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夫人满心惊疑的“啊?”了一声:“可是嫁进一个陌生的人家……”
这话没说完,她自己就反应过来了:“噢,你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乔翎用力点头:“是的!”
转而也忍不住问:“婆婆,那你当年为什么要嫁给公公啊?”
梁氏夫人理直气壮道:“因为那个死鬼长得好看!”
乔翎满心惊疑的“啊?”了一声:“可毕竟是续弦……”
梁氏夫人更理直气壮了:“又没有什么人能给我委屈受!”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而且那死鬼长得真的特别好看!男人对你好,有可能是装的,但长得好看就是长得好看,装不了!”
说着,她从鼻子里往外哼了一声:“我娘当时还说呢,找夫婿不要在乎长相,人品好就行——噫~她自己都找了个好看的,转头劝我图人品找个丑的?!”
乔翎是见过武安大长公主的,知道梁氏夫人的美貌承袭自父亲更多,是以虽然没有见过安国公,却也能够想见他年轻时候的风华,对此深以为然:“这倒也是!”
婆媳二人一起往前殿那边去,寻到自己的坐席,安置下去。
殿内其余人并不知道偏殿那边发生了一场多么激烈的争锋,见状也不奇怪,老太君知道方才梁氏夫人是同大公主一道离开的,这会儿见自己的儿媳妇协同孙媳妇一处出来,却不见大公主这个做寿的人,眸色略略一深,倒是没说什么。
有什么话,也等到回去再说。
不多时,大公主便过来了,含笑使人去叫二驸马:“妹妹有些不适,你陪陪她去,看有什么需要的,好生顾看着。”
先前侍从前来请人,殿中缺的是二公主与越国公夫人,这会儿越国公夫人全头全尾的出来了,倒是二公主身体不适了……
大皇子夫妇此时在席,听得这话,夫妻俩心照不宣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驸马相貌生的倒是不坏,只是脸颊过于瘦削了些,肤色也颇苍白,闻言应了声,带着侍从,叫大公主的人引着,往殿外去了。
梁氏夫人听得心下微沉,便知道二公主终究是咽不下那口气——起码是做不到往脸上敷一点粉,好歹强撑着行完这一场宴。
有心想叫乔霸天小心一点,当心后边可能会有的报复,转而一想,又觉得这话太过于多余了——乔霸天可是很有两把刷子的,方才二公主不都没能把她怎么样?
再一转头,便见乔霸天正满眼好奇的盯着摆在自己案前用来压住桌布的金花摆件。
婆媳俩目光对上,乔翎左右观望一下,悄悄靠近她一点,小声问:“婆婆,你说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纯金的啊?”
梁氏夫人面无表情的警告她:“不准咬!”
二公主从没有蒙受过这种屈辱。
更没想到,虽然蒙受了这种奇耻大辱,可事情最后居然还要不了了之!
她难以置信!
凭什么?!
堂堂皇室公主被臣下之妻打了,最后居然没有个结果?!
她不甘心!
可是大公主方才再三告诫,还有那两个态度诡异的紫衣学士……
二公主心想,难道真如同传言那样,越国公夫人其实是天后当政时同男宠生下的孩子?
毕竟她也知道,中朝的领袖是太后的老师,想来太后在中朝那边,总也该有些情分在。
可即便如此,也没道理叫她受这种委屈,过后还要忍气吞声!
天后的孩子,说到底,还不是私生子?!
这可不是天后如日中天的时候了!
大公主走后,二公主原地呆坐许久,终于定了心神,往千秋宫去了。
林女官听人回禀,道是二公主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心里还觉得奇怪呢——今天不是大公主做寿吗?
