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疯了。
陈宜娘走出来:“呸,你就是个没种的东西,有本事不要赌钱,有本事杀了给你放印子钱的人,就知道欺负女人,你个下贱玩意儿,就要跟你和离,和离怎么了,女人的日子过不下去,就是要和离才对,刘姐这样好生养的,有的是人排着队娶她,你还敢打女人,不要脸!”
陈宜娘可是个厉害女人,前头那个丈夫打她,陈宜娘把那男人绑在床上,在床头磨刀,说要跟那男人同归于尽。
那一家人连夜把陈宜娘和她的嫁妆送走,两个人和离,陈宜娘又嫁到张家村来了。
旁边其他人也附和,也许有人想说酸话,但说话的这两个,张珠珠泼辣,嘴上不饶人,陈宜娘又是凶名在外的,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张珠珠在一旁,恨不得上去给陈宜娘拍手叫好。
瞧瞧,瞧瞧,女人不狠,地位不稳啊。
看看,人家就是有魄力、有胆量啊。
要是刘氏够厉害,那她可以在张二平开始赌钱的,就把他吓住。
自己吓不了,可以回村里找人,找小张屠户,找张大春、村长这样的长辈,大家会想法子把他抓回村的。
就算不能阻止张二平,也能够让刘氏免于后面的苦难。
可刘氏没有。
她也许是胆子小,也许是根本不知道还能怎么选择,她将自己置于险境。
说她可怜,她是可怜;说她可恨,也是真的可恨。
没法儿说。
刘氏靠在陈宜娘身上,大哭起来,从爹娘哥哥出事,她的好运气就结束了,刘氏心想,她要趁着还年轻,及时和离,不然,她一辈子都要陷在这个泥潭里了。
她不能这样了,她不甘心。
张二平即将面对牢狱之灾,刘氏也打算离开他,张二平这是罪有应得。
只留下两个可怜的孩子,好在小张屠户和他媳妇也都不是作孽的人,这两个孩子,应该是能够顺利活下去的。
他们离开这个赌鬼爹,说不定能过好一点的日子。
姐妹三个都挺痛快,张金金道:“你们说,刘氏能舍得孩子吗?”
她正期盼着做母亲,她觉得天底下的母亲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
张珠珠道:“想来她也是没法子,她当众说出了自个险些被逼良为娼的事情,村里现在不说,以后也要被说闲话,少不得连累两个孩子,另谋出路或许清静些。”
吴贵娘那句话没说错,现在的女人,嫁错了人,那耽误就是一辈子。
刘氏或许又被人诟病,说她无情之类的,但她另找出路,也是其情可悯。
张银银可不想这么多,她道:“看张二平被抓走,我就高兴,别的我才不管。”
坏人就是坏人,谁管他有什么内情,只要罪有应得就够了。
李弗下午便回来了。
李弗带了不少东西回来,送到张珠珠家的时候,张珠珠刚回家。
她手里的篮子装了两个毛绒绒的东西,像有两个黄色的小鸡。
李弗走近一看,不是小鸡,比小鸡大些。
张珠珠道:“是大鹅,现在还小。”
李弗:“养着吃鹅肉?”
他记得上次是从外头买的鹅肉很好吃,炖了一锅,当天就吃完了。
“这可不够塞牙缝的啊,三姑娘。”李弗玩笑道。
今日带了小鹅回来,什么时候才能养大。
张珠珠白了他一眼:“就知道吃,这是我养来看大门的,谁都不许吃。”
昨天村长家的俊郎来拍门,他们一家都被吓到了。
多亏不是坏人,这要是来的什么恶人,他们一家可逃不了。
李弗道:“怎么不养狗,养鹅?”
张珠珠得意笑道:“养狗算什么,村里的小土狗可打不过大鹅。”
现在养狗,也是有分品种的,村里的小土狗聪明忠心,但长得不够高大。
张珠珠也不想费劲去找些厉害的狗,她没那个钱,于是一想,还是养大鹅算了。
大鹅可是著名的战斗力高,养两只来看门,必定保证张家阖家安康。
她说养就养,没犹豫就从村里养鹅的家挑了两只小鹅过来,从小养大的,感情深厚,肯定忠心护主。
李弗倒不清楚这个,他好奇地看着这两只小黄鹅,笑道:“真的假的?”
