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扑通(秦方好)

裴颂一副司空见惯被搭讪的表情：“有话不妨直说。”
都走出去了，还专门折返回来，这欲擒故纵的戏码，演得不错。
“你们学校……市一中，是不是有很多人参加竞赛？”
裴颂显然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一个八中的学生问竞赛相关的问题，这事听起来相当魔幻。
或许是提前在校外见过一面，裴颂难得地对面前的女生起了点好奇心。
他觉得自己突然有点多管闲事：“想参加竞赛？”
程北茉坦诚道：“想了解一下，我朋友认识一个一中的学姐，就是通过竞赛高考加分的。”
裴颂说：“她是竞赛生吗？”
什么竞赛生？程北茉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一中有专门的竞赛班，你知道吗？”
“不知道。”
裴颂有指尖转笔，手背延伸至小臂的青筋清晰可见。
啪的一声，笔被他扣下，他说：“善用搜索引擎，会省掉很多麻烦。”
程北茉点点头：“我确实提前没了解过。”
市一中对外只说有重点班和普通班，其实重点班内部还细分了三个方向，竞赛班，国际班和清北班。竞赛班主要走竞赛保送和自主招生，国际班的学生都是要申请国外重点大学的，清北班，这名字简单粗暴，主要是冲刺国内头部大学的。
程北茉清澈的眼底闪着坦诚的光。她的神情很认真，认真到裴颂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冷漠。
他在转学之前不是竞赛班的，竞赛班的课程安排跟他们不同，他也不太关注。
他这个一中内部的人都不了解，就更别说外面的人了。
他嘴唇抵着拳头清了清嗓：“竞赛班的人都是从高一就开始训练了，有的甚至更早。”
程北茉不说话了。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天才。她的第一，也是自己拼命努力来的。
“不过也有非竞赛生获奖的先例。”裴颂突然又开口。
“你参加过？”她追问。
问得有点多了。
裴颂一般不会跟陌生人讲这么多。
但他顿了顿，还是点点头：“参加过。”
他高一跟着集训了一段时间，抱着玩玩的心态去参加，得了省级三等奖。
“不过不够保送。”
程北茉以为自己问对人了，目光一闪：“那你还有参加竞赛的打算吗？”
“我要是想走竞赛招生，没必要费尽周折来八中。”
竞赛本来已经是极限野外生存挑战了，他没必要来八中叠buff。
程北茉心想，来八中还要费尽周折？八中不是是个人就能上么。
她正琢磨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对面的男生看向她：“关于竞赛的事，我可以帮你问问。”
这个答案，算是意外收获。
不算热情，但也不算冷淡。她都喊人家狗了，人家也没生气，帅哥气度可以的。
“那麻烦你了。 ”
“那要怎么给你呢？”
在其他姑娘那里，一般就到加微信的步骤了。
可程北茉却觉得事情已经解决，她抱起面前那摞卷子，说：“我在一班，你来一班找程北茉就好了。”
裴颂：“……”
说完，她用脚踢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又用脚把门带上了。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验十足，没踢过十回八回的，踢不出这恰到好处力道。
砰的一声，关门带起的风划过裴颂脸颊。
刚才说话说得喉咙发干，他咽了咽口水。
这一波交锋，属实是他自作多情了——他刚才连手机都掏出来了。
程北茉回到教室时，陈韵吉正坐在她的座位上，跟朱倩茹聊得起劲。
程北茉不在的时候，她就带着朱倩茹熟门熟路坐进教室，都快成一班编外人员了。
看见程北茉，陈韵吉赶紧晃了晃手里的饭盒：“我们给你带了饭。”
程北茉把卷子放在讲台，过去坐下。
“最新消息，一中转来的那个大帅比，在三班。”
程北茉面无表情地夹了口菜：“哦。”
“你怎么都没反应？我们班的女生都特兴奋，刚才分批去观摩了。”
