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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谭枝(溪月眠)


闻言,沈妤面色微红,晃了晃谢谭幽手臂:“才不要,我就想待在大小姐身边。”
“那表哥呢?”
“哎呀!”沈妤轻哼一声:“我今日不跟你说话了。”
谢谭幽唇角弯起,喉咙发出浅浅笑声。
沈妤看着她,心头微松,也是弯了弯唇,一边替她梳头,又看了看她神色,忽而道了句:“我听说,王爷过几日又要去南燕了。”
谢谭幽唇角笑意微僵。
她其实,早就猜到了的。
垂眸,她问:“今日,外头可有传出什么消息?”
昨夜群臣进宫,今日总该会有什么消息的。
“我一会出去打听打听。”
“好。”
正午,宫中传出两道圣旨。
一道是沈国公府,阔别多年,终得清白,未谋反,云崇想了半夜,即便百姓猜透,群臣知,他还是未表明先帝,只以自己代替先帝向英魂致歉,而沈国公府遗孤沈妤,被封昭芸郡主,赐下府邸。
这算是弥补,可又太过讽刺。
另一道圣旨,则是定国将军府的大火,是有人故意纵容,宣德候主谋,秦国公与谢靖为帮凶,宣德候处以极刑,秦国公府被查封,全府入狱,只待秦国公回来处死刑,而他身为君王不知又未查明真相亦是有错,是以,为弥补,免三年赋税。
百姓呼喊声止住,在惊讶中又是欢呼。

辅佐三代君王的帝师去了。
就在圣旨下发之后,便去了,听闻,去时还坐在院中,很是安详,无一丝痛苦。
已经两年,帝师不常出府,听说是重病缠身,直至上次女子科举一事,帝师才出现在众人面前,此后,便常常相见,一时间,众人都忘了他年事已高,还生了病,眼下忽然去了,倒是让众人震惊,又觉帝师怕是在吊着一口气,等着什么,等到了便也放心去了。
谢谭幽听闻时,刚用完早膳,盯着窗外发了很久的呆,才起身道:“去帝师府。”
她换了身更为素净的衣裙,才抬脚出屋,走了不过几步,迎面便遇上从正屋出来的燕恒,他今日,穿了身素净长袍,眼底微冷,在看见谢谭幽时又一点一点散去。
燕恒问谢谭幽:“帝师之事听说了?”
谢谭幽袖中手心微微收紧,过了会才轻轻点头:“我去青枫院问问母妃,可要一同前去。”
说着,便抬脚要离开。
“母妃不去。”燕恒凝着谢谭幽侧颜,道:“燕王府,我二人去就可。”
“那你先去。”谢谭幽未看燕恒,“我去将军府寻表哥,与表哥一道去。”
话落,她便抬脚离开。
燕恒下意识皱眉,声音淡了下来:“我给你丢人吗?”
去帝师府宁愿绕路去寻温凛,也不愿与他一同前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谭幽道:“我只是刚好有话想与表哥说。”
“你说谎。”燕恒面容沉下,声音愈发冷:“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不能与我说?我会伤害你吗?还是你不信我?又或者是你想做什么,是我不能帮你的吗?”
昨夜,他想了很久,谢谭幽应当不会因那样的事而生气,既然不是,那她昨夜今日种种到底是什么意思,燕恒不解,心头也难免有了气。
燕恒的一连质问落在谢谭幽心头,滚烫非常,她心头紧了紧,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冷清:“我说的是实话,我就是有话想跟表哥说。”
“那你走那么快作甚。”
“……”
谢谭幽不语。
见状,燕恒快走两步,一把拽过谢谭幽,心头涌上怒意,真的是莫名其妙,也是有些委屈,声音也止不住拔高了些:“你到底是……”
可几个字才出口,他就察觉到谢谭幽的不同寻常,与微微颤抖的肩膀,她在哭。
哭什么?
一瞬间,燕恒无措起来,也是懊恼,用力拽着谢谭幽手臂的手缓缓放开,轻轻的扶着她,像是什么宝物,生怕弄碎了般。
“阿谭。”燕恒声音放轻又小心翼翼道歉:“抱歉,是我没控制住脾气,我不该大声对你说话。”
“我只是有些不明……不解,你不理我,态度那般冷,我也是会情绪不佳的……”
谢谭幽肩膀颤抖的越发厉害,燕恒喉头干涩,轻声询问:“你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无论什么事,我都帮你解决好不好?”
