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外出现新的光源,是夏夏提着应急灯盏回来了,收起雨伞,推门进来。
住客马上愧疚地挪步过去,挠着耳朵,对夏夏解释起来。
夏夏用纸巾托着皱巴巴的票根,往鸭掌木那边看过一眼。
夏夏说:“这个的确是我们老板夹在书里的,但您不用太过在意,交给我保管就好。”
许沐子问:“你们老板在国外生活过吗?”
夏夏摇了摇头:“不好意思许小姐,这方面的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有个好消息,检修人员说问题不大,再有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恢复供电了。”
许沐子回到鸭掌木后面的空间,把这个好消息说给邓昀听。
邓昀反问:“好消息?”
“对啊,要来电了,不算好消息么?”
许沐子过来时,拨动过鸭掌木的枝叶,一簇簇茂密的叶片轻轻晃动着。
光影落在邓昀身上。
他靠在椅子里,手指摆弄着桌边装着巧克力糖的南瓜造型玻璃罐子,问她,既然是好消息,为什么她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有吗?”
“都写在脸上呢。”
许沐子知道自己藏不住事,坐回邓昀对面时,神神秘秘地说:“刚才那个人拿的票,不是我的,可是又和我有很大的关系......”
邓昀从罐子里摸出一块巧克力糖,不紧不慢地拨开玻璃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个声音引得她分心,她按住他的手,才肯继续说。
“你敢相信吗?客栈老板夹在书籍里的票根,竟然是古典音乐节的。”
怕邓昀没听懂,许沐子又加了一句,“就是我参加过的那场,你不是知道么,和拉小提琴的同学同台演出的。”
邓昀垂着眼睛在笑,特别有阴谋家的味道。
他说:“是吗,好巧。”
“真的太巧了,我和这间客栈缘分好深啊,都感觉像在做梦了。”
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
只有部分陈设笼罩在微弱烛光里,大部分空间都被黑暗笼罩着,连落在窗上的点滴雨水,也变得神秘。
许沐子想,也许她只是在吃饭时候不耐烦听亲戚们八卦她的感情生活,所以回房间睡着了。
这一切都是梦。
但邓昀打破了许沐子的臆度。
他继续拨开那颗糖,把裹着巧克力涂层的椭圆形糖块放入她口中。
梦里没有味觉和触觉,而糖是甜的,他的拇指轻轻刮蹭过她的唇珠,引起一阵战栗。
“......我只是打个比喻。”
就像看时间时, 偶然间遇见08:08或者18:18这类数字,会多看两眼。
巧合总能引人注意, 耐人寻味。
音乐节票根的出现, 让许沐子对客栈老板感到好奇,邓昀来客栈的天数更久,所以她问他, 有没有听说过关于老板的什么事情。
邓昀把手里的玻璃纸抹平, 问:“关于哪种方面的?”
“各种方面啊。”
得到一句懒洋洋的回复:“啊,没听说过什么。”
“那你还问。”
许沐子有些失望,双手托着脸:“你怎么还没有我知道得多啊......”
对面的阴谋家淡淡笑着, 问她:“才来十几个小时, 你能知道什么?”
“我就是知道很多啊!”
邓昀睇给她一个“何以见得”的眼神。
许沐子含着巧克力糖, 把她自己掌握的情报,掰着手指,数给邓昀听。
她之前听夏夏说过, 这间客栈的老板也就二十多岁,和他们年纪差不多。
公共区域那片“极繁主义”风格的旧物, 包括书架里的所有书籍、摆件,听说都是从老板家里挪来的。
“夏夏还说过, 伦敦眼,就是你送我的那朵漂亮玫瑰, 也是老板种的。”
邓昀还在摆弄玻璃糖纸, 薄薄的糖纸上印着镂空的蕾丝花边图案。
暗影被烛光拓印在他手上,像指尖缠着细细的深灰色蕾丝带。
他的手指修长, 骨形性感,很好看。玻璃纸又是脆脆的质感,总是在他手里发出声响。
连正在好奇客栈老板的许沐子,也顿住口中的话语,走神地想:
当年邓昀妈妈给邓昀买了钢琴,也许是对的。
他的手指那么长,如果真的去学琴,也许能像李斯特,轻轻松松连续跑十度......
