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按照规矩以左为尊,佟侧福晋出自上三旗,这左下首第一人应当是她。”
年若薇谦卑的起身,扶着肚子,来到福晋主位右下首第一个位置缓缓落座。
“若让王爷知道你如此委屈自己,又该责备我了。”那拉氏心中感激年氏尊敬她这个嫡妻,赶忙亲自搀扶着年氏落座。
此时王府的侍妾格格们接二连三入内,可众人直等到临近午时,佟佳氏才姗姗来迟。
今日她穿着一身华贵的品红蜀锦,打着哈欠缓缓踱步入了福晋正院,年若薇看到了佟佳毓琳脖子上不加遮掩的欢爱痕迹,噎得无言以对。
“妾身给福晋请安。”佟佳毓琳只行了抚鬓礼,并未曲膝对四福晋请安。
抚鬓礼是一个满人的礼俗,通常是同辈女子平日相见请安的礼节。
其礼为右手指举过眉梢,在额头至鬓角连抚三下,代表见礼了,此时佟佳毓琳傲气的与四福晋点头对视,哪里还有半分妾室的谦卑。
“福晋,我出自万岁爷的母族,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万岁爷母族的荣耀,今后我们见面就用抚鬓礼吧。”
“放肆!来人,立即伺候佟侧福晋见礼,否则若让人传出王爷宠妾灭妻的丑闻,那就是本福晋治理后宅无能!”
“那拉氏!就凭你也敢在我面前放肆!你敢动我试试!”
“对!就凭本福晋!就能让你跪在我面前!就凭本福晋的阿玛是乌拉贝勒都尔希的后裔,本福晋的额娘是多罗格格,是努尔哈赤的曾孙女,就凭本福晋的外祖是贝子穆尔祜!”
“就凭本福晋生来就流淌着爱新觉罗一脉的高贵血统,本福晋生来就出自最尊贵的满军正黄旗,可不需要什么抬旗不抬旗的~”
“就凭本福晋是王爷的发妻,你只是妾,生来就该匍匐在我脚下!乖乖伺候我!”
此时八福晋和九福晋冷笑着上前,一左一右的抓住佟佳氏的双手,冷冷道:“佟侧福晋有孕在身,身子笨重,想来无法自己下跪,让我们来帮您吧。”
佟佳毓琳没想到入王府第一日,就遇到了如此阵仗,此刻她被牙尖嘴利,咄咄逼人的那拉氏堵的哑口无言。
她虽然是第一外戚出身,但血统的确没有那拉氏显赫,此刻嚣张跋扈,比她血统更高贵的八福晋和九福晋也开始对她虎视眈眈,她有些害怕的捂着肚子不知所措。
“我自己跪!”佟佳毓琳忍不住泪眼盈盈低声啜泣着,忍辱曲膝跪在了那拉氏面前。
“请侧福晋伺候福晋簪花。”那拉氏身边的西林嬷嬷扯着嗓子说道。
“年氏,你一道来伺候本福晋簪花!”
那拉氏担心佟佳毓琳会使绊子,于是将年氏一道叫来,只要年氏在场,即便她当场杀了佟佳氏,王爷定也会帮着遮掩。
三人转到了屏风后的梳妆台前。
此时年若薇乖巧的捻起一朵盛放的正红牡丹花,别再了四福晋的钿字头上。
“佟佳氏,你别再哭哭啼啼的了,你演得很累吧,本福晋也看的辛苦,我不是王爷,不会对你怜香惜玉,只要你安安分分的认清自己为妾的本分,本福晋没那么多的闲情逸致为难你。”
佟佳毓琳肺都快气炸了,她几乎给那拉氏簪了两个时辰的花,最后面色煞白,被人给抬回了关雎院。
此时年若薇目送气急败坏的佟佳毓琳离开,那拉氏则鄙夷的将佟佳氏方才亲手簪的牡丹花,丢入了渣斗里。
“年氏,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年若薇自信的点了点头应允:“福晋请放心,王爷那自有妾身斡旋,定不会让您被责罚半分。”
年若薇朝着四福晋恭恭敬敬的福了福身子,她岂会不知道四福晋让她一道进来簪花的目的。
既然她决定和四福晋结盟,有些事情,只有她在四爷面前能做。
出了福晋正院之后,佟佳毓琳戚戚呜呜的来到了四哥哥所居的前院。
可她才来到前院门前,就被护卫拦下。
“侧福晋,雍亲王府的家规有明文规定,后宅女子不得擅入前院,更不得留宿于前院,即便是嫡福晋也需遵守这规则!”佟佳氏身边的奴婢春婵低声提醒道。
“你去通传一声,就说我要求见四哥哥。”
此时年若薇扶着肚子紧随其后,与佟佳毓琳一道站在了门口。
“张公公,劳驾去通传一声,就说我腹中的小阿哥想阿玛了。”
守门太监见年侧福晋今日竟然如此见外的不直接入内,而是让他去通报,顿时吓得瑟瑟发抖。
“年侧福晋您请进去吧,王爷这会正在书房里看折子。”
年若薇礼貌的颔首,拔步踏入正院大门,她身后传来佟佳毓琳气急败坏,叫骂太监的声音。
年若薇只捂着嘴偷笑,绕过影壁之后,她含笑抬眸间,竟然看见四爷站在马车前,年若薇顿时尴尬的抿唇不敢笑了,方才四爷定将她炫耀争宠的举动都听在耳中。
“还愣着做什么?等你回来一道去圆明园。”胤禛看到年氏因争宠成功之后窃喜的娇憨模样,忍不住勾唇笑着朝她走去。
“来了来了~”
年若薇扶着肚子朝着四爷翩跹走去,看到他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朝她疾步走来,她回以缱绻笑意。
四爷不曾戳破她的小心思,她也乐得不主动揭穿自己和四福晋的小把戏,反正四爷舍不得责罚她,她就恃宠而骄又如何?
