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李弗要写,就连李家大哥都被迫重新拿起了笔来写对联,写福字。
因他们父子四人写得好,就连周围几个村子,甚至松阳县的,都要来找他们写的。
李弗想跟张珠珠说会儿话都没有机会。
张珠珠道:“所以说啊,过什么年,我最烦过年了。”
李弗表示赞同,除了写对联,他还给家里人做起了饭,因为张珠珠这几天太忙了,没空去李家做饭。
要不是来了张家村,他也不会知道过年是件这么辛苦的事情,从前他只需要去赴宴就够了,即便宴会上有他不喜欢的事情,也只需稍作忍耐,不像现在,每天晚上他都是倒头就睡。
猪被绑了起来,小张屠户那刀明晃晃的亮了出来。
张珠珠:“你去躲着。”
李弗:“你快避开。”
两个不约而同说了一样的话,然后看着彼此笑了起来。
张珠珠当然是不怕这个的,她养猪就是为了吃肉,没别的感情。
李弗也觉得自己不怕,张珠珠提醒:“一会儿血淋淋的,你还是去躲着吧。”
李弗站得笔直:“杀猪罢了,我不怕。”
张珠珠委婉提醒:“怕也不要紧的。”
害怕是人之常情。
他两个哥哥看了一会儿,这会儿都钻进厨房躲着去了。
李弗坚定回答:“我不怕。”
他是一个男人,怎么能够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露出怯弱的一面,李弗绝对不会如此。
张珠珠看他这样坚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她明白的,少年人啊,都是脸皮薄的。
尤其是李弗,张珠珠知道他是很在乎他那经常不存在的体面的,实在不行一会让他躲在自己背后。
杀年猪的场面,自然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
张珠珠前几年也害怕,但现在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红刀子出来的时候,张珠珠被喊去抬热水。
张珠珠看了李弗一眼,这人果然脸已经开始白了。
他尚不自知,镇定道:“怎么了。”
张珠珠好想叫李弗照照镜子:“没事。”
她现在走,正好也能够保全李弗的脸面,
张珠珠走出一段,忽然听见动静不对,忙扭头去看。
只见那已经绑着猪的绳子不知怎么断了,尚未咽气的猪,发疯似的在院里横冲直撞起来。
张珠珠大惊:“快躲开!”
他没有晕过去,但他恨不得自己已经晕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在珠珠面前,把他的体面给捡起来一回呢。
为什么?
李弗心中无比痛苦,他真的不明白。
张大春愧疚得直跺脚,说:“唉,都是叔的错,本来是想给你们看看热闹的,这、这这、这叫什么事啊!”
把人孩子给弄伤了,唉,张大春真是后悔。
小张屠户也觉得对不起祖宗的手艺,说:“怪我,怪我,我打了个盹,没想到刀脱手了,把绳子给割断了!”
他今天起得太早了,实在是累了。
那猪挨了一刀,绳子一断,可不就发狂起来了。
李弗也是运气不好,猪径直朝他冲了过来,他也腿软,没反应过来,就被受伤的猪给拱倒了。
“可怜了,”有个婶子说道,“白白嫩嫩一个孩子,你看都撞出血来了。”
“那不是他的血,这孩子是给吓晕过去的。”
“没伤着呢,那挺好。”
“到底是个书生,身虚体弱的。”
李弗听着众人的议论声,心中愈发痛苦。
下午,李弗还靠在床上,他没有伤筋动骨,但确实磕碰着了,倒是免了写对联的辛苦活计。
张珠珠提着炖好的肉溜进了屋里,小声说道:“怎么样了,还疼不疼?”
