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偏爱(无限贰贰)

临开车前，他弯下腰，目光沉沉看着她的双眼说，“到了让赵喜喜给我讯息。”
一个小时后，裴浅海洗完澡，换了睡衣坐在赵喜喜家的沙发上。
赵喜喜已经因为酒醉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抱着自己随身带着的平板，慢吞吞给江北驰发了消息。
浅浅的海：【我们已经到家了，这是我用自己平板发的。】
本来还忐忑会不会吵到人，没想到江北驰回得相当迅速，像是就握手机在等着一样。
江北驰：【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就在裴浅海以为这话题就此结束时，江北驰又发了一个地址过来。
江北驰：【明天去这地方修手机，西京合作厂商，报工号有员工优惠。】
浅浅的海：【但我不是员工。】
江北驰：【但赵喜喜是。】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把赵喜喜当工具人就是了。
屋子里的女孩已经因为酒力发作呼呼大睡，鼾声连天，说好要陪她熬最长的夜，驱除所有恐惧都只是口号。
不过裴浅海倒是松一口气，她自己熬夜，不代表别人要跟着赔罪。
抱起平板，裴浅海发了一会儿呆，拿起触控笔又一次打开作者专栏，在上面慢吞吞打上最新日记——
秉烛夜画有话说：【男神原来喜欢女生倒追？】

赵小姐去上班当社畜，而她是去维修店修手机。
赵喜喜的临行前跟她交代了，要付钱的时候喊她过去一趟杀价，包准杀他头破血流。
裴浅海嘴上说好，但也没这打算，两人在医院门口道别，她转身就朝维修店走。
维修店就在医院附近，走路不过五分钟就到的地方，裴浅海推门入店的时候刚好一批客人刚走，她低头掏出手机准备排队，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在问报价。
她猛地抬头，看到江北驰站在柜台跟女店员交谈。
玻璃柜上还摆了几个花里胡翘的保护壳，妆容艳丽的女店员正殷勤推销，“江医师，你除了修耳机外，那耳机壳要不要换个造型啊，这家保护壳我们独家代理，打七折给你。”
江北驰拿起一个，看了眼又放下，“不用了，我没那么讲究。”
熟悉的冷调嗓音传入裴浅海耳里，她握着手机排在他身后，正考虑要不要打招呼时，江北驰似乎感应到什么，慢慢转过身，视线落在她手里碎屏的手机，嘴角微微勾起，侧过身，“先替她估价吧，反正修理还要一段时间，我在后面坐着等。”
女店员含情脉脉的眸子看了江北驰一眼，一点不耐烦也没有，笑盈盈说，“好啊，你坐旁边慢慢考虑，要不要喝杯咖啡？”
“不用了，谢谢，我对咖啡因过敏。”
江北驰将包包往休息区的沙发一丢，拿出平板，修长的双腿交叠，开始等着耳机维修。
裴浅海向前一步，把手里碎屏的手机放在桌上，细柔的嗓音轻声问：“不好意思，想请妳帮我看一下还能不能开机。”
女店员画着浓密的眼妆，收起刚才的璀璨笑脸，拿起手机翻看两下，一看到型号忍不住笑起来，“同学，这都多少年的机子了，要不换一只新的吧，这看起来就不可能起死回生啊。”
裴浅海垂下眸子，语气里有些许遗憾，“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我看看啊……”女店员把手机安插上传输线，看了裴浅海一眼，“有开启云端储存没有？”
“有。”
“啧，那不就得了，东西都会存在云端的啊，没什么好损失的，这破手机也没什么好留念的啦，换了吧。”
女店员一连几个语尾祝词，语调漫不经心，甚至有些微看不起，把手机往她手边一推，看裴浅海还愣愣的没回应，忍不住取笑，“这么挣扎啊，不会初恋男友送的礼物吧？”
裴浅海一愣，垂下眸子，没否认。
这支手机，是江北驰送她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哇噻，妳也太念旧了吧……”夸张的语气让裴浅海渐渐尴尬起来，“但这东西真的修理不好啊，换新的啦，况且妹子妳长这么美，不可能没男友吧，找个借口叫男人送啊，我给妳打八折，再送贴膜，绝对物超所值的呢。