她才走两步路,忽而被走到她面前的四爷折腰抱在怀里,将她径直抱入了马车内。
四爷入了马车,就开始埋头批阅折子,年若薇好奇的凑上前瞅了一眼,忽而诧异的咿了一声。
“怎么爷今日批阅的奏折与从前不同?”
胤禛压下眸中喜色,只淡然道:“汗阿玛似乎有意在栽培爷,爷虽被圈禁,但汗阿玛依旧送折子让爷参政,这些折子,都是六部与三品以上重臣的折子。”
“爷!”年若薇知道康熙爷此举到底意味着什么,顿时欣喜若狂的抱住四爷的肩膀。
“不急,不争即是争,就让大哥三哥还有八弟他们再斗下去吧。”胤禛笑着轻抚年氏的孕肚,皇位于他来说势在必得,即便汗阿玛不给,他也要杀上皇位。
如今汗阿玛打算给,他反而觉得有些奇怪,就像从小到大就吃不饱穿不暖,受人欺凌的孤儿,一夕之间被人给了无数锦衣玉食般,让他觉得惶恐和不安。
“爷,有没有可能万岁爷知道若佟侧福晋怀的孩子是太子爷的?”
胤禛只笑而不语,伸手轻轻擦拭掉年氏方才吃糕点之时,在鼻尖上沾染的糕点碎渣。
“小笨蛋~”胤禛在年氏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两下。
年若薇被四爷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鼻尖,有些发痒的嘤咛了一声。
此时苏培盛在马车外低声提醒到地方了,年若薇赶忙在四爷脸颊落下一个鲜红的口脂印,就笑着掀开了马车帘子。
当看到完全陌生的狮子园,她顿时傻眼,此刻狮子园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眼熟的奴才们。
她甚至还看到了她院里那棵连枝桃树,种在大花盆里。
“爷...你这是搬家了啊?”年若薇懵然的来到熟悉的秋千架前落座。
“汗阿玛前几日已将狮子园赏给爷,今后这就是我们的家。”胤禛伸手轻轻推着秋千,看着年氏发出畅快笑声,忍不住跟着低沉愉悦的笑起来。
四爷虽被圈禁在狮子园,但每日紫禁城里的折子还是照样流水般送到了四爷面前。
四爷如今要批阅的折子甚至比从前更多,甚至批阅的折子也几乎都是军政大事。
年若薇闲来无事,就将狮子园后殿的花圃统统铲了,当小菜园子,她又寻来了好些耐寒的蔬菜瓜果移栽到小花园里。
时值七月榴火之际,年若薇在小菜园里又种了好些萝卜和青蒜,还有地瓜和韭菜,小葱这些好养活的菜。
四爷则亲手移栽了好些早已硕果累累的桃李和柿子树,都是她和弘晖母子二人喜欢吃的水果。
八月十二这日,年若薇正端着剩饭,在角落的鸡舍喂鸡。
“额娘,小黑和小白昨日又下蛋了。”小弘晖从鸡舍里捏着两个鸡蛋,笑眼盈盈的捧到额娘面前。
“今儿让你阿玛亲自做韭菜盒子可好?额娘腹中的弟弟嘴馋了,我们快些去摘嫩韭菜。”
年若薇将空盆子递给站在一旁的锦秋,就牵着小阿哥的手,来到小菜地里割韭菜。
她九月中即将临盆,如今才身怀六甲接近九个月,四爷早早的准备好了接生嬷嬷和包括尿布和洗澡盆之类的一应物件。
她正准备拿起挂在墙边的镰刀,忽而镰刀被一只修长手掌握紧。
“今儿奏折都批完了,你们母子晚膳想吃什么?爷去做。”
“阿玛阿玛,我想要吃韭菜盒子和丝瓜汤。”
“王爷王爷,小小阿哥想吃红烧猪肘子和玫瑰豉油鸡。”
胤禛不禁莞尔,伸手抚了抚年氏高耸的孕肚揶揄道:“不知羞,明明是你嘴馋了,还赖小阿哥。”
“就是小阿哥嘴馋了。”年若薇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太医说你胎大了些,不准吃太过荤腥油腻之物!”胤禛将斗笠戴在年氏头上,就顶着炎炎烈日,俯身蹲在菜地割韭菜。
此时苏培盛忽而急急忙忙的入内:“王爷,万岁爷来了!”