“你不要哭。”燕恒最怕谢谭幽哭了,每次听在耳畔,都好生心疼,他眼底微酸,又放轻了声音:“不论什么,我都可以帮你摆平。”
谢谭幽深吸好几口气,才将泪水一点一点憋回眼眶,她推开燕恒,声音虽颤又有冷意:“我昨夜说了,过几日我会去寻你。”
话中意思直白,这几日便不要相见了。
“你也不要管我。”
“……”
燕恒垂眸看她:“你不是不想看到我,还是因为其他?”
“我只是说过几日。”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我知道了。”燕恒退开两步,拉开彼此距离:“我这几日不在你面前出现就是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晚幽院,一路往门口去,面容沉的能滴出水来,下人见了纷纷离远了些,不敢上前。
燕王府门口早已停着马车,燕恒淡淡瞥了一眼:“两辆?”
黑风忙道:“另一辆是王妃让人备下的。”
“……”
燕恒冷笑一声,上了自己马车,黑风一直等在门外,看着燕恒这模样有些摸不着头脑,唯一肯定的便是燕恒此刻很生气。
“愣著作甚?”燕恒凉凉嗓音传来:“等着本王给你当车夫?”
“……”
“属下不敢。”黑风忙快步过去驾马,扯起缰绳正准备走,燕恒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将那马车拆了。”
“……”
黑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去看燕恒,是要他拆了谢谭幽的马车?
他怕会错了意,小心问道:“王爷,是要拆王妃……”
燕恒打断他,冷声道:“本王现在使唤不动你了是不是?”
“不是。”黑风心头一凛,忙跳下马车,走至前方的那辆马车,直接将那匹马放走了,没了马遍不是马车,也是跟了燕恒多年,现下才慢慢反应过来,怕是与谢谭幽闹了矛盾。
想清楚,黑风暗自腹诽,将谢谭幽的马车拆了作甚,难不成是吵架没吵赢,故意惩罚她走路?
想不到,他们家王爷竟然是这种人。
“诶,这马车……”
黑风刚走到燕恒马车前,就听见后方声音,他脖颈一凉,有些心虚的看向谢谭幽,谢谭幽也刚好看过来,他怔了一瞬,忙垂眸,跳上马车,准备驾马先离开。
燕恒道:“王妃马车坏了,还不将人请上来。”
“……”
黑风都惊了,好久后才总算总算真的反应过来,敢情燕恒是为了与谢谭幽同乘马车。
“王妃。”黑风朝谢谭幽走去,恭敬道:“马车既是坏了,不若与王爷同乘?”
谢谭幽扫了眼那没马的马车又看向燕恒的方向,心头轻叹,这人也是太幼稚了。
也未说什么,而是抬脚朝燕恒马车走去。
马车宽敞,二人面对面而坐,燕恒垂眸,并未看谢谭幽,谢谭幽下意识抚了抚腰间荷包,坐到边上,轻轻闭目养神。
没一会又睁开。
眼眸微颤,似是有些后怕,缓了会又掀开窗帘一角看长街之景,燕恒缓缓抬眸,凝着她面容,眼底神色情绪复杂,好像装了很多东西,很累,而又不敢睡。
她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就对他这般。
没一会,便到了帝师府中。
群臣都来了,就连云启和云裳也在,有不少大臣在空隙中与云启交谈又站在他一侧,想必,是昨日云崇的话让众人心头燥热了,群臣能来的这般齐全,大多怕是打听到了云启也会来。
谢谭幽目光落在一身素服,眉眼清傲的萧婉身上,偌大帝师府中,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此刻,她没有痛哭流涕,而是将帝师的身后事安排妥当,领着一个又一个的人为帝师上香,听着旁人念他之语,眸中泛红,却强忍着不哭。
“节哀。”谢谭幽上了三炷香后看向萧婉。
“谢燕王妃。”萧婉微微俯身。
温凛和萧然也是来了,纷纷上了香后才退至一边。
谢谭幽看着人群中的萧然良久,才别过眼看温凛,出声唤道:“表哥。”
“幽幽身子如何了?”温凛上下打量她,想起昨日看到的伤痕,皱眉道:“遇见那种事也不知道和我说。”
“这不是没事了。”
“若是有事呢?”
