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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她无所畏忌(假面的盛宴)


忽然,一阵寒风吹进来,却是有人掀开了门帘。
正是已经哭着跑走的田如霜。
“你怎么又来了?”
看着杨變脸上的不耐烦,田如霜心疼欲死。
爱慕生于那日濒临绝境,却看见了拯救自己的英雄。她知道他有妻,还是高贵的公主,可她没想要当她的妻,只当小小的一个妾便好。
所以她厚着脸皮,一再示好,娘知道后,也惦着想请对方帮忙救爹和两个哥哥出来,听凭她任性。
之前,面对她的示好,他虽是冷漠,到底还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如今才知道,他心中竟是如此想她。
弃如敝履的黄毛丫头?
田如霜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甘,哭道:“你的妻子竟如此之好?她难道生得比我还美?”
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早年长于福州,七八岁就有人家求娶上门,说要提前定下亲事。
之后来到上京,上京的美人确实多,但田如霜觉得自己并不落那些人下风,哪怕是享誉上京、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元贞公主,她也觉得自己不差对方什么。
“你为何以为女子好不好,要以容貌来论之?”
田如霜听见杨變冷寒如冰的话语,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她怔怔的看着对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凭什么妄图与我妻相比?论起容貌,你还不如她身边侍女,论起才学心性胆识谋略,你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不说其他,只说当日换她沦为你的处境,她绝不用等着旁人来救……”
杨變突然笑了一声,笃定道:“她根本不会愚蠢到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她有自知之明,也从不小瞧自己的敌人,怀有侥幸之心。若她愿意留在这种险境,只说明一件事,她必是做足了万全准备,恐怕那些北戎人根本进不来,就倒在庄子外面了,而不是让人欺到自己面前……”
越说,杨變越是想念元贞。
再加上看着眼前这张哭得满是眼泪的脸,他更觉得厌烦、索然无味至极,也没有继续想说下去的欲望了。
“念你年幼且糊涂,这次就算了,速速退下吧。”
这次是真跑了,也不惦着拿自己的食盒了。
贺虎看着一言不发的老大,踮着脚往后退了两步。
“老大,我这就去命人送信,还有送兵器去颖昌。”
说完,人也溜了。
杨變失笑地摇了摇头,转身进了里屋。.
诏令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发到颖昌。
似乎主和派那也清楚,如今京西南路大抵是不中用了,打算把诏令发给京西北路,通过这边再把诏令发到襄州。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元贞已经先他们一步拿下了颖昌。
康承安把诏令呈给元贞看。
元贞打开后看了看,扔在一旁。
“所以我说朝中有奸细,他们大概已经挟持了父皇,不然父皇何至于置帝王尊严、江山百姓社稷而不顾,一味求和?”
“我昊国的风骨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呢?他们的诗句里描尽了风骨和气节,如今合该是展现气节的时候,而不是明知将军在京郊占了优势,正要围城打狗时,反而勒令其鸣金收兵回驻地。”
书案后的元贞,是面无表情的,让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姝丽的容颜,黑亮却有些反光的眸子,让她格外多了种属于上位者的冷漠。
康承安感到有些冷。
公主看似在骂那些主和派,但这其中何尝不也包含着圣上,那可是她的父亲。她在说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时,殊不知该玉碎的人中,也有身为一国之君的宣仁帝。
她怎么敢?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纪安抚使,你觉得呢?”元贞突然问。
是的,纪光也在,如今北路这由他和康承安主持着,京中发来诏令,根本瞒不住他。
纪光是个年近六旬的老者,一派文人雅士的模样。
此时,他表情甚为痛心、唏嘘。
“公主所言甚是有理,虽是冷漠且罔顾伦常了些,但值此国将大倾之际,一味求和根本无法保全昊国,反而适当表现强势,才能让北戎投鼠忌器。”
“他们如今是打进了外城,但还没攻入内城,一时半会他们也攻不下内城。如此敲山震虎,反而可以让他们知道,如今是我们愿意跟他们谈,才能谈。若不想好好谈,顷刻各路大军压境,反包围上京,到时候就是关门打狗,孰轻孰重,让北戎自己斟酌。”
“纪安抚使说得好!”
