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大量的信息流入她的脑海。那感觉, 就像是分身与本体合并时,两份记忆相互融合一样。
片刻之后, 齐木奈奈真正感受到了这个世界被重启后的模样。
齐木奈奈是在一年多以前受到五条悟的邀请,加入了东京咒术高专。
与她同期的依然是狗卷棘、禅院真希和熊猫,她的搭档也和原来一样,是乙骨忧太。
而与重启之前有所不同的,是东京咒术高专的老师阵容。现在的高专,除了五条悟和日下部他们之外,还多出了一位神秘的兼职教师——伏黑甚尔。
他在学校进行教学的时间,相较于五条悟还更少,可以称得上是神出鬼没了。
他的课程是属于选修课,想要上他的课需要提前预约。
最积极的无疑是禅院真希,她对参与伏黑甚尔的课程表现出了极度的热衷。然后就是乙骨忧太,自从他来到高专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全力以赴地提升自己的实力。
至于齐木奈奈自己,因为根本不想与人对练,所以一次也没有报过他的课。她只是和伏黑甚尔在学校偶尔有过几次碰面,彼此之间并没有过多的交流。
夏油杰在她入学之前,早已在咒术总监部担纲起高层的要职,且同时兼任着高专的名誉顾问。
总监部在东京和京都两所高专的结界内都设有分部的办公场所,因为东京有五条悟在了,他通常是留在京都的时间更多一些。
夏油杰会定期前往各分部检视工作,与一些咒术师进行会面,但其中并不包括准一级以下的术师。所以,齐木奈奈加入高专后从来没有见过他,只是听闻了这位总监部首席在年轻一代的咒术师中倍受追捧、人气很高。
本该在去年年底发生的“百鬼夜行”事件,在这个重启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甚至那个存续长达千年的盘星教组织,在数年之前就已经解散了,齐木奈奈曾在咒术课上听老师讲述过这段历史。
乙骨忧太凭借自身的不懈努力,成功解除了施加于祈本里香的诅咒。之后他和原来一样发生咒力紊乱的状况,还是被五条悟妥善安排去了国外发展。
前段时间的高专姐妹院校交流会上,依然出现了特级咒灵与诅咒师联合起来袭击高专的事件。不过,他们盗走了特级咒物之后,就迟迟没有了后续动作。万圣节那天的东京的涩谷区域,也没有发生咒灵动乱。
齐木奈奈顺利地结束了她的旅行,返回了日本。今天,正是她返回东京的第八天。
在原来的时间线上,此时应该是高专的术师们准备分别突入死灭回游结界的时间段。而现在,既没有致使几万人丧命的涩谷事件,也没有强制几十万人相互厮杀的十大结界,人类社会和咒术界都相安无事……
齐木奈奈感受着这份宁静,内心涌起一股感慨。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回过神来,起身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仿佛也洗去了连月以来积存在体内的疲惫。
洗完澡后,齐木奈奈换上舒适的睡衣,钻进柔软的被窝里。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满意的笑容,闭上眼睛,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京都,咒术总监部分部。
这是一座独立的院落,院内满是日式格调的建筑物。木制的回廊蜿蜒曲折,庭院中铺满了细小而光滑的石子。几株富有禅意的五针松,错落有致地分布其中。石灯笼悄然伫立在一旁,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卧房内,那厚厚的榻榻米上,身着寝衣的男人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他那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铺洒在枕头上,微微泛着光泽。他的眉头皱起一个深刻的痕迹,似乎正深陷于不安的梦境中。
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惊醒,掀开被子,豁然坐起。
他低垂的眼睫里眸色很深,还隐隐含着一丝惊恐。额发凌乱地垂落在眼前,夏油杰缓缓抬起一只手,略显烦躁地将其拨弄到脑后。
一大段来自于另一个幽灵体夏油杰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那些记忆如此鲜明,仿佛是他的亲身经历。
被这些纷至沓来的记忆猛烈冲击着,夏油杰的脑子像是中了五条悟的一发无量空处,混沌而迷蒙。
他按住自己的额角,感觉到太阳穴上的青筋在突突地跳动。呼吸急促起来,额头也布满了细汗。
夏油杰开始一点一点地梳理起那繁杂如麻的思绪。
记忆里,十年前的他,决然地选择了与高专和挚友背离的道路。
为了创造一个只有咒术师的世界,他重新集结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伙伴。