胤禛应了一声,不急不缓的将妻儿点名要吃的韭菜割下一大把,整齐的放在了菜篮子里,这才准备起身去接驾。
“爷,万岁爷前来圆明园,却并未提前通知,我们若刻意去迎接,反而显得您时刻都在窥视万岁爷的动态,倒不如让万岁爷看到您在圆明园里的常态。”
“正合我意。”
胤禛伸手拂开年氏额前乱发,年氏愈发与他心有灵犀,方才他之所以不急不缓,就是为了让汗阿玛看到他在此处的日常。
年若薇将斗笠重新戴到了四爷头上,就推着四爷快些去菜园子继续忙碌。
康熙帝浦一踏入狮子园,就看见奴才们各司其职,此时胤禛身边的奴才震惊的准备去通报,却被康熙帝制止。
“老四现下在做什么?”
“回万岁爷,王爷方才批阅好了奏折,这会正在后殿的小菜地里割韭菜呢。”苏培盛垂着脑袋毕恭毕敬地回话。
“哦?胤禛割韭菜做什么?他难道还会做饭不成?”
“回万岁爷,近来天气闷热的很,小阿哥膳食进的不香,今日一早就闹着要吃王爷做的韭菜盒子和清淡的丝瓜汤,王爷闲暇之时就会下厨,哄小阿哥多用膳。”
康熙帝不免想起来他那些年亲自照顾太子起居,年幼的宝诚,也时常闹着要吃他亲手做的酥酪。
他做的不好吃,但那孩子只喜欢吃他亲手做的膳食。
康熙帝方才还因为老四入庖厨而觉得恼怒,此刻面色却柔和了几许。
“带朕去看看老四的菜园子。”
苏培盛应了一声,就猫着腰在前头带路。
当看到满眼郁郁葱葱的蔬菜瓜果,还有那压弯枝头的桃李和柿子,康熙帝欣慰的捋着胡子,不禁加快了脚步。
此时一方被竹篱笆圈起的小菜地前,康熙帝看到老四胤禛极为接地气的带着斗笠,正拿着镰刀在割韭菜,而他的孙儿弘晖,正蹲在胤禛身侧帮忙。
“孙儿给皇玛法请安。”弘晖最先沉不住气,抬眸看向不怒自威的皇玛法。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胤禛牵着小弘晖的手,父子两一道跪在了汗阿玛面前。
“妾身恭祝万岁爷万福金安。”年若薇捧着竹篮子,篮子里装满自家菜园里摘下的瓜果,缓缓朝着康熙爷曲膝行礼。
“年氏不必如此多礼,别伤着朕的孙儿。”
站在万岁爷身后的李德全闻言,赶忙上前搀扶肚大如箩的年侧福晋起身。
“胤禛你父子二人在做甚?”
“回汗阿玛,儿臣闲暇之时,会自己种些蔬菜瓜果,当作修身养性,儿臣愚钝,觉得只有亲身经历四时耕作,才知悯农之心。”
“你有此怜悯苍生之心,是大清之福,不知今日朕可否尝尝你菜园里的蔬菜瓜果?朕方才知道老四你还会做饭。”
“汗阿玛恕罪,儿臣只是闲来无事,所以...”
