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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呀,你我仙妖殊途(轩辕月)


这修真者忽然不再松弛,右手拢住领口,喝水的姿态变得很谨慎到显得古怪的样子。
他还是好看的,仿佛被人发觉了深藏的秘密般有些恼怒。
初次相见,那时候他也是两竖起的领子遮住三分之一的面颊,今夜算是看到他真容又多了些。
修真者的肤色很细致白皙,黑色绒冠长长带子垂着,正气中隐隐地那份高自尊者的力量显示出庄重,也透着坚毅而超群气质。
他那么唯利是图,此刻在她眼里居然是逐渐看的顺眼了,丝毫没有排斥他的意味了。
可是这人对付精怪们的残忍,是梨花很不愿意看到的,他样子看起来大概不满二十岁,彼此的熟悉度在相遇几次之后的此刻,又多了一些。
他对梨花还是友好的,虽然他很多时候眸光很笃定,也并未对她表示出过份的热情,这也是她在他眼里和怪物不同的待遇而已。
梨花依然对他带有防备心,就怕他对阿芍不利,于是,她坐在床沿将她两条红丝带绑到圆圆两边的发髻上。
既然他那么堂皇地出现在她面前,那么她还客气什么。梨花眸中恼怒,语气凌厉:“虽然这里是旅店,可你侵门踏户是为何?”
这人素日安让梨花有些不放心,他却以合作者的口吻对她说:“我也是明白你的处境,带来样物件。”他面上姿态是带有习惯性的拘束,但在此刻微微带有罕见的亲近感:“看你每次都这么辛苦,能帮到你也是好事。”
他这份亲近感让梨花着急,觉得他不怀好意。她站起来:“拿来吧,给我看看。”
一个巴掌大的四方盒子从他窄袖中掏出来,伸长手递给梨花:“是裴英邵的,我很仔细搜寻才得来的。”
“是我们上次在裴府碰面时?”梨花这么想的就这么问了。
修真者点头确定。
这是一种存放食物的松木质盒子,梨花动作很轻地打开盖子,扑面而来的是类似野菌的气味,后又转化为动物胰脏的难闻的恶臭。
梨花将盒子还给他,他究竟要对她做什么?想对付她也不需要这么费心吧。
修真者的气态是很执着,但这不是她能信任他的理由,梨花反手按住剑柄。
“不要慌!我对你一直都没恶意,你刚才昏厥时候我帮你看守着门户的。”这人在梨花情绪大发时候还是这样淡定。
“呃,那我还就要感谢你了!”梨花放开手,慢慢地坐下来,回看一眼睡在床上的小怪物。
这方盒子里装的是她看不懂的物儿,她目光疑惑地反复打量着,修真者放那盒子在身旁小几上:“是那大青马精的脏腑,还有一对属于它的翅膀!”
青马精的胰脏和翅膀?
疑惑也惊讶的梨花走近他问道:“你说这青马精还竟然长有翅膀啊!它在内城裴家的少将军内院做什么?”
修真者绽放难得的笑意:“这其中的缘由不重要,可我知道,这副胰脏和这一对翅膀非等闲之物,是那精怪的腹腔内主要力量组成,但我不知这裴英邵是否以此成就过什么。”
这样说来,福记酒楼老掌柜夫妇的分尸案离不了裴英邵的手?梨花初次这样判断。
修真者见梨花收着盒子了,起身走向门口,他习惯了从天井里悄声离去。
“你来找我就是给我送这个吗?”梨花在他开门要离去前追上去问。
修真者手握亮金红石宝剑,顿了下漠然道:“我认为我们往后合作的机会很多,为你着想也是为我留下后路,指不定哪天你也会为我所用的。”
不同于某次他使用遁地的法器,这次他飞身跃起到天井上方的檐角,刚才还在门扇边他轻声一语:“记住了,明火,是我的名字。”
他以往遁地的时候很快就无影,这次他那银雪衫在空中如银色的鸟雀般,张开翅膀划出一道弧线在上方的天空,带出宁静祥和的属于他和她的氛围。
“喂!”梨花也想把她的名字给他说说,但对方连同那一道银色弧线都不见了。
这位,名字叫明火的家伙,他总是有办法在别人的地盘上来去自如。
梨花回到室内看着阿芍还在睡,她慢慢将她唤醒了,告诉她,那个修真者已离开了,她们该去吃饭了,一两银子从街头那妇人手里获得,不仅能让她们住上好的旅店,也能余下不少,够吃几顿好吃的。
旅店算是南城最大的一家,附有临街不小的酒铺连接饭铺。
暮色深沉,梨花这会儿走出来总感到生肉混着半熟的膻气,萦绕在街上,甭管你怎么尝试躲避都能闻得到。
旅馆属于庶民中族群的消遣地,几盏马灯挂房梁上,几张大桌子围坐了几十人猜拳,说诨话,很惬意。
“这回我可要多喝几大碗,我听说皇上亲自派人将那裴英邵押往内廷大牢,他活该!”
