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缺啥了?
脑子吗?
飒飒也不生气,他看时间呢,吃的穿的都是客户送的,这一块手表也是,不是很贵的价格,但是他肯定是不会买的,人家看他戴的是电子表,两块钱一块儿嘛。
倒不是客户看出来价格的,他戴出来大家也看不到价格,只是细心观察,投其所好,既然戴手表那我就送你好手表呗,机械的人家还带着表链子呢,他就戴着。
这会儿可讨人厌的嘴脸了,赶时间上班的,还不罢休,嘴欠地去顶嘴,“丢人?我丢什么人了?找对象是个事情,大家都要办的事情,我把这个事情一口气办完了,有什么不对的?难道人人都要耗费在这上面等缘分吗?要讲成家立业对不对?”
我要成家,我有这个需要,我需要把一些事情做完,然后我去做我自己的事情,心无旁骛的,哪个谈感情十年二十年,怎么了,谈个千年恋爱当白蛇传吗?
专门靠爱情出名呢?
后面的话没说,但是心里面就讽刺叽歪。
高青青挂断电话,不想再说一个字儿,早上不用吃饭里,气的饱饱的。
真是生个好儿子,她儿子好歹毒的嘴啊。
飒飒说完神清气爽,他就能在这种思维上碾压父母,因为脑子灵活啊,歪理多,他爸妈就老实本分加嘴笨,说不出一个花儿来,所以现在受儿子气很多年。
别人早就绝交了,但是是自己的好大儿啊,就看着他作妖,冯立仁在院子里抽完烟,从飒飒打电话来,他就扫地,看他电话压根不接的,没法说,说一句就得吵起来,干生气。
这会儿扫把杵着墙根上,“他什么事情的?”
还是关心儿子事情的,怕他有什么困难的,家里刚修好的屋子,院子里面都铺起来里呢,带花纹的方砖,贵的很呢,但是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娶媳妇儿也体面。
高青青听见这句话就跟个酿造很久的辣椒酱一样,可算是打开开关喷射了,叽里呱啦就开始里,“生了个什么玩意儿,说的是什么话,他就是这样的态度对我的,我是他妈,他天天训斥我跟孙子一样的,他变了。”
最后三个字说的特别绝望,他变了。
跟以前不一样里,多教人伤心,这话说出来只能让飒飒更生气,他怎么变了?
从他本人来讲,他变得更优秀了,他开年去俄罗斯那边考察,从珲春那边过去的,挨着俄罗斯很近,那地方可以看见三个国家,还捎带一个朝鲜。
他们本地的深海海鲜根本供应不上,价格也昂贵,现在旅游业那边开发的却很好,靠海嘛。
旅游业他是插不进去的,但是你搞旅游业必须配套的得是住宿餐饮跟车辆,这多少就业岗位,多少商机呢。
本地不是靠海但自己产的海鲜不行嘛,大家都寻思找个别的招牌菜,拿的出手的还得打出来名堂的,总不能是炒黑黑菜吧,两块钱一麻袋的青菜。
物产实在是不合适,所以搞餐饮的旅游餐厅,游客体验的都很差劲,你要吃皮皮虾,你看看你这虾子里面多少空壳的,肉都拿不出来。
飒飒脑子独特啊,他会转到别人转不到的地方去,本地没有,那我可以进货外地的对不对,你只要吃海鲜不就行了吗?