“不会的。”谢谭幽道:“表哥不必担忧我。”
“我倒是想问问昨夜。”昨夜她不在宫中,今日听闻那圣旨十分诧异。
温凛简单将昨夜干清宫的时说给谢谭幽听,云崇能忽然这般倒是让人意外又感觉心下不安,谢谭幽眉头轻蹙,云崇竟是要传位云启吗。
上一世,云崇也封过云启为太子,似乎就是在这个时候。
可是今生,怎么可能呢。
今生,萧然在京城啊,如果云崇知道萧然身份又怎么会再立云启…这其中定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
一个时辰后,谢谭幽才从帝师府出来,燕恒比她出来的要早,不知是回府了还是去了何处,她本想直接离开,沈妤却唤住她。
“你看那里。”
谢谭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心头微沉,却未说什么,只是淡淡垂眸,回想这几次,好像有云裳的地方,她每次都能见到她去寻燕恒。
她道:“走吧。”
“这就走了?”沈妤轻哼:“我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
“不……”
才说了一个字,沈妤就已经脚尖点地飞上屋顶,快步朝燕恒与云裳所在屋顶下而去,谢谭幽看着无奈摇头。
燕恒早在谢谭幽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她了,本想抬脚离开,与她说几句今日,却见沈妤飞身过来,他眉头渐渐松下。
不禁想。
谢谭幽是不是看到他与云裳在一处不开心,所以便让沈妤前来偷听。
云裳见刚刚还冷冷的燕恒,忽而心情不错,有些不解,轻轻唤了声:“阿恒哥?”
“离本王远些。”燕恒淡淡道:“你说的本王不感兴趣。”
看着谢谭幽不理自己的模样,他不过是心头烦闷,出来透透气,不想,云裳竟然跟了出来,到底是一开始给她几分脸色,让她得寸进尺了。
“你在这做什么?”云启声音忽然传来。
谢谭幽皱了皱眉。
真是阴魂不散。
“昨日忘了和你说,蛊虫之血已经在你身体蔓延开来,除非以血换血,否则,你会死的很快的。”云启低低笑道:“而好巧不巧,你体内适用了燕恒的心头血,世上,除了他,无人能救你。”
谢谭幽身体逐渐冰凉,不可置信看向云启。
云启声音如魔咒,很轻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们二人,只可以活一个。”
“……”
谢谭幽心头颤颤,朝后踉跄两步,是有人稳稳接住她才不至于又踉跄,熟悉清香扑鼻,心头才一点一点的缓而平静下来。
燕恒垂眸看谢谭幽,确认她无事,才抬眸看向云启,一双眸子犀利而冰冷,云启弯眸,眸中尽是饶有兴趣的笑意。
只是没一会,他便无法笑了。
燕恒一脚踢在云启胸口,令他整个人腾空而起,又重重砸在地面,这般巨响,帝师府中不少朝臣都见到了,眼皮狠狠一跳,却无人敢上前。
燕恒冷冷瞥了云启一眼,“再敢骚扰本王的王妃,别怪本王手下无情。”
丢下一句话,便带着谢谭幽离开。
马车之上,二人谁也没有开口,直到快到燕王府,燕恒才看向对面的谢谭幽,沉声问道:“云启跟你说什么了?”
刚刚一下子,脸色就变了。
“没什么。”谢谭幽身体还是冰凉的。
燕恒眯了眯眸子:“昨日,你是不是也见了他?”
“没有。”
马车忽而停下,谢谭幽掀开马车帘子就下了马车,未等燕恒,而是将人甩开,又让沈妤在后看着,自己一人去了李谪院落。
见到她,李谪很是意外。
谢谭幽开门见山:“师父,如果,没有燕恒的心头血,我还可以活吗?”
李谪道:“若阴阳花到手可以一试,不行只能等冬日。”
“我说的不是这个。”谢谭幽看向李谪,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血傀之蛊。”
李谪喝茶的动作猛然一顿,“谁告诉你的?”
