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糕,你伤口在渗血,你该回去换药了。”苏培盛见气氛有些不对劲,赶忙岔开话题。
“小年糕你快去换药,爷等你来。”十三阿哥满眼心疼,伸手抚着小年糕渗血的手背。
“爷您好好跟着四阿哥学习功课,请容奴婢歇息三日再来伺候,否则奴婢伤口会血流不止,奴婢可能会死的,您就永远都看不见奴婢了。”
“好好好,你别死,你快些下去歇息。”胤祥一听到小年糕会死,顿时紧张的连连催促她快走。
待到小年糕离开之后,苏培盛全程不敢插嘴,战战兢兢在四阿哥身侧伺候,直到十三阿哥今日的课业结束离开书房,他才咬牙来到四阿哥面前。
“爷,十三阿哥童言无忌,您别放在心里。”
“苏培盛,爷是不是很窝囊?”
苏培盛颤了颤肩,不知该如何回答这道送命题,他干脆咬着后槽牙嘟囔道:“爷素来不关心男女之事,何来心爱的奴婢要护着,又何来窝囊的说法。”
“爷?难道您看上咱乾西四所哪个奴婢了?”苏培盛装傻充愣,假装满眼震惊看向四阿哥。
“狗奴才,滚出去!”
胤禛被苏培盛那狗奴才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闷声摊开折子假装若无其事的翻阅。
“奴才遵命。”苏培盛缩了缩脖子,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待苏培盛离开之后,胤禛盯着手里的奏折怅然若失,十三弟天真无邪还未被皇权荼毒,他无比羡慕十三弟能如此随心所欲。
可他别无退路,他宁愿当个不敢承认心之所系的懦夫,也绝对不允许年氏在他面前香消玉殒。
自从年若薇回到乾西四所之后,似乎除了陪伴十三阿哥去学习功课之外,几乎都碰不到四阿哥。
她惊讶发现乾西四所里似乎不大太平,奴才们也在怨声载道,四阿哥时常被康熙爷和德妃,甚至是太后以各种理由责罚。
有时候四阿哥才刚坐下教导十三阿哥课业,就被养心殿派来的奴才叫走。
这日,年若薇正陪着十三阿哥在小花园里扎马步,倏然看见蓝儿穿着一身华服翩跹而至。
“小十三啊!你的马步扎的可真好啊!真棒!”荣宪朝着可爱的十三弟竖起大拇指,不吝夸赞道。
“五姐姐妆安,您怎么来了。”十三阿哥彬彬有礼朝着性子活泼热情的五姐姐行礼请安。
“这不前几日我宫中的水蜜桃熟了,我今儿特意摘了些,来给你们尝尝鲜。”
“小十三你好好练功,莫要分心。”荣宪说着,将目光落在年若薇身上。
“你~过来帮本公主将送给四弟和十三弟的果子拿进去。”
年若薇愣怔片刻,瞬间意识到蓝儿有体己话要私下与她说,于是毕恭毕敬接过蓝儿身后小太监递来的食盒。
她发现蓝儿面色凝重,目光闪躲,顿时心中忐忑不安,她一颗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
该不会是蓝儿改了主意,不想带她去科尔沁了吧。
她心急如焚跟着蓝儿来到了前厅内,掩好门之后,年若薇匆匆放下食盒,伸手抓住蓝儿的胳膊焦急追问:“蓝儿,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
“是不是你不准备带我离开紫禁城了?”