元贞大赞,突然又露出怅然之色,“可如今像纪安抚使这样明白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
她起身越过书案,走了出来。
“朝廷重文抑武的国策,早已显露出无数弊端,直到近日国之将倾之际,才显露真正的恶果。”
“朝廷压制武将太过,以至于为将者没有做将帅的模样,只会听命行事,不敢妄为,生怕犯错,宁肯少做不做,也不愿多做犯错。”
“我虽不知毗邻几路的主官,到底是何心思,但左不过就是这些。二位心思剔透清明,也愿意助我夫妻二人,实话不怕告诉二位,虞夫人此前来襄州,不光带来了父皇的手谕,其实还带来了一人。”
康承安和纪光都看了过去。
“七皇子萧杞。”立在那的元贞淡淡道。
康承安错愕。
纪光则面色复杂至极,一副想哭却又想笑模样。
“此言当真?”
他微微前倾着身子,一副殷切之态。
元贞看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纪光当即站了起来,道:“公主,老臣这就去京东西路一趟,务必说服当地四司长官听从公主和杨将军号令,有公主和将军的英明决策,我昊国一定不会亡!”
说完,他也不等元贞允许,就匆匆走了,哪还有耳顺之年的老态龙钟。.
元贞回到书案之后。
康承安坐在原处,没动也没说话。
元贞也没催他,而是继续看着自己的札子。
如今由于她身在颖昌,对南路那鞭长莫及,于是便下令给马贺及当地各州县官员,若有事,均可用书札方式言事,把札子递到襄州,再由张猛送到颖昌来。
包括京西北路这,也开始在按这种方式在言事。
当下正逢战时,看似各处没乱,实则下面早就乱了。上层官员无心管下层官员,而底层官员又懒政怠政,自扫门前雪。
经过元贞这一番运作,如今南路与北路两地的军备和粮食,都进行了初步统合。再用这种法子把各州县官员统合起来,不光方便消息传递,更便于命令下发时,能确切落到实处。
很草台班子的做法,但却极其有效率。
“有话就说,你也算是我收归到手下的第一人。”元贞头也不抬道。
康承安局促一笑:“倒没什么话说,只是没想到纪安抚使之前还一副怅然悲痛之态,如今倒顷刻就变了一副模样。”
元贞提笔在墨池里蘸了蘸墨,还是没有抬头。
“那是因为他有了安身立命的寄托。之前他觉得昊国亡定了,不报任何希望,哪怕将军如今在京郊努力着,他也觉得是螳臂挡车,无甚用处。”
“纪安抚使是老臣,他不像主和派那样,对北戎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恰恰他想的非常现实。如此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北戎怎可能会放弃彻底灭亡昊国的想法?所谓和谈不过是又一场阴谋。”
“所以我们做什么说什么,他都是听之任之,哪怕我这个女子插手两地政务,他也觉得没什么。哀莫大于心死,不过如此。”
“可如今不一样了,哪怕整个萧氏皇族都搭在里头,只要外面有个七皇子,就意味着有了另起炉灶的希望。自古以来,还少得了这般事?国君遭人掳掠,臣子另立新君,他大概是想到‘晋人执郑伯’的故事了。”
‘晋人执郑伯’的故事,说的便是春秋战国时期,诸侯讨伐郑国,晋国抓住了郑国的国君郑伯。
郑国的大臣们无计可施,这时一位叫做公孙申的大夫说:“只要我们攻打许国,并表示另立新君,晋国觉得抓了国君无甚用处,自然会放回我们的国君。”
之后郑伯果然被放回来了。
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什么道理?
说明国君并非非某一人不可,当这个国家需要他是国君时,他才是国君,若不需要了,敌人即使掳掠了国君,也是无甚作用。
纪光悲怆的是昊国的未来,而如今身在襄州的七皇子,让他又看见了未来,所以他才会一改态度。
所以公主故意透露七皇子的存在?
