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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灿灿(说给月亮)


这两名男子原来是为了一只野鸡吵了起来,两人一个叫周三麻,一个叫于大壮,是家住隔壁的邻居。
起因是周三麻在山上抓了只野鸡回去,在他烧水准备拔鸡毛的时候,那只野鸡从笼子里挣脱,飞到了隔壁于大壮家,于大壮把野鸡抓了,不肯把野鸡还给周三麻,非说这鸡飞到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两人就此吵了起来,一路打到了公堂。
“大人,那只野鸡明明是我在山上千辛万苦抓的,凭什么成了他的了于大壮这就是做贼!是明抢!”
“飞到我家就是我的,我亲手抓住的,你凭什么证明它是你的野鸡身上写你名字了吗”
周三麻气的想朝他挥拳头,于大壮也不甘示弱,两人差点扭打在一起,被衙差上前分开了。
苏明迁看了看笼子里的野鸡,问:“你们谁有证据或证人吗”
周三麻大吼:“大人!我用我的项上人头担保!”
于大壮大吼::“大人!谁骗你谁是孙子!”
苏灿瑶:“……”还可以这样
他们忽然跑到窗前,争先抢后的对着外面的天开始指天立誓,保证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苏明迁按了按太阳穴。
他最后判定,这只野鸡煮了后他们一人分一半,野鸡虽然是周三麻抓的,但没有于大壮那只野鸡早就跑没了,所以两人平分。
于大壮问:“大人,鸡头只有一个,怎么分”
周三麻粗声粗气:“鸡屁股也只有一个。”
“……”苏明迁捏了捏眉心,指着周三麻,“你分鸡头。”
又指了指于大壮:“你分鸡屁股。”
“你们一个有头一个有尾,都算为这只野鸡出过力,赶紧回去把鸡煮了吧。”
苏灿瑶忽然明白爹爹脾气为什么那么好了。
跟这些人相比,她是一个多么淳朴又善解人意的女儿啊!
周三麻和于大壮拎着野鸡,回去给野鸡拔毛了,至于鸡毛用不用分,那就由他们自己做决定吧!
等他们走远,暂时没人过来告状,衙差们都退了出去。
苏明迁回头看向他们三个,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你们怎么过来了”
苏灿瑶跑过去,把他拽起来,自己坐到书案后,“我们来看看您!”
她看着原本放惊堂木的位置,仰头问:“爹爹,惊堂木哪去了”
苏明迁脸色瞬间黑了黑,吐出两个字:“……丢了。”
三人:“”衙门里还能丢东西丢的还是惊堂木什么人会偷这东西啊!
苏明迁揉了下苏灿瑶的头,“说吧,你们为什么过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如果没有事,他们这几个小家伙才不会来看他!
苏灿瑶这才正色了几分,见四下无人,把秋月和胡安的事一并说了。
苏明迁听后额头跳了跳,咬牙切齿问:“所以你们昨天晚上是去了乐坊”
他想起昨日他们骑马愉快狂奔的情形,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眼前有些发晕。
“……”
差点忘了这茬。
苏灿瑶倒吸一口气,对上爹爹愤怒的眼神,老老实实的站了起来,把她爹扶回椅子上,又殷勤的给她爹沏了杯热茶,双手递过去,甜甜道:“爹爹,我明察秋毫的爹!审案一定很辛苦吧快喝杯茶润润喉。”
苏明迁哼了声,接过茶杯。
苏灿瑶蹲下给他捶了捶腿,边捶边说:“我们就是去凑热闹,除了听了首琵琶曲外,再什么都没多听多看,而且昨天去了很多人,苏景祖和苏景智也在那,不会有事的。”
还不知道自己被出卖了的苏景祖和苏景智同时打了个喷嚏。
苏明迁未置可否的抿了一口茶,微微冷静下来,苏景毓和裴元卿一向稳重,有他们在的确不必担忧。
他想到此处,抬头看了眼苏景毓。
苏景毓一个眼神就明白了,飞快绕到椅子后面给他捏肩,又给他按了按脖颈,殷勤备至的问:“父亲,你觉得这个力道怎么样用不用再重点”
苏明迁甚是受用的牵起嘴角,又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裴元卿。
裴元卿看着忙前忙后的兄妹俩,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迟疑道:“……要不然我耍剑给您看”
苏明迁没绷住,笑了出来。
他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怒火想不散都不行。
苏明迁想起他们说的正事,沉思片刻道:“你们要帮胡安可以,也算是为朝廷做事,但不能走露风声。”
苏灿瑶欢喜地应了一声。
苏明迁又道:“助人为乐是好事,至于能不能成,不必强求。”
“好!”苏灿瑶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开心道:“爹爹,你最好了!”