李弗心中苦涩:“没什么事,躺两天就好了。”
张珠珠道:“来尝尝你的仇敌的骨头和肉。”
李弗有一种无颜面对张珠珠的心情,但肉还是要吃的。
他拿了块骨头啃,张珠珠坐在旁边,用温柔含笑的眼神看着他。
李弗索性是破罐子破摔:“你想笑就笑吧。”
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张珠珠果然笑出了声来:“对不起啊,三郎……哈哈哈哈哈”
不是张珠珠要嘲讽李弗,实在是早上那一幕过于好笑了,现在已经传遍张家村了。
大家今天提起李弗,都会说一句,“是那个被猪拱翻的小书生吗”。
不出意外,这件事情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李弗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乖乖去厨房,远远看一眼不就行了,他为什么非要凑到前头去,表现自己那所谓的英勇呢。
这个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还造成了如此惨烈的后果。
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今年他房门上也别贴什么福字、窗花了,直接写一个“惨”字算了。
张珠珠笑的直擦眼泪,半晌她缓过来,说:“没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年后大家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很快就没人记得了。”
李弗啃完了一块骨头,又去拿另一块,说:“唉,最好是这样。”
这么丢人的事情,怎么就发生在了他身上呢!
张珠珠继续安慰他,道:“一辈子很短的,很快就过去了呢。”
李弗心说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玩笑话,玩笑话,”张珠珠说,“锅里还卤着那头猪的心肝脾肺呢,晚上多吃两碗,权当是报仇了。”
李弗感叹:“没想到我此生第一次复仇,竟然是这样的。”
张珠珠:“这就是你与众不同的经历了,待你功成名就,百年之后,这个故事一定会被史官写下,流芳百世的。”
李弗瞪了张珠珠一眼:“你管这叫什么?”
这能叫流芳百世吗,这简直是要被人给笑话死了!
一代名臣,少年时候流落乡村,被家猪拱翻,这像话吗?
这要是被记下来,他死了都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张珠珠见他真着急了,忙不再逗人,牵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哄了起来。
李弗果然被安抚了些许。
半晌李弗说道:“成日里都让你看我的笑话,恐怕日后你想起我们年轻时候的事情,便都是笑话了。”
他想要表现自己的英勇,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张珠珠:“这也没什么不好,我想到你时候,就会开心。”
李弗心说从前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今日是他李三郎被猪拱翻,哄张珠珠一乐了。
罢了,罢了,也算值得。
张珠珠道:“你好好养伤,晚上多吃点。”
李弗想着自己应该是翻不了身了,以后在张珠珠面前,他再也不会勉强自己了。
又忙了两天,除夕这日一早,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
张珠珠今日终于得了空闲,站在院里,看着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地上白茫茫一片。
张珠珠推开门往外走,两只鹅追在她脚边,地上留下三串脚印。
远处雾蒙蒙的看不清,张珠珠的心情也跟着朦胧起来。
思乡之情,总是在节日的时候格外浓烈些。
她在村里走了一会儿,一辆马车从朦胧的雪色中穿过,行在村中的道路上。
“姑娘,这里可是张家村?”赶车的年轻人见了张珠珠,问她道。
张珠珠不认识这人,便没有答话。
“可有一户人家姓李,今年才到此地?”那年轻人又追问。
见张珠珠不说话,年轻人有点着急,马车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老者说:“小姑娘别误会,老夫姓宋,是李家的亲友。”
张珠珠十分惊讶:“您是李三郎的老师?”
宋老先生点头:“是,正是老夫。”
张珠珠向他行了个礼,说:“我家与李家是邻居,我给二位带路吧。”
张珠珠领着两只鹅,在旁边带路。
赶车的年轻人说:“你怎么知道我祖父是李三的老师?”