以前她在钢琴班里,听同学们讨论过一个比较离谱的传言。
女孩子们说,男生的手指长度,和那个什么的长度有关系,手指越长......
悠然回神。
许沐子脸颊悄悄升温,又用手指按摩器敲了敲桌子,但完全不提自己刚才走神的事情,只叫了在折玻璃纸的邓昀。
“邓昀,你有没有在认真听?”
“有,你继续。”
为了让彼此都不走神,许沐子把在客栈订购软件的评论区里看来的“小小八卦”说给邓昀。
她说,好像这间客栈,最开始是老板准备送给什么人的。
够浪漫吧?
够引人猎奇吧?
邓昀对这个话题的兴趣程度,似乎远不如他手里那张沾着巧克力香甜的玻璃纸。
他折叠着、指尖沿折痕按压着,随口说:“原来是这样啊。”
“你就这反应?”
他好笑地问:“不然呢?”
许沐子想了想,说:“根据这些,我们就能猜到一些东西啊。比如说,客栈老板有很多书籍......可能,可能......”
客栈老板的书籍类型实在太杂,什么都有。
之前有其他住客借过《叫魂》,而她带回房间的是一本自然类百科,《果实种子图鉴》。
这也......太难分析了。
许沐子腹诽,自己又不是侦探,可她刚刚起了个挺大的范儿,现在有点“可能”不出来了,潦草地结束了推断:“可能,老板是个喜欢读书的人。”
邓昀开始笑。
他说,如果客栈老板只是在比赛时无意间得了一张金额较大的购书卡,不能兑现,干脆都用来买了书,总不能说多喜欢读书吧。
许沐子不赞同:“什么比赛还能得购书卡的?”
“不知道。”
既然邓昀会有这种想法,说明他接触过,以前又总听长辈们说他参加比赛。
“你得过这种奖?”
邓昀说:“差不多。”
“是什么类型的比赛得的?”
“墨伽洛斯,靶场最强枪王。”
许沐子埋怨地瞥邓昀一眼:“你不正经!”
邓昀问许沐子,他怎么就不正经了。
许沐子就撇着嘴说,她那天都看见了,工作人员丢出去十个飞盘邓昀只打中了八个,最强枪王哪能有失手打不着的时候?
邓昀笑起来是真的帅,还有点坏坏的,无形中透露出勾人的感觉:“偷看我?”
“我就看了一眼!”
“一眼就能看见我打完十发子弹?行吧。”
邓昀手里的玻璃纸已经变成六边形,他指出她的分析错误。
他说,客栈老板书虽然多,也不一定每本书都看过。
“角落里那本《牡丹亭》,瞧着就挺新的。”
也是,的确是有人喜欢买书却并不爱看书。
许沐子承认自己的推论牵强附会,但......
“亲手种玫瑰花、把客栈打理得如此温馨、又想过把这里送给别人,这些事情,总可以说明些什么吧?”
“比如?”
“比如,我觉得老板是很浪漫、很细致、很有格调、很有故事的人。”
许沐子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还很神秘。”
邓昀眯了一下眼睛:“评价很高啊?来说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背地里,她是有判断的,要是换个人问,肯定能说出很多。
可是由他本人来问。
许沐子不好意思地说:“哪有人这样的,你这么看着我,我根本说不出口啊......”
邓昀竖了个大拇指:“夸别人就能说出口。”
“我刚刚还想到一个。”
“评价我,还是评价客栈老板?”
