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姑娘是那样年轻,但她的眼睛看起来却远比她的年纪成熟,且这份成熟并不归于老练圆滑精明市侩这一类的,而是饱经世事之后的一种圆融和笃静,这让周济良感到意外。他就知道,孙子周晏丛选中的另一半,总是有他的道理。
“小文来了?快进屋坐吧。”周济良在程静纯的搀扶下起身,两位长辈一边往屋里走着一边做出邀请的姿势。
文嘉自然紧随其后,倒是周晏丛站住了,笑觑了老爷子一眼:“您二位在这儿喝茶,其实是为了等我们呢?”
周济良:“……”瞥他一眼,老爷子故作威严地不言。
臭小子,净拆台!
一行人进到了屋内,方坐下,唐阿姨就端上一盘儿时令鲜果,并问文嘉想喝什么茶。
“一杯果汁儿就行,她不是很爱喝茶。”周晏丛替她回答。
“好勒。”唐阿姨笑看文嘉一眼才走,也是觉得这姑娘漂亮有眼缘。
文嘉被周家这一系列的隆重招待微微弄红了脸,她把自己的包摘下来放到了一侧,轻吐出一口气,缓解心中的紧张。一旁的周晏丛见状,轻握一下她的手。
“小文啊,在今天这场见面开始之前,爷爷要先向你解释个事儿。”
片刻后,待茶和果汁都上了桌,周济良缓缓开口。周晏丛一听这个口风就知道老爷子想说什么,他抬眸觑他老人家一眼,有些无奈地笑笑。
“是这样的,前几日关于明薇和晏丛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老爷子神情温煦地看着文嘉,见她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我要说的是,这个事儿是子虚乌有,我可以以自己的名誉担保,晏丛他绝对没在男女关系和作风问题上出过岔子。之前他当兵的时候,有部队管着他。他出来之后,我管着他,所以这方面你大可以放心……”
文嘉随着老爷子的澄清慢慢睁大眼睛,她听到老爷子提起周晏丛的口吻有些忍不住想笑,但又因为讲的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只能忍着。文嘉也是没想到,大佬如周晏丛,在家里长辈眼中也不过仍是一个孩子。
“我知道的,爷爷。”文嘉温声说,“我已经跟明薇姐见过面了,她告诉了我事情的全部,我们达成了和解,并成为了朋友。”
“哦,那就好那就好。”周济良笑了,“明薇是个好孩子,说起来她也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你能谅解她也是好的。”
“嗯。”文嘉轻嗯一声,乖巧一笑。
“我说过她会懂的,现在您信了吧?”
趁着老爷子轻吐口气,周晏丛略带调侃的说道,立马招来周济良一瞪。他现在简直想撵这个不孝孙儿出去,省得他老揭他的底!
“我听晏丛说,你现在在一个游戏公司工作,还考上了燕理工的研究生?”在说完了前述一番场面话后,周济良开始亲切地跟文嘉拉起家常。
“对的,我是去年进的鸣羽,也是去年报考的研究生……”
文嘉简略地汇报了一下自己自去年来到燕城以后的工作学习情况,然后又适时地将带来的那盘《闻侠》取了出来,递给了周济良。
“爷爷,这是我们公司去年出的一款游戏,市场反馈不错。听晏丛说您年轻时是武侠迷,又是功勋卓著的老军人,我觉得您应该会对这个感兴趣,闲时可以让他陪您玩一玩。”
“好啊好啊。”周济良满含笑意地接过,“这款游戏我听小石和晏丛都提起过,说确实很不错,那我想做出这款游戏的你们也应该是很有大将之风之人。”
文嘉听了这评价有些赧然:“可惜不是我设计策划的,我在鸣羽只是负责行政和财务……”
“嗨。”老爷子不以为意一压手,硬要夸她,“这是一盘棋,少了一个卒子也不行,所以无论你是干什么的,军功章上的功劳都有你的一份儿。不要过度自谦,要继续努力!”
