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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明晏灯)


发消息的时候,秦知聿和付清允正在一块吃饭, 付清允瞧见群里的消息毫不留情的嗤笑他, “你真是为了阮雾连自己都骂。”
“谁给你想出来的破理由, 阮雾能信?”
秦知聿微微一笑, 薄唇张合, “她信不信不重要, 只要你晚上不和窈窈说漏了嘴就行。”
群里头乱哄哄的, 阮雾盯着屏幕粗粗扫过几眼之后放了心,又仔细对比了一下舒窈之前讲的顺序,可能真的是小狗捣乱,所有伴娘的顺序都往前跳了一个格子。
她看着手里的烫金请帖,舒窈和付清允的婚礼定在五月下旬,不冷不热的日子,请帖下方标注着一起携手走红毯的伴郎伴娘,第一行格外的醒目。
是她和秦知聿。
从收到请柬的四月末,婚礼倒计时正式开始,一伙子人仗着人都齐全了,几个在部队的憋了大半年才攒出来的半个多月假一口气全给请了,连着十几天都在何明轩的酒吧里醉生梦死的。
有时候舒窈和阮雾值夜班,要么就是胸外科和神经外科半夜容易出大事,两个人出去玩基本滴酒不沾,随时握着手机,就怕一个电话给喊回去。
婚礼前一个周,舒窈挑了个她和阮雾都调休的时间,带着几个伴娘去试了礼服,还看了法国设计师的成品珠宝,阮雾的眼光到底是遗传了黎女士,选出来的宝石个顶个的饱满,全是未经雕琢过的,设计师送到婚房的时候一个劲的夸钻石品级,有的虽然克数小,但是架不住形状好,纯度高,嵌在手链之类的首饰上格外吸睛。
更令人瞩目的是付清允斥巨资给舒窈打造的皇冠,设计出自法国最著名的设计师,低调内敛,上面缀着亮的发闪的钻石,婚纱就更别提了,各式各样的全都有,中式西式一样都不缺。
一帮子京圈少爷个顶个的会玩,饶是付、舒两家早早叮嘱了,结婚前夕新郎新娘不能见面,舒窈还是趁夜翻了墙头爬了出来,陈易东早早的瞄准了南山脚下新来巡演的乐队,大手一挥直接包了场子。
一辆接一辆的跑车接连驶向南山,轰鸣声撕开天际,清凉的风鼓动着衣服,满车的人都在祝他们新婚快乐。
等到了南山脚下,一大帮子人倒开始井水不犯河水了,男男女女分的特清楚,各过各的单身夜。
舒窈没什么婚前心理压力,一个劲的往嘴里塞吃的,明天三点就得起来化妆收拾,哪还能顾得上吃,现在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狼吞虎咽的样子半点也看不出来明天是要结婚的人。
音乐声,篝火堆,还有一群至交好友,气氛热烈又浓郁,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大口喝酒。
在等待十二点前的烟花时,舒窈靠在阮雾身上,带着酒气跟她说,“付清允这个杀千刀的,刚刚在车上才告诉我,二哥的相亲对象也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就那个光腿不怕冷的周忆慈!”她眼神雾蒙蒙的,说话声也断断续续的,“这女的居然还问能不能把你替下来让她和秦知聿一起走红毯,就是换伴郎我也不能换你!”