鹅比狗厉害?
张珠珠道:“那是,等养大你就知道了。”
李弗喃喃说道:“我想吃炖鹅肉了,上回吃的那个不错。”
张珠珠想着他去衙门办事也是辛苦了,说:“可以,铁锅炖大鹅,贴几圈饼子,怎么样?”
李弗的肚子应景地叫了起来,很不体面。
衙门的午饭,李弗心有余悸,没吃两口就逃回来了。
张珠珠哈哈地笑:“等着,给你做碗疙瘩汤。”
她说去就去,李弗将姚玉馨带给她的东西先放下,跟着她往厨房走:“姚姑娘还叫我给你带了封信。”
他把信拿了出来,说:“要我帮你念吗。“
张珠珠虽读了书,但识字不多,李弗觉得她需要一个读信人。
张珠珠其实比李弗想象中认识的要多,但她还需要伪装,说:“你帮我读一下。”
李弗便打开了信封。
信中姚玉馨先表达了对张珠珠这个妹妹的想念,还有她想吃点心了,然后是关心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絮絮说了些亲近话。
然后就是王明月与她那个无缘女儿的事情,母女两个人都过得还不错,叫张珠珠安心。
最后就是说她送了什么东西给张珠珠,又说想念她了,下回见面还要还要一起睡,说私房话。
张珠珠听罢沉吟片刻,说道:“那对没缘分的母女,希望她们以后各自过得都好。”
李弗:“放心,会好的。”
张珠珠心中慰藉。
李弗把信装好放下,问道:“你同姚姑娘,倒是有不少话要说。”
他跟他那些朋友都是比些诗词歌赋什么的,并不会说日常闲事。
张珠珠道:“是啊,姚姑娘活泼,爱说话,我呢,能够认真听她说话,她自然就喜欢跟我说了。”
倒是张珠珠自己,她一般说得很少,因为她的思想,到底是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除了骂人的时候,她其他时间说话都要谨慎。
万一说了些不该说的,影响到别人,就不好了。
张珠珠说着,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她往锅里放着食材。
张珠珠想了想:“我跟你说话倒多,其他时候说得少,那是在骂人呢。”
李弗的心情突然就畅快起来了。
怎么能不畅快呢,张珠珠跟他说话的时候最多了,她自己都承认了。
李弗笑道:“我也是擅长倾听之人,三姑娘觉得呢。”
张珠珠把面疙瘩倒进锅里,锅里白色的汤汁翻滚起来,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张珠珠漫不经心地用筷子搅动疙瘩汤,说:“主要是你嘴比较严实,我说了什么,你不会跟人乱说。”
这是个很不错的优点。
李弗自认也是如此,他追问:“还有吗?”
张珠珠说:“还有就是你见多识广,不固执,有时候我说一些比较少见的言辞,你不会大惊小怪。”
这也算是个不错的点。
这样的人可以交流下去,有些人一上来就是怀疑和吃惊,张珠珠不喜欢跟这样的人说话。
李弗心情畅快,大半天的辛劳都消散了。
张珠珠不多不少,煮了一大碗疙瘩汤,给李弗端了过去。
李弗双手接过:“多谢三姑娘,辛苦了。”
张珠珠一张嘴,李弗接着道:“明天砍柴烧火炖鹅,我知道了。”
他们已经有默契了。
张珠珠满意:“吃完把锅碗洗干净。”
她还有别的事情呢。
张大春说是装病,但心情确实不好。
他道:“你说说,你张伯伯要是知道我这么干,不帮他儿子,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张珠珠知道他惦记老友,说:“爹别这么说,张伯伯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卖肉,那秤上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咱们给他送点什么,他没两天就回送,是个从不占人便宜的,若是知道他家老二这般,只怕要在咱们面前就打死了这个儿子了,他不止不会生气,还会拍手叫好呢。”
张大春果然得到了安慰:“你说的是,这还是我跟你李伯伯商量的呢,人是见过大世面的,肯定不会有错。”
张珠珠点头认同。
张大春道:“那我不用吃药了吧。”
药难吃,还费钱,这是花钱找苦吃,他不做这样的事情。
张珠珠笑:“吃,怎么不吃,四太爷跟我说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回是真的受了气,又是农忙的时候,成日里操劳,还是吃两副药保养下身子,他不多收咱们的钱。”
张大春还是想拒绝,他身体好着呢。
刘斌正好进来:“爹,您就吃吧,我爹那还时不时吃点补药呢,生气可是很伤身子的。”
张金金也非常赞同:“是不是到了熬药的时候,我去看火。”
吴贵娘也上来劝,说看他这几天胃口都不好了,看了叫人操心。
张大春还想说什么,吴贵娘道:“当家的,你就吃了吧,我们都指望你这个顶梁柱呢,你不要塌了,补吧。”
一家子一起劝说着,张大春总算是忍痛答应了。
他想着,自己确实是这一家子的支撑呢,不能倒下了。
他还要再活五十年,活到一百岁!