“是。”文嘉笑应。
接下来,一老一少又开始聊别的,工作上的或者学习上的。周晏丛在旁听着,一边时不时帮着递上几句话,一边留意着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总的来说,氛围不错,老爷子和文嘉聊的挺投缘。倒是他的母亲程静纯,一开始就不怎么说话,到后来索性便只在一旁听着了。周晏丛觉得这不太对劲儿,便趁着程静纯去上厕所的功夫,跟了上去。
程静纯没想到儿子会跟来这里,她洗完手,走上前低声问他道:“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我想问您。”周晏丛说,“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儿?”
程静纯性子单纯,一有点儿想法就全挂脸上了,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尤其是面对她那鬼精鬼精的儿子。
程静纯没打算在这里谈的,只想等文嘉走了之后再问儿子。现在见他主动提起,她便有些忍不住,低声说道:“这个叫文嘉的姑娘,我总觉得眼熟得很,她是不是去过你姥姥那里?“
“……”周晏丛没想到他的母亲记性居然如此好,这么几年过去了,居然还记得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带来的客人。
“是的,有一年姥姥过寿她来过,是跟着边亮一起来的。”
“边亮?杨慧的儿子?”程静纯越发意外,“那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当时在谈。”周晏丛定一下神,回答道。
这个答案让程静纯惊诧万分,因为这个关系复杂的超乎她的想像。
“文嘉跟杨慧的儿子谈过?那你们——”程静纯看着自己的儿子,想不出他会干这么糊涂的事。
“这事很难用三言两句说清楚,我只能告诉您,在我跟文嘉亲近并发展出关系之前,她就已经跟边亮分手了。我们三者之间,不存在任何交叉的感情纠葛。”
周晏丛很平静地同母亲解释道,他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必须说清楚。
“……那她为什么分手?”
程静纯又问道,显然心里另有怀疑。她是单纯,但那不意味着她傻。在这种情况下,她很难不怀疑文嘉也许是对周晏丛有想法,所以才和边亮分手。
“因为边亮脚踏两只船,她受不了就跟他分手了,为此还情绪低落过很长一段时间。”
“……”程静纯又惊着了,她没想到杨慧的儿子居然能干出来这种事。
“那这个边亮可太坏了!”程静纯说,听话音开始生气了,“前些日子杨慧还给你舅舅打电话,让他帮忙给边亮在燕城找份正式工作,现在看来这个忙是不能帮了。”
“让舅舅拒绝吧。”周晏丛一点儿也不奇怪自己母亲会有此言,她就是这样善恶分明的人。
“可是嘉嘉跟你……”
程静纯再度看向周晏丛。虽然她口中已经改了对文嘉的称呼,但对这段关系,她还是有一些疑虑的。她为人简单,想要的关系也简单。
“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我不想为那些事委屈自己和文嘉。我们彼此清白,绝不会为了可能会有的质疑和猜测而错过自己人生中唯一可能的幸福。妈,我想您会明白我的这种心情。”
“明白,我当然明白。”程静纯忙说,“我肯定是要你快乐幸福就够了,其他的什么也不奢求。”
“那你就放宽心,相信您儿子不会置自己和他的爱人于不义之地。”
“好好好。”
程静纯终于松口了,再回到客厅时,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文嘉也意识到了程静纯的些许异样,但她当时没有提及。而是等到了见面结束,周老爷子回楼上休息,程静纯由小石开车送回住处,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才开口询问。
“伯母是对我不满意吗?”
