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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师(黎青燃)


她眼看着林雪庚十五年来,如同这天下最爱财如命之人,用心经营鬼市才取得堆积如山的财富。而今日林雪庚却如此轻描淡写地把这些钱财全给了出去。
仿佛她这十五年只为了这一日散尽钱财。
“你那双父母都是贪得无厌之辈,你可以买个店送给他们,但是不要给他们钱。从右边第一间厢房那扇门就可以离开鬼市,从此以后你便自由了,梅秋娘。”
林雪庚喊出小梅的全名,在她惶恐不安的目光中说道:“至于剩下的五千万两银子,留给我的师父叶悯微……”
林雪庚将宝库的钥匙交到小梅手上,继续说道:“等她杀死我之后,你再给她。”
小梅慌乱不已,她颤声问林雪庚道:“姑娘!你要做什么?”
林雪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仿佛想起什么,说道:“对了,那个昏迷不醒的家伙你也接回来了吧?”
她拍拍小梅的肩膀,越过她走向楼阁的深处:“我去看看他。”
这真是个大喜之日,天缘凑巧。
林雪庚想,今日她终于迎来了她的死期。
千金楼因密不透风的人群而闷热,人们还围着那竞卖台,兴奋地吵吵嚷嚷,浑然不知鬼市之外的危险正在步步逼近。
而搅弄风云者在奢华的厢房里悠悠坐下,秦嘉泽抚摸着手上的扳指,露出高傲而玩味的笑容,说道:“当然,若尊上肯讲明一些事情,本王也可给尊上指一条生路。”
这厢房正中站着的蓝衣女子身形挺拔,她因秦嘉泽所说之事而若有所思,却并不惊慌。她盯着他的行动,目光落在秦嘉泽身后的滴漏上。
离竞卖会开始还剩一刻。
叶悯微说道:“你是不是想知道,你为何时常因我的头脑而痛苦难忍?”
秦嘉泽神色一冷,冷然道:“你果然在易生术上动了手脚。”
“易生术并无纰漏,这是我的头脑本身的问题。它本身就难以驾驭,即使是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万象之宗过目不忘,惯于清理无用的记忆。
林雪庚的嘲笑声响起,牵扯起埋于深处的其他思绪,它们蠢蠢欲动意欲伺机而上。
叶悯微闭上眼睛稳固心神,只一瞬又睁开。
她听见珠帘晃动声,睁眼之际便看见阿隆捧着一碗浓稠的药汁匆匆而来。阿隆低头小声跟秦嘉泽禀告几句,那碗药便被放在了秦嘉泽手边的桌上。
药汁上飘出白茫茫的热气,正是她方才通过消息珠所见的安神汤。
她正在等这碗药。
秦嘉泽不觉有异,他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尊上对这颗头脑的了解不至于此吧?不如爽快些都告诉本王,本王只等你到竞卖开始前,时间所剩无几啊。”
叶悯微看着秦嘉泽端起药碗。
那深褐色的液体在雪白的瓷碗里倾斜,涌向他的嘴唇,他的喉咙上下滚动,药汁便被吞咽进他的身体。
一口,两口。
叶悯微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她说道:“我听说鬼市的规则里,无物不可交易,损伤财物者必须等价偿还。”
秦嘉泽挑眉看向叶悯微。
叶悯微继续陈述道:“身体亦是财物,损伤即便并非有意也必须赔偿,如何偿还由债主而定。”
秦嘉泽皱起眉头,忽生不祥预感。
“你手里的安神汤,以毒性麻痹头脑来安定思绪,从而减缓头疼。”
叶悯微抬起手,那戴着金指环与铃铛的手指向他,哗然作响。
“但那是我的头脑,你在毒害我的身体。”
秦嘉泽脸色陡然一变,那药碗里的药汁已经见底,放下已全然来不及。
他拍案而起,怒不可遏道:“你在说什么?易生术已经交换过……”
然而在秦嘉泽话音未落时,屋外的穹顶上便显示出新的交易记录,万象之宗的名字再次出现,屋外的宾客们议论纷纷。
人声鼎沸中,叶悯微的声音响起,便如曾经林雪庚跟她说的那样,声音平稳却如平地惊雷。
“秦嘉泽,我要你的自由。”
秦嘉泽手里的药碗应声落地,摔得粉碎。只听扑通一声,他竟然僵硬地径直跪倒在地,动弹不得。
周围的仆役侍从大惊失色,大喊着“王爷!王爷!”,他们围上叶悯微却又碍于戒壁规则,不能动她一个指头。华丽的厢房内满屋混乱,惹得走廊上的人都要伸头朝此处看几眼。
秦嘉泽抬起头来,他的衣服被褐色的药汁所浸染,狼狈地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叶悯微。
只见叶悯微在仆从包围中,旁若无人地开出一条道来,迈步走到他面前。
她蹲下来,注视着他的眼眸说道:“虽然我对人世的规则并不了解,但我刚刚学习过鬼市的规则。”
“我认为那是我的脑子,你也这么认为,既然我们已经达成了一致,戒壁自然会承认那是我的东西。”
“如今你欠我的债,你无法走上竞卖台,也无法离开鬼市。”
秦嘉泽恼羞成怒,他僵硬地直着身体大笑道:“哈哈哈哈,尊上不会以为耍一点小把戏就能万事大吉了吧?不过是偿还一点点毒性损伤,你能控制我多久?一盏茶?一炷香?不过是垂死挣扎,白费力气罢了!”
