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偏爱(无限贰贰)

关常蔚：抢我的伞？江北驰，我祝你追妻三千年！
值班中的宋迎曦：学长虐我千百遍，我待学长如初恋。

第十二章 气场这东西
没料到他会有兴趣，裴浅海垂下视线，随口回了句，“替出版社工作的稿费。”
关于裴浅海的专业江北驰也很清楚，他看了眼她右手中指上因为长时间握压力笔摩擦出的薄茧，视线又回到自己的瓷碗里，拆开免洗筷，慢慢将香菜一根一根挑到盘子里。
裴浅海粉唇微微“啊”了一声，懊恼的想起忘记备注不要香菜。
但是江北驰似乎也不在意，眉眼抬了抬，一双桃花眼乌黑且明亮，声音带了些凉意，“自己开了工作室？”
这是要聊天的节奏吗？
裴浅海低头将碧绿色的菜梗一点一点夹到自己的热粥上，同时回话：“我现在自己在家接稿，算是自由接稿设计师，只要跟专业对得上的，什么工作都接，上回医院的也是。”
解决完所有香菜，江北驰抿了口热粥，慢条斯理问：“那下下礼拜的讲座也是妳负责拍摄，还是赵喜喜？”
下下礼拜？
裴浅海点开行事历，在上头看到了工作列表，确实有西京医院的行程在上头。
这是赵喜喜发来的工作，大概就是拍摄跟录影，回去剪辑成影片放上网做宣传，不是太难的工作。
“我那天确实会过去，怎么了？”
裴浅海比手机翻过面，对上他凝视的目光。
江北驰勾唇一笑，低头吃饭，慢悠悠的嗓音缓缓飘来，“没什么，就那天我也要上台分享，把我拍好看一点，说不定医院内部相亲用得上。”
“……”
又是一周过去，座谈会在五月的第一个周末
西京市立医院的规模在当地算是数一数二，虽然比不上北泽医大附属医院那样的体系，但在国内也是赫赫有名，尤其在癌症医疗与外科手术上。
新上任的院长相当有心要把西京医院发扬光大，不遗余力培养年轻医生，也学到了现在流行的宣传方式，想培养几个明星医师替医院做宣传，壮大声势。
江北驰跟宋迎曦就是他计划内的人。
这次的座谈会是面向医学生为主的座谈会，被派出场分享经验的，自然少不了去过德国留学的江北驰。
身为摄影师，裴浅海一早就到了医院讲堂卡位准备拍摄跟录影，赵喜喜一看她立刻蹦跶过来，勾着她的手说悄悄话。
“浅海，妳还记得上回跟妳说过男神日记那部漫画吧？”
“嗯，记得。”裴浅海神色如常，低头测试镜头距离，“那部漫画怎么了？”
“我觉得，那部漫画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她在专栏里说她的男神出现了。”
裴浅海神色淡然，似乎也不是太有兴趣，抬眸看了赵喜喜一眼，“说不定只是宣传的噱头。”
“怎么可能，那故事太情真意切的，而且我觉得那男神的设定，太像江医师了，要不是时间轴对不上，我都要怀疑他就是男主角。”
赵喜喜说着这话时，江北驰正在一旁低头看讲稿准备上台。
他将平板阖上，眉眼稍敛，鸦羽般的长睫覆盖其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裴浅海瞬间觉得空气稀薄，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掐着赵喜喜的手走远几步，转过身，不着痕迹换了个话题，“对了，我合作的出版社要替秉烛夜画出书，等书印好他们答应送我一本亲签，到时候拿给妳。”
“真的？”赵喜喜期待《男神日记》出书已经很久很久，哪能不答应，“我就知道妳对我最好了，浅海，妳放心，接下来一年份的案子，我一定都发给妳！”
座谈会在早上十点准时开始，由最资浅的宋迎曦打头阵，再来是其他住院医师，再最后才是明年即将升上总医师的江北驰。
台上宋迎曦妙语如珠，现任总医师周宜德就站在台下，跟着一旁穿长白袍的男人闲聊。
裴浅海因为要录影，就站在舞台后方的 C 位。
三人距离不远，男人们的交谈时语气里丝毫不隐藏的讽刺一字一句都落在了她耳里。
她看了眼对方的短白袍，上头以蓝色绣线绣了周宜德三个字。
周宜德是吗？
她记住了。
男人方脸小眼，朝着舞台方向挤眉弄眼讪笑。