“......客栈老板。”
其实许沐子有点刻意,她好喜欢看邓昀带着点醋味冲她眯眼的样子。
她装模作样,继续分析,“客栈老板能去听我参加过的音乐节,说明他品味好。”
说完,邓昀果然“嘶”了一声。
而且细细想来,过去就有过类似情境——
他们在酒吧里遇见过会变魔术的调酒师,给许沐子调酒时,调酒师手指在她耳侧打了个响指。
她眼睁睁地看着调酒师手里凭空多出两片玫瑰花瓣,加进她的鸡尾酒里。
许沐子当然兴奋,拉着邓昀手臂又蹦又跳:“天呐邓昀,他好厉害,他会魔法。”
酒吧里人很多,邓昀猝不及防,被许沐子拽得有些晃。
他“嘶”一声,说:“简单,入门魔术,也就骗骗你这种没心机的小姑娘。”
许沐子常年练琴,心机最多也就这么些了,诓他一点醋意而已。
耐心她倒是有很多。
连吃糖也是喜欢一直含到最后,从来不在中途咬碎糖块。
但她急着说话,牙齿碰到嘴里的巧克力糖。
最外层甜甜的白巧克力涂层早已经溶化,包裹着的巧克力味硬糖也含到只剩一层壳。
牙齿一碰,硬壳碎了。
最里面的百分之百纯黑巧克力液溢出来,苦得许沐子直蹙眉。
她捂着嘴“唔”了一声。
心想,做人果然不能太得意啊,刚刚嘚瑟这么一小下,就要遭灾。
邓昀察觉到不对劲,一皱眉,直接把手伸到许沐子面前:“吐出来。”
许沐子勉强给咽了,举起手:“我收回客栈老板品味好的评价,巧克力糖实在太苦了!”
这个时候,夏夏举着工作手机跑过来,从一片鸭掌木的昏暗里探身:“不好意思,我要稍微打扰一下,‘来财’它们有消息啦!”
夏夏手机里的视频是宠物医生打来的。
山下没停电,视频里亮亮堂堂,三只流浪猫在唐医生的医院里走来走去,到处探头嗅着,看起来精气神不错。
唐医生说:“检查过了,放心吧,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没有外伤也没有猫藓,就是缺营养。”
医生建议观察几天,再打疫苗。
三只流浪猫还没适应它们的新名字,许沐子对着手机屏徒劳地逗了半天,都没有猫理她的。
挂断视频,夏夏有些遗憾地问:“许小姐,你明天真的不续住了么?”
“嗯,我明天上午就得走了。”
“它们可能要在唐医生那边观察一阵子,等送回来你就看不到了。”
许沐子想了想:“有机会我会再来的。”
夏夏离开后,许沐子还在琢磨着以后再来客栈的事情。
和夏夏说的那句并不是客套话,她是真心觉得这里舒服,想找机会再过来。
许沐子还没见过这里晴天时的样子,山顶的夜空一定很璀璨,野生小动物们也一定更常出没,还有浆果,茂密的植被......
可能人就是没办法太过一帆风顺。
来客栈已经遇见太多顺利且令人留恋的事情,再看手机时,许沐子发现,她错过一条乐团同事发来的信息。
同事说,因为多地暴雨,南方航班有延误。
其他乐团要晚些到,所以原定给他们本地乐团的彩排时间要空出来,让给其他乐团。
许沐子他们的彩排提前到明天下午,明天上午再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她默算了一下时间,可能明早五点钟就要从客栈出发。
只剩下不到十小时的时间。
饶是再有耐心,也觉得时间紧迫。
客栈老板再神秘,也是陌生人,还是留着以后再研究吧!
许沐子扣下手机,马上进入紧张模式,如同交卷前几分钟,总想着争分夺秒再多写上几笔:“邓昀,你现在在哪里生活?”
她很高兴听到邓昀说,他毕业后仍然留在他们生活过的城市。
不只是这样,他爸妈也已经从南方回来,正准备看看有没有价格合适的房子,打算重新定居。
许沐子很怀念过去他们两家做邻居的时候,迟疑着,也还是开口:“其实我爸妈也在看房子......”
邓昀会意:“我促进一下,看看他们愿不愿意住得近些。”
“真的可以吗?”
“我觉得差不多。”
这场雨虽然提前了她回家的时间,但又好像滋养着很多好事情的发芽、生长......