“只要我不愿意,易生术也不能交换我们的头脑。叶悯微,你何必与我虚耗光阴,自寻死路?”
叶悯微望向她手上的金指环与铃铛,它们精致繁复,色彩绚丽,有独属于那个人的花香气味。
她伸出手晃了晃,坦然道:“如果它让你生不如死,你自然会愿意的。”
而另一边的迷津渡口,谢玉珠却已经濒临绝境,走投无路。
她心跳如鼓,紧贴在戒壁之侧,望着未完成的半个阵法不知如何是好。
那黑色的山峦压过来,几个黑影朝迷津而来,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正是穿着白云阙道袍的修士。
谢玉珠踉跄向后几步,没入斥灵场之中。
只见那三个修士落在戒壁之前,其中有两个道长白须白发,看起来已经有些岁数。其中一位白发道长说道:“策玉师君?您缘何出现在此处?”
谢玉珠攥紧了手里的布包,意识到这几个人从前曾见过策玉师君,他们把此刻容貌相同的她,当成了策玉师君。
“我……”谢玉珠犹豫道。
“您竟然为了此事出关,若是您已经出关,也该提早知会我们一声。”另一位年长的修士说道。
谢玉珠听见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
“你们如今包围鬼市意欲何为?”
年长的修士们露出疑惑神情,而年轻的那个口无遮拦道:“自然是剿灭灵匪,阻止苍晶炼制之法散播。”
谢玉珠呼吸一窒,六神无主,她想若她不能及时完成法阵,那她大师父二师父怎么办?
可她完成法阵,这鬼市里的人,还有她大师父二师父就能活吗?
“策玉师君?您是怎么了?”白发道长狐疑地望着她。
谢玉珠望向手里的布包,若她是真的策玉师君,是所有仙门敬重的仙门领袖,即将主持太清坛会的宗师,他们会不会听从她的号令?
策玉师君能不能力挽狂澜,保所有人平安无事?
可是等她变回了策玉师君……还会站在她大师父二师父这边吗?她听说自己与大师父有旧怨,她不会借机伤害她大师父吗?
谢玉珠思绪混乱,攥着布包的手簌簌发抖,那已经生疑的年长修士伸出手来,对她道:“师君,先离开此处……”
正在那道长伸出手时,谢玉珠面前却出现一个被灰烬缠绕的黑衣身影,径直撇开那道长的手臂。
风声烈烈,灰烬遮天蔽日。
“几位道长认错人了。她是在下的朋友,并非策玉师君。”
那个人的声音含有熟悉的笑意。
几位道长纷纷大惊失色,厉声高呼 ,拔剑出鞘。远处黑压压的人群似乎开始躁动起来,甲胄与道袍交织,谢玉珠已经听不分明。
那在灰烬之中衣袂飞扬的男人回过头来,斥灵场的莹莹蓝光照亮他的面目,深邃而浓烈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神情,深不见底的双眸。
正是谢玉珠最喜欢的那一副面容,他勾起嘴角,说道:“是吧,谢小姐?”
“……卫渊?”
