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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谭枝(溪月眠)


谢谭幽只要一想起这些,一颗心就好疼好疼啊。
她有什么值得他护的。
明明,上一世,她是那样坏又狠又做了很多错事。
一开始,燕恒其实很生气的,可在马车上时,瞧着谢谭幽望着长街景象表现出来的孤独落寞,他心头一下子就没气了,只有心疼,他是一点都看不得这些,每每看着,都让他想起,上一世最后见到她的那一面。
是孤独也是绝望,还在哭,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听不清,只记得她挥舞着的手是绝望,亦是被困在笼中的鸟儿,他很心疼,明明,阿谭是那般的喜欢自由,她会骑马,骑马的样子很漂亮耀眼。
从前,他将她捧至云端,任她翱翔,却在后来,他不在时,被人硬生生折断双翅,死死困住。
有机会了,他自然得让她恢复自由身。
所以,在后来,他选择以死换她自由身,那时,身后无人,前方唯有阿谭了,不知道她又记不记得他,但不论如何,她是阿谭,他就得永远护着她。
只是遗憾可惜,不能再见一次骑于马背上的那红衣女子。
如今面前还是她,又是他的妻子,他更要将人好好护着。
忽然的反常,他想了又想,猜了又猜,最终还是想到这里,原本也只是试探一问,不想,她双眸却没有半分疑惑,可见,真的是因心头血。
燕恒不想让谢谭幽知道这些事的,他也从来不觉得云启会告诉她,因为,在上一世的好多次,云启都冒领了他所做之事,稳固他与谢谭幽之间的情感。
“你是担忧我,所以想着远离我吗?”燕恒俯身去看谢谭幽,声音尽显柔和。
“……”
谢谭幽咬唇不语。
燕恒轻叹一声,安抚道:“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的,不用心头血也能让你平平安安过一生。”
谢谭幽终于抬眸,眸子血红,强忍喉头胀痛:“如果救不了呢?什么东西都救不了我呢?”
燕恒盯着她双眸,一字一句道:“心头血,护你一辈子。”
“……”
谢谭幽心脏像是被一双手抓住又肆意揉捏,疼的她喘不通气来,缓了会,她问:“那你呢?会死吗?”
“在你好之前一定不会死。”
“……”
谢谭幽别过眼,泪水滑落。
身体好起来的机会好像很渺茫,端听燕恒这些话语,她就会知道,如果最后真的到了以血换血的地步,燕恒一定会救她,可她不许也不愿。
她要燕恒好好活着。
是以,她道:“我不想你救我。”
“我也不想再留在这了。”谢谭幽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以后,你也别再管我了。”
“你要去哪?”燕恒攥紧她手腕。
谢谭幽睁眼,眸色已然冷清,她也未挣脱,只淡淡道:“哪里都可以。”
就是不在这了。
“就只是因为心头血?”燕恒攥着她手腕的手收紧,将人往跟前扯,“区区心头血而已,我不在乎。”
区区心头血……
会死人的心头血……在燕恒眼中不算什么,他也不在乎。
可谢谭幽做不到不在乎,那是燕恒,是护在她身前一年又一年,是不远万里总来看她,是孤独一年又一年,亦是一人承担很多的燕恒。
无人知道那些年的燕恒,也没有心疼他,可谢谭幽心疼,她想不到什么能杜绝燕恒再为她做什么,唯一能想到的便是远离。
她要远离他。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明明不想伤害燕恒的,如今好像也是不得不伤害,她在心头将自己狠狠骂了一通,才咬牙道:“不止。”
“还因为什么?”
“我不想待在燕王府,也不想看见你。”
“……”
“什么意思?”燕恒面色微变,死死盯着谢谭幽。
“你非要我说的那般直白吗?”谢谭幽声音很冷,如冬日的积雪:“而且,我很早之前就知道心头血一事,如今,不过是累了,厌烦了,想离开了,这样,能不能听懂?”
她皱着眉,似是不耐,真的很厌恶。
为过宫妃,也为那地位使过手段,自是会演戏。
“你不在乎,我也是不在乎的,又不是我的心头血,我只要能活命就好。”
一句接一句,冷血又残忍。
“我也问过师父了,近两年,我身体不会有任何问题,如此,我便大可放心离开。”
“……”
燕恒手臂微颤,连带着谢谭幽的手臂都跟着微微抖动:“你的意思是…你在利用我?现下,对你没什么用了,便可以扔开了?”
