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普应了一声,拔腿就去寻马车来。
此时胤禛将那拉氏亲自搀扶上马车之后,就转身朝站在身后的年氏伸出手掌。
“过来。”胤禛有些不悦,他转身才发现年氏站的离他很远。
“王爷,妾身卑贱之身,岂能不知尊卑,僭越的与主子们同乘。”年若薇往后挪了挪,可四爷竟疾步靠近她。
“侧福晋,马车准备好了。”此时恩普驾着马车恰好赶到。
年若薇毕恭毕敬朝着四爷福身行礼,转身折步上了四爷身后那辆较小的马车内。
锦秋掀开马车帘子入了马车内,忍不住叹气道:“年糕!你何必与王爷如此生疏?你这是将王爷的心往外推,若失了王爷的心,你和小阿哥该如何是好。”
听到小阿哥,年若薇顿时紧张兮兮的绷紧:“姑姑,侧福晋可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对吗?”
“那是自然,侧福晋是入了皇家玉碟的良妾,只比平妻低一头而已。”
“好。”年若薇暗暗松一口气,今后她就守着小阿哥过日子即可。
她始终觉得两情相悦是彼此忠诚,互相守护的关系,既然四爷对她的爱并非坚如磐石,还需要她处心积虑的献媚讨好,才能拉拢他的心,她不要也罢。
“年糕,你快换上侧福晋的吉服。” 锦秋悉心的开始替小年糕更衣。
年若薇看着托盘里沉重的冠冕和尖锐的护甲直摇头。
“姑姑,这些浮华之物于我,就如同枷锁镣铐般,我不喜欢。”
“哎呦年糕你别说了,别让人听见。”
年若薇闷闷的应了一声,由着锦秋开始帮她更衣梳妆。
马车入了紫禁城之后,就停在了乾西四所。
四爷去毓庆宫处理政务,此时年若薇有些局促不安的站在四福晋身后。
“年氏,来替我簪花。” 那拉氏打着哈欠,慵懒的说道。
一听到四福晋让她簪花,年若薇轻轻颤了颤肩,有些紧张的垂眸:“妾身遵命。”
她跟着四福晋入了福晋正殿内,没想到曾经空荡荡的卧房内,早就摆满了福晋的东西。
此时年若薇毕恭毕敬的站在梳妆台前,对着发丝毕现的西洋镀银玻璃,忐忑的伺候四福晋簪花。
陡然间,她看到四福晋荣华领巾之下,竟隐隐有暧昧红痕,她惊的瞳孔骤缩。
四福晋还未来月事,四爷昨夜不可能与四福晋有任何肌肤之亲,不可能!他说过只爱她一人。
年若薇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强迫自己压下眼底的泪,垂眸继续帮四福晋簪花。
“福晋,奴婢帮您敷些珍珠粉遮一遮您脖颈上的吻痕,爷昨儿夜里竟如此对您把持不住,今后您需多劝爷克制些。”
“知道了,可床第之欢情不自禁,我与王爷又两情相悦,如何能克制。”
“王爷疼惜福晋是好事。”
四福晋和西林嬷嬷二人完全将站在一旁的年若薇当成了空气,一唱一和的将四爷与四福晋昨夜的缱绻浓情,统统残忍的说给她听。
“年氏,一会你去准备些膳食,钮祜禄贵妃病着,近来胃口不佳,你做些好克化之物。”
“年氏?你没听见?”