谢玉珠怔怔地望着卫渊,一时间茫无头绪。
这是谢玉珠第一次看见卫渊的吹烟化灰术,弥天盖日,他竟有如此繁多而强烈的珍爱之物已化为灰烬。
卫渊的目光望向地上的雕刀法阵,移向谢玉珠手里的布包,再转回谢玉珠波澜不定的眼眸里。
他微微一笑道:“谢小姐,你尽管继续做你要做的事情,至于后果……”
卫渊织金的发带在飘飞的灰烬之中穿过斥灵场,拂过谢玉珠的手臂,他指向自己,笑意盈盈。
“后果由我来承担。”
谢玉珠凝视着他,心神颤动,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能承担吗?”
“绝不会令谢小姐失望。”
卫渊的声音沉着而笃定,于迷津回荡。顿了顿,他似笑非笑道:“谢小姐,你不相信我吗?”
谢玉珠默不作声地望着他。
——卫渊,他实在不是一个好人。
林雪庚的声音突破混乱在她脑海中回响,那些故事犹在耳边。
卫渊上前一步,俯下身来直视她的眼眸,笑意隐匿进深处,隔着那道薄薄的蓝色屏障,他深邃的眼里映着她的迷茫。
他一字一顿道:“谢小姐,愿意相信我吗?”
这是卫渊,卫渊是个惯于算计一切,利用一切的危险之人。
谢玉珠深吸一口气,她攥紧布袋的手忽而一松,她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雕刀,一步跨出斥灵场之外。
橘红的裙边旋转,谢玉珠面对戒壁跪坐在地,在地上继续刻画那复杂的,将令戒壁与斥灵场失效的法阵。
“你要是敢骗我……我就真的变回策玉师君杀了你!”谢玉珠咬牙喊道。
她身后传来卫渊的笑声,谢玉珠伏在被灰烬保护的狭窄地带里,跪在她孤注一掷的,等待她完成的阵法之上。

第095章 拨云
在混乱的迷津以及喧嚣的千金楼之外, 山林间的云烟阁却安静得过分,长长串起的灯笼从最高一层垂下直到地面,映照得楼阁明亮而绯红。
万籁俱寂之中, 林雪庚正坐在阁中一间房内。她在桌边撑着额角, 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两枚铜钱, 说道:“到今日还不醒吗?原本打算等你醒来卖给姓秦的赚一笔, 谁知道反倒在你身上费了那么多好药。”
若苍术能听见大概就会发觉,林雪庚这话说了十几遍,照看他半个多月,却依然给他灌好药,依然没把他交给秦嘉泽。
锦被之下的男人闭着眼眸,寂静无声, 放在被子上的那只手臂瘦削苍白, 爬满朱红色的奇异伤痕。
所有的鬼市入口都已经乱作一团, 大漠里的客栈也不例外。在混乱开始前林雪庚就让小梅把苍术接进云烟阁里,才令他幸免于难。
有时候林雪庚也觉得,她对这个素昧平生的家伙未免过于优厚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优待苍术,难道她已经寂寞到要对一个昏迷不醒的人自说自话的地步了吗?
林雪庚目光从苍术身上移开, 越过烛火, 慢慢转到桌边的漆木包金柜子上。
她沉默片刻,伸手从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块折好的手帕,竟真的开始对这个家伙自言自语起来。
“到最后烟杆都毁了, 也没有试试它是什么味道。”
那帕子包着的烟叶干燥纤细而卷曲, 散发出浅淡辛辣的香气,正是在胡杨里叶悯微光明正大给她的“贿赂”。
——你看叶悯微此人, 只有一颗一览无余、触手可及、灼热烫人的心脏。
烛火在林雪庚的眼眸中摇曳,梦墟主人的评价跃入她的脑海。
林雪庚拆开手帕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摇头道:“一闻就不对,烧起来味道怎么会好?”
——这是贿赂,想拿来讨你开心的东西。
——若你觉得好,我再教你怎么做,并不很难。
林雪庚有些出神,她慢慢收紧手指,将被丝帕包裹的烟叶握在手心,苦笑道:“教我什么呢,师父,你已经教给我足够多的东西了。”
那令所有人垂涎的知识,足以颠覆她的命运,让她看清世道的荒谬绝伦与人心贪欲,助她手刃仇敌,也推她坠入深渊。
一场仇恨的大火烧得轰轰烈烈,烧尽她赤红眼眸所见的所有凶手,大火席卷过后,她在血泊里终于看见了最后一个凶手。
那正是她自己的倒影。
林雪庚望着躺在桌子上的蝶鸣剑,银白的剑身上映着她的双眸,她喃喃道:“你说我到底是愤而复仇洗雪冤屈的勇士,还是失却理智的刽子手呢?”