这个沿海景区附近的所有餐厅,大大小小几百家,统一的我供货,你要帝王蟹也是招牌,一个比脸盘子还大,这是高档货。
你要吃皮皮虾,跟胳膊一样长的我也找得到货源,还有胳膊一样的大虾,这都是可以按照一只一只地上的,还是主菜,最关键的呢,是价格合适。
你吃一顿饭在别的景区沿海城市,海鲜我们要做到比别人便宜还要好吃。
一下子,景区周边所有的餐厅,就会呈现出高品质的同质化,招牌菜一下就打出来了,本地人外地人吃海鲜都到这边来。
游客带动起来,这个销量就特别大,这局面就不是双赢了,是所有人都赢麻了。
游客高兴,饭店高兴,景区高兴,政府高兴,这所有牵扯到的就业人员,旅游从业者,都高兴。
飒飒也高兴,他动脑子能赚到钱,就是做人不行。
办事儿很好,但是人做的不行。
跟中国人传统说的圆滑做人,完全反着干的。
所以他牛气,他聪明,他习惯自己的聪明,再去看别人,就觉得不聪明,觉得笨,觉得一事无成,所以没有耐心,对自己父母也是这样。
跟所有飞进城里的农村孩子一样,他进步慢慢变得优秀,但是他的父母不能一起进步,他没有太多耐心的情况下,越来越像个变了样的不孝子。
这就是近年来,他跟父母最本质的矛盾。
你拉不动他们进步,但是你不能停止你的脚步,也不会去花心思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气过骂过,高青青还是去厚着脸皮去找人说媒去了,到处托人说,说的多了,自己也不觉得丢人了,男婚女嫁这是正常的事情,“对,在城里打工,县城里面,卖鱼的,改天送点你尝尝,咸鱼好放油炸卷煎饼吃好吃。”
你要问多少钱,她也不清楚,但是学会了吹牛,开始说的是一个月三百,但是说了几家大家不心动,一般打工水准,她就开始加钱来,一直到最后说的眼睛都不眨眼睛了,“啊,对,一个月八百呢,他那活儿好,店里面人可多了,大家生活好了,都买海鲜呢。”
对的,一个月八百。
什么概念呢,万元户还是很牛气的九十年代,穷的人家应急可能还是要跟邻居亲戚借个三五百,借个千儿八百的。
大家比之前是有钱了,也能赚钱了,但是不多,底子浅,个个穷的跟无底洞一样,赚钱了买个彩色电视,买个冰箱热水器的,因此家家户户存款不多。
但是实际上,飒飒账目上的钱,真的不是一个水平的,他是私人老板,账目没有很规范,除了发工资,之外的盈利都是直接到他户头上去的。
不说整个县城里面,就是苏北地区,他的资产,已经是整个区域名列前茅的。
就这样,他为找对象发愁,又靠着他妈吹的八百去相看里半年,不下三十个女孩儿都看了。
有嫌弃他不会说话的,看他长的不好的,反正他全身上下也被嫌弃了遍,他也把人家缺点从长的身高说话也挑剔完了。
我都这样了,作天作地,凭什么不找个我合心意的来着。
他眼珠子看着窗外的雨,这是六月的雨,很惆怅的,大的人没法出去,抠的要死开的那辆车他担心进水,发动机淹了的话,就得报废。
想了想,自己撑着伞,去外面淋落汤鸡一样的,到路面一看水都到车轱辘的一半了,赶紧开走,慢吞吞的开到地势高的地方去。
结果路上就看学生跑,寻思里一下,哦,高考最后一天。
是的,九五年的高考,那一年高考都在下大雨,英语听力据说雨声大的根本听不清,学校的大巴车没法开,地上发了洪涝。
天气不是很凉,路面上的雨水泛滥,熠熠带伞了,站在考场的连廊上,看着人散光了,她静静地靠着柱子不着急。
肩膀上背着书包,特别轻松,里面一本书都没有,考前她没有在考场看,要看的她都看完了,来考的很从容。
谷老师站在连廊的北边看到她,“熠熠,你考怎么样?”
熠熠缓过神来,反应很慢,“嗯?还可以,没有什么感觉。”
这是什么回答,谷老师自己听学生说了,她来监考没想到遇见熠熠的,“听说今年题目很简单,你做怎么样?”
简单吗?
不是很简单,她每次做数学感觉都不是很简单,很少都会做,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觉得我有不会的。”
谷老师叹口气,那就是一般,“你二姐在那边怎么样?”
