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事儿可是太热闹了!
京兆府的,国子学的,御史台的,大理寺的,宗正’寺的,主打一个应有尽有!
好多人啊!
在关上门说话之前,她让人去叫皇长子过来:“把小侯叫过来!”
转而又跟室内其余人道:“今天这事儿啊,主要是两个案子。第一个是双面案,一面是有学子检举国子学舞弊,另一面是诬陷和名誉诽谤——涉案人是我的亲戚,这案子我只旁听,不参与,至于究竟孰是孰非,自然有曾少卿裁决。”
“而第二个案子呢,是马司业的人身伤害和名誉侵损案,事情的缘由,稍后我也会同诸位详细阐述。”
说着,她看了马司业一眼。
这会儿吴太太不在,马司业重又病歪歪地倒下去了,这会儿人侧躺在一张简易的便榻,短促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曾元直有点奇怪——为今天的人员配置。
京兆府和国子学作为涉事方在这儿不奇怪,御史台作为监察衙门,薛大夫来这儿也不奇怪,只是宗正’寺的阮少卿……
他先行朝阮少卿拱手示礼,而后疑惑道:“这两桩案子,好像都与宗正’寺没什么牵连?”
宗正少卿端着茶盏吹气儿,也纳闷儿呢:“是啊,我这儿也是稀里糊涂的,不知道跟我们衙门有什么关系……”
乔翎面无表情道:“会有的,会有的,放心吧,都会有的。”
曾元直:“……”
宗正少卿:“……”
这会儿外边吏员回禀:“少尹,侯大来了。”
乔翎抬高声音:“叫他进来吧。”
门扉吱呀一声,皇长子昂首挺胸地从外边进来了。
乔翎先问马司业:“先前在国子学门口,对你动手的人是他不是?”
马司业瞟了一眼,没好气道:“这无赖即便是化成灰我都认识——是他!”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脆响,不知道是谁的茶盏落了地。
马司业循声看过去,就见宗正少卿目瞪口呆,满脸惊色,那注满水的茶盏在地上碎成了几块儿,茶水滚动着在地板上冒着热气儿……
他结结巴巴道:“这,他,不是——”
乔翎问他:“现在跟你们宗正’寺有关系了吧?”
马司业又惊又疑,看看他,再看看皇长子,心想:难道这家伙居然还是个偏远宗室?!
宗正少卿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似的,大半晌过去,才艰难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霍然起身:“楚王殿下,您怎么……”
怎么会在这里?
又怎么会去打马司业?
数日不见,怎么一点从前天潢贵胄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了,灰头土脸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薛中道、曾元直、卓如翰几人早在宗正少卿还没开口的时候,就已经怔住了。
原因无他,他们从前都在各种场合上见过皇长子,也还算比较熟悉,这会儿虽然其人改变了穿着,但也不至于真的就认不出来了。
几人赶忙起身来向他见礼,口称楚王殿下。
皇长子稍有点不自在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好不适应这种大官儿朝我低头的感觉啊!
在京兆府被人当牛马呼来喝去这么久,都快习惯了……
马司业难以置信:“什么,这是楚王殿下?!”
他不可置信地将目光在他身上往来逡巡。
皇长子瞪着他,勃然大怒,宛如超雄:“我还站在这儿,你怎么敢躺着?站起来!我有把你打那么重吗?是不是想讹我,嗯?!”
马司业:“……”
乔翎抄着手站在旁边,默默道:“马司业,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他敢当众打你了吧。”
马司业:“……”
马司业老脸涨红,羞愤不已,憋气了好一会儿,才梗着脖子道:“即便是皇子,也没道理公然对朝廷命官动手,我要去圣上面前弹劾你——”
又转向薛中道,求助道:“薛大夫,楚王殿下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可都是听见看见了的!”
薛中道颔首道:“我会如实同陛下阐述此事的。”
皇长子根本无关痛痒:“你去说啊,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以为我会怕吗?!”
他指着马司业,肆无忌惮道:“只要我不想着做皇帝,那我就是你爹!你去告我吧,明天我就堵在太极殿门口,我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锤你!你等着看你爷爷会不会为你捶我!”
马司业:“……”
马司业当场破防,颤声叫了句:“薛大夫……”
薛中道干咳一声,再度道:“这些话我也会如实同陛下阐述此事的,马司业。”
马司业看看他,再看看气焰嚣张的皇长子,但觉悲从中来,刹那间潸然泪下。
谁能奈何得了一个摆烂的皇子呢。
且他还是当今的长子……
有些疯皇长子可以发,他可以说“只要我不想着做皇帝”云云之类的话,但是对于臣子们来说,这是一条绝对不能触碰的红线!
你算老几啊,就敢轻言储君立废之事?
马司业憋屈,但是马司业没法说。
他只能继续憋着,把自己憋到变态。
乔翎这边简单交待了一下第二个案子:“马司业告与不告,是马司业的事情,宗正’寺管与不管,是宗正’寺的事情,御史台弹劾与否,是御史台的事情,可跟我们京兆府没有任何干系!”