那拉氏看到年氏装傻充愣的站在原地发呆,将她这个嫡福晋的话当耳边风,顿时气的柳眉倒竖。
“妾身遵命。”年若薇心如死灰的朝四福晋福身行礼,转身就出了福晋居所。
待到年氏离开之后,西林嬷嬷仔细将福晋的荣华领巾戴好,幽幽道:“那钮祜禄贵妃脾气古怪,今儿年氏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也不想去永寿宫,可钮祜禄氏即便病着,也是执掌后宫的第一人,也罢,就让年氏冲在前头当马前卒。”那拉氏慵懒地打了好几个哈欠。
年若薇准备好膳食之后,亲自拎着那食盒,跟随四福晋来到了永寿宫。
年若薇一踏永寿宫,就察觉到药味愈发浓烈刺鼻,也不知道那位有趣的贵妃近况如何。
那拉氏方才就听说年氏在乾西四所小厨房里做了些奇葩之物,她并未阻拦,反而默不作声的领着年氏前来。
以钮祜禄贵妃火爆骄纵的脾气,今儿年氏恐怕免不了一顿责罚,她等着看好戏开场。
入了正殿,年若薇看见许久不见的钮祜禄贵妃端坐在上方,她虽刻意梳妆打扮,敷了厚厚的脂粉,但仍旧难以掩盖憔悴病容。
“臣媳给贵妃娘娘请安,听闻娘娘近来身子骨不爽利,今儿特意让侧福晋年氏准备了些膳食给您尝尝鲜。”
“四福晋有心了。”
钮祜禄贵妃看到那小奴婢的一瞬,有些诧异,再听到那小奴婢亲自准备了膳食,顿时激动的起身走到那小奴婢面前,亲手接过了她手里沉甸甸的食盒,当场就迫不及待的打开食盒。
“啊,贵妃娘娘请恕罪,臣媳不知道年氏竟然准备了这些恶心的东西。”
“不,本宫很满意!赏。”钮祜禄氏满脸笑容,眼睛几乎都黏在了食盒内的豆丹虫上。
此时贵妃身后的奴婢将满满一托盘的首饰头面,捧到了年若薇面前。
“妾身叩谢贵妃娘娘赏赐。”
年若薇正扶着肚子准备曲膝跪下谢恩,忽而贵妃疾步走到她面前,亲自搀扶她起身。
“今后常来看本宫,你的厨艺不错。”
“四福晋,你真是个有孝心好孩子,这是本宫赐给你和胤禛的新婚贺礼。”
说话间,有奴婢端着两个托盘入内,托盘里放着彩金的鸳鸯和一对玉如意。
“这是本宫入紫禁城之时的嫁妆,祝你和胤禛鹣鲽情深,夫妻如意圆满。”
那拉氏落落大方的跪谢之后,就领着年氏离开了永寿宫。
锦秋站在殿外正忧心忡忡,担心小年糕出岔子,竟看见小年糕捧着一托盘的赏赐出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四福晋又领着年若薇去入宫最早的荣妃马佳氏宫中,当看到荣宪公主那神憎鬼厌的笑容之时,那拉氏顿时有些气馁。
果不其然,年氏不但得了荣妃的夸赞,还得了几乎与她相差无几的赏赐。
惠妃和宜妃素来与她婆母德妃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碍于情面自然装作和颜悦色,只宜妃仗着万岁爷眷顾情深,竟然让她等了许久,才客套的说了几句话,就打发她离开了。
二人离开宜妃宫中之后,就来到了德妃的屋内。
德妃此时端坐在主位之上,边抿茶边偷眼看向坐在下首的两个女人。
她虽然不喜欢年氏,但更厌恶那拉氏,于是权衡之间,她将天平暂时倾斜向年氏。
“那拉氏,你是怎么当嫡福晋的?”
“额娘息怒,不知儿媳哪惹您不快?”那拉氏被德妃莫名其妙的训斥,气的咬紧牙关。
“年氏怀着胤禛的孩子,眼看着下月临盆在即,你都不知道体恤她,让她跟着你满紫禁城的走,若早产该如何是好?”
“儿媳知错,是儿媳疏忽了。”
那拉氏此时心底已然狂怒,婆母竟然当着婢妾的面斥责她这个嫡妻,当众打她的脸面。
“娘娘息怒,四福晋也是按规矩行事,妾身多走动走动也利于生产。”
年若薇看到四福晋阴沉的脸,就知道自己被德妃利用来刺激那拉氏,于是赶忙说场面话。
“你倒是个通情达理的。”德妃含笑看向年氏。
“福晋时常教导婢妾们需守规矩,都是福晋教导有方。”年若薇不动声色的将德妃的捧杀化解。
“好了,时候不早了,都随本宫去宁寿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吧。”德妃嘴角噙着温煦笑意看向年氏。
“去将本宫的步辇抬来,让年氏乘坐。”
“额娘这不合规矩。”那拉氏听到婆母竟然如此疼惜年氏那贱人,顿时将规矩抬出来制止。
“妾身多谢娘娘体恤,但妾身恐高,还是走路好些。”年若薇是妾,自然没资格和四福晋一样唤德妃为额娘,只能按照规矩一口一个妾身。
德妃见那拉氏着急了,于是含笑点头,竟又亲自搀扶着年氏的胳膊。
“年氏,近来腹中的小阿哥可还好?本宫盼着下个月当玛嬷呢。”
“回娘娘,小阿哥这几日有些闹腾,许是等不及要见见玛嬷。”
“好好好,你且照料好小阿哥。”
那拉氏跟在德妃和年氏身后,眸色愈发阴沉幽怨。
一行人入了宁寿宫,此时太后正在小花园里赏花,见四福晋茹音委屈的跟在德妃身后朝她走来,顿时诧异的放下了茶盏。
“太后,德妃身边身怀六甲的女子,是雍亲王侧福晋年氏。”
“哼,乌雅氏真是个拎不清的,竟将嫡妻冷落在身后,对个婢妾关怀备至!”太后冷哼道。
此时几人已然来到她面前,太后脸上浮出和蔼笑意,朝着依旧大方得体的四福晋招招手。
“孙媳,你过来哀家身边伺候。”
年若薇一路上被德妃当成棋子刺激四福晋,此时已然冷汗涔涔,此时她面前伸来一方帕子替她擦汗。
她用眼角余光看见若欣姑姑捏着帕子仔细替她擦拭额间的汗珠。
她朝着若欣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若欣只垂眸站到了一旁伺候。
“那不是胤禛身边伺候的奴婢吗?”