平心而论,大公主这个姐姐做的不坏,二公主没由得连这点情面都不给姐姐的。
再到见了二公主,瞧见她脸上那个掌印之后,倒是意会到她为什么会过来了:“殿下且稍待片刻,我这就去通禀太后娘娘。”
转而往内殿去,隔着帘幕回道:“二公主脸上带着伤,八成是同越国公夫人生了龃龉……”
太后在帘幕后叹一口气。
唐红坐在她的对面,反而笑了:“早晚的事。”
她说:“越国公夫人的天性,您也是知道的,叫她随性而生,顺应时宜,原本也是南北两派共同的决议,今天即便不撞上二公主,来日也早晚会撞上旁人的。不稀奇。”
太后听了只是默然,抚摸着腕上的珠串思忖良久,原本想叫二公主回去的,只是顾念到她的秉性与自幼抚育的情分,终于还是说:“叫她进来吧。”
唐红意会到了太后的不忍,倒是有点意外:“我以为您不会管呢。”
作为昔年顶峰相伴的一对君臣,她是很了解太后性情当中冷酷无情的那一部分的,即便是对着亲生骨肉,也不见得会有多少温情……
太后听得一怔,转瞬失神之后,稍有些感伤的开了口:“或许真的是老了吧……”
二公主红着眼睛,气冲冲的进了殿,跪坐在太后面前去,伏在她膝上大哭出声。
太后静静听着,间歇里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
终于,二公主哽咽着叫了声:“祖母……”
太后的手掌停在她脊背,目光却落到了对面的螺钿屏风上。
她说:“过于自卑的人也会过于骄傲,习惯于横强的人,容易断折,二娘,你该把这话记在心里。”
二公主到这儿,是来发泄情绪的,是来寻求外援的,也是来试探越国公夫人根底的,但唯独不是来听人说教的。
尤其是“过于自卑”几个字,更是尤为犀利的刺痛了她的心。
她虽然尤且埋头在太后膝间,但是却已经停了哭声。
太后见状,便知道自己劝不了她,脸色转淡,也就没有了再开口的兴致。
她重新将手放回到腕上的那串玉珠上,说:“你回去吧。”
二公主难以置信的扬起脸来看她,语气很重的叫了声:“祖母!”
太后什么都没说,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林女官便近前来,轻轻互换一句:“公主,请起身吧。”
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打发了我吗?!
二公主脸颊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怀着一种刺痛对方的报复心理,她问出了许多人都想问、但是绝对不敢问的事情:“太后娘娘,您如此偏颇……越国公夫人,是您昔年跟男宠诞下的私生女吗?”
林女官听得面露悚然。
不只是她,满殿的宫人内侍在听闻之后,齐齐跪下身去,垂着头,噤若寒蝉。
偏殿里只有二公主稍显激烈的喘息声,夹杂着太后的笑声一并响起:“你啊,你啊!”
太后笑的几乎要喘不上气,指着孙女,断断续续的说:“你太自卑,所以也太骄傲,一旦觉得对方不够尊重你,就要针锋相对,双倍奉还,叫对方也难受……”
“只是啊,你也太过愚蠢,总是容易犯糊涂。”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威仪与冷厉的神色浮现在眉宇之间,恍惚之间,叫唐红窥到了当年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天后的影子。
“你不知道,世间虽然有很多要对你忍气吞声的人,但也有一些不需要对你忍气吞声的人,譬如越国公夫人,再譬如我!”
二公主为之所慑,情知自己一言之失触怒了太后,心中畏惧,慌忙叩头请罪:“祖母,请您……”
太后没再理会她,只是眉头蹙起一点:“真是天命不济,皇室怎么会有这么多蠢东西!”
乔翎在前殿吃席吃的正香,梁氏夫人还惦念着方才在偏殿那边的波折,倒是有点食不知味。
乔翎有点担心她,说:“婆婆,你倒是吃呀。这么好的菜,怎么没胃口呢!”