聪明乔乔,在线甩锅!
涉案几人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马司业怒道:“皇室亲王的事情,的确归宗正’寺裁决,可他难道不是京兆府的吏员?今日之事,京兆府作为他的任职单位,难道不需要承担责任吗?!”
聪明乔乔,二次甩锅:“马司业,你可别血口喷人!”
她说:“他甚至于都不是京兆府的在编人员,就是个临时工而已,你们先协商,要是实在气不过,我再就做主把他开了也来得及!”
皇长子:“……”
马司业:“……”
其余人:“……”
好家伙,真给你钻到空子了!
乔翎见他无话可说,遂又转向曾元直,说起了第一桩双面案,该交待的交待结束,就做了甩手掌柜,将此事全权委托给他了。
曾元直令人取了纸笔过来,先断第二桩案:“马司业,就今日之事,你是否要出首状告楚王殿下?”
马司业是真想告他,但是又不敢真的跟他撕破脸。
有一个完全豁出脸面不要的亲王做敌人,是很可怕的事情。
他憋屈地认了:“请楚王殿下给我道个歉,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皇长子断然拒绝:“我不道歉,我凭什么道歉?有种你去告我啊!”
马司业勉强再退一步:“……那,那多少赔一点,意思一下吧。”
皇长子再次拒绝:“我不赔偿,我凭什么赔偿?有种你去告我啊!”
马司业气急败坏:“……曾少卿,你看他!”
曾元直语气平和地问:“所以说到底告还是不告呢?”
马司业面笼阴云,没好气道:“……不告了!”
曾元直便简单地草拟了一份文书,让双方当事人签字,暂且了结此案。
同时又告诉马司业:“来日您要是想再诉,就该往大理寺去,而不是京兆府了。”
马司业默认了这个结果。
曾元直令人将那份文书记录在册,同时麻利起身:“走吧,去前堂见一见那群学生。”
乔翎自己审过案子,今次再去旁观曾元直审案,受教良多。
他很讲求证据,但是证据之外,也不乏人情,而该有雷霆之怒的时候,也绝不会有所姑息。
一个眼神,亦或者一个表情,都会成为他的突破口,紧接着从中挖出原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曾元直最先讯问的是那群学生,要说国子学舞弊,不能是上下嘴唇碰一碰就说出来了,总得拿出点实据来吧?
有个学子愤愤地说起了包真宁的身世:“还不是因为她有个好爹……”
曾元直就说:“这个人在胡搅蛮缠,蓄意生事,拉下去打他二十板子,以我的名义写一份条陈给他的出身学馆,革了他的学籍!”
这是很严厉的惩处了。
打二十板子已经足以让一个年轻人伤筋动骨,而革除学籍,几乎相当于断了他来日为官的路径了!
那学子猝然变色,脸上刹那间没了血色,连声求饶。
马司业见状,不由得道:“曾少卿,裁决得过于狠辣了吧?”
曾元直道:“此人言语殊无条理,只凭一点不足以成逻辑的亲缘关系,便往国子学门前去生事,这是愚蠢。蓄意将事情闹大,以为可以凭借物议要挟朝廷退步,这是狂悖。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出入朝堂?”
“而诬告之风更不可长,不加以严惩,不足以震慑人心!”
那学子被堵上嘴,带下去了。
马司业哑口无言。
曾元直的话却没有说完。
他转头看向马司业,神色平和,徐徐道:“这里的官员,只有我和乔少尹具有审案权,如若马司业觉得我的裁决有误,事后可以写奏疏弹劾我,也可以往大理寺递异议条陈,亦或者要求御史台监察,重申此案。”
“但现在还在堂上,马司业自己也是涉案人之一,请您不要对我的裁决进行评判,也不要再贸然开口了,我说的话,您可以理解吗?”
马司业深吸口气,强笑道:“可以。”
曾元直点点头,继续了自己的案件审理。
狠杀了一只鸡之后,剩下的学子们明显老实起来了。
再问起闹事的缘由,好歹也能摸到一点实底儿了。
有人期期艾艾地说,是因为有人往他居住的院子里扔了纸团,说前回国子学考试有人舞弊。
还有人说在考试之前,就有人得到了类似的试题——是国子学内部出现了家贼,以至于试题外泄。
还有人说录取名单上的某个人他也认识,并不足以上榜,可他却中了,这实在不合常理……
曾元直挨着听了,便去索取言语学子得到的那个纸团——其人知道事关重大,一直小心地收着。
这会儿曾元直既问到,便赶忙取出来双手呈上。
吏员取了送到公案上去,曾元直低头验看纸张的质地和墨水的来处,乃至于书写人的笔迹,同时又问:“所谓不足以上榜,最后却上榜了的那个人,是谁?”
学子们犹豫着说了一个名字。
不是包真宁,也不是柯桃。
但的确是她们的同班同学。
曾元直淡淡笑了一下:“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死咬着包真宁不放呢?你们所得到的这些讯息,好像并不足以得出舞弊之人就是包真宁这个结论吧?”