程北茉问：“你也去了？”
陈韵吉耸耸肩：“没，听说人没在。”
“那你不用去了。”程北茉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书店那两个男生吗？”
陈韵吉张大了嘴：“哈？”
“没错。”
“不对，你怎么知道？”
“在老闫办公室碰见了。”
“这什么缘分啊？”陈韵吉猴急猴急的，“哪个，哪个啊？不是穿球衣那个吧？”
“不是，另一个。”
“那就好那就好。”陈韵吉抚了抚胸口。
朱倩茹煞有介事地说：“听说他转走的时候，市一中的校花都哭了！”
朱倩茹颇有做狗仔的天分，阴阳顿挫，身临其境。
她说什么陈韵吉都信，配合着夸张又拐着弯地“啊”了一声。
程北茉觉得无法理解：“他只是转学，又不是死了。”
朱倩茹在旁边解释：“哎呀，你不知道，人家校花为了他连前途都不要了，改学理科，他倒好，扔下人家跑了！”
程北茉心想，难怪外号叫狗，挺贴切的。祸害啊。
“他好像是转学手续没办完，开学才一直没来上课，不过摸底考试他也参加了的，知道他考了多少吗？”
程北茉不知道朱倩茹的消息是真是假，还是不自觉凑了过去。
朱倩茹比了个手势。
她问：“七十名？”
“七百多名！”
在八中考七百多名，基本就跟本科无缘了。努努力，还能上个好大专。
学习这么差，老闫说的“强劲对手”，大概不是他。
朱倩茹摇头：“这成绩，估计真的在市一中混不下去了。那地方压力太大，还不如剩下的日子在八中快乐一下。”
说得好像大限将至似的。
“听你说完，感觉这人除了颜值一无是处啊。”陈韵吉啧啧道。
程北茉没发表意见。
在办公室聊了那几分钟，感觉他这个人好像没那么差劲。
但陈韵吉这个没原则的，刚过几秒就话锋一转，还是扛起了颜值即正义的大旗：“不过人无完人，长得帅已经够不容易了，哪能既要，又要，还要。”
程北茉：“……”
作者有话说：
裴狗：我只考了两门谢谢。剩下的事问老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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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中的校草转学到“三无中学”八中，一时间成了全校最大的新闻。
在口口相传中，程北茉终于知道了裴颂的大名。
裴颂转来这段时间，一直保持独来独往的状态，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好奇，又有点敬而远之。
没什么人跟他讲话，但大家又时时刻刻关注着他。
放学铃刚响，陈韵吉就闪现到一班门口，叫程北茉一起走。
“我刚才路过三班，又看到裴颂大帅比了。”陈韵吉语气雀跃。
这样的话，陈韵吉每天至少要说一遍。
“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程北茉提醒她。
“为这种极品帅哥流点哈喇子怎么了。”陈韵吉过来扯她的胳膊，“你别装作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吗？”
“我感兴趣有用吗？”程北茉面无表情地把课本和作业本装进书包，“除非他能把书店的记忆消除。”
“也是……”陈韵吉安慰她，“乐观点，没准他忘了。”
程北茉背好包，起身盯着她：“你好好说。”
“好吧，那种脚趾扣地的名场面，确实很难忘。”陈韵吉顺势挽住她的胳膊，“你们不是在老闫办公室碰见了么，没说话？”
“说了。”
“可以啊你，一声不吭跟大帅比搭上线了。”
程北茉解释道：“就问了问他有关竞赛的事，他答应帮我打听打听。”
“他不是很拽吗，居然愿意帮你。”陈韵吉忽地凑到程北茉眼前，“他看上你了？”
程北茉拧眉：“怎么可能。”
陈韵吉力挺自己的好姐妹：“怎么不可能？你俩颜值绝配好吗？”
再说下去就越来越歪了。
程北茉只好挑开话题：“我刚才看见杜杨又先走了。”
自从那天一起逛过书店后，杜杨见着她俩就别扭，一直躲着她们。