苏明迁看着女儿高高兴兴的样子,想不做个开明的父亲都不行。
谁拒绝得了这么贴心的小棉袄呢!
他想了想,叮嘱道:“下次不许再胡闹,绝不能随便出入歌舞乐坊那些地方,如果想去,一定要事先告诉我和你们娘。”
这时几个衙差押着一个老头走了进来,老头面色惶惶,一进来就跪了下去。
苏灿瑶他们三个赶紧退到一旁,
一名衙差走上前,小心翼翼的将一块惊堂木放到案牍上,恭敬道:“大人,惊堂木就是这个小老头拿走的,他上午来报官,看这惊堂木不错,适合……适合垫他家桌子,就给顺走了……这是我们从他家桌子底下抠出来的。”
“……”苏灿瑶终于知道惊堂木是怎么没的了。
她低头瞥了瞥,那惊堂木上多了一个明显的坑印。
她觉得很有可能是桌子腿压的……
好惨啊惊堂木。
苏灿瑶忽然觉得她爹爹好难。
你们当县官的可真不容易!
老头子跪在地上,淌着眼泪解释:“大人,我就是看那块木头方方正正的,正适合垫我家桌子,所以才顺手把它拿走了……我下次再不敢了,求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实在饶不了,您要把我关起来,那管吃喝吗对了,我家里大鹅还没喂,您能派个人去帮我喂吗”
苏明迁心累的摆了摆手。
让老头赶紧回去,省得天黑了他还得派官差送他!
从衙门出来,三人都有些感慨。
“爹爹不容易,以后对爹爹好点。”
苏景毓点头:“嗯,我以后不寅时就去敲门督促父亲起床了。”
裴元卿点头:“嗯,我以后不吃完早饭就去找他打拳了。”
苏灿瑶:“”她爹过得都是什么凄凄惨惨惨惨凄凄的日子啊
苦了你了爹。
我以后也不在你和娘的房间赖到亥时都不肯走了。
三人为苏明迁洒了一把泪,然后去了望月坊,径直上了楼。
胡安一看到苏灿瑶,就急忙站了起来,眼中迸发出惊喜,“苏姑娘,你是想到办法了吗”
秋月连忙给大家倒了杯茶,莞尔道:“不急于那一时,大家坐下说。”
几人走进去坐下,苏灿瑶抿了口茶道:“我已经想过了,画上的血迹既然擦不去、遮不住,那么不如索性设法将它融入画中。”
“融入画中”胡安疑惑的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秋月素来喜欢赏画,自然也懂画,她略一沉吟便赞叹道:“这个主意好,说不定能成功!”