“是。”谢谭幽答的清脆又爽快。
“那日太后寿宴,你说你喜欢我,你……”
“骗你的。”谢谭幽打断燕恒的话语,喉头腥甜翻涌,她极力忍着,垂眸道:“我不喜欢你。”
闻言,燕恒攥着谢谭幽手腕的手一点点松开,身形微微发抖,眸中是不可置信又渐渐染上一层道不明情绪,下额紧绷:“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谢谭幽又用力攥紧手心,让指甲陷入的更深,瞳孔轻颤,渐渐浮上一层红意,她缓了好久,又深呼吸,才敢抬眸去看燕恒,燕恒凝着她,双眸是悲,是凉,看着就让人心疼。
谢谭幽紧咬唇瓣,鲜血浮动,身体疼的已经麻木,渐渐的,她看不清燕恒,嘴巴却是缓缓张开,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你。”
“我不信。”
“……”
谢谭幽将鲜血咽进去,没办法再与燕恒独处,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着,耳畔,是悠远银铃声,她面色渐渐发白,忍着声音里的颤意,今生,头一次对燕恒,说下特别要狠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在利用你,利用你为我杀秦氏谢音柔,还有谢靖。”
“后来,谢靖死了,表哥也回了京中,我原本想就此离开,可我知道了心头血一事,没了你,我活不过三个月,所以我才委曲求全在你身边!也是刚好也可以借你之手科举,这般大胆之事,若你在,我总不会死。
“而今,没你。我也能活两年,定国将军府和沈国公府还有母亲之事也已经渐渐浮现清白,我自然不愿再待在你身边,解药我自己会去寻,不再需要你,所以,我要离开。”
谢谭幽的每句话都如一把刀深深扎在燕恒心头,燕恒就站在那里,整个人像是痛到无知觉,如一具空皮囊。
一缕阳光缓缓照进屋内,刚好打在燕恒身上,却没有半分的暖意,反而冷到极致。
“在我身边是委曲求全吗?”
“……”
“我知道了。”
最后,燕恒只说了这两句,却让谢谭幽格外的酸楚,心头的无数对不起无法言说,没有任何一刻,她是这般的恨又讨厌自己。
燕恒也没有离开,而是静静凝望谢谭幽,喉头疼的要命,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谢谭幽没有退缩,也是看着燕恒,心头滴血,面上却是不变。
二人僵持很久,谁也没有开口。
又过了一会,寂静屋内,忽而响起脚步声,是燕恒抬脚离开,望着他远去背影,谢谭幽像是被掏空般,身体软绵绵的瘫倒在地上,丝丝血迹缓缓从嘴角流出,她抬手擦去。
银铃声越发重。
蛊虫在体内爬行,她面色越发惨白,缓缓爬至床榻边,窗户时不时吹来的清风,让她心头一点一点平静下来,她用力撑着床榻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李谪给她的药瓶,取出一粒服下,怎料,药才入口,身体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猛撞击,而后四散开来,身体的每一处,都是钻心了的疼。
她紧紧攥住胸口,眼前渐黑,要朝后跌去,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热怀抱,温柔又令人安心的声音也从头顶传来。
“阿谭,不要乱说话,要不然,我真的会生你的气。”
“……”
“你也用不着骗我,我有心,可以感受得到,你和我一样疼。”

燕恒紧紧抱着谢谭幽,像是要把人揉进身体里,二者为一,永远不在分开。
他刚刚分明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身体,也能感受到她在强忍疼痛,既是疼,为何还要说呢,气他便也罢了还要连累自己。
燕恒只要感受到一点谢谭幽的难过,他便永远不会信,说反话而已,前生,信她反话,导致,与她死别,今生,他说什么也不会信,不能信,也不敢信。
“过几日我就要去南燕战场。”燕恒道:“等我回来都会好的,你就信我这一次好不好?”
