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弗在皇帝面前争了个主审。
张珠珠要是在这件事上露出什么来,那李弗肯定是争不上的。
但张珠珠瞒的死死的,也没人往她身上想。
这日进宫,张珠珠面见潘皇后和贵妃,两个人很为侄女们的争斗担忧。
潘家的亲姊妹,就是天塌下来,也得相互帮衬,相互扶持,哪里能闹得这样难看!
小潘氏说:“我看这都是二妞的女婿闹出来的事情,常氏的事,我也听说了,本来就罪不至死,被捅死的那个,还不知道身上背着多少不干净的事情,大妞心地好,想救人,这没什么不好的。”
张珠珠和太子妃坐在底下。
陈蛟自然是知道张珠珠的动作的,她心里是真害怕。
潘家姊妹俩不和,张珠珠搅和在里头,功不可没,叫这二位知道了,那太吓人了。
张珠珠这时候搭茬说:“这事我也听说了。”
小潘氏道:“你肯定听说了,李弗正要主审这案子了,常氏肯定有活路了。”
张珠珠点头:“这个我知道的,我是说别的,娘娘,听说何少卿只为了跟大理寺的另一个谢少卿内斗,这才把常氏的案子给推出来的。”
“至于两位郡主争执,想必也不是巧合。”
陈蛟的心扑通扑通的。
潘皇后说:“依你之见呢。”
张珠珠面上很镇定:“那就不好说了,潘侯夫人的性子急了些,这何少卿嘛,我跟谢少卿认识,谢少卿断案是出了名的,还被借调去过京兆府,何少卿是郡主的丈夫,我不好说什么。”
小潘氏说:“哼,二妞是瞎了眼,光看长相,姓何的小子狂妄着呢。”
张珠珠指责潘二的丈夫,是说到了小潘氏心坎上。
长辈嘛,肯定是觉得自己孩子没问题,别人孩子问题大了。
何况这何少卿,也的确是借着身份上位的。
潘皇后说:“怎么瞧你今天挺高兴。”
张珠珠:“不瞒两位娘娘,我对范首辅很有些意见的,何少卿拿一个无辜女子作筏子争斗,我看不过,这潘侯夫人想必为了女儿们心忧,我也不是个心眼多好的,成日在家照顾孩子,听了这些事情,觉得有意思。”
小潘氏听了张珠珠这话,道:“你呀你,也是当娘的人了,还说得出这话来。”
张珠珠只笑。
潘皇后:“按理说,你应当是最操心这件事情的。”
张珠珠对女子的事情,都是尽心帮扶的,光是女学那里,她都不知道受了多少流言蜚语。
张珠珠:“我一早听说的时候,就和李弗说过了,他说这不是死罪,应当是当地官员推卸责任,想要安抚死了的人的家属,大理寺复审此案的时候,就应该酌情考虑,免除死罪,没想到后头还有这许多事端。”
说辞合情合理。
小潘氏说道:“看来你是有了好夫婿,万事不愁。”
张珠珠:“娘娘有殿下和两位皇孙,些许小事,何必忧心,我看不如让太子妃宴请两位郡主,从中说和,亲生姊妹,只缺个台阶而已。”
陈蛟万没想到她还有宴请潘氏姊妹的一日,忙起身说:“对,殿下如两位妹妹亲兄长一眼,妾身来吧。”
张珠珠演完了,该陈蛟登场了。
潘家不待见太子妃日久,这是众人都知道的。
如今陈蛟应承了这事,自然显得她大度 对她名声自然有利。
旁人不说,陈蛟是很需要好名声的。
潘皇后沉吟片刻说道:“你既应承了此事,那就要办好。”
陈蛟是太子妃,潘家是太子的亲舅舅家,不论她有什么不满,该她做的事情,便不应当出差错。
她想看潘家的笑话,那更是万万不能的。
陈蛟也明白这个道理,说:“母后放心。”
等回了东宫,陈蛟才和张珠珠说道:“你竟然敢说想看潘家的笑话。”
张珠珠说道:“那我有什么不敢的,也是潘侯夫人先对我挑剔的。”
还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还拿小孩子说事,张珠珠看看笑话,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陈蛟叹了口气:“我是不能跟着姐姐一起笑了。”
她其实不想管潘家的闲事,但是也不得不管。
两位婆婆都姓潘,太子对潘家颇上心,陈蛟不管是做儿媳妇还是媳妇,她都得给个回应,不然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她说道:“我连自家的事情都不大想管呢。”