熠熠点点头,“还行,就是不太适应,那边日子不是很好过。”
谷老师看她傻呆呆的,头发扎着一个马尾,这会马尾有些蔫巴了,跟秋天霜打的兰花草一样,额头一圈儿的发际上毛茸茸的散发一圈儿,眼睛看东西总是直勾勾地,看着木木的反应慢一样。
这要是考不上,就得考虑别的出路了,女孩子结婚早,她这个年纪,这里定亲风气都特别地拿捏人,多少女孩儿不上学了,哪怕是上学了,最后结果也还是去定亲,先去男孩儿家里住着,然后生孩子,直到生出个男孩子来,才会办喜酒领证。
多么磋磨人的。
谷老师是知道她家里情况的,熠月现在联系的少了,但是谷老师还是惦记着她,一个女孩儿,家庭这样子确实不容易。
倒回来直说,“你想不想相看人家的?有没有这个想法呢?”
熠熠愣了一下,她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在思考,谷老师等不及,“是这样,男孩子我跟你说一下,家里条件特别好,你别觉得我说话不好听,你跟你姐姐要找对象,要考虑饭碗问题的,这不是势利眼,是我们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找个好的。”
“你跟你姐姐长的都不差,人也正派我看着你们读书长大的,男孩父母我认识,人品脾气性格都好,绝对不会有什么矛盾的,人家独生子一个,在外面做点小买卖的,赚不了大钱,但是比你们家里肯定是宽裕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熠熠眨眨眼睛,相亲她不太知道,没相亲过,但是她接受就特别的良好,“你觉得怎么样?”
反问一句,谷老师就有点诧异,她本来就怪自己多嘴的,“我的意思是,好男孩要自己把握,不要觉得害羞或者是觉得年纪小逃避,不然好的给人家找完了,凡事未雨绸缪总是没有错的,跟功课一样,你预习了才有把握,你课文鉴赏看的多了,才知道哪个是好文章,哪个是差的文章。”
好男人不流通,聪明人会早点看,跟去早市一样,东西是固定的,去的早的品类多,人赶人饭点儿去的话,不一定抢的到想要的东西了。
她说话不好听,道理也难听,但是确实是为熠熠考虑的。
熠熠现在就不去考虑自己能不能考的上的问题了,也不会去对答案,事情我尽力了,我在出结果之前做我该做的事情,其余的我想歇口气的。
谷老师急得要死,“你是不是要跟家里人说,这样我开车送你家里去。”
冒着大雨,她到家里去一趟,人家有人接,熠熠是没有的,三女觉得没必要,除了她也没别人了,这会儿到家了,看着窗户担心,雨大熠熠怎么回来呢,只能等雨小的。
结果没想到谷老师来讲这个,三女听了是愿意的,她现在心里很难讲,不敢想熠熠的成绩,你说不想要自己期待太多怕失望,但是又忍不住期待,老师说的话她也知道,但是谁知道老师什么水平呢?
而且关键看自己发挥,你自己紧张不紧张,发挥的好不好啊?这里面有心态的因素,还有运气的因素,讲不通。
所以也不多问,就是等,等也不要耽误了,去相看相看人家,跟谷老师讲的,“我知道你找的人不差,你要说父母性格好能干我觉得就是真的好,她年轻女孩儿不知道,找个好公婆比找个好对象还难,人一辈子都要跟自己婆婆相处的。”
家里就这条件,一点钱没有的,还有外债,拆了东墙补西墙,“我就一个要求,孩子要是真的考上了,学费的话,亲家搭把手,钱到时我来还,对我小女好好的,没别的要求,我们不用他们管。”
熠熠低着头听,她其实是竖着耳朵的,自己的事情,怎么不能听,走出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存的事情。
听三女这么说,她鼓足勇气,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口的话就说出来了,“不是的,问问人家,我虽然是个女儿,但是我以后是要养老的,我赡养我父母,跟男孩儿一样,阿姨您跟人家讲清楚,要是愿意就相看。”
第24章 狗脾气
话是如实到男方家里去的, 高青青坐在新买的沙发上,以前木头的换了,硬邦邦的不舒服, 现在都流行海绵垫子的,坐下去就不想起来,她拉了拉铺在上面的垫子。
“看你的意思,你愿意去看就去看看, 不愿意我就跟人家回了, ”她也是惯着孩子, 就这么一个儿子,紧着他挑个喜欢的呗, 但是又怕他太挑剔,鼓励他赶紧去, “不过我觉得还是可以看看的,甭管人家庭怎么样,先看人品好不好,情况是复杂了一点, 端看你们俩处的怎么样了。”
她不管,真不管, 老头儿冯立仁也不吭气儿, 你只要结婚前给我带回来看一眼就行。
婚姻上面有极大自主权的飒飒就琢磨这个事情了, 这个女孩子,他了解这个情况后, 想起来了, 火车上那鬼丫头的妹妹, 带一点儿意见的。
约在外面去来,就谷老师家里面。
说好了时间, 谷老师那天早上一直到下午,都没接到飒飒电话,她都犯嘀咕了,“你说,人要是不来,怎么跟女孩交待的,他这孩子到底靠谱不靠谱?”
