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疑惑地抬头看他。
苏明迁蹲到她身边,犹犹豫豫,委婉的开口:“杳杳,你哥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自己住很久了,你觉得他是不是很厉害”
杳杳摸了摸兔耳朵,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苏明迁动了动唇,用诱导的语气问:“那你想不想也搬到自己的小屋子里住”
杳杳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丝毫不为所动。
跟娘亲住在一块多香,冬天可以靠在娘亲暖融融的怀里,夏天娘亲会拿着团扇给她扇风,她心情好的时候嘚嘚嘚说一晚上娘亲也不会觉得烦,偶尔娘亲还会给她讲睡前故事,她才不想自己一个人住呢!
苏明迁呼吸微滞,换了一个姿势蹲着,循循善诱道:“你如果搬去自己的屋子里,就可以自己布置房间,你想不想在屋子里放花要不要亲自去挑选个香炉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杳杳摇了摇头,“这些事我在娘亲的房间里也可以做啊!娘亲都听我的。”
苏明迁:“……”好像的确是这样。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自己一个人做的事”苏明迁不甘心的继续问道:“自己住有很多方便的地方,你好好想想。”
杳杳晃了晃秋千,歪头想了会儿,“自己住可以随便吃糖吗”
“……不行。”
“自己住可以随便吃糕点呢”
“……也不行。”
“那还可以做什么”
“可以独立自主,做个大孩子啊!难道你不想快点长大吗”
“哦。”杳杳神色平静,继续低头撸兔子,显然这些话对她没有半点吸引力。
“……”苏明迁束手无策的沉默了一会儿,试图挣扎:“杳杳,哥哥们都是自己住的,难道你不想像他们一样吗杳杳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应该自己住的。”
“可是你也不是自己住的呀。”杳杳抬起杏眸,稚言稚语问:“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住在娘亲的房间里”
苏明迁:“……”
他沉默几息,咳了一声道:“我住在那是有原因的。”
杳杳抬眸问:“什么原因”
苏明迁眉心动了动,欲盖弥彰地说:“因为晚上会有狼群出没,专偷可爱小孩的娘亲,爹爹得守着你娘亲,保护她,不然狼群会把你娘亲偷走的。”
杳杳:“……”小崽崽是用来欺骗的吗
放眼整个丹阳城也没有一只狼啊!
苏明迁面对女儿质疑的目光,煞有介事问:“你是不是可爱小孩”
“……是。”
“那就对了,你是可爱小孩,那你娘亲就是可爱小孩的娘亲,爹爹得保护娘亲!”
杳杳:“……”逻辑满分,可是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杳杳用眼睛觑觑他。
苏明迁揉了揉她的头,努力回避女儿视线。
杳杳最后还是妥协了,搬回了自己的小屋子里住,因为她如果不答应,她的臭爹爹就一直用胡茬扎她!
好狠的一个爹!
杳杳愤愤不平,于是跑去问沈昔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长出胡子,她也要凶恶的扎回去!
沈昔月:“……”
在杳杳搬出去独住的当晚,苏明迁也被无情地赶出了房门。
那一夜,他拍门的声音是那样持久,久到杳杳越听越愉悦,最后伴着他的拍门声睡着了。
窦嫣和沈路云的婚事在两家商定后,热火朝天的准备了起来,沈清和其夫人为了此事专门回了一趟丹阳城,见过窦嫣后都是满心满眼的满意。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从头到尾都有商有量,婚事筹办的极为顺利,很快就定下了婚期。
窦嫣有的时候觉得像做梦一样,好像遇到了合适的那个人,其他事就很顺理成章的变得合适了。
她有时候半夜惊醒,都忍不住觉得一切都是自己做了一场美梦,因为以前的婚事太过一波三折,现在突然变得这么顺利,她总有一股不真实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婚期一天天临近,窦嫣才渐渐有了一种亲切感,她真的要嫁去沈家,真的要成为杳杳的表嫂了。
杳杳也没闲着,今天陪窦嫣去选喜饼,明天陪沈路云去选喜帕,简直忙得不可开交,他们遇事不好意思去问对方,总是喜欢问她的意见,觉得她是最了解对方的。
大家都需要崽,偶尔还要让崽帮忙传话。
哎呀!崽好忙!