他记得自己是以盘星教为据点,与家人们一起并肩作战。他记得大家为了实现理想中的世界,付出的诸多努力和行动。
随着记忆不断涌现,夏油杰的心境变得愈发复杂。在这漫长的十年时光里,他深切地感受到了自身的痛苦与挣扎,亦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失望与绝望。
决定对高专宣战,孤注一掷地释放出数千只凶残的咒灵。在行动之前,为所有的家人安排好了退路。唯有他自己,最后用一句“这个世界无法让我发自内心地欢笑”,来逼着五条悟亲自动
手,把他的性命永远地留在了高专。
也就是在那天之后,失去了肉/体和生命的夏油杰,开始以另一种独特的形式“存在着”。
他幸运地发现了那位,赐予他第二次生命的超能力少女……
“吓哭了吗?小咒术师。”
“可是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我呀,小奈奈。”
“我等着你回来‘收拾’我哦。”
“奈奈,今天有这么乖?”
“奈奈,你还没有解气吗?”
“我说过的吧,乙骨他喜欢你。”
“等等,你说清楚,为什么特级不可以?”
“我又不是没穿,奈奈,你害羞什么?”
“奈奈这么做,是为了我吗?”
各式各样的对话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回,还有她出发回到历史时间线上之前,夏油杰对她说那一句——
“预祝你此行一切顺利。”
觉醒幽灵记忆的夏油杰,知晓了这个世界重启前后的所有真相。
直至这一刻,“夏油杰”才真正地被齐木奈奈彻彻底底地复活。
他静静地坐在榻榻米上,闭上那已经微微泛红的眼睛,抑制着内心的波澜,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过了一小会儿,夏油杰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动作自然地拿过放在一旁的烟盒。当他将香烟点燃,准备送到唇边时,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手摁灭了那微弱的火苗。
他熟练地划开手机屏幕,拨通24小时待命的特助电话,“帮我调一位东京咒术高专的学生资料……”
挂完电话,原本就失去了睡意的夏油杰,默默地靠在窗边。外面冰凉的夜风肆意地吹拂在他的脸庞,这股寒意让他的神志又清醒了几分。
“奈奈,是你说的,只要我活下来了,我们的未来就还很长。”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清晰。那声音中蕴含的深深眷恋,让他忍不住反复品味。
夏油杰在窗前端坐了一整晚。
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反复回想那段记忆, 里面每一个微小细节,都清晰得让他心悸。
夏油杰能真切地感受到幽灵体的思维和情感,那令他温暖的开心时刻, 那压得他无法喘息的难过往事,还有那令他渴求、却又遥不可及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刻印在他的脑子里。
夜渐渐褪去, 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
第一缕阳光如同金色的轻纱,透过稀薄的云层,轻柔地洒在夏油杰的脸上。
特助敲门走进房间,脚步放得很轻。他的手中拿着一份齐木奈奈本周的任务和训练课程表, 恭敬地递给夏油杰。
“夏油大人, 这是齐木术师今天的任务和训练安排。今天上午,她有一个二级任务, 任务地点在东京市内。如果她完成得顺利,还能赶回学校参加下午的训练。”
夏油杰微微点头, 接过表格, 目光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以他对齐木奈奈的了解, 她对于做任务之类的事情通常不会太积极, 所以回到学校的时间可能也不会太早。
夏油杰站起身来,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他走到盥洗室, 打开水龙头, 让清凉的水哗哗地流淌, 脸上的疲惫在水流的冲刷下渐渐消散。
洗漱完毕后,他正打算出发去往东京, 却突然接到了一个紧急消息——五条悟失踪了。
昨天的任务结束后,五条悟的辅助监督就联系不上他了。
这也不是五条悟第一次在完成任务后突然瞬移离开, 并且还不接任何电话,所以一开始辅助监督并没有对此事太过在意。
伊地知洁高像往常一样, 按照规定上报了任务完成的情况,同时也提及了五条悟不知所踪的事情,并申请延后补交任务报告。
一个晚上过去了,五条悟依然没有任何音讯,而今天上午本该由他执行的任务也无人接手。
五条悟的紧急联络人正是夏油杰,所以当伊地知洁高发现情况不对劲时,第一时间就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夏油杰。