问这话的时候,俩人正在院里的林荫道上散步。周济良留他们晚上吃饭,但现在距离晚饭还有些时间,实在无事可做,周晏丛便带着文嘉在院里转转。一来消磨时间,二来让院里那些喜欢八卦的看看文嘉的“庐山真面”。
“她不是对你不满意。”周晏丛说,“她只是想起了你和边亮的事来……”
!文嘉立刻停下了脚步,惊愕地看向周晏丛。
“之前姥姥过寿那次你不是去了么,她见到了你,记住了你的样子。”周晏丛淡定解释。
“……那、那伯母说什么了么?”过了好一会儿,文嘉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
“她只是对这个局面有些困惑,好在我跟她解释清了,你看她后面脸色是不是好看了很多?”周晏丛说着,笑了笑,“我妈就是这样,什么都挂在脸上,所以你不必担心。她临走的时候邀请你去她那里玩儿,就是对你没有不好的看法了。”
“……”文嘉微微放下了心,但神情依然凝重。
“介意么?”周晏丛握住了她的手,问道。
“……没有。”文嘉摇了摇头,看着周晏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就觉得跟边亮的过去,好像是我人生无法摆脱的污点一样……”
“文嘉。”周晏丛很认真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甚至对我们来说,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我只是恨我曾经那样傻!”文嘉苦笑。
“你不傻,只是有人利用你的善良,辜负了你而已。如果你为他人的错误而厌弃自己,那才是真正的傻,明白吗?”
文嘉明白了,她的心里好受了一些。
“等以后再见到伯母的时候,我跟她解释解释吧。”思索了会儿后,文嘉提议道。
“不必。”周晏丛说,“我已经说清楚了,就没必要再提。但如果这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的话,你可以跟她简单说说,不要谈太深。”
“好。”
两人牵紧了手,继续往前走。
“我看周爷爷精神头挺好的,很有长寿相。他老人家上一世一定活了个大岁数吧?”
心情平复了许多,文嘉又跟周晏丛聊起了其他。
“没有。”周晏丛说,“爷爷上一世差点儿死不瞑目。”
“啊?”文嘉又被惊到了,脸都跟着白了。
“这也是我回来之后转业的原因。”周晏丛又说,“就是为了保他老人家的命。”
“怎么回事啊……”片刻后,文嘉低声问。为了不显得太过异样,他们没有停在原地,而是边走边说。
“这事儿说来话长。”
周晏丛如是道,但还是准备如实告诉文嘉。
“爷爷曾受一个奸商蛊惑,为他作保,在国内融资购买某国的一个重型设备。那奸商利用爷爷对他的信任和技术的痴迷,哄着他出具了一份儿带签名的技术报告,拿着此报告圈了一堆钱之后逃之夭夭了。爷爷一开始还被蒙在鼓里,后来被骗的两家投资方实在顶不住了,找到了爷爷想让他拿个主意,他这才知道全部真相。从那之后,爷爷就一直在为这事儿奔走,两年下来人就瘦了一大圈儿,而我当时在部队,远在西北,对此一无所知。后来爷爷的身体就渐渐坏了,没几年就撑不住了,直到临死前才找到一个愿意接盘的,将整个项目后续全部接了过去,跟某国重新签订了合同,准备将设备运回国。至此爷爷心愿已了,不出一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周晏丛回想起那件事来,还很恨当时无知无觉的自己。在那几年里,他不是没回过家,也不是没察觉到爷爷的消瘦和疲惫。但当时人们都说他这是到岁数了,是正常现象,检查也查不出来异样,他便也作罢。直到后来整件事情已解决,且老爷子也已近弥留,他才将整件事告诉了周晏丛,让他后续帮忙接手的人圆满完成此事。
周晏丛只记得,当时知晓所有真相的他,悔的只想扇自己耳光。
“那现在……这件事解决了吗?”文嘉听了之后沉默片刻,低声问道。
“差不多了。”周晏丛说,“上一次我去南边,就是和另外两个债权人一起,把跟某国签订买卖合同的公司股权拿到了手。后续还需要运作,但现在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了,跟那个奸商再无瓜葛。”
“那就好。”文嘉松一口气,“那……我能问下后续接盘的那个公司是哪个吗?”
文嘉心中有了猜测,但仍需验证。
“是华信。”周晏丛看出了文嘉的心思,直言不讳道,“不过不是陈怀生,而是陈方淮。”
“这有什么区别吗?”文嘉眨眨眼,“小陈总不是大陈总的儿子?”