婚期如约而至,是个天朗气清的好天气。
天刚蒙蒙亮,锦澜苑里就开始忙碌起来,这还是锦澜苑里第一次操办喜事,大家都有些慌里慌张。
沈昔月忙的脚不沾地,一会儿让人拿苹果,一会儿让人准备囍字,想起嫁裙还没有熏香,又赶紧让人把香笼打开,把嫁裙放进去。
杳杳趴在窗户边往外看,没有出去添乱,等大家做事渐渐变得有条理起来,不再那么乱成一团,她才踱着步子走出去。
她先去哥哥的房里看了看,苏景毓今天要送亲,穿着一身朱红缎袍,墨带束腰,头戴嵌着墨玉宝石的帽子,脚踩锦靴,站在铜镜前,神色微微紧张地整理衣领。
杳杳跑到他身后,突然跳出来大声吓了他一下,然后飞快溜了出去,在他追出来之前,逃到了隔壁裴元卿的房间里。
杳杳气喘吁吁的关上房门,做贼心虚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动静。
裴元卿穿着寝衣,正站在窗台前给兰花浇水,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
苏景毓追到窗前,停下问他:“看到杳杳了吗”
裴元卿余光瞥了一眼吓得整个人僵住的杳杳,唇畔浮起一丝微笑,继续给兰花浇水,“早跑远了吧。”
苏景毓眼见着没在院子里找到人,怕他追的急,杳杳会跑太远,今天府里人多容易有危险,他就没有再追,回屋去了。
杳杳松了一口气,蹦蹦跳跳的跑到裴元卿旁边,奶甜奶甜的说:“哥哥,我帮你浇花吧”
裴元卿漫不经心道:“别了,谁知道你是想浇花还是浇我啊”
杳杳哼哼唧唧,觉得他可真是不识好人心。
“哥哥,你今天穿什么”杳杳走到雕花衣柜子前打开柜门,仔细挑了挑,拎起一片墨色衣角问:“穿这件怎么样”
裴元卿头也不回道:“可以。”
杳杳又看中一套银色的衣袍,“这件也很好,要不穿这件”
“行。”
“你衣服的颜色太少了,连粉色的都没有。”
“……”
裴元卿扭头看去,小姑娘今天穿了一身喜庆的石榴红襦裙,鬓发上绑着同色发带,唇红齿白,看起来喜气盈盈的。
杳杳看着衣柜犹豫不决,踮起脚尖把两套衣裳都拿了出来往他身上比了比,最后突然选了身浅碧色的长袍。
裴元卿:“……”别的小姑娘也这么善变吗
杳杳选好了衣裳,心满意足的往外走,走到门口不忘挥了挥小手,“哥哥快点换上哦。”
裴元卿无奈,拿着长袍去了屏风后面。
杳杳在长廊上转了两圈,开开心心的跑去了新娘子的屋里。
沈昔月正在亲自为窦嫣梳妆,拿着贴着喜字的梳子,一下下梳在她的墨发上。
喜婆在旁边不断说着吉祥话,屋子里一片喜气洋洋。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白发共齐眉。”
“三梳有头有尾,儿孙满堂。”
杳杳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新奇的眨了眨眼睛。
她觉得嫣姐姐今天好美,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温温柔柔。
窦嫣朝她招了下手,杳杳颠颠跑了过去,像往常一样把脸埋在她的腿上蹭了蹭。
窦嫣眼眶猝不及防的红了起来,依依不舍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沈昔月拿着帕子按了下她的眼角,温声道:“今天是好日子,不能哭,应该笑才对。”
窦嫣抬手扇了扇风,把眼泪忍了回去。
杳杳嘴角俏皮的翘了翘,“嫣姐姐,虽然杳杳很舍不得你,但是你看在大表哥那么可怜的份上,就勉强嫁给他吧。”
窦嫣破涕为笑。
鞭炮声传来,接亲的队伍到了,外面的喧嚣声变大。
裴元卿和苏景毓把沈路云拦在院子前,让沈路云做催妆诗,一群人有说有笑,欢笑声不时传进来。
杳杳探头看了看,裴元卿穿着她选的衣裳,站在人群里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她一眼就能看到他,随着年龄渐大,他身上的气质愈发清冷,令人难以忽略。
临行前,窦嫣拉着沈昔月的手,哽咽着唤了一声姑母。
对她而言,沈昔月在她心里如母如姐,她一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才显得亲近,现在终于能名正言顺的叫一声姑母,她心中欢喜极了。
沈昔月泪眼朦胧,唇畔含笑,应了一声,亲自把喜扇放到她的手里。
她从没想到,兜兜转转,窦嫣最后竟然嫁入了沈家,她既欢喜又觉得舍不得。
窦嫣蹲下抱了抱杳杳,又不舍的亲了亲杳杳的小脸蛋,眼泪还是忍不住的落下来,半晌才缓了缓,擦干脸上的泪,抬脚往外走。
“嫣姐姐!”杳杳突然跑过去,扎进她的怀里,浓浓的不舍涌了上来,仰头看着她,“愿姐姐苦尽甘来,往后余生如蜜甜!”