梁氏夫人:“……”
真是佩服你有这么好的心态。
梁氏夫人强笑着敷衍她,慈爱道:“啊,好的,好的。吃,你也吃,多吃点,我们乔霸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乔翎:“……”
唉,也不知道为什么,婆婆最近的精神状态总是不太好……
彼时已经是午膳的尾声,用过饭的宾客们在席的只剩下小半,且多数还都在跟身旁的人叙话,亦或者干脆离席,自家亲眷好友聚在一处,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还有的到殿外去散步消食,亦或者吹风透气去了。
乔翎抬起酒杯,叫自己身边的宫人:“这位好看的姐姐,宫里的酒真是不错,再给我倒一杯来吧。”
那宫人莞尔道:“当不起夫人一句姐姐的。”弯下腰去,替她斟了。
乔翎都没来得及将酒杯举起来,就听外边陡然间喧嚣起来,好像有数十个人同时惊呼大叫,隐约惊恐,再仔细一听,大多数人喊的是——走水了!
起火了?
乔翎心头一紧,眉毛蹙起,一口将杯中酒饮尽,麻利的站起身来,顾不上同梁氏夫人说什么,人就已经奔出去了。
外边乱糟糟的一团,宾客们神色不一,惊慌失措,一窝蜂般往着火的反方向狂奔。
然而殿外宾客众多,夹杂着诸多内侍和宫人,再有人像没头苍蝇似的乱撞,局面反倒更混乱了。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被人推倒在地,眼见着就要踩上去了——
关键时刻,一双大手从后边伸过来提住了来人,将她往后一扶,同时厉声道:“起火的地方在偏殿,不在此处,再有奔跑推搡、扰乱秩序之人,一概下金吾狱!”
四下里为之一寂。
福宁郡主从前殿过来,见此情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先拉住那小姑娘,关切的叫了声:“皓娘!”
转而又向救下她的人行礼:“多谢国舅!”
朱正柳朝她点一下头,并不多言,转而往失火的偏殿处去了。
彼处已经是热浪滔天,火光滚滚,到了相距十几米的位置,便不得近前。
殿中楼阁里的帷幔布帐见火即燃,梁木家具被烧得劈啪作响,热浪像是隐藏了身形的火龙,相隔数米,舔舐着围观者的周身。
朱正柳眉头紧锁,问殿外侍从们:“里边可有什么人?!”
侍从们满脸苦涩:“今日宾客太多,哪知道谁在里边?”
早有人运了水来,然而较之滔天大火,终究是杯水车薪。
间或有人清点着自家亲眷,发现少了哪个之后,便怀着三分忐忑,二分惶惶,另有五分的难以置信,瑟瑟然往彼处来寻……
朱正柳叫人拦住宾客,不想倒是在打头位置见到了一个有些意外的人来。
“太夫人……”
梁氏夫人心急如焚:“国舅有没有看见我儿媳妇?刚才一听说起火,她就跑出去了!”
朱正柳将方才侍从说的话转告给她:“今日宾客太多,并不知道谁在里边……”
这时候那侍从又说了句:“不包括越国公夫人——刚刚她自己撕烂帷幔浸了水,披在身上冲进去了!”
梁氏夫人怒火中烧,破口大骂:“天杀的,谁叫她多管闲事的?!!”
乔翎在偏殿里找到了两个惊慌失措的客人,并一个小宫女,又挨着将他们给丢出去了。
此外倒是也发现过别人,只是找到的时候也已经晚了。
火势愈发大了,炙热的温度连她都有点承受不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短促的一声呼救。
乔翎不由得在心里“哎——”了一声。
因为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于是她重又冒火绕了过去,打眼观望过掉落下来的梁木结构之后,转而踢开了一座倒下来的屏风。
“哟,这不是四公主嘛!”
四公主脸都被熏黑了,又哭了一会儿,眼下两道白痕,这会儿看起来活像一只花猫。
原本见了人,她满眼都透着希冀的光,这会儿见是乔翎,那光芒就淡了——火场遇故知,仇人!
当下瑟缩着叫了声:“越国公夫人……”
“嘿嘿,”乔翎单手叉腰,趾高气扬道:“求我啊!”
四公主瞪着她,又害怕,又有点说不出的气愤,哆嗦着问:“我要是不求,那你,你就不救我吗?!”