“啊?还有这等事儿,裴家可是京都世袭百年的家族,这下就翻车翻大发了!”
头一个说话的那人干脆端着酒碗,蹲在长凳上:“福记酒楼少掌柜这些年也是认识了很多大官的,有位常来吃他家虾仁丸子的贵客,听说就是某位闲王为福少掌柜的遭遇看不惯了,直接就告御状了,听说内廷大牢可不是一般人待得,里面刑具比别处的多。”
“你怕是胡说的吧?裴家侯门显赫,皇上也不敢轻易问罪的,咱们好好喝酒,莫问这等贵族的事儿。”
端着酒碗的人身子从板凳上跳下来:“咳!我都看到城门的告示了,有个秀才给大家读了的,说是目前裴英邵还不在,裴府宗族正要商量着齐力捉拿他肃清家门孽障。”

听他们这样一说,那这裴英邵不就得藏好了,千万别被找到。
梨花这样想着,扯着小怪物阿芍,惶然走出酒铺。
刚出来走台阶上差点被绊倒的梨花,还是阿芍扶住了她:“咱们走,立刻设法去内城的裴府!”
“嗯,设法入城。”梨花也轻声同意了阿芍的话,下定决心要去看看裴英邵。带上阿芍飞跃上树顶,踩踏在桦树松树和槐树的树冠上:“到了内城门,你要用力攀着我的腋下,这样我才能带着你越过树梢攀墙而入。”
“明白!”阿芍那对儿大翅膀也展开来,很有默契地飞上去,到了树顶她还的收起翅膀怕被树枝弄伤了。
春寒露水湿湿,梨花知道这对于阿芍来说行走不易,但要想早些赶着去见裴英邵呀。
裴府正门今夜驻守的校尉带着十二名士兵,站着手持长戟保持精神抖擞,威武地看顾着对街四方的动静。
才刚费了些心力,从内城护城河畔的老树干挂上倒索进来的梨花,正要想着如何用些稀奇好用的法子进入裴府呢,就见正门一侧一个魁伟的身影被推搡着出来,他头顶被戴上了布巾显得颓废。
推他搡着他的人神色不耐烦,虽是身着常服也气宇不俗的中年武士。梨花从他这份不耐烦中察觉出脸上一缕灰败,还有接近于昼夜颠倒的双目浮肿,再看,头部萦绕一股不详的雾气。
这样 庄重不失威严,裴侯爷该是自作主张捉拿儿子送进内廷大牢吧?
他看起来面上也有不甘愿,那眸中懊恼之色已久,虽是行走昂然不失铿锵有力的体魄,步态中已然显示出沉重拖沓。气态中的复杂让梨花不忍多看,有些是她凭着通灵的常识还不确定的方面,有些是人世间亲情关系的复杂,她从小被大叔养大的,她没发完全体会父亲对儿子的复杂情绪和想法。
这会儿戌时三刻了,附近的百姓们还不想回家入睡,逐渐走过来裴府大门对街,还有两旁。他们眼中好奇心占据大半,很期待裴英邵会落什么下场,五马分尸,还是斩立决?京都的陛下对于贵族是不会包庇他们作恶的,一律严惩。
就算裴家先祖是跟随太祖身边开辟天下的要臣,但到了这时候,贵族也是会被清算的,特别是滋扰平民女子的将军,这属于上层阶级的笑话,庶民们自然也是瞧不起他。那些年幼者们,看着他就像像一个恶魔的倒霉样儿,还有那些庸碌之辈也是很满意地欣赏他被推搡被铁链反绑住魁伟身体,走的很笨拙的步态,这时候大概是他们寻觅稀奇的最佳时候。
没什么稀奇事儿,比看贵族男子落了气势好看,看的心里爽快了。
他们乘机呼喊着:“公开处决他!让他死的难看些!不死不足以告慰民心……”
这时候,一个走路不快的十五岁少女说:“裴小侯爷有一日,在我经过南城河桥时,他帮我骂走了几个流氓,因为那些人想要轻薄我,大家不要这样说他呀!”