胡安听她这么说,顿时神色激动起来,恭声问:“不知道姑娘想如何将其融入画中”
“我还没想好,初步打算是添几朵红梅上去,但具体怎么做,我需要看过其他画后再做决定。”
苏灿瑶沉吟道:“这幅画既然要送到陛下面前,就得小心些,不能随便填几笔,那十二幅画的风格如果不够统一,就会显得这幅画很突兀,整体变得不够和谐,很容易露出马脚,所以必须跟着玉清老先生的风格走。”
胡安站起身道:“都听姑娘的,反正就赌这一把,如果不成我也认了,姑娘不必担忧,事后一切的责任都由我承担,你就尽管放手去画便是。”
苏灿瑶轻轻点头,“我对玉清老先生的风格不够了解,恐怕得仔细琢磨一番,不然不敢动笔,你先把其余画作拿来给我看看。”
这次的事非同小可,她其实也有些紧张,没有完全的把握。
胡安赶紧从老位置把那个箱子拖了出来,抬手就想把画拿出来。
裴元卿抬头看向苏灿瑶,开口道:“想要了解玉清老先生的画,恐怕不是看几眼就能摸索明白的,何况究竟该怎么画也需要时间仔细思索,你不可能经常出入这里。”
他和苏景毓过几日就要回书院了,不可能放心苏灿瑶一个人出入乐坊。
苏灿瑶愁眉苦脸,“那该怎么办”
这里毕竟是乐坊,爹娘也不会允许她经常过来。
苏景毓觉得裴元卿说的在理,对胡安道:“这些画对你而言重于泰山,如果让你把画交给我们,你肯定不放心,要不……你跟我们回苏府”
胡安看了看大家,迟疑问:“可以吗”
他的身份不能曝光,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怕牵连苏家。
苏灿瑶想着片刻道:“这个方法可行,两日后是我的及笄礼,这两天府里很忙,经常有礼盒箱子之类的东西搬进府,与其畏畏缩缩的引人怀疑,不如你直接带着箱子大大方方的从大门进府,就说是我哥哥的朋友,是前来观礼的,丹阳城里没有人认识你,应该不会有人察觉到异常,你去苏府后尽量少出门就行。”
几人想了想都觉得此事可行,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约定好胡安明日带着这些画上门。
他们没有在望月坊多待,说定后就离开了。
三人回了苏府,找到沈昔月,将这件事告诉了沈昔月。
胡安得在苏府住几天,身上有伤,身份又隐秘,得小心一些。
沈昔月听闻他们连乐坊都敢偷偷去,毫不犹疑的罚他们抄书,不抄完明天不准出屋子。
苏灿瑶闷在屋子里,写几个字就忍不住抬头看看外面,这样天朗气清的日子不用来玩实在是太可惜了!
有几个丫鬟正在外面踢毽子,笑声不断的传进来,简直勾得人心痒痒。
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蔫蔫的继续抄书,因为心不在焉,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裴元卿手指在桌案上轻叩了一下,“认真写。”
苏灿瑶抿了抿唇,小声咕哝:“写的再认真也不如你写的好看啊。”
都说书画是一家,可她在画画一道上虽然有些天分,在书法一事上却实在是天赋欠佳,主要是裴元卿的字写的太好看了,连外公都赞不绝口,逢人都要称赞一番。
裴元卿蘸了蘸墨道:“练得多才能写得好。”
苏灿瑶听明白了,怪她太懒!
她咬着笔,又叹了口气。
苏景毓抬起笔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下,“你还叹气我们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现在却要在这里抄书,是被谁害的”
苏灿瑶揉揉脑壳,理直气壮,“是你们非要跟我去望月坊的,我倒是很想自己去啊,你怎么能怪你聪明又勇敢的妹妹呢”
苏景毓气的还想敲她一下,苏灿瑶眼疾手快的跳起来,往裴元卿身后躲。
裴元卿唇角溢出一丝笑容,由着他们兄妹俩闹个不停,不动如风的继续低头写着字。
苏灿瑶朝苏景毓做了个鬼脸,成功把苏景毓气得扭头到另一边抄书。
苏灿瑶莞尔,转头看向裴元卿,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下。
裴元卿坐在窗边,薄薄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柔柔的光晕里,睫毛半垂,鼻梁高挺,侧脸轮廓清晰,面庞矜贵又俊美,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但每次这样嘴角隐隐含笑的样子都格外好看。
苏灿瑶怔了怔神,忽然觉得午后的阳光变得很温柔,仿佛连窗口吹进来的风都明媚了许多。
她不自觉盯着他看了许久,目光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来滑去。
裴元卿神情认真而专注,写出的字跟他本人一样好看。
苏灿瑶不知道为什么耳根忽然有些发烫,她鼻翼间充斥着他身上冷香,明明熟悉又亲切,她却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裴元卿笔尖顿了一下,抬头看过来,“怎么了”