“……”
裴浅海最不会跟人这样的人打交道，她开始怀疑，江北驰叫他来这里修理的目的，是为了羞辱她。
一股怨怼油然而生，这时店门被推开，挂在玻璃门上的铃铛声叮咚乱响，一名体型壮硕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跑进门，一进来就先对沙发上的江北驰道歉，“江医师，等很久了吧，刚去拿零件耽搁了，抱歉抱歉。”
男子一面道歉一面从胸背包里拿出纸盒递给江北驰，“来，试试看，经过我小胖手的东西一定没问题。”
江北驰接过纸盒，也不急着打开，黑眸朝柜台看去一眼，看着裴浅海手里的碎屏手机，“麻烦你看一下那只手机，是不是还有机会修理？”
自称小胖的男子走到柜台边，拿起手机翻看两眼，又走进柜台插线测试，抬眼咧嘴笑，“可以，换个电池跟荧幕，再用三年没问题，等我一个小时，马上好。”
女店员一听，脸色马上拉下。
但是碍于小胖是自己老板，她一个打工仔能说什么，摸摸鼻子，摆了张臭脸，直接回到店后头喝奶茶去。
“……”
“……”
确定手机还能起死回生，裴浅海脸色终于好看一些，站在柜台前问：“老板，这样修理费大概多少钱？”
小胖抬起头正要开口，看了眼站起身走过来的江北驰，一瞬间他读出某种讯息，好奇问：“喔，认识的吗？”
“嗯。”江北驰走到柜台，手里拿着工作证，“一起结帐有打折吗？”
小胖的嘴角慢慢咧开，忙说，“有有有，朋友的话自然是友情价，你又是我再生父母，打个七折吧，不急着付钱，大概一小时，你们去对面喝个咖啡再回来拿东西。”
“行。”江北驰笑着用指关节敲了下玻璃柜，“谢了，兄弟。”
“好说。”小胖抬起头，眼镜下的眼睛弯得跟弥勒佛一样，“喝久一点也没关系。”
裴浅海知道店员误会了，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江北驰已经勾起背包挂在右肩上，走到了门边上，意识到裴浅海没跟上，他回过头，懒洋洋的，尾调带上一点拖得惫懒又轻慢的味道问，“裴浅海，走不走？”
裴浅海回过神，赶紧挪动脚步跟上。
维修店附近的店也不多，就一家星巴克，一家麦当劳，一家肯德基。
两人对看一眼，直接走到了对街的星巴克。
周五的时段刚好碰上买一送一的活动，人潮壅挤，热闹得跟菜市场一样。
两人在角落找到位置，她拿起钱包要去买单，想到刚刚他说的话，走两步又踅回来，“你现在能喝咖啡吗？”
“当然可以。”江北驰大爷一样坐在沙发上，腿上摆着平板，上头依旧是一堆密密麻麻的原文，“我要一杯大杯热美式，一份三明治，一块起司蛋糕。”
“好，等我一下。”
裴浅海转身要离开，却又让江北驰喊住。
“等等。”
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金色的卡片，上头还雷射刻印着他的名字。
“拿我的卡去付钱，我要集点。”
捏着那张卡片，裴浅海不禁皱起眉头。
以前的江北驰虽然不挥霍，但也从不会有耐心办卡就为了集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有了这种习惯。
裴浅海抿了抿唇，竟然有种天之娇子跌落凡尘的沧凉感。
但她知道江北驰有多爱面子，容不得人拒绝，只好捏起那张储值卡，重新走入人群里排队。
人潮虽多，但柜台人手也多，速度不算慢，轮到她时，她特意多点了一份三明治一块蛋糕，端着托盘往回走。
只是才刚回到位置上，她就愣住了。
因为她的位置上多了一个陌生女孩。
女孩面容姣好，身上穿着条黑色茶歇裙，衬托得身材玲珑有致，长发披肩，手里拿着手机，红着张脸殷切盯着江北驰。
“请问…我可以坐这边吗？”
江北驰正低头看书，闻言懒懒抬眼，又垂下，“不可以。”
他的态度很清楚，丝毫没转圜余地。
女孩有些尴尬，还是再度鼓起勇气问，“可是这里没人啊。”
闻言，江北驰关上平板，缓缓抬头。
他生来就是一双极好看的桃花眼，内眼角深而陷，眼尾略带上翘，眼形弧度饱满漂亮。