要知道,此前连他都不知道这件事。
康承安怔怔想着。
他又看了看伏案的元贞,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终究还是没忍住,道:“那公主可认为稚嫩柔弱的七皇子堪当大任?”
元贞抬起头,看了过来。
“那康转运使,又想听何种回答?”
康承安一怔,道:“自然想听公主的心里话。”
元贞突然笑了,扔下手中狼毫,靠进椅背里。
“心里话就是有些人读书读迂了,就认这个所谓的君君臣臣,给他们一些想望,也能提起精神来好好为我办事。”
她坐得久了,也有些累了,姿态并不是那么端庄,却言谈之间挥斥方遒,那股属于上位者的冷漠感再度临身。
“真话就是,谁来担这个大任都可,但昊国上下沉疴难治,必须要有一场彻彻底底的清洗,才能焕发出生机。不然,即使今日解了上京被困之危,日后上京还会被困第二次第三次,只要那些人还在,上京之危就不算解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过来:“康转运使可满意这个回答?”
康承安浑身一震,如梦初醒。
他似是长出了一口气,又似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郑重地躬了躬身:“满意。”
元贞点了点头:“既然满意,那就去做事吧。”
“是。”
康承安退了下去,一直退到门外转身离开时,他的脚步突然转为轻快,轻快而有力地往院外走去。
明明还是那个人,那个背影,却总让人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数日后,元贞收到杨變送回来的兵器铠甲以及火器。
同时,也收到他的信。
一月初六,阴,冷。
这震天雷的威力真猛,就是场面着实狼藉了些。
他们都想吐,还在强装。
其实我也想呕吐,但我也要装,毕竟我是将军,不能丢了脸面。
卿卿我妻,想你。
一月初九,小雪。
终于甩掉追兵回去了。
这群愚蠢北戎人,还想追击我?不知我最擅长游击战?
慕容兴吉那孙子定要气得不轻,哈哈哈。
一月十二,阴,冷。
权简让人传信出来,主和派那些老阴货进宫告状了。
慕容兴吉必然会让他们发下诏令,若诏令发到你面前,勿要理会,让他们来我面前说。
一月十五,终于晴了,但还是冷。
有一小娘子妄图与你比美,我斥她脸何其大,竟妄图与我妻比美,不知所谓。
好想你,等我回去了,我一定要…….
元贞红着脸,暗呸了一口,将信都收拢了,放进一个专门放信的小箱子里。
转头去看,发现希筠手里竟也捏着一封信。
“怎么?贺虎也给你写信了?”
希筠连忙把信往身后藏,可惜藏不住脸上的惊喜和疑惑之色。
最终,所有情绪都化为一句嗔怪:“他定是跟将军学坏了!”
“好好好,他都是跟将军学的,那就说你喜不喜欢吧?”
“不跟公主你说了!”
然后跺着脚,人羞跑了。.