阮雾抿了一口酒,察觉她喝多了,揽住她,轻声说,“窈窈,我和他分手了,所以就算是他和那位周小姐一起参加你的婚礼,携手并肩也无所谓,分手的意思就是,我和这个人,一刀两断,半分瓜葛都没有了,他和谁结婚都和我无关了。”
她身后是满背的夜色,秦知聿此刻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黑暗里,听她一字一句的说完整段话,然后无声的笑了笑转头离开。
他们在一起不到一年,分开七年。
秦知聿的二十岁生日愿望是想把她娶回家。
二十一岁的愿望是希望找到她。
二十四岁的愿望是想见她一面。
二十五岁的愿望是希望她平安。
二十七岁的愿望是希望自己重新和她在一起,然后娶她回家。
他孤身一人走在夜里,月光洒在他身上,满身寂寥。他宁愿阮雾回来像每一次他们争吵时对他大吼大叫,甚至是动手打他,他根本无法接受,时隔七年,阮雾冷落他、无视他,像是从来不认识他。她笑意盈盈的一句二哥,像一把尖锐的刀,无形的插在他心上。
十二点的烟花夹杂着远处的钟声准时响起,隔着漫天烟花,他再度看向双手合十的她。脸上肉多了些,五官清丽,表情虔诚。完全看不出有和他处在同一空间下的局促和无措。
她是及时止损了,可他呢。将永远深陷于她。
烟花结束后,他们没多逗留,分两拨,一波往城西舒家,一波往城北宋家。
舒老爷子看见喝的醉醺醺的舒窈时,气的都想拿拐棍给她抽醒,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见面不能见面,一帮子人还是想方设法的给她弄了出去,还喝成这个鬼样子。
几个伴娘也都比较熟,凑活凑活在舒窈的床上对付了半晚上。
凌晨三点,化妆师准时踏入二楼,敲响了舒窈的房间。紧锣密鼓的给新娘和伴娘团化着妆,忙活好妆容换好衣服的时候已经初见天光了。
早上七点,新郎带着伴郎团匆匆来临,进门就给坐在主位的老爷子和岳父岳母行了大礼,然后拿着大把的红包往二楼去。
江凛结过婚有经验,弯腰在门缝底下一个个塞着红包,红包里面装的可不是现金,是享受付氏旗下所有业务终身免费的金卡。
简单走个过场之后,纪眠之也没多难为新郎,大发慈悲的开了门,付清允也顾不上找婚鞋,抱着舒窈就往楼下跑。几个伴娘捏着婚鞋急匆匆的追了上去,离开舒家后,车子径直驶向城北。
宋娘子他们一早就等好了,拉着正襟危坐的老付总封了大大的红包。等到最最传统的一套礼仪完成之后,一帮人终于转场去酒店。
酒店门口竖着两个人的结婚照,大厅内洋洋洒洒摆了大几十桌,宾客满座。等到时间差不多后,婚礼导演示意新娘登场,伴郎伴娘紧随其后。
阮雾和秦知聿是第一个跟在新郎新娘身后的,她虚虚挎着秦知聿的肩膀,始终面带微笑,伴随着婚礼进行曲的声音,秦知聿侧头看了阮雾一眼,白色的伴娘礼服,头发被盘在脑后,黑发红唇,没有过多的修饰,脸上始终带着浅淡的笑意。
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这是他和阮雾的婚礼,心跳如擂,紧张的像是跟她表白时一样。
宣誓仪式过后,伴郎跟着新郎新娘去挡酒,阮雾和何明熙急急忙忙扒拉的几口垫垫肚子之后也去帮忙挡酒,还拿来了雪碧,煞有其事的把气泡都搅了出来,奈何付家那边全是生意场上的朋友,一个比一个能喝,舒家那边老爷子桃李满天下,更是敬不过来。
没到一轮,江凛和秦知珩也纷纷上场挡酒,好在何明轩和陈易东能喝,加上阮雾偷偷兑了白开水,这才熬了过去。
散场之时,已经是下午了,没等醒醒酒,晚上大院里又单独办了一场,本来就喝的糊糊涂涂的一帮子人更迷糊了。好在都是自家人不用搞敬酒那一套。
他们几个玩的好的单独开了一桌,酒店大厅人来人往的,张南已经喝的烂醉,扶着桌子坐到了阮雾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开口,“妹妹啊,今天窈窈结婚,哥心里可难受了,虽然嫁的也不远,但是哥从小看到大的妹妹被付清允娶了回家,心里堵得慌。”
话必他又仰头把手边的白酒喝尽。
阮雾心不在焉的应着,自从到了酒店走红毯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的去寻找秦知聿那个相亲对象,中午敬酒的时候,那姑娘一身白白净净的小裙子坐在沈菁仪的跟前,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看的她眼底一热,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现下又控制不住的往沈菁仪那看,这次不只是她和周忆慈,秦知聿也在旁边,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周忆慈站在离秦知聿不远不近的距离,依然温柔似水小鸟依人,好一对璧人。
她直直的望着他们三个人,隔着七年的不甘,隔着痛不欲生的七年。事到如今,她不能,也无法继续骗自己了。他早就有了新欢,不是吗。
秦知聿似有感应般,粗粗抬头望向她,就在他抬头的那一秒,阮雾低下了头。
喝醉酒的张南话格外的密,拉着阮雾絮絮叨叨个不停,桌上的人轮流过来给他拍了照。
在阮雾吃饱了正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下之时,张南啪的一下拍了大腿一下,“坐,坐下,哥有事和你说。”
“满满,你知不知道我去过两次川藏?”他脸颊微红,说话也颠三倒四的,还搭配着动作,“我和阿聿一块去的,开车!拉萨神山上那么老长的经幡,阿聿给你挂了一千多米呢!”