太后记得从前胤禛来请安之时,身边总是那个奴婢跟来伺候。
“回皇祖母,王爷十分挂心年氏腹中的小阿哥,所以将若欣姑姑特意调遣到年氏身边照料。”
“哦,这样啊。”太后有些不悦的凝眉。
“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年若薇毕恭毕敬的曲膝给太后请安,此时她扶着肚子跪在地上,可她等了好一会,都没有听见太后说免礼。
“你..抬起头来!”
年若薇听出太后的语气极为愤怒,顿时胆战心惊的抬起头。
“哼!难怪胤禛那孩子宁死都不愿意去接亲,皇帝真是糊涂,竟逼着胤禛收了你这么个狐媚子!”
“皇祖母息怒,年氏知书达理秀外慧...”
“茹音,你别被这狐媚子蒙蔽!你瞧瞧,她眼睑之上长着妖痣!”
此时太后满脸怒容的指着年氏的脸,气的剧烈喘息着。
听到妖痣,德妃顿时惊的看向年氏的脸,果然看见年氏的右边眼睑上,长着一颗比芝麻还小的红痣,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被蚊子叮咬的痕迹。
德妃顿时骇然,先帝顺治爷的宠妃董鄂氏,就长着妖痣,董鄂氏害得太后一生无宠,先帝甚至不曾与她圆房,从前宫中有妖痣的女子,都会被震怒的太后下旨杖杀。
那拉氏忽而满眼震惊说道:“《山海经》中有云,眼睑生妖痣者,乃前生妖孽转世。”
“是!生了妖痣的女人都是狐媚子!最会媚惑人的心智,是祸水不吉之相!”太后满眼愤恨的看着那狐媚子。
年若薇听到四福晋竟然煞费苦心的翻出山海经来构陷她,顿时不寒而栗。
这些鬼神之说,她从不相信,锦秋还曾经说她无名指上的痣是前世爱人留下的,说前世她死前,挚爱之人为她伤心流泪,所以此生在佩戴婚戒的无名指上生出一颗痣来。
据说无名指上的痣,越靠近无名指的根部,她前世爱人越是对她至死不渝。
如果她在此生能遇到前世的爱人,那么无名指上的痣会慢慢消失,年若薇将左手掌捧到面前。
竟发现她无名指上的朱砂痣不知何时不见踪影,她心下一惊,吓得开始求饶。
“太后娘娘您请息怒,妾身只是上火长痘,并非妖痣。”
年若薇也知道太后最忌讳女子脸上有痣,所以她昨日发现眼睑上有像朱砂痣的红点,就赶忙让太医寻药来敷面。
许是今日走路太多出了汗,将她脸上的脂粉冲淡,露出了红痕来。
“茹音留下说话,乌雅氏你带那狐媚子滚!”
在紫禁城内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德妃,今儿还是头一回被太后怒斥,此时只能敢怒不敢言的带着年氏那丧门星,离开了宁寿宫。
二人出了宁寿宫,德妃只觉得憋屈,于是脚下越走越快。
“年氏,你快滚回王府去,别在紫禁城里丢人现脸。”
“妾身遵命。”年若薇有些尴尬的的看向德妃走远的背影。
“侧福晋,奴婢伺候您先回王府。”锦秋看小年糕郁郁寡欢,于是温声提醒道。
“姑姑,我们快些回去。”年若薇忍泪点头,她是一刻都不想再留在紫禁城内自取其辱。
宁寿宫中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正在毓庆宫内与太子爷商议政务的胤禛耳中。
此时胤禛正要向太子爷告假,回去抚慰年氏,忽而太子爷身边的陈公公施施然入内,开始与太子耳语。
“四弟,你快些回去吧,年氏今儿在宁寿宫受了些委屈。”
太子听说年氏今日会入宫,就忍不住让人去留意年氏的一举一动,此时听到年氏受了委屈,竟觉得抓心挠肝,忍不住开口让四弟回去安慰年氏一番。
“那臣弟先回去看看。”
胤禛面色阴沉,太子爷竟对年氏如此挂心,年氏究竟何时与太子爷有交集!