“小年糕你别着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太后娘娘近来身子骨不爽利,她老人家对我关怀备至,我特意求了汗阿玛,将前往科尔沁的时间延后了三个月,等过完元宵即刻前往科尔沁备婚。”
“你且放宽心,你已然列入我的陪嫁宫女名单中,除非我主动好要求将你除名,否则定不会再有任何变数。你且谨记事以秘成,千万不要声张。”
荣宪有些担心性子偏激的四弟会在节骨眼上从中作梗。
年若薇感激的点点头,又焦急问道:“太后娘娘凤体如何了?你别担心,太后娘娘定会很快康复的。”
她的语气极为笃定,她记得历史上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活到康熙四十多年才离世,如今才康熙二十九年,她定无性命之忧。
“对不起蓝儿,为了我这点小事情让你亲自跑一趟,着实对不住你,蓝儿你快去照顾太后娘娘吧。”年若薇满眼羞愧朝着蓝儿欠身致谢。
荣宪公主正要和小年糕说几句体己话,倏然屏风后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谁!滚出来!”荣宪公主厉声呵斥道。
屏风后再次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年若薇凝眸竟看见苏培盛从屏风后踱步走出来。
“奴才苏培盛见过荣宪公主。”
苏培盛快哭了,今儿他不当差,因天气闷热,他就躲在屏风后纳凉。
没成想竟听到如此天大的秘密,小年糕竟然要离开紫禁城,以荣宪公主陪嫁宫女的身份前往科尔沁部。
此刻苏培盛哭丧着脸,浑身发颤,他的额头上都沁出冷汗来,爷若知道小年糕拿着他给的银子打通关系到十三阿哥身边伺候,又准备彻底离开紫禁城,定会气疯。
“小年糕,你先去小十三身边伺候,这有我来处理。”
“公主殿下,求您别为难苏哥哥。”年若薇担心蓝儿伤害苏培盛,匆忙将苏培盛护在身后,焦急曲膝跪在蓝儿面前求情。
苏培盛对她有恩,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苏培盛。
“年糕你放心,我只是想让他闭紧嘴巴而已,不会伤他狗命。”
见蓝儿允诺不伤害苏培盛,年若薇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此时殿内只剩下苏培盛和荣宪公主二人,苏培盛竟噗通一下跪在了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奴才求您快些将小年糕带走吧!”
荣宪被苏培盛这狗奴才突兀的一跪整不会了。
她懵然盯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的苏培盛:“狗奴才你这是做什么?”
苏培盛抬起头来,满眼欣喜看向荣宪公主,此时公主在他眼里,简直就是救命的活菩萨。
“奴才只是感谢公主给了小年糕一条生路。”
不仅如此,荣宪公主若能早些将小年糕带走,还给了四阿哥一条生路,让四阿哥不再为情所困,苏培盛在心里默默感激。
他伺候四阿哥多年,早就发现四阿哥对小年糕的心思愈发重了,这并非是好事,只因古往今来情深不寿,皇族子弟更甚。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四阿哥被小年糕毁了。
“哼,你这狗奴才!若想让本宫安然将小年糕带走,就闭紧嘴巴,否则你定吃不了兜着走。”
“奴才..奴才定死守这个秘密。”苏培盛激动的语无伦次。
年若薇站在廊下,等着蓝儿和苏培盛出来,她正等的心急如焚,厅门终于打开,蓝儿先行踏出,看到苏培盛紧随其后,安然出现在她视线中,年若薇悬着的心顿时放下。
“小年糕你放心吧,本宫与苏公公相谈甚欢,是不是啊,苏公公?”
“是!奴才唯公主马首是瞻。”苏培盛点头如捣蒜,满眼喜色。
“走走走,瞧瞧小十三舞剑去。”荣宪伸手让小年糕搀扶着她的手臂,急匆匆赶往小花园。
自那日荣宪公主与苏培盛私聊之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苏培盛竟罕见的和颜悦色与她相处。
这日晚膳之后,年若薇抱着十三阿哥,前往四阿哥书房学习功课,不经意间,竟看见有奴才在廊下侍弄一对半人高,缠在一起的桃苗。
她总觉得其中一棵病怏怏的桃苗很眼熟,似乎是她曾经种下的那棵病桃,于是她将十三阿哥抱给福顺,借口说肚子疼要出恭,她来到廊下仔细瞧那桃苗,果然在那棵病桃树干上,发现熟悉的伤疤。
“这位公公将这桃树养护的极好。”她伸手抚着病桃新绿的叶子。
“您有所不知,这两棵桃树乃四阿哥最喜欢的草木,奴才成日里专需随侍在它们身边,悉心照料这两个小家伙。”
“都说草木无情,可人有情,奴才都将这两个小家伙当成孩子般照料。”
“草木无情,人有情...”年若薇看着那两棵桃木失神。
“可人又岂止有情,还有喜怒哀乐贪嗔痴恨,七情六欲纠缠不清,岂能执着于情之一字。”年若薇忍不住慨叹。
“杂家看您年纪轻轻却愁眉不展,着实有些杞人忧天。”
“人这一生,本就要面对生老病死生离死别,既知道终有一日都需面对死亡,难道您现在就不好好活了吗?未来之事尚未发生,又为何揪着未曾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说不定未来可期呢?”
“未来可期....”
