了字符,一旦有事,烧符相告,这样的话她们应该也能知道她很安全。
女萝是傍下午十分到的宣弋城,打尖后瞧见那几名御兽门弟子,临时起意去跟踪,趁着天黑打晕车夫混进车队,而车队正好在晚上出发。
如此行进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总算是到了御兽门,自大路而去,每隔三五步便有一名弟子把守,放眼望去,占地千顷,看不到边,女萝低着头,微微伛偻腰,检查腰牌时,那御兽门弟子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好几眼,“你瞧着怎么有些个眼生。”
她压低嗓音回答:“唉,还不是之前这主儿吃坏了肚子,临时叫我顶替上了,诶这位仙长,你看我有机会拜入贵派名下不?”
对方嘴角一抽,不耐烦摆手:“进去进去,赶紧进去,少说些废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车队被带到专门负责喂养妖兽的地方,这一车车的生肉是又多又重,全垒在大木桶中,车夫们是凡人,需得两个人一搬,女萝却是一只手就能拎起来,但她没敢表现的太特殊,只一边搬肉一边伺机观察周围。
好不容易进来了,要是待会儿就得跟车走,那多亏?不过御兽门这样大,雷祖究竟会被关在何处?
车夫们搬东西,御兽门的几个弟子便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监工,被这样盯着想做手脚无疑比登天还难,更别提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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