所谓的诏令,并未挡住杨變的步伐,相反他索性不装了,直接挑明了就在京郊抢掠北戎的物资。
完颜家的属将召集过人马,给他设伏过几次,人没杀死不说,反而又损失了一些兵力。
同时,京西北路的虎威军作为第一支勤王之军,压境来到了通许和管城两地。
这两地,一个在上京下方,距离上京不过百十余里。一个处于上京西侧,距离上京也不过百十余里。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北戎得知这一消息后,压力而想而知,慕容兴吉几次斥责京兆府尹,多番摆出要扯破脸皮之态。
内城那听闻消息后,也大惊失色,几番下诏令斥责。
可尽皆无用,杨變根本不理会,诏令也在虎威军那石沉大海。
内城里的人这才知晓,外面已经不听朝廷指挥了,至少京西北路和南路这两地,大概是投向了杨變那个乱臣贼子。
与此同时,其实上京城内外城的日子都不好过。
内城的两处粮仓,都已数次放粮,不过是杯水车薪,如今连皇宫里的内侍宫人都开始以稀粥裹腹,宫里只有那么些许人,每日才能吃得几顿饱饭。
同时,因为要筹集给北戎的银钱,家家都被抢掠一空。
本来是保护自己的禁军亲自出动,挨家挨户索要金银财物。甚至为了给北戎筹集美人,内城许多平民女子都遭了殃,甚至已经在往官员勋贵家波及。
而外城这,之前很是乱过一阵子,死伤了不少百姓。
后来在杨變通过水路不断往里派人,在这伙人的故意引导下,食不果腹的百姓开始聚集到北戎军营前,向北戎人施压。
他们手无寸铁,或是静坐,或是苦求,求着北戎人给口饭吃。
如今北戎在外城的兵力不过三万之数,而整个外城加起来有近两百万人。
这么多的人逼到北戎军营面前,密密麻麻,看不见尽头。
哪怕他们尽皆老弱,手无寸铁,也逐渐让北戎人开始胆寒,生怕逼急了这群人不顾伤亡,扑上来生吞了他们。
局势逐渐脱离慕容兴吉的掌控,里里外外都是压力,为了不让外城失控,慕容兴吉不得已命人放粮,暂时控制了外城的局势。
如今该怎么?
本想把上京这个大宝库慢慢掠夺干净,外面却多了个搅局之人。
杀杀不死,一打人家就跑,你不打了,人家又回来继续抢东西,他们好不容易逼迫昊国朝廷要来的东西,,被对方抢了半数。
慕容兴吉倒想调集汲县、河阴两地兵马,前来围剿杨變,只可惜虎威军两地压境,他也怕调了两地兵力,转头被虎威军掏了裆,断了北归的后路。
借由和谈逼迫也无用,人家现在根本不把内城那些个皇帝皇亲高官勋贵放在眼里,指不定就等着他们把这伙人都逼死了,正好自立门户,还不用脏了自己的手。
真的好卑鄙!
眼下那杨變还只是暂时联合了两地大军,若是连京东西路的昊国驻军,也不听皇帝朝廷的命令,派驻军前来,将他包围在上京城里。
一旦如此,可真就是关门打狗了。
现如今摆在慕容兴吉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继续坚持,施压昊国朝廷,妄图借由朝廷逼迫前来勤王的大军。
抑或是速速离开,拿着内城那些人当人质,保全己身,迅速撤离,待到出城后,回到南岸驻地,再与他们一决胜负。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来自百度.
有红包。

连着多日,从外城传来的消息都不好。
据说杨變虽调来了虎威军,但由于势单力薄,北戎调来汲县、河阴两地部分驻军,双方进行了一场战役。
结果是虎威军不敌,大败而逃。
这一消息,让本就混乱的内城更是乱上加乱。
谁也不知道这消息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本来京兆府尹传进内城的消息,只有数个官员知道,加起来知道的人不足十个人。
由于形势实在不利,收到消息后他们就进行了统一,此消息绝不能随意外传。
万万没想到,不过扭个头的功夫,就在内城传了个人尽皆知。
当日由于城门封闭被关在内城的那些太学生,再次齐聚街头,随同他们的还有无数平民百姓。
所有人头上都缠着白色布条,来到皇宫前。
“圣上纵容奸佞误国,我昊国泱泱大国,富甲天下,却在战事上屡屡受挫!朝廷纵容文官打压武将,由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带兵指挥,以至于武官们畏战惧战不想战。”
“主和派官员一再求和,不顾朝廷利益,不顾朝廷威严,汲县一战本是我朝占优势,主和派却要求停战,主动求和,致使错失战机,又与北戎交换太原等城池,一再将咽喉送至敌人刀下,导致今日发生的一切。”
“权少保是怎么死的?为何该去的援军未到,是谁拦下了调令,致使权少保战死沙场?又是谁赶走了骁勇善战的杨将军?若非痛失这两位将帅,我昊国何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如今杨将军带兵来援,你们反倒说对方乱臣贼子,谁是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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