窦嫣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含泪点了点头。
苏景毓走过来牵住她的手,带着她一步步往前走,亲自为她送嫁。
周围有花瓣纷纷扬扬的洒落下来,窦嫣抬头望去,沈路云站在尽头等她,一身喜服,面冠如玉,眼中笑意温柔。
忐忑的一颗心就这样安定下来,她把向前的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希望往后的日子也可以这般稳稳当当。
大房和二房的人站在人群当中,他们为了自己的颜面,今天不得不前来观礼,还要营造出一片和睦的氛围,仿若苏家没有发生任何龌龊一般。
窦如华身为窦嫣的亲姑母更是带着礼物、摆出笑脸,早早就来了。
只有老太太没有到场,老太太因为分家的事大病了一场,显然是气到了极点,连脸面都不顾了,她明知道这次的婚事是苏家主办的,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甚至连件礼物都不曾送来,也可能是因为她知道扶正无望了,所以懒得再伪装。
苏家这些事早就传扬了出去,各种说法都有,外面的人不知道内情,只知道结果,反正没有人再称呼老夫人为苏家老夫人了,老太太为此郁闷不已,气到闭门不出。
苏景耀被苏昶从族谱上除名的事也传扬了出去,可他不知悔改,不但依旧整日围着那些官家子弟转,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几乎天天都跟他们混迹在一起。
苏明迁有几次还撞见他出入一些风月赌场之类的场所,苏明迁遇到苏明德,委婉的提醒过,苏明德不但不以为然,还引以为豪,苏明迁对此只能无话可说,反正已经分家了,多余的他是不会再管了。
窦如华站在人群里,见窦嫣从头到尾看都不看她一眼,仿若视她这个姑母如无物一般,周围的人还都在夸窦嫣嫁的好,不由火冒三丈。
窦嫣这次成婚竟然连窦家的人都没有邀请,如果不是她有着苏家儿媳妇这层身份在,恐怕还进不来呢,没想到窦嫣是说到做到,竟然当真跟窦家断的一干二净。
窦如华闷闷不乐,很讨厌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
她扫了一眼旁边的沈昔月,阴阳怪气的开口:“弟妹,你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难怪当初一直帮她争嫁妆呢,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沈昔月心情舒畅,懒得跟她争辩,只笑容舒朗道:“能有这样的侄媳妇是我的福气,也是我们沈家的福气。”
窦如华气的翻了个白眼,又恨又妒的想,那就是个丧门星,早晚有他们后悔的一天!