“是儿子,但俩人可不是一条心。”周晏丛笑笑,说,“等到后来华信决定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华信的实际掌权人已经变成了陈方淮。而他下决心来接这个盘,也不是为了陈怀生,而是为了他的母亲,方玫。”
“哦?”文嘉疑惑,觉得这里面的故事越来越多了。
“小陈总的母亲方玫出身于书香门第,祖上都在国外留过学,而且学的就是工科这一类。方女士在世的时候,曾在航空大学任教,主研机械工程,她曾经还上过爷爷的课……”
“原来如此!”文嘉慨叹,“这可太有缘分了。”
“是啊。”周晏丛也叹息,“小陈总也是偶然听说了这件事,后来拜会过爷爷一次,回去就研究通过了这个项目。当然,当时华信内部反对的人不少,小陈总一力压下了这些反对意见,最终促成此事。所以,我对他也是非常感激。”
“没想到小陈总是这样的性情中人…”文嘉喃喃,“那这项目最后亏了吗?”
“没亏,大赚特赚。”周晏丛微笑,“而且盈利的方式你都想像不到。”
“可以稍稍透露一下吗?”文嘉调皮地用手指比出来个一厘米长的距离。
“这个还是先保个密吧。”周晏丛故作神秘道,“免得你什么都知道了。”
“……”文嘉略感不满地瞅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星洲那边许先生背后那个大金主就是小陈总吧!”
“聪明!”周晏丛夸她道,神色间已经全无方才忆起前尘往事时的沉郁。
“所以你之前说成立星洲有自己的打算,也是为了小陈总这件事了?”
“对。”周晏丛全盘承认,又问文嘉,“介意么,为我怀着这样的心思?”
“不介意。”文嘉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一定要是小陈总吗?”
文嘉已经大概猜透周晏丛的布局了。因为那个设备购买项目后续还需要不少资金,所以大概还需要有来接盘的。而这个接盘侠,周晏丛仍是选定了上一世的陈方淮。
可问题就在于,这一世周晏丛自身就是做投资的,他接触过的大老板肯定并不只有陈方淮一个。更别提现下的陈方淮不过只是华信旗下分公司的一个总经理,为了他能做主,估计还得费大劲把他扶上集团掌权人的位置。这是不是也太费事了些?
“其实前世后来我见过陈方淮一回。”
周晏丛答非所问地开口,文嘉虽感疑惑,但还是耐下心来听他说。
“当时那个款项刚给某国打过去,设备连个影儿都没见着,我便问小陈总,说他就这么笃定这个项目会赚钱?这么相信我的爷爷么?”周晏丛看过来,“你猜陈方淮怎么回答的?”
“……”文嘉摇摇头,她猜不到。
“小陈总说,赚不赚钱的,哪怕拉回来站在上面看看海上日落也是好的。”周晏丛复述着陈方淮的话,没忍住笑了,“我当时就觉得陈方淮决定这么做,除了商业考量外,肯定有自己的个人情感在。无论这情感是为了爷爷,还是为了他的母亲,我都觉得他应该为这份情感得到回报。所以,这一世我仍决定找他。”
“……”
文嘉有一会儿没说话,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眼前的这个男人了。在许多人眼中,他可能是最冷漠无情的人。可在文嘉看来,他大抵是这个世界上最心软的神,别人的每一分善意,他都不愿辜负。
“在想什么?”
意识到她的出神,周晏丛问道。
“我在想……”文嘉停顿了下,回答道,“即便是重生回来的,也活得好累啊。”
文嘉没说实话,不知怎的,她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周晏丛倒没想到她有这样的感慨,笑了笑,说:“虽然如此,但我们甘之如饴,对么?”
“对。”文嘉也笑了,“所以你要继续加油,争取早日达成所愿。”顿了下,“我也会帮你的。”
周晏丛:“多谢小文总。”
俩人说笑着往前走,在快走回周家小院的时候,文嘉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轻拉了一下周晏丛的手,问他道。
“话说你前世后来真的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吗?”
前世俩人最后一次见面,就是在滨城那一次,自此之后便失去了联系。文嘉一直以来都对此很是笃定,但她听周晏丛讲了这么多隐藏的故事,又觉得或许前世他们之间也曾发生过什么不为她所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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