“院长是不是老糊涂了，江北驰他爸挂名开假刀，跟药厂收回扣，他儿子在校成绩再怎么优秀，恐怕也是要有样学样，高材生怎么了，病患要知道他有这样一个爸爸，还敢来我们这吗？”
笑声刚落，另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随即接上。
“嘘，人都跳楼谢罪了，就不要乱嚼舌根，反正我看江北驰也不会在这待太久，西京市这小地方容不了大佛，他就是来等，等过几年医界都淡忘了他父亲江晨光姓啥名谁，人就回北泽医了，说不定哪天咸鱼翻身把我们踩在脚下也不一定。”
一旁的中年男子环胸看着讲台，虽是带着笑，语气刻意温和，但那藏在眼底的恶在白色医师袍的遮掩下也无所遁形。
人心凉薄，笑容可以伪装，眼神却掩盖不了。
裴浅海握着单反的手指缓缓卷起，落在台上的眼神再也无法维持淡定。
江北驰的父亲怎么会自杀？
那样温和的男人，那样温情满溢的家庭，怎么会？
裴浅海和江北驰的父亲见过一面。
就在他们交往的第一个月。
当时恰逢江北驰父亲六十大寿，他带着她一起出席寿宴。
他的父亲贵为北泽医大的副院长，裴浅海自然是诚惶诚恐，但江晨光却没有想像中的严肃，也不端着副院长的派头，在满间来替他祝寿的后辈里，率先走到她面前，温和的朝她伸手，“浅海是吧？我是江晨光，北驰的父亲。”
身份地位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私底下却是谦谦君子，为人和善，待她就像对待小孩一样温柔且宽容。
就连他的母亲也一样，没有所谓医师娘的高傲，拉着她手时，那份温度是她从未体会过的、专属母亲的温柔。
这样家庭养出的江北驰，是天之骄子，是那样百般自信，她以为，他一直过得很好。
现在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不快乐。
他眼底染着的浓重色彩，是来自现实的压力，是坠地后干涸的血迹，是穷极一生都无法抹灭的痛。
她突然很想替他抹去，可是她算什么。
演讲到下半场，众人热烈欢呼声中，江北驰穿着住院医师的短白袍缓缓走上台。
台下的欢呼声比起前几位更甚，裴浅海握着手机走到台下，微微抬起头，把镜头对准他，下一秒，他深沉的眸子转过来，牢牢对准镜头，也对准镜头后，她的视线。
但凝视不过片刻，很快就转移开来。
上百双专注目光的下，江北驰不急不躁，侃侃而谈。
中场问答时，台下几百号人热烈举手，被点到名的学弟站起身，带着一丝审问的姿态发问：“学长，大家都知道你也经历过一阵低潮，身为一个医师，又是课业跟工作繁重的住院医师，当时你怎么转化情绪处理的，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来者善意不明，江北驰沉默片刻，鸦羽般的睫毛低垂些许，重新抬眸时，眼中有光。
“其实，在最低处并不是坏事，因为在别无所选择的时候，人只能往上。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放弃我的职责，也不允许我自己堕落，用高强度的行动，去踏平前方的困难，是我的生存方式。”
话音一落，台下爆出热切的掌声跟喝采。
这话听起来很正面，裴浅海心里头却有说不清的难受。
这几年他瘦了很多，眉骨轮廓比以前更清晰分明。
可自始自终，他骨子里真实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那样的从容洒脱、那样的自傲自负，就跟第一次相见时一样，傲于九天。
座谈会结束后，一群人以江北驰为中心，围绕上去抢着拍照合影。
裴浅海善尽责任拿出单反拍帮忙拍照，再跟着赵喜喜回到企划部，借用了电脑上传，打算下午就先把照片更新到网站上供员工下载。
医院的企划部她很少来，记忆里就来一回，签了合约就走。
在这个不事生产的门面单位，人员配置很少，就一个主管跟一个执行企划赵喜喜。
讲座一结束赵喜喜就在会议室忙着跟上司开会安排下一场活动，裴浅海也不用人招呼，拉了张椅子，坐到一台桌机，开始了自己的作业。
医院没有她惯用的系统，裴浅海在导出档案时略略卡顿了好一会儿，上千张档案才开始往电脑传输。