张珠珠道:“你把她们叫过来,让太子这当表哥的亲自和她们说,她们不敢不听。”
事关潘家的声誉,闹得这么大,肯定不是那姊妹俩愿意看见的。
陈蛟去说,她们可能有点意见。
但是周毅亲自开口,这就是大事。
陈蛟迟疑:“我应承的事情……”
张珠珠:“夫妻一体嘛,太子的事情是你的,你的事情,那也是太子的,自家夫妻,何必分你我。”
陈蛟听了这话觉得有道理,随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周毅干活,她得了好名声,这多不好啊。
但是,这个建议真的很顺耳。
于是晚上周毅就被吹了枕边风。
陈蛟哄他也有些经验了,说:“按理说我做表嫂的应该从中说和的,但是殿下也知道,我说的话,恐怕她们不愿意听,叫母后知道我没把这事办好,我多没面子。”
周毅:“那你还敢答应。”
他可不知道陈蛟的胆子有这么大。
陈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看母后和母妃很为两位妹妹的事情为难,我做儿媳妇的,本应该是长辈分忧解难,自然便应承了下来。”
周毅道:“你是替我应承下来了。”
陈蛟笑的很是温柔:“夫妻一体,我的事情,就是殿下的事情。”
周毅看着她。
夫妻一体这话,他是很爱听的。
“好,你等着,她俩打小就怕我,我说的话,她们肯定愿意听。”周毅自信道。
陈蛟的笑容更开怀,然后扑进了丈夫怀中:“谢谢殿下,殿下有什么事情,也只管来和我说,我没有不答应的。”
周毅心想,他能有什么事情,他就是希望陈蛟身体好些。
陈蛟没有看懂周毅的意思,看他答应下来,就说:“咱们去看两个孩子吧,殿下最近忙碌,咱们家二郎这两天又长高了,大郎的字也写的更好些了。”
周毅道:“你忙归忙,倒是很有空关心他们俩,我这个当爹的,你有事才想起我,没事恐怕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他从前不会这样光明正大地说的,他是男人,怎么能跟儿子争。
现在发现,还是争了最管用。
陈蛟发觉他最近的酸话越来越多,不过人家都这样说了,那陈蛟也是要听取意见的。
“怎么会,我有事没事都记着殿下的,今日中午的饭菜,殿下不满意?”陈蛟道,那是她亲自过问了的。
周毅道:“尚可。”
“殿下喜欢就好。”陈蛟冲他笑笑。
周毅上前牵着她的手,夫妻二人一起去看孩子了。
潘家姊妹两个被请到了东宫,两人本来就有和好的意思,周毅又将她们敲打了一番。
陈蛟在旁边劝说着周毅,叫他不要太凶,从中说和,这事就算成了。
潘二寻了借口,单独和太子妃倒起了苦水来。
“何家人实在很多,从前也就罢了,有老家的人支应着,还有些家业,”潘二叹了口气,“如今是不成了,可家里的吃穿用度还如从前一般,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陈蛟还以为她是来哭穷的,结果潘二说:“我不是故意和姐姐吵架的,何家为了填补空缺,偷偷挪用了我的嫁妆,被我发觉的时候,我的嫁妆已经空了大半,我找婆婆说理,她说我是何家的媳妇,连我都是何家,用些许嫁妆又如何。”
“那常氏如今有人救了,可谁来救我,表嫂,我实在是无人能说了。”潘二恨声道。
她当时能嫁的有好几户人家,何家并不是最好的,有承安长公主那例子在呢。
但何家的男人,皮相都极好,她丈夫又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模样,潘二很是喜欢他。
如今她被自己选的夫家如此对待,实在不好意思和家里说这件事情,今日也不怕被陈蛟看笑话了,索性说出来。
陈蛟道:“何家这样没规矩,敢偷用你的嫁妆。”
“千真万确。”潘二说道。
陈蛟道:“你先回去,我这就去和太子说此事,何家欺人太甚!”