陈韵吉粗粗出了口气，双手环抱在胸前：“切，我还懒得理他呢，心眼儿比针鼻还小。”
“他最近这么敏感，会不会是谈恋爱了？”
陈韵吉反问：“他能跟谁恋爱？谁愿意跟他谈恋爱？”
程北茉想了想，说：“我看到他是跟女生一起走的。”
“啊？谁啊？几班的？”陈韵吉脸上焦灼显露。
一个暑假的时间，杜杨猛蹿了几公分，身高直逼一米八，五官也长开了些，比原来看起来顺眼多了。
男生个子高了，总能给外表加点分。
程北茉摇头：“不认识，你要不去问问他？”
“我才不问——”走到校门口，陈韵吉突然被一抹亮色吸引了，用肩头使劲撞她，“茉茉，那是不是在书店见过的篮球小子？他应该是来找裴颂的吧。”
篮球小子……亏她能想出来这么土的名字。
程北茉顺着她说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差点被闪瞎。
落日余晖染红了天际，热烈得仿佛一副无拘无束的画作，青春的身影在画中跃动。
裴颂和张弛一眼就在人潮中看到了对方。
裴颂还没领到八中校服，穿了件黑T恤，衬得他皮肤越发白，在人群中很显眼。
至于张弛……额前束着荧光色发带，颇像只斗鸡。
“八中人的放学热情还真是名不虚传……跟泄洪似的。”张弛跟裴颂成功会和，感叹道，“真热闹。”
张弛环顾四周，热闹非凡。
女生可以披发，还有人染了不容易看出来的发色，校服外套可以随意披在肩上，系在腰间，甚至不少人在空白的地方画手绘图案。
这些情况是绝不允许在一中出现的。
在一中，女生不能披发，男生头发不能太长，穿校服必须穿一套……规矩太多。
张弛很兴奋：“狗，我闻到了自由的气息！”
裴颂懒懒地瞥他一眼：“要不你转来，切身体验一下？”
“不了不了，我要是敢这么搞，我妈能把我腿打断。”张弛搡了搡他，“对了，你爸妈怎么说？”
裴颂慢悠悠地说：“我爸不关心，照常工作照常出差，我妈最近不愿意见我，估计下一步就是断我零花钱了。”
“要说还是你有魄力。”
裴颂笑了笑，没回答。
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下，藏着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张弛跟着讪讪笑了笑。
裴颂没告诉任何人自己转学的真正原因，但跟裴颂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还是隐隐感觉出，裴颂这次转学跟家里有关。
他知道朋友之间的分寸，便没有再深聊。
张弛把胳膊搭在裴颂肩上，换了个话题：“在这儿感觉怎么样？”
裴颂懒洋洋地说：“还行，在哪儿上学都差不多。”
“你是不是已经成八中的风云人物了？”张弛好奇道，“有没有人跟你表白？”
裴颂无奈：“风云你个头，问点有用的行吗？”
“有用的？”张弛在脑中努力搜刮，“对了，见着那个妹子了吗？”
“哪个？”
“就那花痴。”
裴颂：“……”
“她见到你，得有多惊讶。”
裴颂眉头微动：“你怎么还记得她？”
张弛：“本人对长得漂亮的妹子都过目不忘，算是一种天赋吧。”
裴颂“你把这天赋用在学习上，保你上清华。”
“课本哪儿有妹子好看。”张弛自顾自地感叹，“不是我说，八中真是运气好，听说十几年前出的那个状元，就是复读没学校愿意接收，八中才捡了个大便宜。现在又转来你这个大学霸，后年高考他们又能吹一把了。”
“我没那么大能耐。”裴颂斜他一眼，“东西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兄弟一句话比天大。”张弛拍了拍书包。
裴颂朝他摊开掌心。
张弛委屈道：“哥们大老远跑过来，不说嘘寒问暖了，总得关心关心吧。”
裴颂挑眉：“你管三公里多的路叫大老远？”
“真没人情味。”张弛瘪了瘪嘴，从书包里掏出一本书和几张卷子，“喏，都在这儿呢。”
裴颂拍拍他的肩：“谢了啊。”
“你要这个干嘛？参加竞赛？”
“我参加什么竞赛。”裴颂接过来，大概翻了翻。
“帮别人要的？谁啊？男的女的？这么大面子，能使唤得动我裴狗？”
裴颂看得认真，没回答。
张弛话里泛酸，说这才几天，就忘了他这个兄弟了。
裴颂懒懒瞧他一眼，收好卷子：“走，请你吃饭。”