张珠珠:“我听他说过。”
“他为什么跟你一个小姑娘说这些事情。”宋令延很是不解,李弗也不是个爱跟人到处说的,怎么这小女孩知道他的事情。
张珠珠道:“这您去问他吧。”
宋老先生倒是心里有数,他那学生到底年轻,最近几个月给他送信,言语之间表露出了些意思。
“赶车,不要说话。”宋老先生对孙儿说道。
宋令延只得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
将祖孙二人送到了李家门口,李弗这时已经起来,他看见久未见面的老师和朋友,一时非常震惊。
李家众人更是没有想到会在除夕之前迎来了宋老先生。
朝局到底动荡到了何种地步,竟然让这样一位大儒离开了京城。
李弗的心中也诸多疑惑,宋老先生看见自己的几个月没见的学生,拍拍他的肩膀:“三郎,你该走了。”
因是贵客临门,张珠珠下午在李家做饭。
李家的男人们跟宋老先生祖孙俩,在书房说到了下午才停。
张珠珠做了一会儿,李弗便过来了。
张珠珠回头看他,发现他神情严肃,不同往日。
张珠珠心头一沉,面上却不显,朝他露出笑容:“你打算给你的老师亲手做顿饭吗。”
李弗见她笑容,却不能像往日一样开怀,与她同乐。
李弗说道:“我要离开此地了。”
张珠珠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其实也该猜到了。
半晌她问:“你要去哪里。”
李弗走过去,搅动锅里的汤,说:“京中生变,老师带了皇帝密诏,我要带诏书去西北恭王府了。”
张珠珠听李弗说过恭王,那是当今皇帝的弟弟,这位王爷在外领兵多年,只在皇帝五十寿辰时回来过一次。
李弗送给张珠珠的玉石,就是那一次从恭王府宴会上赢来的。
张珠珠其实有些不明白,皇帝没有自己的儿子吗,他下诏书叫人去找恭王,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恭王还能是个圣人不成。
李弗看她神色,便知她的疑惑,说:“陛下最宠爱的那位贵妃,之前有孕在身,只是不足月她便产下一个死胎,她怀疑宫中有人暗害她和她的子嗣,毒杀了两个嫔妃和她们所生的成年皇子,太子受惊,称病在东宫中不肯出来,其余三位能成事的皇子,有两位在封地,还有一位自请出家去了。”
张珠珠的神情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李弗接着说:“老师离京时,陛下病重,已经是那位贵妃在把持朝政了。”
张珠珠震惊:“朝臣呢?”
“贵妃拉拢宦官,与朝臣对峙,”李弗回答,“勋贵们各自也有不同的选择。”
本朝没有设立丞相一职,就是为了避免某个朝臣的权力集中,为了进一步分权,宦官得到一部分权力。
皇帝强大时,可以控制他们。
现在,很明显朝廷已经失控了。
张珠珠道:“我明白,这祸端不是不能平定,只是有人想浑水摸鱼。”
李弗颔首,这话一点不错。
贵妃只是一个人,一个人怎么能有让京城混乱的本事。
说到底,许多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乱象发生,好从中攫取他们想要的利益。
日后他们还可以归罪于贵妃这个女人,自己依旧是清清白白的。
有几个人会真正的将天下万民的性命当做一回事呢。
目前看来,还没有出现。
张珠珠叹气:“千万不要天下大乱,这日子够苦了。”
李弗道:“只盼有人能力挽狂澜。”
张珠珠也很希望如此,她问道:“那诏书写的是什么?”
李弗摇头:“我不知道,老师只交代我要送去恭王府”
张珠珠看着李弗:“三郎,性命要紧,不该知道的我们就当不知道。”
这诏书写的到底是什么,到时候只能由看见的人来说。
李弗认真道:“我知,我岂会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诏书简直就是烫手的山芋,但对李弗来说,同样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张珠珠点头,李弗多聪明,有些话不用她来提醒。
饭菜已经做好,张珠珠准备回去。
李弗拉住了她的手:“珠珠帮我端菜,”
张珠珠没有拒绝,两人一起到了书房。
宋老先生祖孙二人在这里,李弗将饭菜摆好,道:“先生,宋七,该用饭了。”
宋老看着张珠珠,张珠珠向他行了一礼。
然后张珠珠就看见宋老从桌子上拿起一叠纸来,说:“三郎,这是,字?”
他大概想说,这是什么鸡爪子爬出来的东西吧。
张珠珠:“我,我写的。”
字写的稀烂,张珠珠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的,有时候气到了李弗,她还挺高兴的。
但是在这一刻,张珠珠真情实意地后悔了。
她看着李弗:“你为什么不收起来?”