她工作时候有带耳机的习惯，没注意到有人走近，直到对方出声。
“美女，能帮个忙吗？”
裴浅海倏地抬起头，看见周宜德靠在办公隔间，朝她灿烂一笑。
“有事吗？”
她过度冷漠的语气让对方有些面子挂不住，周宜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下，但随即又堆起笑，“能不能帮我把有我跟柯医师的照片调出来单独存一份？”
裴浅海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档案夹里显示的数字，面色微微一沉。
“哪位是柯医师？”
她把电脑荧幕稍稍往前推，指着江北驰的特写，“这一位吗？”
周宜德脸色一愣，再开口时，口气有些嘲讽，“外行人就是不懂，这个穿短白袍的是住院医师，长白袍的那个才是柯医师。”
裴浅海“喔”了一声，面色淡然，沉默几秒后开口，“但他看起来更有主治医师的气场。”
周宜德一言难尽看了裴浅海几秒，但碍于对方是个美人，虽然清冷，他不想失去风度，马上又把姿态端正，“总之，麻烦妳帮我们把照片另外存档一份。”
裴浅海嗯一声，神色淡漠，没再说话。
周宜德觉得状况有些尴尬，靠在隔板上，伸长脖子朝荧幕看去，“那个，再麻烦一件事。”
裴浅海双手在键盘上继续作业，抬眼看了他一眼，“说吧。”
周宜德扯过白袍，指着上头绣着的名字，“帮我把档案夹改名一下，我姓周，周宜德，外科总医师。”
“好。”
周宜德背对着电脑，没能看见裴浅海在他说完后又继续删除照片，直到最后总结出十张，存到随身碟拿给他。
“谢了，美女。”
周宜德朝她眨眨眼，拿了随身碟转身离开，只是不到十分钟后，又满脸不高兴折返回来。
这一次，后面还跟着那位穿长袍的柯医师。
“这位怎么称呼？”
裴浅海从电脑前抬头，秀气的小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
“我姓裴。”
柯文青弯下腰，指着她手边的单反，“裴小姐，妳拍照拍了一下午，就只有十张照片吗？”
裴浅海把荧幕转一圈，抿唇浅笑，“不，我拍了五百八十七张。”
“哦。”柯文青愣了下，“五百八十七张里，我跟宜德就十张？”
“嗯。”裴浅海一脸理所当然，“院长交代过，让我多拍一点年轻有朝气的年轻医师，希望可以吸引更多媒体朋友关注，我只好挑帅的拍，至于哪位医师是什么等级，我是不清楚的。”
柯文青当场脸色就拉下来，“这位小姐，妳知不知道能在媒体前曝光的只能是主治医师？”
“那总医师算主治医师吗？”裴浅海冷着脸发问。
柯文青一愣，“不算。”
“那扣掉他的照片，您的照片有八张，需要的话，我帮您精修，痘印、脸型、身高都可以修改，要哪一个？”
“……”

第十三章 尾随
赵喜喜一开完会就直接收到了柯文青的内部信件，直言嚷嚷着以后办活动不准找裴浅海来当摄影。
她不解的回头看姐妹，懵着张脸问：“浅海，妳怎么就跟我们医院最爱斤斤计较的老人家杠上了？”
裴浅海抬眸，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不满意我拍的照片吧。”
柯文青回到值班室便开始发脾气，看到江北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江北驰从不犯错，他没地方可刁难，只好转从江北驰向日葵宋迎曦下手。
连续值班三十六小时的宋迎曦一脸崩溃，直奔到企划室，整个人挂在隔板上找裴浅海讨个说法，“浅海妹子，妳怎么去惹柯上皇跟周公子了，他在值班室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说妳竟然对他说学长比较像主治医师，你知不知道这是采他雷点啊。”
“不知道。”裴浅海神情淡漠，继续低头把档案分类，“我就事论事。”
不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缓缓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开始有了一丝不安，“他是不是去找江北驰麻烦了？”