她心里既烦躁又忍不住妒忌,苏景毓和窦嫣本来是她的外甥和侄女,应该跟她亲近才对,可他们现在越过越好,却跟她如陌生人一般,让她恨的牙根痒痒,偏偏他们有喜事她这个做长辈的还不能缺席,得来送上贺礼,不然别人肯定指责她。
现在分家了,不再走公账,她掏的可都是自己府里的银子!苏明善喜欢赌,家里的银子越来越少,眼看着都快捉襟见肘了,她给他们花一两银子都觉得心疼,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贺礼又不能太寒酸,简直让人烦闷不已。
自从分家之后,她是日日都不开心,宅邸变小了,管家要处理的事情却变多了,上面没有人撑着,事事只能亲力亲为,苏明善又整天流连赌坊,虽然赌的都不大,却架不住日日都要去赌,幸好苏景智读书比以前积极了一些,也不再那么喜欢走马斗鸡,让她可以少操点心。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起,窦嫣被送上了花轿,送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地走向沈家。
程文荣站在路边打酒,闻声抬起头去,看了半天才发现是沈路云和窦嫣的喜轿,他看着骑在马上气宇轩昂的沈路云,拳头愤恨的握紧,可待转头看到喜轿,又忍不住气馁的垂下头颅,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和窦嫣那个时候是见过几面的,那时他们都以为他们长大后会做夫妻,也想起了解除婚约的时候,那时候窦、程两家人暴露出了最丑恶的嘴脸,他心里那时是怀有一丝愧疚的,他更想起来之前窦嫣打他的样子,那时他恼羞成怒,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窦嫣,可如今真的见窦嫣嫁人了,他心里只剩下满心沉闷。
他忍不住扪心自问,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可以重新选择,他还会解除婚约吗答案不得而知,因为他永远都不会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客官!你的酒!客官……”
程文荣失魂落魄的走远,涌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根本就没听到小贩的喊声。
一担担嫁妆箱笼跟在送亲队后面,浩浩荡荡的走出苏府,除了窦家父母给窦嫣留的嫁妆外,沈昔月和苏明迁也给窦嫣添了不少嫁妆,有新出的首饰头面,还有窦嫣之前打理过的那间布铺,沈昔月都一并送给了窦嫣。
众人看着这些嫁妆忍不住惊讶万分,传来阵阵惊呼声。
窦如华冷冷哼了一声,越看那些嫁妆越气,踏着重重的步子去喜宴上坐下,决定多吃两碗!
结果喜宴上大家都在夸沈昔月,有人说她心善,对窦嫣都能视如己出,有人夸她有福气,孩子们懂事又乖巧,将来肯定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还有人阿谀奉承,毕竟苏明迁现在是个县官,沈昔月已经算是官夫人了。
窦如华吃了一肚子气!
杳杳在自家美滋滋的吃完中午的喜宴后,又溜溜哒哒去沈家观礼,吃晚上的喜宴。
没办法,一个是爷爷家,一个是外公家,小崽崽不能厚此薄彼,只好都吃了!
作为作为一个公平公正的崽,杳杳已经想好了,以后大表哥如果欺负嫣姐姐,她就作为嫣姐姐的妹妹踹他一脚,再作为大表哥的小表妹,帮外公踹他一脚。
她果然是最最公平的崽!
窦嫣坐在婚房里,低垂着头,正紧张的搓着手指,就听到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跑起来哒哒哒的,一听就是杳杳。
她不禁笑了出来,紧张的情绪悄无声息的散去,忽然觉得嫁到沈家是一件很好的事。
至少在这里,杳杳可以名正言顺的过来陪她,她永远不会觉得孤单和陌生。
杳杳爬到床边,把小脑袋凑到喜扇后面,朝着窦嫣弯眸笑了笑,“表嫂你好,我是你的小表妹,我以后可以叫你嫣姐姐吗”
窦嫣被她逗得笑了出来,头上的凤冠一颤一颤的。
杳杳嬉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红枣糕,让她先垫垫肚子。
窦嫣从早上就没吃东西,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犹豫了一下,躲在喜扇后面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杳杳又爬到桌边给她倒茶,大喜的日子里怎么能让新娘子饿肚子呢杳杳坚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存在,必须吃饱喝足,才能面色红润,不然等会喝交杯酒胃里会难受的。
喜婆能怎么办只能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沈路云好不容易从喜宴上脱身,又费尽力气的把要闹洞房的人都挡了出去。
他在门外醒了醒酒,整理了一下衣襟,激动万分的踏进门去,一抬眼就看到杳杳躺在他的喜床上,枕着他娘子的腿,正呼呼大睡。
“……!!!”沈路云下意识后退一步,肯定是他迈进门的姿势不对!
他酒意彻底清醒,深吸了口气,再次踏进房门。
很好,他的小表妹还在香香甜甜的沉睡着。
杳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大表哥抱走的,只知道自己在沈家睡了一夜,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她精神饱满的抻了抻懒腰,又跑去看大表哥和嫣姐姐给长辈们敬茶,坐在外婆怀里,还跟着蹭了一杯茶喝。
她时刻紧盯,坚决不让大表哥有欺负嫣姐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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