“唉,”乔翎叹了口气,解下身上被水浸湿了的帷幔将她一裹,继而扣住她的腰带把她提起来,同时道:“最好还是求一下嘛。”
头顶的横梁落下,轰鸣声中,砸起无数的火花。
原先摆放香炉的桌案已经倒塌,香炉里安置的东西却仍旧在燃烧,那并不是香料,而是一支……犀牛角。
只是此时此刻,还有谁会去细看?
浓烟当中混杂着的一缕烟雾像是有了生命,游蛇一般,诡谲的在过分灼热的空气中幽幽的升腾着。
热浪像潮水一般涌来,乔翎单手提着四公主,敏捷的朝殿后窗扉处跳去。
四公主只觉得喉咙里的软骨仿佛都要被烈焰炙烤的融化了,声音更是沙哑的不像样,只是因为觉得此事过于离奇,还是忍不住断断续续的问了出来:“我没求你,你,你居然也救我?”
乔翎语气轻巧:“我只是不喜欢你,又不是不喜欢我自己做人的准则。”
“别说话,”她短促的笑了一声:“这就出去啦!”
乔翎一脚踹飞一块尤且燃着火的木头,转而用后背撞开了殿后火势稍小地方的一扇窗,一声震响,木屑伴着火光在空气中一处纷飞起来。
她顺手把裹成蚕蛹的四公主放下,神气十足的顺了顺稍有点乱的头发,将右手握着的酒杯伸到了不远处瞠目结舌、手持酒壶的年轻宫人面前去。
“这位姐姐,且再来一杯酒!”
那宫人楞了一下,回过神来,微红着脸给她倒了杯酒。
第69章
乔翎仰起头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正准备再要一杯,忽的心有所觉,转头去看,便见梁氏夫人板着脸往这边来了。
她赶忙揉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继而把手背到身后去了。
先前两次给她斟酒的小宫女悄悄从她手里接了那只酒杯,藏到自己袖子里去了。
梁氏夫人瞪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叫住一个侍从,借了半瓢水打湿手帕,面无表情的给她擦脸。
不只四公主,她这会儿也是只花猫呢。
乔翎乖乖的站在那儿,伸着脖子被擦。
梁氏夫人给她擦了大半张脸,手帕就黑的没法看了,那宫人倒是很机敏,马上又把自己的手帕递过去了。
梁氏夫人客气的朝她点一下头,接过来,用水润湿了,继续给乔翎擦脸。
乔霸天很主动的抬起下巴,叫梁氏夫人给擦擦同样被熏黑了的脖子。
梁氏夫人原是有些生气的,气她爱管闲事,也气她不爱惜自己,这会儿见她如此情状,心里边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了。
如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一口气,说:“天底下的事情多了去了,你管的过来吗。”
乔翎很认真的说:“可是叫我遇上了,那就要管呀!”
梁氏夫人定定的看她一看,不再说什么了。
四公主叫那片帷幔裹得严严实实,惊吓之下手脚无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起来,偏这会儿脸上全是黑灰,竟也没人认出她来。
此时跌坐在地,神色彷徨,环顾左右,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倒是先前被乔翎救过的几个人,往这边来给她致谢了。
乔翎摆摆手,语气轻快的打发他们离开:“快去找个太医瞧瞧吧!”
这话说完,她视线随意的在院中一扫,忽的在一人身上顿住了。
那人着深绿色官袍,看服制,品阶并不很高,而年纪却已经很大了,一张脸皱得像是话梅,须发皆白。
相较于场中那些混乱惶恐的众人,他脸上神色平和,无波无澜,耳边簪一支笔,正伏在宫柱上奋笔疾书。
梁氏夫人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了然的告诉她:“那是个史官,先前英国公府发起夫人会议的时候,你不是见过?想来是闻讯之后,专程来记载今日之事的。”
乔翎明白过来,“哦”了一声,拉着梁氏夫人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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