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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古诗剧透历史(邀月酒)


但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知府来意不善。谁都知道,“辛弃疾”被他带走后,肯定凶多吉少。
妇人心里着急,想去抢回孩子,但她男人想得更多,思绪几番回转,他终于忍住了上前救回孩子的冲动,生生拉住了孩子他娘。
泪水顺着妇人的脸庞滑落。
两人对视许久,妇人眷恋又悲痛地望了一眼灰色襁褓,终究是忍痛点了点头。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落,妇人死死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他们身边的街坊邻居都隐晦地留意着这对夫妇的反应。见状,不少人悄悄松了口气,望向他们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同情与敬佩。百姓们一边拍着自家孩子的襁褓,一边在心底替辛弃疾和这对夫妇祈福。
那么辛弃疾在哪儿?
蓝布碎花的襁褓被一个脸庞黢黑的孕妇紧紧抱在怀里。
孕妇神色不安,浑身发颤,唯有那双抱这襁褓的手臂稳稳当当。她也是来“沾福气”的,事发突然,知府进门前,正好轮到她抱辛弃疾。金兵凶神恶煞,大刀锋芒逼人,母亲的本能让她瞬间将辛弃疾护在怀里。
电火石光间,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
不能暴露辛弃疾!
孕妇定了定神。母爱让她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借着哄孩子的姿势拿手挡住了辛弃疾的小脸。趁着小院乱成一团的机会,她一边向后退去,一边向四周张望,用眼神向周围的街坊们求助。
她的求助很快得到了回应。
几对夫妇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的前面,又有抱着相近颜色襁褓的妇人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她的身边。人们无声而默契地挪动,不一会儿就将怀抱辛弃疾的孕妇护到了众人中间。
王富贵将人群的动静看在眼里,他的目光在孕妇怀里那蓝布碎花的襁褓上转了一圈,又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一直背对人群的知府没有注意到百姓们的动静,眼见辛赞怀抱襁褓面色冷淡,知府的神色带上了三分狠辣:“辛赞,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都是你自找的!”
说罢,知府狠狠一挥手,招呼金兵上前,决定速战速决:“让他把孩子交出来,莫要伤到孩子!”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辛赞的怀里还抱着个孩子,不过几个来回,他就被几个金兵联手制住。因为有知府的命令在,金兵们不敢随意触碰襁褓,他们于是狠狠扭着辛赞的肩膀,逼迫他伸直臂膀将襁褓递出去。
汗珠从辛赞的额头滚落,眼见知府的手就要触碰到襁褓里孩子的脸蛋,辛赞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拼命阻止:
“这、这个孩子,不是辛弃疾!”
知府瞥了辛赞一眼,冷笑一声。他动作不停,一把抢过灰色襁褓,喜滋滋地摸了把孩子柔嫩的脸颊:
“你这老头,想骗本官?”
“我何必骗你?这些百姓都是来找我给娃儿取名的,你怀里的就是其中之一!”辛赞对他怒目而视,示意知府回头去看小院中颜色各异的襁褓,“这不是我的孙子辛弃疾,他是那对夫妇的儿子!”
知府一愣,蓦地想到刚才说的那句“百姓都各自带着孩子来沾辛弃疾的喜气”。他环视全场,发现院子里真有不少襁褓。几个月的孩子差别并不大,那些裹在襁褓里的婴儿都是小小的,脸蛋鼓鼓的,猛地一眼,看上去长得都一样!
知府的脸色逐渐阴沉,他又望向辛赞说的那对夫妇:一个卑贱的农人和他的女人。女人死死埋着头,看不清神色,农人却一脸痛恨地瞪着知府,两人目光相撞之际,他直接吐了口唾沫。这有恃无恐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怀里孩子的父母。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命脉,倘若他们真是这孩子的父母,早就该心急如焚地对知府下跪乞求,又怎会一个呆立原地,一个横眉怒目,这是生怕知府不弄死孩子吗?
如此一想,知府顿时坚定了怀中孩子就是辛弃疾的想法。他紧紧抓住灰色襁褓,大步向外走去。
辛赞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对夫妇,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
妇人垂着头,看不到脸,但胸前的粗布衣衫却有几处被泪水浸润的痕迹。而那个农夫,他咬牙握拳,脸上肌肉绷得极紧,像是在勉力压抑自己的情绪。
辛赞与他目光相对,清晰地看见他隐在眼眸泪光后的决绝和哀痛。
辛赞顿悟,瞬间变了脸色。
他们竟是要换命!