众学子面面相觑,无人做声。
曾元直于是就换了一个说法:“是谁最先提出将此事跟包真宁牵连起来的?先指出来的,可以少挨十板子……”
学子们争先恐后地把人给点了出来。
曾元直云淡风轻地问他:“是谁让你去咬包真宁的?他是怎么联系到你的,通过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
“你又是怎么知道包真宁今天下午有课,恰到好处地去国子学门前堵她?”
乔翎冷眼瞧着曾元直把那群学子逼到了墙角里。
再去看马司业——噫,他脸色又开始朝着霉菌的茄子转变了!
这案子之于曾元直来说,是杀鸡牛刀了,剩下的乔翎也好,薛中道也好,卓如翰乃至于宗正少卿也好,全都没有发挥的必要。
京兆府给这几位单独设了桌案,用一层帘幕掩着,能听见声音,隐约瞧见画面,只是不算十分真切罢了。
有小吏送了茶水和果子过来,只是众人都只是静听着,也无人取用。
乔翎一边听曾元直审案,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卓如翰先前说过的话,这回的事,又是谁给自己挖的坑?
仇人太多就是这样,一时半会儿的都不知道是谁干的……
正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旁边很轻地碰了碰自己。
乔翎微觉愕然,侧头去看,就见薛中道从容端坐,目视前方。
就在她几乎以为方才那轻轻一碰自己的错觉时,忽然瞧见他面前堆了一座小山似的瓜子儿皮。
乔翎心有所觉,再去瞧自己跟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瓜子仁儿。
用帕子垫着,小山似的堆在一起。
她短暂地怔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
第136章
据某个领头的闹事学子供认,的确是有人私下里悄悄联系他,让他将闹事的矛头指向包真宁。
又说了与那人见面的时间地点,乃至于联系途径。
曾元直令人一一记录在册,同时又问:“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一同闹事的学子们愤怒又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显然没想到联合实行的所谓正义,内里居然也掺杂了只蟑螂。
那学子为之语滞,讪讪道:“并没有给什么东西……”
曾元直遂问他:“你的意思是,你是自愿在没有得到任何好处,也没有任何人证物证的前提下去构陷国子学的入学头名、五品博士官之女包真宁的,是吗?”
学子:“……”
曾元直见他不语,反手就准备开条子:“这么蠢的人,还做什么官?一并革了你的学籍,让你永无机会出仕,也算是造福社稷了!”
学子大惊失色,当场招认:“他,他给了我五百两银子……”
曾元直伸手的动作暂停:“银子还是银票?”
学子道:“银票,银票!”
曾元直又问:“银票现下在哪儿,花出去没有?”
学子瑟瑟道:“还没有花出去……”
曾元直令人去取了来,转而又叫人领着他出去,根据他的描述,画出与他接触之人的画像来。
转过头来,他先问的却是卓如翰:“卓学士,今日国子学内部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值得让马司业下值之后盘桓不去?”
卓如翰从帘后出来,瞥一眼坐在堂中、脸色发白的马司业,淡淡道:“据我所知,并没有。”
曾元直点点头,又问:“作为同僚,你对马司业作何评价,他是个喜欢加班的人吗,他经常加班吗?”
卓如翰毫不客气道:“他年纪不小了,带的组也没什么成绩,这两年招生都少了,快退休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加班的?”
她又不怕马司业,何必替他遮掩?
且小人终究是小人,即便你今时今日昧着良心帮了他,他也未必会记得你的恩情!
倒不如一举将其清出国子学,反倒能还上班单位一个安宁。
马司业听着她这异常犀利的评判,脸上又是一阵发青。
曾元直这才摆明车马,转而看向他:“马司业,对于你今日的一系列举止,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马司业张口欲言,意欲分辩。
曾元直觑了眼时间,抬手示意他暂待几瞬,继而道:“扯皮的话就不必说了,这没有意义。”
他指了指先前那个被带走学子离去的方位,道:“那边的画像出来,就会有人送去吴太太面前辨认,银票上自带的编号,也会有人去追寻痕迹。”
“这两个线索有可能牵出幕后之人,也有可能不能,只是马司业,你真的要赌吗?”
曾元直双目如电,定定地落在他脸上:“我听说你与儿媳吴氏不睦,可是为了香火祭祀之故,又无法与儿子斩断亲缘——马司业。”
他加重一点语气:“如若你现下坦白,尚且可以算是自首,再取得了包家娘子的谅解,或许可以轻判。”
“如若真的等到事情坐实,奏到御前去,未必不会牵累儿孙,你跟包家应该没有什么生死大仇,真的要为赌一时之气,搭上儿孙辈的前途吗?”
马司业犹豫了。
爹味是把双刃剑,伤到至亲的同时,也把他给束缚住了。
他未必是真的在意儿子,否则也不会把儿子逼到带着妻子连夜搬走,离他远远的,甚至于默许吴太太对外放出那种世人眼里大逆不道的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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