算了吧,谁爱活谁活,反正他张大春不愿意!
因为今年要多收税,不止粮税,其他税也要增加,还有些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都是从前没听说过的。
不止张大春受不了,但凡是个种地的,谁也受不了。
村里大伙儿议论纷纷,都是苦不堪言,为生计发愁。
可朝廷的命令已经下来了,就是要多收,这个谁也改不了,大伙儿只能含泪吞了这个苦果。
李启得知这个消息,一时怒气攻心。
“大夏开国百年有余,便是有那等糊涂皇帝,可他也是糊涂他自己的,哪里在粮税上下过狠手!”
老百姓吃不饱肚子,这是要出大事的!
李弗刚刚收到友人来信,道:“据说陛下想大修陵寝,国库拿不出钱来。”
国库没钱,就要想办法,也不知道是哪个聪明脑袋,给皇帝想出了这么个法子,增加赋税。
加了赋税,钱不就来了吗。
这钱来的多容易啊,只要他们一句话,钱哗啦啦地流进了他们的口袋。
至于黎民百姓怎么活,呵,皇帝沉迷女色,最近又找了道士,惦记着炼丹药长生,哪里会想起来。
李启冷笑一声:“修陵寝,哼,再这么下去,他就要像前朝末帝一样,给人挂在城墙上了。”
李弗闻言劝说:“父亲息怒。”
李启一手支着额头,闭眼叹气:“政令是不可能越过内阁发出的,身为朝臣,不能劝谏君主,将这样本不应该有的苦难加在黎民百姓身上,献媚讨好君主,也是无能。”
李启早已经对皇帝失望过许多次了,但他这一次仍然难以接受。
他接着说道:“还有太子,他是享受着万民供奉的,是未来的帝王,竟然也对这样的政令无动于衷,糊涂,真是糊涂!”
李弗的心情也同样十分复杂。
他从前不懂农事,但今年到了张家村,李弗真切知道农事的艰难,对于种地的平民百姓来说,每一粒粮食里都包含他们的血汗。
而皇帝为了一己私欲,就可以随意夺走他们的血汗。
李弗想到这一切,只觉得心中冰冷。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李启叹了口气:“你去吧,为父累了。”
李弗见礼,没再多言。
交了粮税,张家村都弥漫着悲伤的氛围,大家见了面,打招呼都没有以前力气足。
张大春心情不好,张家也跟下了雨似的,阴云密布。
张珠珠在门口透气,给两只小鹅喂东西吃,她喂的是蒸熟的小米,混着菜叶子,剁碎了给它们吃。
两只小鹅扑腾着翅膀,吃的很香。
张珠珠看它们可爱,心情略好了些。
八婶婶路过,突然说道:“你们看,人家就是跟咱们不一样,现在还能喂鸡崽子吃米,不像咱们,自己都快没得吃了。”
张珠珠心说今天是出门没看黄历。
“咱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能跟大春家里比,”八婶婶想到张大春手里看不到尽头的水田,“都说大春好心,他要是真的好心,就该把今年多收的粮税替咱们交了,这才是行善积德。”
张珠珠听了觉得无语,粮税多收,大家都很惨,她不去骂要多收的人,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离谱。
张珠珠冷笑了一声:“这也不是不行,我们家人丁单薄,我看,就让八叔过继到我家来,给我爹娘当儿子,给我们姐弟几个当幺弟,别说交税了,就是给他分地也行啊。”
这话就是妥妥地在骂人了,旁边听懂的人都忍笑起来。
什么叫人菜瘾大,这不就是,这位婶婶,就爱惹些是非,不知道被村里多少人说过,她偏偏是一点不长记性。
八婶婶指着张珠珠,气得脸通红,道:“我这,我这是给你们行善积德的机会,不要便罢了!”