但此时这双让人一看就心动的眼正冷冰冰睨着眼前的女孩，眼中自带几分懒散跟嘲讽。
“人？人不就站在妳旁边，要不要挂个眼科看看？需要替妳介绍医生吗？”
口气傲且羞辱人，女孩气得握紧手机，骂了句“神经病”，起身快步离开。
裴浅海走回位置上，把咖啡跟甜点都摆上，小声咕哝一句，“也不用那么凶吧。”
“裴浅海。”听到咕哝声，江北驰险些被气笑了，“妳行妳来。”
知道跟江北驰扯这么没完没了，她不再说话，低头喝自己的咖啡。
满室的咖啡香跟交谈声交杂，江北驰似乎有些不耐，但是目光一直落在平板上，似乎在研读什么文献。
裴浅海也习惯了。
当时两人在一起时，江北驰也是这德性，无时不刻不在念书。
医学院不是混吃等死就能等来一张文凭，不断的大考小考，看不完的书，研究不完的案例，江北驰虽然聪明，但念书的时间绝对不比人少。
有时他俩都没空，就只能在他课间空档时间，买杯咖啡约在医院后头的人工湖长椅边上约会。
只是两人一起时，他也不总是在看书，有时会一边看，一手勾着她的手，有意识无意识捏着她小巧的手指玩。
偶尔只有他们俩时，他会低头吻她，咬着她的唇问：“无不无聊？无聊的话，我们可以干些别的事。”
口气虽是调戏，但他从来不逾矩。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
裴浅海面无表情低头咬着吸管，把蛋糕跟三明治往他手边推，“吃一点吧。”
江北驰从文献里抬头看了眼食物，抽出纸巾拿起三明治，却把蛋糕往她手边推，“蛋糕妳吃吧，我忘了我在戒糖。”
“……”
蛋糕是她喜欢的清爽起司，裴浅海这种小胃口的人吃起来也没什么压力，只是吃到一半见他蹙紧眉头似乎是觉得吵，裴浅海想了下，把包包里的蓝牙耳机拿出来，放到他手边。
“暂时用我的吧。”
拿出手的时候裴浅海其实也有片刻忐忑，江北驰有些许的洁癖，这种入耳式耳机很私人，她怕他会嫌弃。
却没想到。
他只看了眼，“嗯”了一声，便拿出耳机放进耳里，接着拿出手机连结蓝芽，听起音乐。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去，小胖还没来电话，江北驰却接了一通电话临时被 call 回医院。
临走他把耳机放回充电盒里还她，拿起剩下半杯的咖啡，顺口提醒，“记得去拿手机。”
裴浅海茫然抬头，后知后觉想起俩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的耳机修好了，为什么要戴她的？
还有，为什么要陪她等这一小时？

裴浅海曾经在书里读过，人生最好的三个词：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虚惊一场。
却没有一个和好如初。
江北驰只是单纯的一个动作，裴浅海却领悟了一件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江北驰讨厌的，可是经过这几次的事件，她慢慢肯定了一件事。
江北驰不讨厌她，是因为他真正放下了。
只有无情无欲，才可以这样和平共处。
和好是成年社会最容易伪装的事情，如初却是一件得跟随心意的事，因为要付出真心，所以假意不来。
拿回手机后，裴浅海第一件事是开机检查通讯软体。
确认所有讯息都安然无恙，她才稍稍松一口气。
只是随即又想起什么，重新打开画面，把那句新年快乐截图，偷偷存在照片串流里。
时间会让人遗忘，可是隐藏起来的东西不会消失。
一早的时间都花在修理手机里，回到家裴浅海困意连连，简单洗个脸便趴在沙发上直接睡过去。
被电话声吵醒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她接起电话，声音里有一丝困意的沙哑，“喂。”
“裴小姐吗？这里是西京市警局，妳父亲裴翔安先生因为偷窃被捕，要麻烦您过来一趟。”
裴浅海半眯着眸子，白皙的巴掌脸上毫无任何反应，只冷漠说了句，“关我什么事情。”
便挂上了电话。
电话很快又响了起来，裴浅海捏紧刚修理好的手机，不管对方重复拨打几次，她都决定不回应。