年若薇喃喃自语,她有一瞬间醍醐灌顶,自己的确在纠结着还未发生的结局,所以对四阿哥处处提防厌恶,可历史是既定的事实,她又如何不去耿耿于怀!
她并非草木,岂会不知道四阿哥喜欢她,但也仅仅只能到喜欢而已。
他是皇子,今后注定妻妾成群,还有她那尚未降临世间的亲妹妹年贵妃,才是被历史都承认的偏宠,才是四阿哥的心之所向。
她若痴心妄想不属于自己的感情,今后只能被四阿哥厌弃,沦为四阿哥后宅被遗忘的试婚宫女,伴着幽窗冷雨孤独终老。
待年贵妃死后,她也一道与年家走向覆灭。
无论她如何垂死挣扎,注定都是死局,既然她迟早都不得善终,又何必开始这段孽缘。
如今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在还能控制她自己的心之前,活着离开紫禁城。
然后在有生之年,自私卑劣的算计四阿哥,利用四阿哥对她求而不得的那丝丝缕缕微不足道的淡薄执念,让年氏一族,将来有苟延残喘的机会。
“公公倒是个博学之人。”年若薇心内五味杂陈,朝着那年迈的老太监福了福身,转身之际,倏然与人撞个满怀。
熟悉的沉水香气息让人不寒而栗,她匆忙往后却步,慌乱之中脚下一踉跄,整个人直直往地面坠落。
就在她闭眼之时,掌心倏然被一阵温热包裹,只觉得身子一轻,她被四阿哥伸手拽入怀中拥紧。
年若薇惊魂未定,颤着身子趴在四阿哥怀中不敢动,感觉到头顶上方传来他灼热的呼吸。她急忙挣脱开四阿哥的束缚。
彻底与他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她朝四阿哥盈盈一拜:“奴婢叩谢四阿哥搭救之恩。”
“嗯。”胤禛语气依旧淡然,可心中和手中同时一空,不免觉得失意。
“小年糕你快些啊~”此时十三阿哥等得不耐烦,在廊下糯糯地唤了一句。
“奴婢即刻就来!”年若薇应了一声,疾步朝着十三阿哥的方向走去。
不觉间已到了五月初五这日。
因着太后这几日身子骨不爽利,宫中端午家宴并未如期举行,荣宪公主特意请旨,到城外红螺寺给太后娘娘祈福。
十三阿哥因额娘章佳氏龙胎不稳,求着荣宪带他一道去诚心礼佛,祈愿太后和他额娘身子康健。
居住在乾西四所的十三阿哥都如此有孝心,四阿哥若不一道前行,不免有些欠妥当,故而也要一同前往。
这日一大早,年若薇将十三阿哥抱到了四阿哥的马车,一道前往红螺寺。
一路上十三阿哥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说累了就开始认真吃零食糕点,四阿哥则端坐在主位上处理折子,他面前的矮几上堆满了数不清的折子。
“四哥四哥,胤祥长大之后,也要和您一样日日处理这么多的折子吗?”
“嗯,你我身为大清皇子,肩负拱卫宗庙社稷重任,自然要替汗阿玛和太子分忧。”
“等你年满十五,还需日日上朝参政,还需到六部衙内轮流历练。”
“哦....”胤祥皱着小脸,觉得手中的牛舌饼都不香了。
此时马车内虽放着冰盆,可怕热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仍是被闷得满头大汗。
年若薇用帕子擦干净十三阿哥额头上的汗之后,又觉得只伺候十三阿哥,将四阿哥冷落在一旁不妥,于是又取了崭新的帕子,决定伺候四阿哥擦汗。
“爷,您满头大汗,奴婢斗胆伺候您擦汗。”
“可。”四阿哥并未抬头,仍是在埋头运笔疾书。
“奴婢遵命。”年若薇伸出帕子,浑身紧绷小心翼翼替四阿哥擦汗。
“四哥四哥,您快歇息歇息吧。”十三阿哥脆生生的唤着,抬手将一块荷花酥递到四哥面前。
他的手有些短,够不着四哥的嘴,于是求助的看向小年糕,年若薇愣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伸手接过十三阿哥手里的荷花酥,递到四阿哥嘴边。
她记得四阿哥不喜欢吃这些甜腻之物,原以为四阿哥不会动嘴,可没成想他竟然一口含住了那荷花酥。
年若薇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那日,四阿哥含着她的手指吃粽子糖的暧昧画面,霎时腾的一下满脸通红。
此时胤禛亦想起那日的暧昧,他耳尖莫名染上一抹微不可见的淡红。
尴尬之际,苏培盛恰好在马车外头唤了一句到红螺山脚下了。
年若薇赶忙跃下马车,垂首朝着马车内伸出手。
一只略带寒意的大掌覆在她掌心,年若薇诧异抬眸,竟看见四阿哥把手掌放在她掌心,与她十指相扣。
不是啊!四阿哥你来凑什么热闹!她原本准备搀扶十三阿哥下马车才对,四阿哥竟误会她要伺候他下马车!
