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金摇头:“大嫂子说她是吃过药,只是那药是京城里的大夫配好的,也不知道有什么药材,也买不到。”
吴贵娘长吁短叹,这确实是没有办法了。
张金金凑过去,红着脸跟吴贵娘说:“大嫂子教了我几个法子,说能早点怀上。”
吴贵娘又满脸笑:“你跟女婿两个,多亲近,娘抽空带你两个妹妹,去庙里给你求求菩萨。”
张金金很是不好意思:“谢谢娘。”
吴贵娘搂着大女儿,她当娘的,心里只盼着女儿好。
外头张大春要亲自送大闺女回镇上去,只张金金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便借了牛车来。
这会儿张大春催促起来:“行了,有什么话改天再说。”
女人就是麻烦得很。
张金金应了一声,急忙出去。
还没上牛车呢,刘斌就来了。
吴贵娘更高兴了:“女婿你忙,让她爹送就行了,你还自己来。”
刘斌笑:“金金是我媳妇儿,我不来怎么行。”
张大春见了,更觉得自己给大女儿找了一门好亲事,自己的眼光好。
张银银也十分羡慕,说自己以后也要找这样的好夫君。
一家人高高兴兴送走了小夫妻俩。
兄嫂那里无法下手,李弗又有张珠珠的提醒,便知道该从爹娘这里想办法。
李弗便找到父亲,说起兄长的事情。
说起长子,李启先沉默了。
李弗说:“父亲,我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是我不忍心看兄嫂如此,暂时隐忍不是大事,但长久下去,绝非好事。”
就跟张珠珠说的那句话一样,这么忍耐下去,人会疯的。
他们一家人一起度过了风雨,李弗希望他们一家人都能够平安顺利地将日子过下去。
李启道:“你长大了。”
李弗从前可不会关心家里的事情,他忙着读书,有自己的朋友。
他是京城里出名的少年郎,家里的事情他都挪不出空闲来关心。
但在这个小小的张家村,一家人的关系更加亲密,李弗对自己的家人也有了更多了解。
李弗突然听到父亲这么说,很是不好意思,道:“我从前,太不关心家里了。”
他总是在追逐自己的志向,难免忽略了身边亲近的人。
李启闻言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心中十分欣慰。
“你兄长的事情,本来我这个做父亲的人来关心。”李启说。
长子出生的时候,李启和林文婴对他寄予厚望,然后这个孩子渐渐长大,却是生来的温厚和善,并不聪敏。
夫妻俩当然是失望的。
这时候次子长到了开蒙的年纪,展现出超越他兄长的天赋和能力,夫妻二人的目光便更多的放在了次子李竹身上。
后来又有了更聪明的李弗,老大李朴便更显得默默无闻。
李启道:“你母亲是要强的人,我也忙着官场上的事情,现在想来,我们对你兄长,真是多有亏欠。”
李弗是家中幼子,他自己并没有这个感觉。
他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应该更早注意到大哥和大嫂的事情。
“父亲,大哥不愿再跟书本打交道,我觉得家中学堂也不见得非要大哥帮忙,让大哥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更好。”李弗道。
这倒没什么,李启这两天也想过了,家里都这样了,大儿子高兴做什么,就随他去吧。
但是大儿子到底喜欢什么,李启还真不知道。
李弗就更不知道了。
他们对自己的家人,真的不够了解。
明明是最亲近的人,还能有难同当,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弗道:“我去问大哥。”
他要将这件事情处理好。
至于大嫂那里,还得家里的女眷想办法,他再去和母亲说。
李朴喜欢什么?
李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能够不继续捧着书,李朴还是高兴的。
张珠珠这天早起,在院子里喂鸡,家里大门突然被哐哐拍响。
张珠珠吓了一跳,心说这是怎么了,张老二一家子又要作妖了?
好在并不是,张珠珠听见了李弗焦急的声音。
她打开门,李弗道:“三姑娘,沅儿和照儿不见了。”
张珠珠惊道:“不见了,家里头都找了?”