常氏一个民妇没法保住自己和女儿的命,皇后的亲侄女没法保住自己的财产,这就是女子的悲哀。
李弗主审常氏一案,听到了三种意见。
第一,常氏不能杀,不仅不杀,她还应该被无罪释放。
她为了保护自己和女儿的性命,出于无奈才杀人。
而且胡三拐卖妇女和孩童,本来就是大罪,死不足惜。
第二,常氏该被杀。
她杀了人,她怀里揣着剪刀,就是冲着杀人去的,并非迫于无奈。
她杀的是同宗的大伯子。
这些理由都不算什么,最坚定的理由是,常氏是女人,而她杀了一个男人。
她杀的是一个男人。
男人啊!
女杀男,这样狡诈的悍妇,不杀留着干什么,等她生出凶性来,谋杀更多男人吗。
这个理由听起来最离谱,但支持的人最多。
第三,常氏没必要杀,也不能放了她,把她关在牢狱里一辈子。
这倒没什么理由,只是总有人喜欢骑在墙头上,两边儿都沾点,谁也不得罪。
而李弗,要在这样的呼声中达到他的目标。
张珠珠出门在外,便有人问起这案子来。
张珠珠说:“若说常氏错在哪儿,自然是错在投胎的时候没有尽力些,若她投成个男人,想来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这话听起来多讽刺,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一旦投胎做了女人,你的错就开始了。
旁边妇人听得,不由动容,说:“这一点不错,我娘家、夫家的叔伯,兄弟,侄儿们,只要是个男的,都比我过得好,只有我命苦。”
河阳郡主书评道:“若是常氏真的被判了死罪,我们只怕日后也要死的悄无声息了,诸位说呢。”
常氏被定了死罪,那就意味着女人甚至不能反抗。
谁也说不准哪一天会遇上这样要命的事情,到时候她们失手做了什么,是不是也要去死。
周兰书一开口,众人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女子虽弱小,可这样的事情,也得听听我们的声音。”她道。
周兰书是宗室女,她是能做些别人不好做的事情的。
许貅道:“郡主想做什么,只管说。”
她们俩倒还真有做亲家的意思了。
“我读了宋娘子在长公主府酒宴上的新作,觉得甚好,打算印上几万册,叫全天下的女子都瞧瞧,好叫她们知道,女子都是待宰的羊,砧板上的肉,于是旁人要打要杀,也只能去死,不能做旁的事情,不然会有牢狱之灾和死罪。”河阳郡主慢悠悠说道。
在场有不少妇人应和,但也有人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周兰书本来也不缺什么,何况还有许貅、张珠珠等人参与其中,印个诗词,根本不是大事。
在朝廷对常氏的案件还未有最终定论之前,宋章的新作已经传遍京城以及周边几个县城,又迅速地向外蔓延了。
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同情常氏的境况的,这时候李弗倾向于将常氏无罪释放也无可厚非。
然而有些人就要与大部分人的想法背道而驰,这样才显得他特立独行,与旁人不一样。
何容之,潘二的丈夫,他是大理寺少卿,从一开始他是拿着常氏的案子和谢瑛斗气,现在他成了一群人的意见中心,他们都坚持要常氏去死。
何容之是被架在了火上烤。
但他要是这一次能够成功,便可以归拢人心,何家也有望恢复从前的威望。
没办法,自土地被清查后,何家也和徐家一样,像一棵被修剪了枝干的大树,再没有从前的兴盛。
中立的声音已经彻底消失,现在是两方的争斗了。
张珠珠问李弗:“这案子能结了吗。”
李弗:“拖得久些才好。”
现在官员审案,一来要符合相关律法,二来是按照相似的案件处置,遵循旧例。
常氏的案子闹得这样大,日后再有这样相近的案件,官员们就很有可能按照这个案子的结果来判。
所以李弗会这么说。
张珠珠低头翻看李弗写的东西,这案子结了之后,是要添一些新的律例的。
李弗已经写了草稿,是保护像常氏这样的女子的权益的。