张弛立刻恢复活力：“好啊，吃什么大餐？我刚过来的路上看到一家日料！”
“八中食堂。”裴颂手抄口袋，冲校园里面扬下巴，“零花钱都快断了，还是吃点朴素的吧。”
张弛：“……还是你狗。”
第二天，裴颂课间来一班教室找程北茉，透过窗户扫了一圈，发现人没在。
在门口等着太显眼，他转过身去看光荣榜。
程北茉。
这三个字经过人为放大加粗，格外惹眼。
期间有几个女生路过，偷着打量了一番他。
裴颂只当没看见。
他听到那几个女生的聊天内容，其中一个见怪不怪地说：“第一又是程北茉啊。”
旁边人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在咱们这学校考第一有什么用，在八中第一，在省重点没准就是中游。”
“听说她上学期的联考，是全市八十多名呢，挺厉害的呢。”
几个女生的声音渐远，裴颂重新抬眼打量那三个字。
联考全市八十多名，这个成绩别说在八中横着走了，在一中也是清北班的级别。
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程北茉和陈韵吉从小卖部回来，在楼梯拐角看见了不远处的杜杨。
杜杨正在跟其他人说笑。
“他来我们这层干嘛？”陈韵吉咬牙切齿。
她瞧见杜杨的身影，呼吸声都大了。
“人家怎么就不能来了。”程北茉用手肘撞了撞陈韵吉，“你们俩几天没说话了？”
陈韵吉撇嘴：“你不是也没跟他说话。”
程北茉耸肩，表示对自己没影响：“我无所谓啊。”
陈韵吉急了，忽闪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可是你十几年的发小，你就打算以后都不跟他说话了？”
程北茉挑眉：“我朋友又不止他一个，不说话就不说话吧，反正不会影响睡眠。”
程北茉阴阳怪气有一套，最会拐着弯损人。
她知道陈韵吉这几天都没睡好，为这事烦着呢。
“可是我的古代汉语字典还在他那儿，我下午还要用。”
程北茉故意：“要不，我的借你？”
“不行，你是好学生，我用了你的，耽误了你学习怎么办。”陈韵吉抛出个想法，“要不……你帮我要一下？”
程北茉瞥她一眼：“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
“也不知道是谁说人家心眼比针鼻还小。”
“我的好茉茉，你就帮帮我嘛。”陈韵吉摇了摇程北茉的胳膊，“他过来了他过来了！”
陈韵吉看见杜杨过来，突然娇羞得不行，顺势推了程北茉一把。
“过来就过来，你怕什——”
程北茉一个趔趄，被迫闪到了杜杨面前。
一时间，杜杨沉默，程北茉无语，陈韵吉傻眼。
这个画面，太能引起误会了。
像被起哄的表白现场。
要命的是，这一幕，正好被转过身的裴颂收入眼中。
程北茉撞上裴颂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时，觉得自己这次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作者有话说：
裴狗：下次犯花痴请别舞到我面前，谢谢配合。
程北茉：这两只小学鸡别拿我当挡箭牌，谢谢配合。
感谢在2022-11-23 23:10:24~2022-11-24 22:0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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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颂不明白，为什么程北茉每次犯花痴，都能正好让他撞上。
周围的人好像司空见惯一般，没什么反应。
程北茉这边的闹剧无人在意，倒是裴颂出现在一班门口，引起不少人的好奇心。
杜杨置身事外，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看看程北茉一眼，又看看陈韵吉，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