在咒术界,对五条悟心怀不轨的人有很多,但真正有能力对他动手的人寥寥无几。
夏油杰几乎可以确定,这件事情和羂索还有那四只特级咒灵脱不了干系。
前段时间,他们从高专忌库盗走了咒物“九相图”,由咒物受肉而成的特级咒灵已经被祓除了两只,还剩下最后一只。
夏油杰在记忆里搜寻着相关信息,那只特级咒灵应该名叫胀相,貌似还是虎杖悠仁便宜哥哥。
现在,除了羂索不知道用的是怎样的身体以外,其他的诅咒都有着非常显著的特征。
按照夏油杰所掌握的情报,他手下的人很快就查到了线索。
五条悟已经被咒具封印了,封印他的是一个有着金色长发的女人。
听到这个消息,夏油杰的第一反应是九十九由基,但随即他又意识到这不太对劲。
金发女人……
难道是羂索造出了和“樱”一样的身体?
那个叫真人的咒灵最擅长的就是改造人类,他应该在其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夏油杰对外封锁了五条悟被封印的所有消息,他决定召集几位可信任的咒术师一起处理这次的事情。羂索一直对他的身体虎视眈眈,夏油杰当然不会选择独自一人去对付他。
“夏油大人,如果要将另外两位特级术师紧急召回,最快也需要三个小时。九十九术师离得相对较近,而乙骨术师现在身处南非的比勒陀利亚,可能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回东京。”
“不用通知乙骨,这件事情对他也一样保密。”
“好的。”
“我亲自联系九十九由基,你再帮我通知两个人就够了。”
“好的,需要通知哪两位术师呢?”
“京都校的东堂葵,东京校的虎杖悠仁,在到达现场之前,只跟他们说执行秘密特级任务。”
夏油杰和九十九由基一直有保持着联系,虽然她是自由术师,从不接受高专和总监部派发的任务。但出于朋友间的情谊,再加上五条悟被封印关系到整个咒术界的安危,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前来支援。
第二个被通知的是伏黑甚尔,他是夏油杰当上首席后特批的一级术师。
当时,禅院家视他为耻辱,极力反对他成为高专的咒术师。但夏油杰凭借着两位特级的推荐和坚决的态度,将反对声一一压下。
伏黑甚尔现在是高专在职的咒术师,接受总监部的调遣。当然,前提是任务奖金必须要到位。
凭借着幽灵体记忆中的情报,夏油杰将四大特级咒灵的祓除任务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让虎杖悠仁和东堂葵联手对付真人,陀艮交给伏黑甚尔也非常轻松,而花御和漏瑚这两个咒灵,则分别由夏油杰和九十九由基各自负责处理。
最终,所有的咒灵都被夏油杰搓成了咒灵球。
五条悟被封印的事情还没有在咒术界泛起一丝波澜,就已被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处理完这一切,天色已经黑了。
京都总监部,夏油杰的私人休息室里。
从狱门疆里解封的五条悟,怡然自得地在浴室洗了个澡,换上一套简约舒适的私服。
他随意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天逆鉾」。
坐在另一侧的夏油杰,面前摆放着四个散发着强大而不详气息的咒灵球。它们呈现出一种深邃的黑色,上面缠绕的诅咒气息能让普通咒术师望而生畏。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将它们拿起,逐一吞服,被身体吸收。
嚼碎糯米纸吞下,入口的浓咖啡冲刷了嘴里的异味,夏油杰手中的咖啡杯放回杯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说吧,怎么回事。”
五条悟放松了肩膀,往后一靠,整个身体都陷入了柔软的沙发中。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挂着无所谓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讲述起自己所遭遇的事情。
被封印这么大的事情,在五条悟口中只用了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就概括完了。他的语气轻松又随意,就像是在讲一段无关紧要的趣事。
五条悟还大咧咧地说自己其实是故意被骗的,还理所当然地认为夏油杰一
定能找到他。
原本今天一早就打算回京东去找人的夏油杰,却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不得不修改行程。
他强忍住那想要握紧拳头的冲动,额头上隐约可见几条青筋。
夏油杰的语气中带着无奈,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我今天真的很忙,你不要给我增加工作量了好吗?”