他忽而想起与年氏大婚那日,年氏给太子点烟袋锅之时,眼神中似乎划过一丝慌乱与羞怯。
此刻胤禛心中愈发慌乱与愤怒,他不动声色的疾步离开了毓庆宫。
.....
年若薇坐在马车内,感觉到马车缓缓行进,她才惊魂未定的捂着心口。
都说越活越单纯是福气,说明她被人呵护备至,才不需面对那些风刀雨雪,历经沧桑,可她此生注定要陷入这些云波诡谲的阴谋算计中。
她忽而觉得有些心累,伸手疲惫揉着眉心。
此时马车帘子被掀开,她以为锦秋入内伺候,并未睁开眼。
鼻息间陡然传来一阵沉水香气,她惊得睁开眼睛,竟看见四爷入了马车内。
此时他正坐在她身侧,年若薇吓得起身,准备将马车内的主座让给四爷。
可她才起身,忽而被四爷伸手将她拽入怀中抱紧。
“受委屈了?今后不必入宫应酬,那拉氏能独当一面。”
“不委屈,这是身为雍亲王侧福晋该尽的本份。”
“你在生气?”
四爷灼热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腮边和颈间,年若薇猛然想起来四福晋脖子上那些暧昧的吻痕,忽而有些反胃。
“呕....”
四爷将伸入她衣襟内的手抽回,伸手递来一盏花茶。
“不舒服?苏培盛,立即寻医女来!”
“没有。”年若薇捂着心口凝眉悄悄与四爷隔开距离。
“昨儿夜里,爷与四福晋相处的可还好?”
“尚可。”
“爷需克制些,福晋尚未来月事,若过早行房恐伤了身子。”
“嗯。”胤禛心中有些不悦,年氏竟暗中利用那些奴才们监视他。
此时看到年氏泫然欲泣面色煞白,胤禛无奈的伸手擦拭她的眼泪,忍着怒意说道:“昨夜没有圆房,但与她圆房是迟早之事,她是爷的嫡福晋。”
“妾身只是担心福晋的身子骨,并无旁的意思。”年若薇感觉到四爷语气染着薄怒,有些慌乱的解释道。
“爷,今晚可否来我院里歇息。”年若薇今日担惊受怕,很想让四爷陪在她身边,于是忍泪看向四爷。
“薇儿,照规矩大婚一个月内,都需在福晋屋里歇息,你即将临盆,待出月子之后爷再给你。”
“薇儿,你既嫁给爷,就需和福晋一样大度些。”
昨日那拉氏温柔晓意,胤禛有一瞬失控,可在亲吻那拉氏之时,他却全无缱绻情意,只剩下身为夫君的责任。
当时他脑海中不断浮想年氏的一颦一笑,或喜或嗔,继而又浮出她拈酸吃醋伤心欲绝的样子,顿时没了兴致。
“好。”年若薇含笑说道,可却觉得万念俱灰。
四爷将她送回西苑之后,就去书房忙公务,晚膳之时,年若薇正心不在焉的用膳,忽而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悠扬琴音。
那琴音很熟悉,她匆忙起身疾步走到院子外头,寻着琴音,竟发现那琴音从福晋正院传出。
她听着琴音内蕴着无限柔情,忍不住潸然泪下,原来她得到的一切都并非专属。
此时福晋院内,方才那拉氏闹着要听他抚琴,胤禛抚出第一个音符,满脑子都是年氏方才委屈忍泪的样子,愈发将对年氏的满腔爱意,宣之于缠绵悱恻的琴音中,希望她能听到,他在思念她。
随着琴音渐渐无法承载他对年氏疯狂的思念,胤禛只能无奈的压弦止音。
“爷,年氏今儿受了委屈,妾身斗胆,想请爷今晚去陪陪年氏。”
那拉氏看出王爷心不在焉,于是试探性的说道。
“可。”胤禛含笑朝着福晋微微颔首,起身离开。
四爷的脚步很是急迫,那拉氏错愕难堪的愣怔在原地,直到四爷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她顿时面色狰狞,死死咬着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