“朕觉得你在田园间修身养性,甚好。”
“多谢汗阿玛体恤,儿臣这就去准备午膳。”
“朕今日无事,就与你一道当个庖厨吧。”
年若薇目送四爷父子和康熙爷一道入了小厨房,就忐忑的让人去多摘些园中四爷亲手种下的果子,悄悄招呼康熙爷身边的奴才们享用。
她并没有资格入小厨房伴驾,只不动声色的在外头候着。
小厨房内,不时传出小阿哥和康熙爷爽朗的笑声,偶尔还夹杂着四爷低低的笑声。
忽而年若薇看到王府里的奴才急急忙忙来寻苏培盛,紧接着苏培盛就面色凝重的入了小厨房,顿时急的把传话的小太监叫到角落问话。
苏培盛并未僭越,而是将消息告诉给御前太监总管李德全。
胤禛父子二人正在与汗阿玛讨论果木嫁接之法,忽而李德全垂着脑袋入内。
“万岁爷,方才雍亲王府传来喜讯,佟佳侧福晋一个时辰之前,诞育了两个健康的小阿哥。”李德全浑身都吓得发颤,在大清皇族诞育双生子,是为凶兆且有损国运。
父子二人脸上的笑容,不约而同的僵了僵。
“不是说她怀得是龙凤胎祥瑞?为何是双生子?”康熙帝不悦的皱眉。
“许是太医没看准。”胤禛此刻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想到毓琳竟然如此胆大包天,隐瞒怀上双生子的噩耗。
“李德全,你亲自去一趟雍亲王府,只留一个健壮的即可。”
“汗阿玛,儿臣斗胆,两个孩子毕竟都是皇家血脉,您可否给小阿哥们赐名?”
“时也命也,活下来的就叫弘时,不该留下的就叫弘昀吧。”
“儿臣叩谢汗阿玛赐名。”
康熙帝有些愧疚的注视着匍匐在他脚下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老四,忽而觉得越看越顺眼。
“委屈你了,好孩子。”康熙帝热泪盈眶,亲自将四子搀扶起身。
“皇玛法,孙儿也想给二..四弟求个御赐的名字。”弘晖小阿哥方才将大人的话听在心里,此时迫不及待的求着皇玛法给自己的亲弟弟赐名。
康熙帝将孙儿抱到怀里,表情严肃的沉吟不语。
他深思熟虑许久,这才幽幽说道:“《隶释·汉成阳令唐扶颂》有云:遂兴无为之治,优贤扬历,表善绌恶,遵九德以绥民,崇晏晏之惠康。”
“胤禛的四阿哥就叫弘历!乳名就唤元寿吧。”
.......
送走康熙爷之后,年若薇还未从佟佳毓琳诞育不祥之兆的双生子噩耗中回过神来,忽而又被四爷告知,康熙爷给她腹中的孩子亲自赐了名字。
“万岁爷赐了咱四阿哥什么好名字?”年若薇温柔的扶着肚子好奇看向四爷。
“元寿。”
“啊?按照辈分,我们的孩子不是该取弘字辈吗?为何叫元寿?”年若薇有些口渴,端起放在桌案上的果茶浅饮起来。
“那是汗阿玛钦赐的乳名,元寿的大名叫弘历。”
“噗.咳咳咳..”年若薇被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呛得眼冒金星,谁来告诉她,为何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乾隆大帝!竟然在她的肚子里揣着。
“薇儿不喜欢?”胤禛取下年氏衣襟上的帕子,仔细擦拭她的嘴角。
年若薇仍是震惊的回不过神来,忽而觉得肚子开始发紧,她只感觉到裤子都被极速涌出的羊水给打湿了。
“爷,我羊水破了!”年若薇顿时瑟缩的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苏培盛!让接生嬷嬷和医女立即前来!”胤禛折腰将疼的面色煞白的年氏抱在怀里。
“爷,我们还没给小阿哥刨喜坑呢。”
年若薇简直欲哭无泪,她和四爷商量好要在八月十五人月两圆之时,给即将出生的小阿哥刨喜坑的,没想到小家伙如此着急的要出来一起过中秋。
所谓刨喜坑,是满人的习俗,喜坑用于掩埋新生儿的胎盘和脐带,父母还要在喜坑里放上象征快生的筷子和象征吉祥的红绸和金银八件,旨在保佑孩子健康成长。
她生大阿哥之时仓促而狼狈,并未准备这些祝福,四爷和她都决定了,一定要让今后诞育的每一个孩子都得到刨喜坑的祝福。
“苏培盛,准备刨喜坑之物!”
四爷抱着她来到准备好的喜坑前,弘晖亲自将给二弟所有的祝福统统放入喜坑,一家三口几乎手忙脚乱的迎接小阿哥的到来。
年若薇没想到第二胎的生产过程依旧如此艰辛,她疼了一晚上,小弘历却依旧没有降生的苗头。
此时风尘仆仆的荣宪公主拔腿来到厂房内,看到小年糕满脸憔悴,额前的头发都被冷汗打湿,赶忙亲自取来帕子替小年糕擦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