她总是想起一些惊恐又迷惑的眼睛,它们层层叠叠地映在她的噩梦之中,分不清属于哪一个人。
她想,那些挡在她的路上,死在她手中的白云阙师兄、师姐、师弟与师妹们,他们有多少人知道她的身世?多少人是在瞒她骗她,有没有人其实是真心待她?
被她灭门的玄海门,那些人里面又有多少参与了屠镇之事?有些弟子甚至刚刚入门修行,他们真的有任何过错吗?
时间愈长她的迷惑就越深刻,记忆渐渐变换模样,仇恨褪去恐惧涌来。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究竟无辜的是谁,该死的又是谁?
“如果你能在一直陪在我身边,给我指一条路就好了。你是怎么做师父的?至少在那时候,你不能抛弃我啊。”
林雪庚将那烟叶包好,重新又放进袖子里,她的声音平淡,仿佛在说一些已经过去的往事。
那时她杀出一条血路离开白云阙,双目所见的一切彻底颠倒,尽数化为肮脏的利益交换与恶臭的鲜血,她失去所有,连自己是谁都看不清楚。
倾盆大雨之中她只剩下一身血迹斑斑,和她的魇兽。
然而魇兽也转身而去。
只余她在这世上茕茕独立。
“你厌恶我吗?既然厌恶我,就应该早点抛弃我啊。”
魇兽有一千个理由弃她于不顾,但这一千个理由的成立,只在她被愤怒冲昏头脑,决定血债血偿以前。
它没理由寸步不离地保护她,在她杀人时袖手旁观,在别人意欲伤她时针锋相对,任她为所欲为地灭门、杀上白云阙,血流成河后全身而退。
它没有理由庇护她这一路,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彻头彻底的疯子和刽子手,再将她抛弃。
如果厌弃她就该让她被自己的仇恨所焚烧,在这场复仇中与仇敌同归于尽,那她才是死得其所。
或者在她被仇恨冲昏头脑前,阻止她。
这才是一个师父该做的事吧。
烛影悠长,满室寂静,林雪庚的影子仿佛凝固在墙壁上的水墨画卷。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雪庚抬眸望向床上沉睡的苍术,语气仿佛在揶揄自己。
“或许她也并没有把我当成徒弟。什么拜师,什么弟子,什么看重,不都是那群尊者骗我的吗?我被骗了,她也被骗了。”
林雪庚见过叶悯微大部分记忆,对她来说魇兽就是那个人,那个人就是魇兽,那是她的师父。
但是对于叶悯微来说,她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一切愤怒与怨恨只是无妄之灾。
“不过是个骗局,从一开始就是,我只是恰好被这个骗局所毁灭而已。”
林雪庚沉默良久,她问道:“是这样吗?”
她不知道在问谁,也不知道谁能回答她的问题。
时至今日,她大概是既不能放弃仇恨,又不能接受仇恨的代价,仅此而已。
窗外忽有骚动,那人群的议论声如沸水般由小变大,竟然穿越山林,从千金楼一直沸腾到云烟阁。
林雪庚瞧了滴漏一眼,便起身走到窗边。她撑着窗框极目远眺,竞卖的时刻已至,烟花却迟迟不放,千金榜也未有新消息。
看来是秦嘉泽遇到麻烦,没法站上竞卖台了,多半是被叶悯微拖住的。
“正好,省得我再去卖斥灵场了。”
林雪庚眼里映着人流熙攘,万街灯火,高高低低色彩鲜艳的招牌,还有那莹莹蓝色的斥灵场穹顶。
她偏过头,淡漠道:“今日之后,鬼市又会怎么样呢?”
当年她流落到鬼市时,便是听信了一个老者的狂言才留了下来。
那老者指着这满山的楼阁与红灯笼,不绝于耳的金钱声响与疯狂的欢笑悲泣,对她说这是世上最物欲横流之地。
鬼市中人没有人会想死。
他说当她挣得白银万万两,坐拥豪舍美器,珍馐佳肴,绫罗绸缎,享之不尽用之不竭,自然会纵情享乐,但求长生。
浑浑噩噩、心存死意的林雪庚被那老者的笃信所触动,她想若是她赚到一万万两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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