“哈哈,杰,你哪一天不忙啊?”五条悟的笑声中满是调侃,“而且今天一下就钓出了四只特级咒灵耶,我看你也是收获满满嘛。”
“……”夏油杰看着他脸上不带有一丝阴霾的爽朗笑容,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五条悟才收起了笑容,他的目光缓缓地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问道,“杰,你这里有酒吗?”
夜色已经很深了,休息室里灯光亮得有些刺眼,里面回响着五条悟兴致勃勃的说话声。
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曲起双腿,姿态慵懒地坐在地毯上。
面前的矮几上放着许多喝空的啤酒罐,东倒西歪地排列着,旁边还有一些被吃了一半的夜宵和水果。
“哈哈,杰,你知道吗?我跟她说,你要是哭着道歉的话,我就原谅你。结果你猜怎么着……”
五条悟拖长了尾音,墨镜后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戏谑之意,故意在卖关子。
夏油杰顺着他的话问,“她照做了?”
“她不仅乖乖照做了,还完成得很不错呢!”他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还录了视频哦!”
五条悟露出那标志性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欠打笑容,手指灵活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打开手机视频的界面,炫耀似的晃了晃,“杰,你想不想看?”
“无聊,不看。”夏油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五条悟不依不饶地说,“我不信,你肯定也想看。”
“我不想看,而且我劝你还是把这种视频删掉。”
五条悟不明所以地歪过头,“为什么?”
“万一被原主看到这个视频,你觉得会怎么样?”
“哈!杰,你是在说笑吗?”五条悟的笑声中充满了嘲讽,他的眼底浮起愤愤的神色,“你觉得那女人还会出现吗?!”
夏油杰没有说话,只是仰头喝了一口啤酒。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麦香味浓郁的啤酒顺着他的喉咙缓缓流下。
五条悟一改刚刚嬉皮笑脸的模样,他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墨镜后的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团怒火。
他磨着牙,恶狠狠地说道,“她要是敢出现,我绝对、绝对让她哭得比这个冒牌货惨一百倍。”
对于五条悟的愤愤不平, 夏油杰并不能共情。
十年前的齐木奈奈完成目的准备返回这里之前,给他们两个人都发了告别的短信。
夏油杰收到的是对他的未来的美好祝福,而当时, 刚刚向全世界宣布和她告白、要追求她的五条悟,收到的却是拒绝发展恋爱关系的信息。
那天早上起来看到短信内容的五条悟, 用一发术式反转将大半个宿舍楼炸成废墟。
天才蒙蒙亮,夏油杰在梦中被那巨大的动静惊醒。意识到是五条悟那边出了状况时,趿拉着鞋子跑过去。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狼藉,五条悟身上穿着浅蓝色的睡衣, 光着脚站在废墟之上。强大的咒力自他身上不受控制地肆虐开来, 砖石瓦砾四处飞溅,烟尘弥漫在空中。
五条悟低垂着头, 像是陷入了沉思,白色碎发挡住了他大半的瞳孔, 落在身侧的手上紧紧攥着他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