桌上的人听见这话纷纷停下了动作,错愕的看着他。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开口,“我也不差呢,不比阿聿挂的少!”
“我俩还一起洒了好多隆达。对,还有我在苏丹给你的红绳,全是他。”
“妹妹,你给哥交个底,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猛然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会听到这番话,张南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大有问到底的架势。
阮雾摊开手掌,七年前在酒吧划伤的疤痕现在已经淡的几乎看不清了,翻过手背,中指上的戒指压痕依旧刺眼,她又想起刚才三个人的和谐画面,亦或者是他在包厢里主动介绍他的相亲对象。
如今,张南又说,他也曾也为她横跨一千多公里去为她祈安的,既然如此,当时又为什么要靠赌约追她。又在分手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之后,偷偷做那么多事,然后带着新欢参加发小的婚礼。
所以在她走后,他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心安理得的面对她吗,是对筹码的补偿吗。
大厅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响起音乐声,新郎新娘被围的水泄不通,人潮如织,气氛喧嚣热络,她有些难过的低头沉默。
此时秦知聿跨越人潮,隔着一张餐桌,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对他闭口不提。
付清允在顶楼给他们每个人都开了房间,阮雾从楼下没呆多久,跟舒窈说了句不太舒服就上楼了。
套房设施很完善,开放式的岛台放满了顶级红酒,偌大的落地窗前几乎俯瞰整个京港的夜景,霓虹灯闪烁,车流不息,她踢下高跟鞋走到浴室。
磨砂玻璃门隔断水声,温热的水打在肩颈处,缓解了一天的疲惫,白色浴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阮雾赤脚走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房顶中央的水晶吊灯倒映在落地窗前,墙上的瑞士复古钟表堪堪指到九。
她拿过一只高脚杯,红色的酒液顺着瓶口满溢在杯底,中午的婚宴她和何明熙没喝多少,祝清嘉和另外几个男生酒量一等一的好,一直主动上前挡酒。
从昨天出门之后她就没回过家,昨晚大家又疯玩到凌晨,早上又早起化妆,她现在又困又清醒,太阳穴泛着酸胀的痛。
阮雾沉默的坐在中岛台上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妄想靠酒精入眠,她越喝神智越清醒,桌面上已经东歪西倒了两个红酒瓶。不怎么管用,她跳下椅子摸过高架之上的洋酒,坐在落地窗前一口一口的轻抿着。
烦躁不安的情绪一点点塞满她的胸口,高楼之下的夜色静谧,月亮又圆又大高高挂在天际,树叶扑簌簌的颤着,她抬头望着浓郁的月色,有那么一刻突然平静下来,全然放空后的神经又突然绷紧起来,曾经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又四面八方的涌入。
酒意开始上涌,她摇摇晃晃的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借着酒意享受来之不易的安稳睡眠。
楼下,秦知聿拉着付清允一个劲的喝闷酒,舒窈在一旁眼神警示付清允少喝点,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老婆,付清允果断倒戈,拿起白开水充作白酒。
“阿聿,看好了,一口闷掉,你回房间睡觉,我今晚还得入洞房,就不能陪你了。”
秦知聿神色冷淡,眼底红血丝遍布,看起来格外漠然,他机械的喝掉手里最后一口酒,声音又干又哑,“我住哪个套房?”