拿自己孩子的命,换辛弃疾活下去!
知府才走出几步,身后突然传来辛赞撕心裂肺的呼喊:“那不是我孙儿!那不是我孙儿!我的孙儿在——”
“在这里!”有人高高举起手里的襁褓。
知府脚步一顿,立刻原地转身。
“在这里!辛弃疾在这里!”
男人举起怀里的浅红襁褓,大声说道:“俺们是来沾喜气的,刚才正好轮到俺娘子抱辛弃疾!”
知府狐疑地上前,他先是回头看了一眼辛赞的面容,又低头比对两个襁褓中的孩子。黄襁褓和灰襁褓里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一张脸,看不清五官。左边孩子的鼻子有点辛赞的味道,但右边孩子的眼睛和辛赞更为类似……知府仔细瞧了半天,还是分辨不出哪个更像辛赞的孙儿。
容不得知府细看,他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错了错了,辛弃疾在我这里!刚才明明就是轮到我抱了!”
知府猛地回头,他还没找到说话的女人,人群突然又炸开了锅——抱着孩子的百姓纷纷涌上前,指着自己怀里的襁褓高喊“这是辛弃疾”“辛弃疾在我怀里”。
人群中,甚至有几对夫妇为此吵了起来,纷纷指责对方“记错了”,自己怀里的婴儿才是辛弃疾,更为搞笑的是,有人甚至“睁眼瞎”,反正孩子都裹在襁褓里,一时半会“安能辨我是雄雌”,于是他们指着自家粉色襁褓的女娃大喊“这是辛弃疾”。
如此一来,院子里瞬间多出了十几个“辛弃疾”。
辛赞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由老泪纵横,一股热流从他的心头涌出,蔓延至四肢百骸。他张了张口,百姓们却瞪着他,仿佛是在威胁让他不要讲话。
与动容的辛赞不同,知府大为火光,他瞬间意识到这群贱民是在联手耍自己。他抱着灰色的襁褓,面上毫无表情,心下却摇摆不定——自己怀里的孩子真的是辛弃疾吗?尽倘若辛赞说的是真的呢?辛弃疾会不会被别人换走了?
辛弃疾可是他后半生的荣华富贵的保障,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如今满院子的婴儿,要如何才能从中分辨出真正的辛弃疾?
就在知府为难之时,王富贵主动上前一步:“老爷,我知道哪个是辛弃疾!”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王富贵的脸上。
知府一愣,随即仰天大笑,豁然开怀:“那你还不快说!”
王富贵的目光从一张张惊惧不安的面孔上掠过,最终与阿嬷对上了目光。看着阿嬷哆嗦的嘴唇,王富贵嘴角一弯,好笑道:“阿嬷,我这是在救你家的小孙儿,何必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
说罢,王富贵大步上前走进人群,目标准确地直奔一人,劈手从她怀里抢过襁褓。他献宝般的将婴儿递到知府面前,笑容谄媚:“老爷,这便是辛弃疾了!”
知府低头望去——
蓝布碎花的襁褓里,小婴儿睡得正香甜。

王富贵抢过那个蓝布碎花的襁褓时,小院内的所有人同时脸色骤变。
一直留意着百姓表情的知府没有错过这一幕,他几乎瞬间相信了王富贵的话。知府抬手把灰色襁褓像是丢垃圾般扔给王富贵,随即颤抖着手就去抱小辛弃疾。
辛弃疾已经醒了,他不哭不闹,只是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打量着知府,明明才是个两月大的孩子,但知府愣是觉得自己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沉稳与智慧。
“小小年纪,与众不同,这才是辛弃疾!”知府一口咬定。
得到辛弃疾的知府激动得浑身哆嗦,连带着抱着襁褓的手臂也微微发颤。他数次深呼吸,试图控制住脸上眉飞色舞的表情,但一想到怀里的孩子身价,知府那一张老脸就笑得像是朵盛开的金菊,每个褶皱里都闪着元宝的光芒。
见王富贵已经把灰色襁褓丢给了百姓,知府小心翼翼地将辛弃疾安置到王富贵的臂弯里,他来回调整着辛弃疾襁褓的姿势,末了,对王富贵郑重嘱咐:“富贵,抱紧!抱稳!就算你死了,也不能让这孩子伤到一根毫毛!”