可四阿哥搀错了又能如何?她不敢发牢骚,只能搀扶着四阿哥下了马车,紧跟着十三阿哥也被苏培盛搀扶下了马车。
此时荣宪公主已提前抵达红螺山脚下,香火鼎盛的红螺山今日有些门可罗雀,只因为迎接贵客,红螺山前两日就已然封山。
荣宪公主将手中茶盏丢给身侧奴婢,伸手捏了捏小十三胖乎乎的小脸蛋。
“小十三,道阻且长,一会你可别让奴才们抱啊,需拿出男子汉气概,方能心诚则灵。”
“胤祥记住了。”胤祥挣开奴才的手,开始独自登上石阶。
“其余奴才们都从北面那条山道先行上山,小年糕,福顺,你二人随侍十三阿哥。”荣宪故意开口撇开那些讨厌的奴才们。
“小十三,皇姐来啦!”荣宪咧嘴灿笑,朝着小十三拔腿追去。
姐弟二人互相竞逐的身影,很会消失在崎岖蜿蜒的山道间。
年若薇拔腿就去追那早已跑远的姐弟二人,可她才爬过数百阶山道,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脚下的步伐也愈发沉重。
身后福顺和苏培盛亦是爬得气喘吁吁,腰板都直不起了。
四阿哥只带着苏培盛一人爬山,此时四阿哥气定神闲轻松赶超他们三个奴才,与三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前行。
“哎呦,杂家..杂家爬的头疼..咱..咱走慢些。”福顺脸都爬黑了,一个劲的吐舌头,年若薇和苏培盛只能跟着他一块放慢脚步。
她缓过神来,才发现山道两侧山花烂漫,煞是宜人。
气喘匀的福顺开始无聊的找话题。
“听说这红螺寺祈福和求姻缘最灵验,小年糕你今后出宫要寻个什么样的少年郎啊?”
年若薇抬眸看了一眼在前方不远处的四阿哥,面色愈发凝重,她定了定神,幽幽开口。
“哪里敢奢望什么少年郎,奴婢出宫都三十岁了,到时候只能当续弦,或者当高门大户的妾室。”
“续弦勉强尚可,但奴婢此生即便剃头当个尼姑,也绝对不为高门妾,若此生能嫁给识文断字的教书先生,当个相夫教子的寻常小妇人该多好啊。”
她说的是嫁,而非纳,正妻为嫁娶,妾室为纳。
“当穷人妻有什么好的,成日里为那区区五斗米折腰,受尽生活搓磨,年纪轻轻就熬成黄脸婆,依杂家看,只要得宠,即便是妾又如何?”苏培盛义正言辞的说道。
他自然看出小年糕方才那番话,是故意说给四阿哥听的,她想让四阿哥彻底绝了纳她为妾的念头,若四阿哥一意孤行强求,她就剃头当尼姑。
“苏公公说的都对,奴婢目光短浅,只盼着今后能与夫君一道来这红螺寺,让奴婢的夫君背着上山,也算此生无憾了。”
年若薇岂会不知道苏培盛对她冷嘲热讽,于是故意岔开话题。
她不想再与苏培盛有口舌之争,于是借口去小解,让苏培盛和福顺二人先行一步。
年若薇在树后等了好一会儿才探出身子,她正准备回到山道上,倏然脚下踩到奇怪的绵软之物。
那东西似乎还是活物,此时正在疯狂蠕动,她吓得低头一看,竟然发现一条灰扑扑的蛇在疯狂扭动身躯,此时那野蛇张开血口,顷刻间就咬向她的脚踝。
“啊!”年若薇吓得惊呼一声,抬腿将那野蛇一脚踹开,可脚踝处却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惊慌无措之际,眼前赫然出现一道熟悉的鸦青色欣长身影。
“年氏!可是脚崴了?”四阿哥的语气带着罕见的焦急,箭步冲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