李弗点头:“找了,家里没有。”
张珠珠也急了:“我喊村里的人,大家一起找。”
李弗道谢,赶紧也去找了。
孩子丢了不是小事,大伙儿一听,能出门的立刻就去找了。
很快孩子就找见了。
是村里的木匠找到的,孙木匠住村东头,他早上起来干活,看见门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的背着小的,俩人准备往外走。
孙木匠一看就把孩子拦住了,哄了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了。
李朴满头大汗,把女儿搂进怀里,眼泪差点落下来。
李沅明显很害怕,李朴也是气急了,大声问说:“你带着妹妹去哪儿?”
李沅被这么一问,立刻眼眶泛红,也大声说:“反正我娘有了弟弟,你们不要我和妹妹了!”
李朴听了,问:“你说什么,谁不要你了!”
“你不要我了,祖母说要养我,你们不要我们了。”李沅说完,便哭了起来。
“你们有弟弟,就不要我和妹妹了。”
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正是懂些事情,又什么都不算明白的年纪。
大人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却不知道李沅什么都听进去了。
张珠珠正好在孩子旁边,顺便把他抱了起来。
李沅哭得鼻涕眼泪一起下来,抹在张珠珠的肩膀上。
李朴道:“怎么会不要你,你从哪里听说的。”
李朴这下子更着急了,他们夫妻就算要有第三个孩子,但也没打算把孩子交给其他人照顾啊。
而且这又不是在京城,李家宅子就那么大,一家人都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么就成了不要他了。
张珠珠抱着孩子说道:“眼下也不是讲道理的时候,李家大哥,你先送孙叔回去,孙叔腿脚不好。”
李弗先将照儿抱走,让李朴送孙木匠先回去。
小丫头一大早上被哥哥喊醒离家出走,这会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李朴忙跟孙木匠行了个礼,扶着人道:“今天真是多谢您了,我先将孩子安置好,回头一定上门去给您道谢。”
孙木匠哈哈笑道:“一个村子的,说这话做什么,你这孩子别客气,回去好好哄哄。”
李朴忙应着,又听孙木匠说:“我还当你们读书人都厉害,结果你们跟我一样不会教孩子,我家那小子小时候也是不听话。”
李朴叹了口气,心说他算什么读书人,在这个家里,他根本就不算,他也不想当。
李沅的哭声已经止住了,但是他紧紧拉着张珠珠的袖子,死活不肯跟李弗一起回家。
他非常害怕,埋头在张珠珠的怀里,不肯回头。
张珠珠对李弗道:“你家是什么龙潭虎穴,把孩子吓的。”
李弗哪知道怎么回事,好声好气劝了几句,还说不会追究,但孩子就是不肯回去。
李朴回来,看见这一幕还要训斥:“李沅!”
李弗:“大哥!”
李沅已经很害怕了,这时候李启夫妻两个,还有李竹听到消息,一起回来了。
李沅悄悄回头,看见家里人都来了,更加害怕,却又不敢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林文婴挽着丈夫的手臂,狠狠松了口气,她几乎是从来不出门的,但早上孙子孙女不见人影,林文婴还是出来找了。
李启也道:“没事就好,回家去吧。”
李沅搂着张珠珠不撒手,林文婴想过来抱他,李沅不肯。
张珠珠道:“要不我先带沅儿去我家吃饭,大早上的,怎么样。”
李弗不等其他人说话,就答应了:“好,你先带回去,哄哄他。”
张珠珠看着李家众人,重新抱起李沅,先把人家的孩子给带走了。
李启夫妻二人很是不解,李朴和李竹也同样迷惑。
这不是他们李家的孩子吗?