听到“你死了”这三个字,王富贵脸皮控制不住地一抽,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把头点得如同捣蒜。知府满意地转身,却没看到王富贵盯着他后背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狠。
知府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走得襟飘带舞,得意洋洋地向外走去。
就在众人以为这行人就要离开之际,知府向大门走了几步,突然再次停步。他无视百姓们脸上或憎恨或悲痛的表情,目光流连在那些颜色各异的襁褓之间。
不知想到什么,知府笑容一顿,眉头缓缓皱起。
“老、老爷,怎么了?”王富贵不解地上前。
被声音惊醒,知府突然抬头,恶狠狠地瞪向王富贵。
王富贵吓了一跳,他抱着辛弃疾的手不由一紧。他面上笑容不变,但冷汗却湿润了鬓发:“老、老爷,有何吩咐?”
“你确定这就是辛弃疾?”知府盯着王富贵的眼神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他像是一条进攻时的毒蛇,嘶嘶逼问:“你确定,万无一失?”
王富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老、老爷,小人之前是找那阿嬷打听的。她不知道小人是您的人,当时肯定说的是真话!更、更何况,您也看到刚才百姓的反应了,若不是辛弃疾,他们怎么会这么紧张,小人觉得……”
“本官只问你一句,你能保证吗?”
王富贵愣愣和知府对视几秒,突然品出了一丝意思——老爷这是在怀疑他?!
那一刻,王富贵心里百味杂陈。
王富贵跟在知府身边已经快十年了。期间,他替知府做了很多脏活累活,甚至还有很多上不了台面的黑活,而知府也予以他相应的回报,将他从平平无奇的打杂小吏提拔至如今的知府亲信。
他对知府忠心耿耿。即便在来路上,知府曾拿王富贵老娘的性命和儿子的前途威胁他写折子,但王富贵依旧一丝不苟地完成了知府的任务,甚至在知府为难之际,主动找到那个蓝布碎花襁褓献给知府。
可他的忠心换来了什么?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王富贵的心头蓦地涌上一股酸涩的悲哀。但与此同时,他又怪异地感到一阵轻松:一些犹豫和纠结如潮水般褪去,到时要谢谢知府帮他做出决定。
在知府的视角里,只见王富贵温顺地垂下眼睛,舔了舔嘴巴,干涩地回应:“小人……不敢保证。”
知府响亮地冷哼一声,喷气的鼻音显得话语格外轻蔑:“本官就知道是这样!”
他不耐烦地挥手,示意王富贵滚远点。王富贵沉默地抱着辛弃疾缓缓退到一旁,他盯着知府的背影,心里不知在想什么,眼底聚起乌云般的杀意。
就在此刻,王富贵怀里的辛弃疾砸吧了一下嘴。约莫是有些饿了,孩子啊啊叫着。这声音并不大,但对院落里都是刚为人父母的,对婴儿饥饿时的呼唤再敏感不过,当下就有几人看了过来。
王富贵拍了拍襁褓,他目光扫过那几个神色不一的汉人父母,最终对上了辛弃疾祖父——辛赞的目光。
如雷电贯穿乌云,杀意如暴雨落下。
而知府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慢悠悠地回身打量众人,眯缝的眼睛精光四射。
知府的目光从百姓们满脸防备的脸上划过,他隔空指向他们怀里的襁褓,晃着手指挨个点过去:“这是辛弃疾,这也是辛弃疾,这个还是辛弃疾……小小院子,竟有这么多辛弃疾,妙,实在妙!”