阴阳花他势在必得,而燕家军或许有叛军,他去处理一番,自然快速回来,本想着要不带谢谭幽一起去吧,又怕她身子受不住,战场之上还是太苦,养不胖她的。
谢谭幽身子如湖中木筏,轻轻漂浮着,她很难受,体内像着了火般,越来越旺,银铃声又充斥她脑海,之后,一道声音在脑海中炸开,如恶魔般低语。
“你恨他,杀了他。”
谢谭幽靠在燕恒胸口,那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控制着她所有,又逼迫她。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燕恒。”声音忽而柔下,又带着引诱:“他禁锢你自由,让你沦落如今模样,杀了他,你便可以脱离苦海。”
“……”
谢谭幽眼前越发模糊,浑身都在疼,她吃力抬头去看抱着她的燕恒,还是能依稀瞧见熟悉的眉眼五官,只是一眼便让她心下全是疼痛悔意,想开口却无法言语,而耳畔,又传来一道沙哑难听嗓音。
“伤害自己都不可以伤害燕恒。”
亦是熟悉的。
好像是她所说。
是在上一世吧,被蛊虫幻铃控制伤害燕恒一次又一次后,她终于猛然清醒一次,她怕又瑟缩,眸子瞪的很大,全是泪水,万分无助,云启还在逼她,将她拉至那巨蟒前疯狂恐吓,折磨她心智,当云启放开她时,银铃之声又响起,就是这般的恶魔低语又引诱。
她也被迫张嘴,忘忧草入腹,那时,是清醒的感觉到了记忆一点一点在流逝,她恨,却也只能在最后一刻,用力对自己说:“伤害自己都不能伤害燕恒。”
她死,燕恒都不可以死。
谢谭幽深吸一口气,动作缓而慢,身体是真的有在被渐渐控制,可她极力隐忍着,努力想要将身体那把火和脑海之中的恶魔之音摧毁,却发现无济于事,只能在心头一遍遍说不可以,不要做不可挽回之事。
浑身如烈火焚烧,痛的她面色发青,她却没敢叫出来,还是有半分清醒,还是怕燕恒又救她,她只能伸手紧紧环住燕恒腰身,借他之力,让自己克制住。
燕恒感受到谢谭幽抱紧自己的力度,以为她是终于接受,信他,心头微微松下,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却在不经意间瞥见蔓延至她脖颈之处的红黑线,浑身猛然一凉。
“阿谭。”他将人推开些,这才发现,她面容早已不正常,燕恒面色微白,朝外唤道:“黑风,换师父过来。”
“阿谭。”他唤她。
谢谭幽皱着眉,似是在挣扎着,泪水与汗水同时而落,瞧着就悲惨可怜,燕恒一边为她擦去一边轻轻抱着她哄又安慰。
终于,在他又一声阿谭下,谢谭幽猛然清醒,用力推开他,一口黑血从喉咙中涌出,燕恒重心不稳,朝后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住。
银铃声止住,谢谭幽身子虚弱又难受,大口大口深呼吸,而眼前已经清明,她止住又要走近她的燕恒:“你出去。”
燕恒见她这般,怎么可能会离开,不顾谢谭幽的各种冷言冷语,弯腰就将人抱起放至床榻之上。
谢谭幽又推开他,蜷缩至最角落,强撑着虚弱身体,冷冷道:“燕恒,你别碰我。”
是血傀之蛊发作。
她不确定她何时被种下的这蛊虫,也不确定,这血傀之蛊的缓解之法是不是又是心头血,如果是,她不要燕恒在她身边,她要他走开,越远越好。
而这血傀之蛊会控制人心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会做一些你不知道的事,刚才,是有人欲要控制她杀燕恒,她硬生生忍住又反抗了,所以现在是遭到了反噬。
李谪抬脚进来就见缩在角落,双眸泛红的谢谭幽和站在床榻边面色黑沉又黯然的燕恒,担忧心痛却不上前,只是看着。
李谪皱了皱眉,看那地上的黑血也来不及问,上前想要替谢谭幽把脉,谢谭幽却道:“不必麻烦师父,我已经好了。”
“……”
李谪看向燕恒。
燕恒看着谢谭幽,终是缓缓开口:“师父先出去吧。”
“……”
李谪眯了眯眸子,还是抬脚出去,却并未走远,而是在那石桌旁坐下,然后吩咐黑风带着一众人下去,别让人进来。
屋内,二人对望。
谢谭幽凝着燕恒:“你也出去,唤阿妤进来。”