付清允随手招来一个服务生,被酒意熏过的大脑昏昏沉沉的,满脑子回荡着刚才阮雾挑的套房号,长指敲着桌边,“带他去六号套房,刷卡给他送进去。”
电梯一路上行,服务生小心扶着浑身酒气的男人进了套房,而后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
套房里漆黑,他也不打算开灯,随意把衣服脱掉之后,借着夜色进了浴室,水声缓缓响起,他连浴巾也没裹,借着模糊的印象走向床。
正在他掀开被子之时,床上大的隆起让他晃了晃神,眉毛狠狠拧了一下,以为是付清允他们搞得恶作剧,床边的小灯被打开,暖黄色的光打在熟睡人的侧脸上,双颊微红,静谧卧室里酒意夹杂着沐浴过后的香气。
他一下把灯关掉,轻笑了一声,真是醉出幻觉了,怎么可能在套房看见她呢。
他以为是酒后的幻觉,随意躺在床上缓着酒意。
后半夜,鼻尖萦绕的香气越来越重,小腿上时不时的传来微凉的触感,秦知聿睡得极不安稳,他正梦见今天是他和阮雾结婚,然后阮雾当着所有人的面逃婚了。
画面一转,又是两个人在兰庭夜夜笙歌的场面。
他不常做这种梦,既然做了就心安理得的享受,梦里的场景逐渐和现实糅合。他伸手握住贴在他小腿生凉的东西,凭着本能把人往怀里揉,肌肤相贴,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滑落。当合二为一的那一瞬间,秦知聿有一瞬间的顿住,不为别的,实在是温暖又jin//致的感觉太过熟悉,手心的触感也不像梦里该有的。
怀疑的种子一瞬间从他脑海里滑了出去,连短暂的生根发芽的机会都没有,耳畔的呢喃轻语,肩胛处的微微痛感,汗水浸湿的躯体,在纾///解的那一瞬间,他彻底呆住了。
根本就不是梦。
他艰难退出去摁亮床边的小灯,泛着酡红的嫩颊冲击着他的视线,凌乱微湿的床单和阮雾轻颤的睫毛让他无措。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宿醉过后的茫然让他心口一滞还带着惶恐。
秦知聿定定的凝着她,荒谬的想法在脑海中形成,思量好明天的措辞之后,他翻身下床,抱着人去浴室清理。
抱着人出来之后,他粗粗扫了眼难以言喻的床单,随手换了一面,抱着人沉沉睡去。
酸痛感与裂炸开的太阳穴催醒了阮雾,她迷迷糊糊的想半坐起身,结果掀开被子往上起身的时候一股力量牵制着她,睡意渐渐飞走,她垂眸看了一眼。
她愣住了,一条肌肉匀称的胳膊横跨在她腰间,肩颈处带着潋滟的红痕,腿间肌肉的酸痛感清晰明了的提醒她,她套房,仅供她一个人居住的套房,出现了别的男人。
心慌不止,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结,她颤着手缓缓掀开另一半被子,当看见是秦知聿时,不知为何,她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下,然后嗓音发紧,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僵硬,手脚冰凉。
有什么是和前男友one night stand更让人尴尬的。
秦知聿其实早就醒了,在她想要起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闭眼假寐,察觉到她掀开自己的被子,然后叹了声气。他拿不准她什么意思,所以把主动权交给她,谁承想她居然又躺了回去。
一张大床,两个人分居两侧,各怀心思。
落地窗被薄纱掩盖着,窗户微微露着缝隙,凉风吹淡了些沉闷的气氛,汽车鸣笛声与人生喧闹声传进室内。
最终还是秦知聿熬不住,半坐起身,缓缓出声,“昨晚没做措施。”
阮雾动了动,裹着被子曲起腿,长发掩盖住她的脸颊,她闷闷出声,“你进错房间了。”
“我昨晚喝多了,是服务生带我来的,我的的确确不知道你在这。”
又是长达数十秒的沉寂,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转着,发出响声。
她无意识的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摸起手机准备下单毓婷。秦知聿似是猜到她内心的想法,伸手拿过她的手机,顺势攥紧她手腕,迫使她看向自己。
“结婚吗?”幽深的眼眸紧紧注视着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一手紧握成拳,抑住紧张,尽可能平静的开口。
“吃药太伤身体,如果真的中奖了,我也有足够的能力去负责。”
鬼使神差的,她低低的应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关于陈易东对修勾勾的话是闹着玩啦,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领证。◎
昨天婚宴的礼服已经没法穿了, 秦知聿打电话让人送来两套衣服,点名要了女士衬衫和百褶裙。
好在套房里有两个洗手间,秦知聿去洗澡的时间, 套房的门被敲响, 导购小姐双手奉上两个牛皮纸袋,然后微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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