为什么要摆在桌子上,还被老先生给看见了?
她不怕丢人的吗。
李弗内心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满足,说:“经常看看,就不会在下次看你写的时候被活活气死了。”
张珠珠强忍着,才没当场翻白眼。
“您见谅,我今年才识字,”张珠珠对宋老先生说,“可惜没有一位好老师教导,污了您的眼了。”
这委屈她不能一个人受了。
绝对不能!
老先生看着李弗:“教不严,师之惰,你说的是。”
李弗那点满足还没有体验够,就立刻烟消云散了。
李弗心说是我不想严吗?
才跟她说话稍微大声一点,她就要不高兴,就要对着他发脾气,还要撒娇,李弗能有什么办法,李弗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如今倒还成了他的错了!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
宋令延到底没有忍住,在旁边笑了起来。
说实话,宋令延是没见过李弗吃这么大的亏的,更遑论让他吃亏的还是个女子了。
张珠珠心情稍缓,说:“老先生,您先吃饭,我不打扰了。”
说罢,她瞪了李弗一眼,便离开了。
待张珠珠走远,宋令延走过来揽着李弗的肩膀:“三郎啊,咱们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大不一样了。”
被这么个小姑娘给拿捏住了。
好歹也是从京城里出去的人,怎么这般的没本事啊。
果然这李三读书,读成了个傻子。
李弗回答:“你自然是不明白的。”
一个可怜的单身汉罢了,李弗与他无话可说。
宋令延:“我确实是不明白。”
女人不该对男人百依百顺的吗,看那小姑娘,张嘴就把李弗拉下水,宋令延可不想明白太多。
吃上饭的时候,宋令延闭嘴了。
他本来以为在这地方吃不到好的,李弗肯定是吃了不少苦。
结果他错了。
宋老先生也啃了一路的干粮,这会儿终于吃上口热饭,不由道:“想是人无完人,一双巧手也只能做成一件事情。”
字写的真不怎么样,饭做的是真香。
李弗道:“是啊,也只有这点不足了。”
宋老先生祖孙二人对视了一眼。
宋老先生心想,李弗从前沉稳少言,有些高傲,如今这……这变化有点太大了。
“只有这点不足”,听听这叫什么话。
那是一点吗?那真的是一点吗!
宋令延则想:三郎被下蛊了吗。
张珠珠和张宝宝正在院里扫雪,突然听见门口一声惨叫。
小宝离着门口近些,跑过去把门推开,喊道:“三姐,三姐,你的鹅子又咬人了。”
张珠珠忙扔了扫帚往外头跑:“谁啊,是不是想抓我鹅子的!”
快过年了,张珠珠的俩鹅子,平行和量子,总是被有些人盯着,但她这俩鹅子身强力壮的,咬了好几个人呢。
平行扑腾着翅膀,正凶残地咬着宋令延的屁股,量子也在旁边虎视眈眈,宋令延小脸惨白,拼命地拽着自己的裤腰,无力地在鹅子的围攻下挣扎,眼看就要摔在地上了。
宋令延看见张珠珠,也顾不上丢脸了,大喊道:“救命,救命啊!”
张珠珠见状,赶紧跑过去,一手一个,把她俩鹅子拎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宋令延一个站不稳,坐在了雪地里,疼得他倒吸了口气。
张宝宝忙过去扶他。
张珠珠道:“你没事吧?”
宋令延抹着头上的汗:“你看我像没事吗。”
俩鹅子被张珠珠拎着,还不消停,宋令延忙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个“柔弱”少女。
至少他之前是这么认为的。
李弗这时候也出来了,说:“你是不是逗平行和量子了?”
宋令延平常就爱招猫逗狗的,一点不稳重。
宋令延惊魂未定,被这样质问,觉得很委屈:“什么平行亮子?”
这是什么新词?
张小宝说:“我三姐的鹅子有名字的,平行就是同一个平面内,两条直线不是平行就是相交的平行,量子,就是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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