怎么就让张珠珠给抱走了。
这不像话啊。
小男孩儿也太淘气了些。
为什么要害怕,就算做错了事情,也不过训他几句,再多不过打他几下手心,至于怕的连家也不敢回吗。
林文婴心里后悔,当时就该早早地把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教养,如今成了这个脾气,再想纠正过来,可就来不及了。
这可是李家的长孙。
李弗见母亲这般态度,心里是明白李沅为什么害怕了。
李弗道:“母亲,他以为我兄嫂不要他和照儿了,恐怕是听见你说想把他带在身边照顾,又想着大嫂有了身孕,两下想到一块去了。”
林文婴道:“我要照顾他的时候,还不知道老大媳妇怀了。”
她只是教养孩子,又不是抢孩子,这还成了她的不是了。
李朴道:“是孩子误会了。”
李弗却觉得不是误会这么简单能说明白了。
李沅明显是在害怕。
他不该这么害怕自己家人的。
李弗想到张珠珠说孩子会被父亲母亲影响,沅儿的恐惧,或许来自他的父母,也就是李朴和赵萍。
李弗心想,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一家人先回了家里,赵萍怀孕,最近嗜睡,她起得晚,这会儿看一家人才回来,有点奇怪。
“外头有什么事情?”赵萍问丈夫。
李朴犹犹豫豫的,道:“没什么事情,你再去休息一会儿。”
赵萍听了,也就没再多问。
张珠珠带着人家的孩子回家,张大春把哭着的李沅抱起来,吴贵娘道:“沅儿怎么哭了?”
李沅不好意思:“我,我没有哭。”
吴贵娘笑着捏捏他的小脸,张大春也笑道:“好,没哭,走,带你去看小鸡,家里才孵出来一窝,你见过小鸡没有。”
李沅摇头说没有,张大春抱着他去了外头。
张银银道:“你怎么把人家的孩子带回来了。”
张珠珠道:“他怕得发抖,不肯回去,我就先把他带回来了。”
张银银道:“我知道他怕谁?”
吴贵娘:“你怎么知道?”
“他肯定是怕他家那个祖母,”张银银说,“我见了她,就觉得害怕。”
她说的是林文婴。
张珠珠觉得也很有可能,刚才林文婴来的时候,李沅抱她抱的更紧,一点不肯分开。
张银银说道:“他真可怜。”
“好了,二姐,先去做早饭吧,轮到你了。”张珠珠道。
张银银抹了把脸,喃喃说道:“唉,我才更可怜。”
吴贵娘在后面道:“就做顿饭而已,你以后嫁人,说不得还要做一家子人的饭呢,你是个女孩儿,做饭有什么可怜的,谁家的女孩儿不做饭,你大姐现在在刘家,就要跟她婆婆一起准备饭菜。”
“她婆婆算好了,小姑子在家里也干活,你要是遇上个不好的,婆婆和小姑子一起指使你,那才可怜呢。”
张银银狠狠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差点儿就摔倒。
吴贵娘赶紧上去把人扶起来。
张珠珠也觉得吴贵娘这话可怕,这哪里是嫁人,这简直就是嫁过去当老妈子的啊。
这就,她大姐还是嫁的比较好的。
张珠珠深吸了几口气,现在说这个也早了些,以后再说吧。
容她先逃避这些麻烦。
什么时候火烧眉毛了再说吧。
有句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火烧眉毛的时候,她肯定能够想出好办法来,现在她只想过稍微轻松点的日子,以后是如何的洪水滔天,张珠珠都不想管。
李弗跟母亲坐在一起。
林文婴温柔地看着他:“有什么话跟我说。”
李弗是很敬爱自己的母亲的,他先起身行了一礼,然后道:“娘,你对大哥和大嫂,是怎么看的?”