苏灿瑶支吾了声,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找不到理由,倏然站起身,语气带着丝慌乱道:“我忽然想起来,昨天庄子里送来几筐桃子,我去洗来给你们尝尝。”
她言罢,不等他们反应,就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午后的阳光金灿灿的,少女推开门跑进光里,身影俏丽又活泼,像春日枝头上一朵将绽未绽的桃花。
裴元卿恍然发现,当年那个黏人的小糖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第51章
翌日一早,胡安就按照约定,带着箱子进了苏府,以苏景毓朋友的身份住到了洛霞轩,他平时基本不出门,就躲在屋子里养伤,沈昔月让人按时给他送饭菜。
苏灿瑶把那十二幅画像挂到屋子里,她盘腿坐在中间的地板上,仰头望着围了一圈的画像,细心观察玉清老先生作画的特点。
她就这么在房间里闷了一天。
傍晚,夕阳余晖静静的洒落在庭院中。
苏灿瑶推门走出去,看到裴元卿刚从锦澜苑外走进来,身上穿着短打,手里拎着个鸟笼。
她扬起笑脸,趿着鞋跑过去,像只小麻雀一样围着裴元卿叽叽喳喳,“哥哥,你去山上了李叔身体最近怎么样大家都还好吗”
这些年裴元卿一直暗中跟着李忠学武,每次从书院回来都要去山上,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跟师徒差不多。
裴元卿轻轻点了点头,“李叔身体挺好的,今天早上还上山打了只野兔,其他人也都挺好的,他们还让我代他们谢谢你让人送过去的瓜果。”
“他们如果喜欢,我再让人送些过去。”苏灿瑶看他额上有汗珠,掏出绣帕给他擦了擦,然后低头看向他手里的鸟笼,“这是什么”
裴元卿把鸟笼提起来给她看,“李叔送我的。”
苏灿瑶望向笼子里,对上了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
是一只鹰隼雏鸟,炸着毛,看起来凶凶的。
苏灿瑶记得李叔也有一只鹰隼,当年那只鹰隼还救过她和裴元卿,帮他们去山上给大家报信,似乎十分聪明。
苏灿瑶不禁笑了笑,伸手去逗笼子里炸毛的小鹰隼。
裴元卿赶紧把笼子挪开了,没让她靠近,“鹰隼野性未驯,容易伤人,过些日子等我把它训好了,再让它陪你玩。”
苏灿瑶只好暂时放弃逗鹰隼的想法,“取名字了吗”
“还没取,要不你给它取一个……”裴元卿想起小红小白和小黑,顿了顿,到嘴的话飞快拐了一个弯:“其实我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给它取好名字了。”
“叫什么”
“叫……”裴元卿鬼使神差地吐出一个名字,“灿粲。”
“灿灿”苏灿瑶想了想,“那还不如叫灿一灿!”
裴元卿嘴角抽了抽。
苏灿瑶嘎嘎笑了两声,弯腰对着笼子里的鹰隼道:“对吧灿一灿”
裴元卿看了眼笼子里雄赳赳气昂昂对自己命运毫不知情的鹰隼,洒下一把同情的泪。
行吧,灿一灿就灿一灿吧。
苏灿瑶陪着裴元卿回了房,将鸟笼挂在廊下。
桌上摆着一盘水灵灵的蜜桃,苏灿瑶拿起一个躺到躺椅上,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对了,你觉得这桃子怎么样这是庄子里前两年新种的苗子,今年才刚结果,产量很高,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裴元卿低头收拾着桌上散乱的笔墨纸砚,头也不抬道:“你这张嘴最刁了,味道稍差些你都能吃出来,你既然觉得不错,那必然是极好的。”
“我是问你,你觉得怎么样”
“你觉得好,我就觉得好。”裴元卿一转过头就见她躺在躺椅上,唇上沾着桃汁,看起来红艳艳的。
苏灿瑶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裴元卿拽了起来,“小心桃汁弄到衣裳上。”
苏灿瑶不情不愿地挪到了桌子旁,在凳子上坐下,继续坐没坐相的啃桃子,半天都没吭声。
裴元卿抬头看她,“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苏灿瑶抿了抿唇,“我就是在想那幅画该怎么处理,之前的法子恐怕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仔细看过了,玉清老先生的画基本都只有黑白两色,画风别致,那十二幅画是以水墨为主,如果突然在其中一幅画上添上红梅,实在是太突兀了。”
裴元卿皱眉,“你说的对,这十二幅画上画的都是功臣,应该平分秋色,而不是凸显某个人。”
苏灿瑶啃着桃子,愁道:“而且那幅画上画的还是一位将军,跟红梅似乎有些不搭,我本来想,如果红梅不行,就换成红石榴、红山楂,或者直接添几笔,形成一种血色喷溅的感觉,正好可以给这幅画添几分杀气,现在看来却都不行了,问题出在色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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