少女人弱,言语没有说服力,谁也不会当她说的话是重要的来听。
既然裴英邵已经被绑着了,那么他应该去死,死,就是最好的交代。
这少女忽然也改变了想法,跟着人群挥手呼喊:“处决他!他该死!”
“不能啊!你们不能。”梨花站出来走过去裴英邵身边,他父亲按住他的脖子而他听见厉害的声音,很艰难地回头。
这人脸上神色竟然很清朗,他都被制服了还能挺胸无谓。
梨花立即冲着他点头,让他明白她是能帮他的,她和阿芍牵手被围观的愤怒人群挤着,很快又挤到了外面。
她踮起脚尖不顾所有的喊声:“裴将军,你不是坏人,我们一定能让事情查个清楚!”
也没看到裴英邵的脸此刻在哪里,他那破嗓子回应她一个疑问:“张小丹未必觉得我好,你认为,她能还我清白吗?”
梨花对这疑问很无力的,张小丹那姑娘已认定裴英邵是凶手,哪里来的清白送给他?
况且她答应她父母要一心嫁到福家,她是那么憎恶裴英邵。
被人群包围着的裴英邵,还是看不见梨花,却依然对她说着:“也许我对她做的太多了,她怕了我,怕我继续管她的事儿。”
裴英邵的父亲裴侯爷身边带着两名官职颇高的属下,他们扯紧铁链不让他放松身躯,又喝退了人群,就那样带着他行在街中间,梨花被退后的人们险些挤到水沟边沿掉下去。
她爬着被阿芍扶起来,为了面子她又故意把阿芍轻踹向水沟,但在关键时一把拉起来。
“哼!他那样子看着就可怕,眼睛上翘,就是专看姑娘家的,身形魁梧面庞白净都不是好人……”一儒生广袖笼着两手,把身子倾斜出去人群,朝着街中央唾了一口。
“对,臭瘪三!我看他还对着人家姑娘穷追……”店小二听见这话立马从后厨取来两个鸡蛋,砸向裴英邵的脸面,那一团黄色流在他青绸常服上。
“我呸!侯门败类,好好地千金小姐不去追求,非要很不要脸地滋扰民女。”一马车里探出头的半醉华服男嫌恶地骂了一句,他们平日就嫉妒裴英邵,恨他承受圣恩年纪轻轻就成了黄门守将。
这时候一看他被他父亲老侯爷亲自押送,他们的仇恨刷地燃烧到了极点,同时又很放肆地暗笑,夜里出城寻欢再也不会被人警告和斥骂他们了。
他们是多么看不惯他裴英邵的做派呀,他只会躲在家里自斟自饮,对弈时候又如同他征战那样一举就能得胜,平日里却不好酒也不亲近女人的。怎么就对一个外城大街上的民女轻浮起来,看来,他果然吃相和他们不一样,贱格!
内城居民们心里的愤怒越燃越烈,提着马灯一声声咒骂不停,跟着那华服纨绔子的话,像裴英邵这样行事不纨绔的贵族,难怪会这么奇怪恶劣,因为他眼光很差到去滋扰一民女,放着满城的名门闺秀不去提亲相见,这人简直是贵族及内城居民的耻辱!
往内廷大牢去的路上,中间走的人很安静无谓,两旁围着的人们被几名小校驱赶着,直到远去。
梨花走着走着不得不停下来,往内廷去的路不再是她能跟随的,她难过无助感到没帮上什么,真个分尸案的真相也还没知晓呢。阿芍嘴唇一直保持着公鸡或者是鹦鹉的突兀,显示出她心情紧张郁闷时候的特有的情形。
虽然,这事儿是另外一回事,梨花却不觉想起屏山镇的那个幕阳,像贞虚那样圣洁的女修士为民众做了很多,到最后还是没逃脱那些人的扭曲心态下的妒意报复。
她,作为修道者,虽然还很年轻也不是很懂的男女之事,可她不能眼看着事儿如此就放手不管了!