林文婴并不奇怪他这样问,李弗已经找过了他父亲,现在自然该轮到她这个母亲了。
林文婴前面说了跟丈夫差不多的话,她承认他确实对长子有亏欠。
“但他到底是我的儿子,当爹娘的,没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林文婴道,“在他的婚事上,我一开始想让你舅舅家的女孩儿嫁过来,好帮扶他,他不愿意,我又说了好些出色的姑娘,他都不情愿,非要娶你大嫂。”
林文婴想不通长子为什么要这样。
她至今都不明白。
赵萍没什么不好,可也没什么好的。
她出身平平,长相清秀,更没才华,德行倒是很好的,甚至性情是太过和软了。
但儿子非要娶,林文婴也答应了。
不过林文婴是个心气高的人,她从来没有为难过赵萍,只是她们婆媳也亲近不起来。
在她看来,儿子和儿媳妇两个人是两个不争气的扎了堆。
林文婴叹了口气:“你问我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倒是想知道你大哥是怎么想的。”
他们是最亲近的母子,日日相见,却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明明是亲密的人,却像是陌生人一样。
林文婴想到这些,有些难过。
她道:“你大哥要是个女孩儿就好了。”
要是个女孩儿,那温顺和软,就是她的优点。
可偏偏不是。
李弗道:“母亲,不得不离开京城,我与二哥骤然断了前程,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爹也是悔恨无奈,一路来到这里,都是大哥和大嫂照顾咱们一家人,安排行程,事事尽心,母亲都记得吗。”
他们夫妻两个是很恭顺的人,对这个家里,着实是尽心了。
“母亲或许对大哥和大嫂有些不满,但绝不是要逼迫他们,”李弗道,“母亲,大嫂有身孕,受了惊吓,沅儿也受惊了,咱们一家人,应该把话说清楚,您觉得呢。”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应该和睦亲密,不该有这样的误会。
林文婴何尝不懂儿子的苦心。
她这个人是傲气,又不是恶毒。
“我只担心你大嫂多心,”林文婴道,“人得自己立得起来,他们夫妻两个,顾虑太多,尤其是你大嫂,我说的话,只怕更要吓到她。”
这话也很有道理,这夫妻俩一味的恭顺,自己先绕不出那个圈,旁人说得再多,做得再多,他们不见得能听得进去。
李弗道:“我让三姑娘去劝。”
张珠珠能言善辩,她的道理一大堆,又是女子,跟赵萍关系还好,她就是最好的人选了。
林文婴见状:“你早找好了人。”
李弗忍不住在母亲面前称赞:“她很聪明。”
林文婴在儿子肩膀上拍了两下,到底没说什么,由着儿子安排去了。
她也希望一家和睦。
张珠珠的办法也简单,她跟李沅这孩子大致聊了几句,便去找了赵萍。
赵萍还不知道李沅要带妹妹离家出走的事情,高高兴兴地跟张珠珠说话。
张珠珠确定她身体状况良好,随后道:“大嫂子,沅儿在我家,不肯回来,说你不要他了。”
赵萍一惊。
好一会儿她说:“什么?”
张珠珠又重复了一遍:“他害怕,说你不肯要他,祖母也不喜欢他,家里没有人喜欢他,他以后不回来了,要当我家的孩子。”
赵萍又惊又怒,眼泪就掉了下来:“我怎么不要他,家里人都是喜欢他的啊。”
婆婆不喜欢他们夫妻俩,但是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的大孙子。
从前李沅生病的时候,林文婴次次想托人,想法子请宫里的太医出来,她怎么可能不喜欢孩子啊。
张珠珠见她哭,说:“大嫂子,人说为母则刚,不说旁的,就是为了孩子,你也得把家里的事情说清楚,是吧。”
小孩子又不是小傻子。
当爹娘的,两个人一起忍着,一起害怕不敢出头,甚至赵萍吓得都晕过去了,孩子怎么可能不跟着害怕。
当娘的提起孩子,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们为了自己不见得能做什么,但是为了孩子,能够豁出性命去。
赵萍擦了眼泪:“是,你说的是,可我怎么说啊。”
他们夫妻俩跟家里,也不是太大的矛盾,家里没有亏待他们,她也忍让习惯了,让她去说,她一时也说不清楚。
婆婆不喜欢她,这是没法子的事情,她说了也没用啊。
张珠珠:“你就说你为什么害怕。”
赵萍嗫嚅半晌:“哪里有儿媳妇不怕婆婆的。”
张珠珠:“……还有呢?”
“我婆母出身高,我,我只是个小官家的庶女,我出身、才情、样貌,全都没有,我……”
她不是能让婆婆满意的儿媳妇,性子本来就软,看着丈夫也顺从家里的安排,久而久之,便更害怕了。
张珠珠听了,说:“大嫂子,你这实在是所嫁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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