宋迎曦苦笑，“这哪能明着来。总不能对学长发脾气，说别人觉得他帅、他更有主治的气场吧，当然是暗搓搓的搞他啊，一连九天的晚班，妳说惨不惨。”
裴浅海一听什么心思也没了，整个人后悔得不能自己。
“我去道歉。”
说着她立刻站起身，抓起手机越过宋迎曦，毫不迟疑直接往外科病房走。
赵喜喜跟宋迎曦一看苗头不对，立刻也跟上。
“浅海，妳别冲动。”
“是啊，浅海妹子，妳要打架也打不过他们俩啊，有什么事都好说，妳要真的怕丢了工作，我陪妳去道歉就是了。”
两人的嚷嚷被她抛在脑后。
裴浅海充耳不闻，直接上了五楼外科病房，站在护理站前对着一群年轻护士询问：“请问柯医师在吗？”
还在上班时间，江北驰就坐在护理站里的电脑前 key 医嘱，听到她的声音，他
倏地起身走来，双手插兜皱着眉看她，“妳找柯医师做什么？”
“我来道歉。”裴浅海淡淡的眸色掠过他硬挺的五官，心里头着急，但表面却不敢有任何彰显，“麻烦帮我喊一下柯医师，就说，我手机里还有下午的活动照片可以传给他。”
这举动在旁人听起来可有些暧昧，江北驰拧起眉，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那笑意可不曾传入眼底。
“妳跟我过来。”
不等裴浅海有动作，江北驰已经将人拉到楼梯间，双手环胸，一脸要笑不笑的盯着她。
那表情裴浅海可太明白了，是江北驰动怒的前兆。
当时他要出国的前半年，没几天她就能见一次这表情。
“裴浅海，妳在做什么？”
“我来处理公事。”裴浅海矮他一颗头，只要不抬头，她的视线就刚好能落在他下颚线，“下午周医师来找我要档案，我给他们少了，刚刚才在手机里发现还有其他照片。”
“传 il 不就得了，有必要上来？”
语气里有淡淡的不悦，她抬起眼，淡色的瞳孔倒映着江北驰俊朗面容，那张天生清雅淡然的五官下，谁也看不出裴浅海此刻心里在颤抖。
“档案太大，可能要传半天，我上来更有效率。”
江北驰听完安静片刻，转头看了下外头因为担心而缩头缩脑的两颗脑袋，压低嗓音，“既然如此，妳把档案传给我不就得了。”
裴浅海一愣，显然是没想过这个方法。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可以传讯息给他。
“好，我现在传。”
她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线条，散落的发丝披散在上，隐隐透着光。
江北驰垂眸看了一眼，喉头滚动两下，慢慢挪开视线。
裴浅海手指快速在手机里点选照片，拖曳到两人只有过一次“新年快乐”的对话筐里，按下发送。
收取档案的提示声叮叮咚咚在楼道间响起，伴随着江北驰冷硬的嗓音而来，“以后这种事都透过第三者，不要去跟周宜德扯上关系。”
不用江北驰说，裴浅海也根本不想跟那两人再有联系。
她只担心他们找他麻烦。
落井下石是人类的本能，尤其在面对江北驰这样的人，是谁都会轻易被掀起忌妒心。
但这话怎么能说，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的秘密，他不说，她就装不知道。
假装他还是那个完整的江北驰。
没有被挫折打败过的天之骄子。
档案很快传输完毕，楼道里又恢复了安静。
江北驰一手插在白袍口袋里，低头确认过档案，语气淡淡，“妳赶紧走吧，这里没事不要上来。”
他过硬的语气让裴浅海心底一阵沮丧，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江北驰走了两步，手抓住安全门把手，似乎是觉得这话不完全，微侧过身，只给她不咸不淡的一眼，“因为这里的好人没妳想像的多。”
江北驰一直都很阳光正面，鲜少有这样负面的时刻。
但是裴浅海却读懂了那一刻他眼中的消极。
她愣在原地许久，垂下视线盯着洁白的磁砖地面，好一会儿才扯动嘴角喃喃自语，“我知道，这世界上坏人真的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