说着说着,知府居然笑出了声。听到笑声,众人越发紧张,几条护着襁褓的臂膀不由收紧。
知府笑罢,陡然冷了脸色,眼神如匕首般从婴儿们的脸颊上剜过,阴恻恻道:“既然都是辛弃疾,那我这父母官这次就大发慈悲一次,将他们全都带回官府保护照料。”
不待这些婴儿的父母作出反应,知府用女真语大声吩咐金兵上前抢夺襁褓。他面色冰寒,杀意凛然,看架势,俨然是宁可错杀一千假的“辛弃疾”,也绝不放过真的那个。
金兵狞笑着大步上前。
百姓们本能地不想与金兵有所冲突,妇女们抱着孩子不断往后退去,男人们则挡在妻儿的面前,试图为家人争取一些逃跑的时间。只是大门被知府堵得严严实实,整个小院完全封闭,金兵抢夺孩子,犹如瓮中捉鳖般轻而易举。几息之间,就有女人被抢走孩子,小院里顿时响起一片凄厉的哭喊。
金人们笑容得意,肆无忌惮。在他们的一贯认知中,汉人就是柔弱可欺的羔羊,他们温顺怯懦,任劳任怨,讲话时永远小心翼翼地低着头,面上刻着一成不变的怯懦讨好。
而金人,他们是高贵的牧羊人,天生就是汉人的主子,是高人一等的存在。他们只要对这些羔羊稍加斥责,甚至不用扬起马鞭抽打,这些汉人就会双腿一软,跪地乞讨。
但这一次,他们想错了。
为了保护幼崽,再柔弱的动物都会和天敌殊死一搏,更何况,金兵们面对的不是真正的四角羊,而是一群做惯粗活、拥有着健硕肌肉的汉人呢?
家仇国恨、夺子之痛……尸山血海的冲突和伏低做小的怨恨化作沸腾在血脉里的愤怒,一股脑儿地冲上头顶,当金人伸手去抢自家孩子时,一个汉子突然爆发——
他怒吼一声,如被激怒的斗牛般冲向金人,以手为拳,恶狠狠将其扑倒在地,照着金人高高的颧骨,扬起沙包大的拳头就一顿狠揍。
金兵吃了一惊,像是从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汉人贱民暴打,一时之间竟没回神。直到脸上挨了好几拳,火辣辣的疼痛才唤回他的理智,他眉头一压,眼神瞬间凶恶,摸向自己腰腹的佩刀……
“不准用刀,不准用刀!别伤了孩子!”知府当即扯着嗓子叫了起来。
金兵咬牙收回手,只能用双拳招架汉子的攻击。可他在官衙里养尊处优已久,去哪里都是拿着大刀卖弄威风,武艺早已生疏。虽然个头比汉子更高,但两人的肌肉可不是一个量级,更何况汉子每天要背着几十斤重的农具下地干活,光凭肉搏,金兵哪是汉子的对手,不过几个来回就被扭着胳膊摁在地上暴揍,像条蛆虫般在蒲扇大的手掌下翻滚。
金兵先是用女真语磕磕绊绊地讨饶,汉子充耳不闻,拳如雨下。又挨了几拳之后,金兵暴露本性,再次破口大骂。叽哩哇啦的女真语混杂着尖叫,大意无非是要杀掉汉人全家、杀光这群汉族贱民。
汉子听不懂女真语,却也能从语气中感知金兵的不怀好意。他面上神色不变,只是将痛殴金兵腹部的拳头,转而对准了他的那张臭嘴。不过几个起落,就听得骇人的牙门松动之声,随着几颗牙齿被喷在尘地里,金兵凄厉地哀嚎一声,转而用模糊不清的女真语向同伴求救。
可他的同伴也自顾不暇。
院子里金兵数量本就远远少于汉人,更何况他们这次招惹的可是一群暴怒的汉人父母。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这是一群被激起了血性的农民。
知府只觉得发愣了片刻,再回神时,小院里的局势已然变得一面倒:金兵们倒在地上哎哟交换,捂脸的捂脸、抱头的抱头,像是一群被装进笼子的老鼠,惶恐不安地在汉人脚下爬来爬去,而那些原本怯懦的汉人们,此刻手拿着从金兵那儿夺来的大砍刀,各个眼神不善。
知府顿觉不好,脚掌不由自主地向大门外挪去。
可才退了几步,屁股上传来一阵巨力。毫无防备之下,知府当即摔了个狗啃屎。别说膝盖胸脯肩膀摔得阵阵生疼,知府刚抬起勃然大怒的脸庞,就听得身后一句冰冷刺骨的“杀了他”,顿时如被捏住了七窍的蛇,直挺挺地顿在了泥地里。
众人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不明白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富、富贵?”知府偷摸着回头,看清身后人正脸的那刹,他不可置信地大叫出声:“你竟敢背叛本官?”
是了,那一句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杀了他”,正是出自于王富贵之口。听到知府的质问,王富贵一边拍打着辛弃疾的襁褓,一边镇定自若地冲着警惕的众人微笑点头:“我王富贵,是站在你们这边的!听我的,你们要是想活,今天就别放这狗官活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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