“云启。”谢谭幽也不隐瞒:“他说我如今体内蛊血蔓延,若想活命,只能以血换血,而如今,我体内适用了燕恒的心头血。”
简单来说,是以命换命。
李谪将茶杯重重搁置,冷哼道:“他告诉你,是不安好心。”
“我知晓,所以才会前来再问一问师父,我如今身体,可是与他说的那般?”
李谪想了会,最终还是点头。
以血换血,这是他在苗疆寻到的解蛊也是真正救谢谭幽的法子,他没跟燕恒说,就是怕燕恒去做了一些傻事。
谢谭幽眼睫一颤:“如果没有心头血,我能活多久?”
李谪叹道:“我初见你时,你就是个将死之人,是阿恒执拗。”
“……”
如此,便能明白了。
谢谭幽喉头有些胀,声音哑了下来:“所以,这三年是因他,我才可以活着,而如果没有心头血我就会死。”
“嗯。”李谪道:“但你不会死的,等阿恒再去南燕时,拿了阴阳花回来你体内毒素说不定可以解,至于蛊虫,我虽暂时没有办法,但……”
“我不会再用他的心头血了。”
李谪皱眉,先前燕恒用心头血救谢谭幽,他又心疼又气,可后来看着谢谭幽几次吐血昏迷难受,他终于也是不忍,今日又听她这般说,心头闷闷。
他道:“若你毒发或是蛊发作,没有心头血压制会死的,最多可活三月,但若相枝子解了,你活的时间会多些。”
所以,他才会告诉燕恒先去寻了那阴阳花一试。
从李谪院中出来的时候,谢谭幽已经调整好了面容心绪,只是被那刺眼阳光照耀着,总觉悲哀。
她竟然是个将死之人。
在青龙寺那三年,被病痛折磨,她难受的想死,可现下也是一样难受,她却不舍死,可她又没办法活。
当真无奈啊。
也是怕了,燕恒让她多活了三年,已经可以了,而她已经对不起他,总不能在这一世还要让他把命搭进来,孟南溪已经孤身一人,可不能再没了燕恒。
谢谭幽入了晚幽院,还是去了偏房,不像正屋那般明亮,偏房有些暗,她坐在床榻之上,轻轻呼出一口气,察觉什么,又站起身来看向柱子之后。
“是我。”燕恒缓缓出来,上下打量谢谭幽:“你去了师父那里。”
“嗯。”谢谭幽道:“夜里太凉,想开几副药。”
“那为什么还来这。”燕恒走向她,缓缓道:“你在躲我。”
“……”
“为什么。”
“我没有。”谢谭幽呼吸微微凝固。
“你躲我,是不是因为心头血一事。”

“你躲我,是不是因为心头血一事。”
燕恒忽然的话语,让谢谭幽刚刚才平复好的情绪又猛然上涨,指甲陷入掌心,疼而不自知,她没有开口,而她也不意外燕恒能猜透,毕竟,她确实反常,又与云启见过,还去寻了李谪。
燕恒一开始会不明,可在回过神后,他自然是会猜透的。
只是那么快,他们就要将这件事摊开来说,谢谭幽心头还是止不住颤抖,她不愿燕恒受伤,又为她做那么多,燕恒心疼她,不舍她,可她也是很心疼燕恒的。
没有人知道,这两日前世梦将她困的多死,她好怕,也好无助,她竟然做了那么多,偏偏,燕恒居然不怪她,还在今生护了她一次又一次,甚至,早早为她改了命。
原本,那三年,她该去庄子的啊。
可她去了青龙寺。
是谁在背后操控,她知道。
回京那日,她遇到山匪,燕恒刚好赶来救下她,会是巧合吗,如果是,那为什么无论燕家军还是他,额头都有些细汗,甚至面容有些苍白憔悴呢?
而后在西街,还是燕恒,谢谭幽忽然想起谢靖所说,那日,是燕恒中毒昏迷后将将醒来,他拖着病体就来了,也是巧合吗。
还有燕王府门口,他的冷言冷语又看着她微微出神时,在想什么呢?
是不是想到了上一世,她故作柔弱利用于他稳固地位,为自己说话。
后来,她落了泪,哭了很久,燕恒眸中尽是挣扎犹豫,又在想什么呢。
这么些年,他是不是时而挣扎犹豫又陷入自我折磨痛苦之中,他不该帮她管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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