燕恒不动。
谢谭幽又道:“你若喜欢这里你住,我出去。”
说着,她便要起身,蛊虫发作万分煎熬,她很艰难的才慢慢起身,想要下床,却在快要落地之际,手臂被燕恒攥着,整个人又落入他怀中。
“等你好了怎么闹都随你,这种时刻,你听话些。”
谢谭幽刚才是一直强忍,所以才要赶他快些离开,现下被他拖延,已经是撑不了半点,燕恒声音还在继续:“我说认真的,我可以用心头血护你一辈子。”
“你凭什么护我?”谢谭幽低着他胸膛,眼眸含了泪,声音依旧冷又狠:“我说了我不喜欢你,我讨厌你,你不要管我。”
“阿谭。”燕恒将她面容捧起,轻轻吻了吻她柔软唇瓣,“凭你是我的妻子。”
燕恒扶着谢谭幽躺下,蛊虫蔓延之时,她的力气会一点一点消失,所以之后,她只能看着燕恒,看着他垂眸解衣,胸口袒露,连带着那无数伤疤展露在她眼前,?谢谭幽倒吸一口凉气,密密麻麻的伤痕是他救她一次又一次的证据。
而此刻,心下也是明了,这血傀之蛊也是要这心头血缓解。
瞧着燕恒拿出匕首,谢谭幽一颗心提起,声音有些急切:“我不需要你的心头血,不需要你护,我不说谎,我是真的讨厌你!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燕恒不说话,只缓缓将锋利匕首插入胸膛取血。
谢谭幽喉头发胀,那每一滴血都疼在她心头,她咬牙道:“燕恒,我恨死你了!”
话出口,已然是哭腔。
“你快停下,你要是敢用这心头血救我,我就与你和离,永远都离开你,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燕恒!够了!你快停下!”
“……”
“你会死的!燕恒。”
“你会死的。”
燕恒缓缓收了匕首,擦去谢谭幽面颊热泪,忽而认真问:“倘若有一日,我真的死了,阿谭会不会难过?”
“不会!”谢谭幽怒吼:“我恨死你了!所以你给我出去,不要碰我也不要管我。”
“可是阿谭,我只能跟你说声抱歉,我不会不管你的。”
“……”
谢谭幽再也克制不住,泣不成声。
嘴上大脑明明是拒绝的,可当燕恒的心头血入口,她却觉生甜又舒服,真的是个怪人,心尖胆颤,绝望又心疼,可她身体不听使唤,拒绝不了燕恒的心头血。
从一开始的半碗至后来的,没克制住,将他压在身下,轻轻舔舐……
她好像真的是个怪物。
绝望凄凉泪水落下,燕恒轻轻揉着她墨发,对她,声音永远都是温柔的:“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前。”
“……”
七皇子府邸。
云启攥紧手中幻铃,面色瞬间泛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一旁的黑衣高手忙从胸前掏出帕子递给他:“殿下。”
云启未接,只慢慢将嘴角鲜血擦去,冷声问:“可找到石衡了?”
黑衣高手摇头。
那日,石衡被带入宫中后,他本想找机会将他弄出来,却不知他被云崇关在了何处,云崇未找他问,他便也不开口,却不想,找遍宫中,仍是不见他踪影。
“再去找。”云启沉声道:“三日内,再寻不到人,便自行了结了吧。”
“是。”黑衣高手应声退出去,忙又带着人潜入宫中。
书房渐渐静下,云启垂眸看着手中幻铃。
为什么不管用?
难道真如石衡所说?谢谭幽是在保护燕恒,宁愿承受反噬锥心之痛,也要护着燕恒,不忍伤害他。
为什么?
又凭什么?
云启咬了咬牙,忽而想到云崇来,眼底渐渐染上一层凉凉笑意,换了身长袍,入了宫。
而此时,皇宫。
云崇又昏迷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就是萧然面容,殿中太监婢女早早就被他遣退。
他吃力的想要坐起来,却尝试多遍仍旧失败,萧然瞧着,下意识的想要帮扶,却想起他所做所说,硬生生忍住了,只是心头不禁感慨,一个帝王竟然也能狼狈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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