梨花眼角湿润,坚定地下了决心。
裴英邵不是坏人,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夜幕中所有灯火淡了下来,梨花为阿芍拍打了膝盖上的尘土,地上的喧嚣渐归于宁静。
梨花慢慢地折回裴府门前,那老侯爷一脸的凝重,似乎还喘息呢,儿子被他亲自挑选的属下押往内廷大牢,等候的将是圣上最无情的惩处。
所有人面前,他做父亲的是给了一个交代,儿子,毕竟还是他的儿子,他看着他长大还听从他的教诲成了黄门侍郎,此刻心里空荡起无尽的哀愁和绝望。
梨花老远就盯着裴老侯爷这个人,他头上萦绕的那股雾气必定是邪祟侵入身体的特征,青马精的胰脏被他服用了,成了半人半怪,怪物的力量侵占去他的意识和思想,让他眼睛浮肿眸无华,看起来人有些虚弱不堪,别人还以为他年事已高属于常态呢。
福记酒楼的老掌柜夫妇就是他分尸的!
梨花就不明白那日进入铜质双喜钥匙中,那意境里她听见的的女人声音会是谁?
那不像是凡人女子的声线,是很具备力量的酷冷,她来自何方?她在那意境中的出现是和分尸案有直接关系吗?
当着裴老侯爷的面,梨花假装路过,悄悄地拐个方向趁着夜色,又用了半个时辰入了裴英邵的院子。
确定四下无人时,从楼台小门进去内居室浴房里,他的浴房很干净仿佛是刚使用过,汤池里还有水没有放光。
他的内居室里,外裳有些乱的挂在屏风上,灯盏内火焰几乎快无。
微光里映出裴英邵魁伟上半身坐在胡床上,他那平时四方严肃的头耷拉着靠在他的腹部,像是疲倦至极而不觉坐着睡着了,他反正平日里不喜致使下人们。
梨花从浴房过来这里,鞋底沾了水险些滑倒,擦着青砖地面整个人都蹭到墙上了。
裴老侯爷那么威武的人此刻还真的睡的很熟呢,毫无察觉。
她拔出双剑,让阿芍躲去门背后,从他侧面转到正面,再到他右侧面,看得她顿时像撞墙。
裴老侯爷不像是活着,他面部肤色呈油褐色毫无生气。眼窝突兀,倘若是成精的也耗尽灵力了,躯壳如此。
皮囊已失去弹性,那夜相对谈话千杯不醉的耐看神颜,像被人施法毁坏面皮的骷髅包上了一层死人皮。还是那身酱紫绸衫,是他错不了。
他是怎么在儿子的内居室毙命的呢?梨花想进一步看出端倪,看仔细些,这时候楼台小门的门闩被人用刀拨开了。
又是那个修真者明火。

第29章 情缠天地【10】
“你这人有毛病啊!每次你都跟着我,有哪一次是你不跟的?”梨花实在是忍不住对他的厌恶。
“……”这明火进来楼台的小门也还保持着姿态的,鬓发束带不凌乱,但他似乎也是才刚得知她在此,险些一脚踩空。
梨花微一愣,她和他今日在不同地方,几乎都是无意识地步伐不稳,这是怎的?
看着裴老将军这般,梨花小眉心深深蹙起,凝住明火的目光是疑问,问他来这里为何?
明火略一停顿,对她连连颌首,他向她表示,他和她是同道中人,自然也是一个目的。
梨花沉重叹息,手指着胡床上坐着的裴侯爷:“他没气儿了,你怕是没赶上最佳时机,因为,他或许灵力都不曾有一丝呢!”
明火也着急,目光一滞,依然取出他的那把格外锋利的小铁锹。
梨花心想,你就算现在刨腹腔,你能刨出来个什么?我就看着你。
这把熟铁制的铁锹完全不亚于任何利刃,明火扯掉裴侯爺的腰带,揭开上衣赫见那肉皮还是油褐,与面部一致。
明火用那一个巴掌大的铁锹戳下去,人的腔子瞬间裂了缝,瘪瘪的皮层带出暗色粉色的筋膜和肉。
他攥住铁锹中端,手肘按到明晃晃的部位用力使尖端破开更长些,里面翻涌出来泛着黄色油的脂肪,裴老侯爷别说灵力,他就连躯体的温度也枯竭了。
尽管这样,明火也没停止他手里的铁锹,翻动在这干瘪的肉身腔子里,还真被梨花说中了,他没找到任何属于精怪们修炼的玄珠。
梨花早就看出来,这是大叔师父暗示的那种情形,是和屏山镇的文儒男子幕阳同一种,他被动了邪术成了怪物,腹腔内并无玄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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