许沐子本来想要问问邓昀什么时候回家,转念想想,突然想到个问题。
基于她爸妈和邓昀爸妈性格的相似性,她家情况有所好转后,她爸妈都那么热衷于给她介绍对象呢......
邓昀还比她大两岁,他爸妈从来没给他介绍过?
“邓昀,你爸妈就没给你介绍过相亲对象么?”
“之前有过这个苗头,不过都被我扼杀在摇篮里了——”
邓昀手里那张脆脆的玻璃糖纸,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许沐子连他折了什么都没看到,眼下他用拇指和食指握着她的指尖,边说着,边在她掌心写字。
“——至于原因。”
邓昀的指尖,不疾不徐地点触在她掌心敏感的皮肤上。
一笔一划,滑过错乱的掌纹,写下“心有所属”这四个字做答案。
“属”字笔画好多,痒到心眼里。
可是最后一点落在掌心时,也落下一只糖纸折好的蝴蝶,和当年他在琴房用废弃乐谱折出来的是同一种。
雨意充沛,到处积水,窗外是波光粼粼的夜色。
在半明半暗的空间里,小小的玻璃纸蝴蝶落在许沐子手中央。
好像那句“心有所属”生出了翅膀。
她当然知道他在说谁,脸颊红扑扑,讶异着托起蝴蝶来细瞧。
“你学会那个魔术了?”
邓昀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还是那句“简单”,随后又说:“很早以前学的,没来得及展示。”
以前邓昀折的那只纸蝴蝶, 曾被许沐子带到国外去。
她把纸蝴蝶放在装有乐谱随身小背包里,独自在琴房练琴时,偶尔拿出来, 放在钢琴上。
也算是寄托过某些少女情怀。
只是后来生活陷入忙碌焦灼中,什么都顾不上太多。
每天匆匆奔波着, 不知道是自己粗心放在钢琴上忘记带走, 还是拿东西时不小心弄掉的,等她发现,那只纸蝴蝶已经丢失。
有过遗憾吧。
但在冷雨夜的煦暖烛光里, 许沐子又得到一只新的纸蝴蝶。
公共区域里的狼人杀如火如荼, 不知道正在分析情势的那位玩家,身份到底是狼人阵营还是好人阵营。
语气倒是挺激动的,状态很高地指点着江山......
相比之下, 许沐子和邓昀这边像另一个世界。
连风声都已经偃息旗鼓, 只剩下微乎其微的点点雨声, 他们屏蔽掉吵闹,在雨声里,聊那只纸蝴蝶。
许沐子私下接触过的异性不算多, 也没见过有谁擅长折纸。
尤其是她爸爸,小时候美工课本上有折纸动物的示例流程, 老师布置了作业,让家长陪伴学生一起做。
她爸爸手拙, 对着课本琢磨过很久,额头汗都滴在学习桌上, 还是折得一团糟。
许沐子托着糖纸蝴蝶, 犹如托着戛然而止过、却又失而复得的一段情缘,欣喜地问邓昀:“你这个蝴蝶, 是在学校美工课上学的吗?”
邓昀说:“还真不是。”
折纸蝴蝶是他奶奶教的,以前他在老家和奶奶生活的时候,过母亲节,人人都送康乃馨,他想给妈妈邮寄一份特别些的礼物,老太太便教他折了蝴蝶。
“老太太心灵手巧,在破洞的布料上打补丁,都能绣成五瓣花。”
“那你还会折别的吗?”
“可能会几样吧,小动物什么的。”
“会折纸玫瑰么?”
“怎么,不好奇你那位神秘的客栈老板了?”
许沐子这才把手机举起来给邓昀看,告诉他自己明天要起早回去。
她不知道自己叹着气表达可惜的样子,格外招人喜欢,还在自顾自地吐槽着:“就剩下这么点时间,陌生人的事情还是先放放吧......”
无论怎么听,都有种“还是你重要”的意思。
邓昀浅笑着,把视线从许沐子噘着的唇上收回,喉结滑动了一下。
还是打算先说正事。
原来山下的居民都比较安逸,比不得大城市那样生活节奏快,出租车需求多,自然车里也多,出门随时能打到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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