要是来的话,早上或者下午的,应该来个电话的。
冯老师有些虚,“不要着急,这时间还没到,你也是,约个下午四点,不上不下的,很容易搞忘记的。”
“不是我的问题,是人没时间,我说午饭在家里吃,人飒飒说还得上班,就是来了时间也不是很长,飒飒妈跟我说他还得赶着回县城里去。”谷老师从窗户里面就看见个人往台阶上面爬,赶紧拉着冯老师出去了。
结果谁想到呢,到了四点,是熠熠没到,她下午三点的时候还记得时间的,跟人家说好了不好迟到的,衣服是早上起来就换好的。
三女早上走的时候还给她对付衣服了,换了两身衣服,最后选的一个草木绿色的小衫,不是修身款式的,但是特别大方。
下面就是黑色的裤子,然后一双旧皮鞋,这个没办法变成新的。
熠熠觉得熬药来得及的,想着把药煮出来,一边熬药一边在那里看杂书,等着再看时间,三点五十了。
抓紧跑厕所去,出来就奔着那边跑,迟到了十五分钟。
飒飒就看着时间的,谷老师聊五分钟就保持沉默了,打量着飒飒,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年来家里送鱼的。
她帮着熠熠圆场的,“稍等,先不着急吃点水果,女孩子出门得好好收拾一下的。”
心里又开始着急,你说你这是尊重人吗?
撇开一切都不谈,相亲的本质就是个约会,你甭管跟谁约会,第一个就是尊重,尊重就得守时。
熠熠平了几口气,站在门口儿就喊人,自己给自己打气的,平时见人少,但是她爸爸交待的要礼貌,她觉得礼貌之前还要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我忙事情错过时间了,对不住!”
往里面走去,一眼就看见飒飒了,这姑娘的眼睛,就直勾勾地看着飒飒,下午四点多一点,光热褪去,屋头染上桔色的沉静。
她的背后,是一扇绿色的窗户,冒出来的枝桠横斜自如,画满了白色的纱窗。
她就穿着跟窗外一样的水绿色小衫子,停在大家面前,背后的光穿过她额头一圈散着的细碎茸毛。
格外的白,对着三个人,跟学生在讲台上自我介绍一样,揣着紧张却一定要展现大方阳光,“你好,我叫熠熠,很高兴认识你。”
那一幕,飒飒很多年回想起来,就跟戏剧一样,舞台上的话剧,他一直不会形容,是因为压根没看过话剧,直到看过话剧才会形容这一幕。
鲜明地、透活地,人物表情一丝一毫都展现无遗漏的场面,大方却不是很爽朗,对着人虽然微笑但不虚假,那样地真实可触碰的亲切感,跟窗外的夏天一样。
那年六月,蝉鸣盛林,绿色盖过所有的灰色过往,平静地把人淹没。
他依旧坐在那里,看不出来地局促地接话,声音小的冯老师坐在旁边都仿佛听不见的木讷,“你好,我叫飒飒,我工作是在县城里面卖海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