也许在她人眼中她无情无义，可是在她眼里，她与裴翔安就只是血缘上无法选择的关系。
如果硬要从关系里解析出一分情分，那便只有当年他将她从生母手中带回来，不至于让她流落街头当弃婴而已。
但那远远不够的。
在她十七岁独立前，她在亲戚家辗转流浪，远的近的亲戚都待过，每个人都是受了爷爷所托，拿了钱，却从来都不把她当家人。
尝过人情冷暖，却没有尝过被爱的滋味，只除了那个佝偻的老人。
七十多岁的老人用退休金养孙女，到处给儿子还债，却一辈子没享受过任何福气就走了。
她从此恨上了父亲。
她能接受他无任何作为，却不能接受他为了自己的私欲，一再给人带来伤害，无论是谁。
一通电话打乱她一整晚的心情，让她险些忘了答应了要给编辑的番外篇，直到小凤的讯息跳出来。
编辑小凤：【老师老师，三十六页的番外别忘啦，下周可以看到分镜吗？/星星眼.jpg】
总共三十六页的番外，得要蜜里调油的甜，她的脑子里却一片模糊，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灵感就是这样飘渺的东西，并非呼之则来，但随时挥之则去。
重新坐回电脑桌前，裴浅海抱着平板开了新档案，在空白的版面上慢慢画起了一张素描。
主角是江北驰，地点是他在星巴克低头看书的模样。
因为是速写，线条显得有些凌乱，但江北驰的神韵与气度却被抓得恰到好处，既看得出是个长相硬挺气质出众的男人，又看不出真实长相。
裴浅海把档案上传到作者专栏，慢吞吞打上一句话——
秉烛夜画有话说：【不能和好如初也没关系，能再相见是老天给的礼物。】
档案进度条很快显示上传完毕，她照惯例关闭回应，转身继续剪片子。
可是剪着剪着，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背一片湿意。
六月的天已经慢慢热了起来。
夏日的酷暑在夜晚也从不歇停，大地像是蒸笼，连带的让裴浅海白天睡的时间也不太安稳。
这一天她才刚把稿子发出去给编辑正打算睡一会儿，就被大门外的吵杂声给惊醒。
经历了上回的事件，她不敢大意，只偷偷打开一条门缝，看见老李跟江北驰站在对门正在交谈。
敞开的大门内堆了几个纸箱，老李对着江北驰歉意连连说，“抱歉啊，江医师，那孩子本来说前两天就要搬走，硬是拖延了半个月，房子我已经请人打扫过了，水电瓦斯也都检查过没问题，尤其那冷气啊，冷媒也换上新的了，你晚上试试看，有问题再找我。”
江北驰嗯了声，垂眸在出租公约上签上名字，抬头对上裴浅海的目光。
“辛苦了，有什么事我会再跟你说，没事的话我开始整理了。”
老李收起出租公约放入资料夹里，看到探出头得朝裴浅海，立刻邀功似地说，“裴小姐，以后有江医师住在对门，妳有什么事都有人找啦。”
“……”
老李自以为风趣幽默，却搞得裴浅海尴尬不已。
她垂下视线，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情绪压得低低的，“谢谢李先生，但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地方需要麻烦江医师的。”
裴浅海嗓音清冷，音量不大，却一字不漏入了江北驰耳里。
江北驰站在大门边上，凉薄的眼神落在裴浅海身上几秒，很快又收回去。
“那就好，我也怕被人麻烦。”
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老李也不敢多说废话，又寒暄几句就飞快下了楼。
裴浅海揣着一口闷气正打算要退回屋子里，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不合时宜响了起来。
裴浅海将门关上，靠在门边接起电话，赵喜喜高八度的嗓音已经透过手机传了过来，“浅海宝贝生日快乐！！！晚上八点，酒吧街的海底捞不见不散！”
“……”
裴浅海愣了下，握着手机后知后觉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