“要,怎么不要呢,只要你们答应,我家不光能给八叔分,还有我爹新得的大孙子和重孙子,那也能给分地的,我家大门就在这里,八婶婶只管拖家带口的来,我们家等着添丁,我等着跟你做姐妹呢。”张珠珠说。
这时候张家其他人听见外头的吵闹声,也都出来了。
张大春和吴贵娘夫妻俩心情本来就不好,一看八婶婶,就知道她挑拨是非的毛病又犯了。
张金金帮腔:“婶婶愿意跟我们做姐妹,也是成的。”
张银银瞟了她一眼,只哼了声,眼里全是厌恶。
眼看着人家一家人都出来了,八婶婶不敢再说,只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姐妹儿子!”
说完,她赶紧跑了,留下后面一群看热闹的人。
张珠珠这时候微笑道:“这日子实在苦了些,今日给诸位嫂子婶婶说个笑话,都笑一笑,这日子总要过的。”
众人闻言,都笑出了声音来,说了几句闲话,又各自散了。
张珠珠继续喂鹅,张家其他人则回去了。
李弗在李家门口站着,方才也欣赏了这一幕。
见周围人散了,李弗也走过来,看着地上两只小鹅。
他道:“我看它们倒是没有许多烦扰。”
不像人活着,处处都可能遇到麻烦,不得安心。
张珠珠时不时的要跟人吵两句,虽说她总是占了上风的,但也难免厌烦。
张珠珠抬头看着李弗,声音温柔,说:“不高兴了?”
李弗颔首不语。
他确实不高兴,张珠珠最会安慰人,如果她可以说些话,李弗觉得自己会好些的。
不必说多好听的,随意说些就够了。
张珠珠瞥了他一眼,只道:“后院一大堆柴,去,把柴给我都劈了。”
李弗一愣:“三姑娘让我去劈柴?”
这个时候让他劈柴,合适吗。
张珠珠点头:“对啊,那柴那么高,那么多,自然是要每日都劈,用的时候才有得用呀,用的时候再劈,就来不及了。”
李弗确实无心读书,思忖片刻,便去了。
入了秋,各家各户都要积攒些柴火了。
最近刘斌劈了不少,但剩下的还挺多呢。
两只小鹅像是把张珠珠当做了鹅妈妈,迈着小碎步,扑腾着小翅膀跟在张珠珠身后。
劈柴工具人李某拎起斧头,开始了他的辛苦劳作。
张珠珠拿了把小凳子,坐在旁边看着。
两只小鹅围着她打转,几只猫跑来跑去,今年刚刚领回来的小猫最淘气,撵着两只小鹅玩耍,张珠珠拎着它的脖子,将它抛到一边去了。
李弗很快出了一身汗,两只手臂也觉得十分疲累。
但他的心情却慢慢平复,渐渐冷静下来。
等劈了一大堆柴,看着这些柴积少成多之后,李弗突然悟了。
他放下斧头,道:“多谢三姑娘,我明白了。”
俊美的年轻人露出温和平静的笑容,叫人越发的移不开眼。
张珠珠哈欠打到一半,听到李弗的话,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明白什么了?
我怎么不明白?
第60章 做人不能太贪心
李弗指着那一堆被劈开的柴,说:“天下大事,必作于细;天下难事,必作于易,天下事,跟劈柴也是一样的,每日多劈些,用的时候才不发愁,第一次劈不开的,就劈第二次,第三次,总有劈开的时候。”
张珠珠不说,心想这一堆柴,死的不冤枉。
“我为赋税一事忧愁,心绪不佳,可我一介白身,远离朝堂,除了发愁,别无他法,如今经你点拨,便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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