起码日后有人想倒卖她们,是完全不合律法的,官府不能轻易把她们的户籍给改了,且官府若发现这类案件,要主动阻止。
张珠珠说:“你说,现在你要是打算卖了我,肯定会有人买的吧。”
李弗走到张珠珠身边坐下:“会的。”
妻子是可以算作丈夫的财物的。
“那你这算是人贩子吗。”张珠珠又道。
李弗:“不算,但是可以算。“
如果律法这样规定的话,女子起码可以找到一个生存的机会。
张珠珠靠在李弗肩上,她有些灰心。
张珠珠想,律法上写明了,也并不是有用的,天下之大,有多少妇人能在律法的保护之下。
又有多少朝廷官员会遵守律法,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难道还少吗。
张珠珠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她做的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是无用功。
在现在的社会环境中,很多人都是没法保护自己的,不止女子。
李弗知道她的心情。
“这件事情,要很多很多年的,”李弗说,“我们今日所为,也许在千百年之后,才能看到好一点的结果。”
张珠珠说:“想杀人,我看,也别说律法怎么样了,应该上天底下的女子,都习武,强身健体,好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保护自己。”
什么律法、规矩,都是空谈,不如自己的拳头大来的实在。
李弗表示支持:“这也是个好办法。”
张珠珠:“我要给女学的学生们,请最好的女先生过来,教她们习武。”
“我从东宫的护卫里给你找些人过去。”李弗已经计划起来了。
张珠珠道:“可惜世上没有神佛,不然我要供奉出一位女神明来,她可以专门保护天底下的女子,只要遇到危险的时候,向她祈求,她就可以立刻现身来救人。”
张珠珠现在知道神佛手怎么来到这个世上来的了,她也很希望有这样一位神明。
李弗握住了她的手。
张珠珠一向是自信的,但这件事情,连她都想求助于神明了,可见艰难。
但世上没有神佛,李弗拿起笔,律法算是希望。
他道:“上有多好,下必从之,我总有一日,会入内阁主事,到时候我会将与妇人相关的案子,当做考核政绩的。”
张珠珠听到这话,说:“那我,到时候要去各处开办女学了,你觉得怎么样。”
他们能做的事情确实很少,也许在他们死后,就会随风散去。
没关系,有些火,总会燃烧在人的心中,经历风雨侵蚀而不熄灭。
正确的事情,即使被埋葬,也永远都是正确的。
张珠珠看着李弗写的东西,说:“你去拜访范老大人了没有?”
范秀的年纪称不上老,但他资格老。
范秀当初就认定寡妇仍然是死去男人的财产,甚至不提倡改嫁,常氏可没改嫁,作为财产,她还差点被抢走,他很应该出来说两句。
李弗笑:“好,我会去的。”
张珠珠又说:“潘二的嫁妆被何家挪用了,你说,女子的财产是不是也应该被保护?”
李弗:“你还知道旁人的家事?”
“我知道的多着呢。”张珠珠对他说道。
女人的财产应该被保护,女人作为财产的主人,更不能被随意买卖。
第439章 谁能坦然赴死
李弗不止请了范秀,京城本地出名的大儒,甚至附近有学问的,他一共请了十三位,其中有几位都是年逾古稀的老人。
这举动叫旁人看来,自然是没有必要的,觉得他小题大做。
但是李弗很从容,他认为京城上下为此事议论不休,朝臣们也是一样,他作为主审,如果不能拿出说服所有人的理由,那是他的过失。
话是这么说,但李弗更大的目的,还是要这个案件传的更广,不止传在当代,更要写进史书之中,作为典范,供人参详。
对于请来的人,李弗也是提前有过了解的,他们的意见与李弗肯定是一致的。
常氏会被无罪释放,而且这个结果,不论从礼法上,还是人情上,都会有完美的理由和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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