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的餐桌上不知道是谁放了半杯饮料,许沐子把一次性纸杯挪开, 坐下来。
邢彭杰是个性子直爽的大学生,犹豫着, 也才兜出去不到半个圈子就把话题拉回来。邢彭杰表示,如果许沐子目前没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 自己是想要添加她的联系方式的。
许沐子告诉邢彭杰,自己的确是没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 且这次会到山里来散心, 也是为了避开家里人对她感情生活的过分关心。
“不过,我也并没有想要和你以好感对象的形式有联系, 抱歉。”
邢彭杰像已经料到答案,挠了挠后脑勺:“其实我也明白,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都还不熟呢,但我......”
邢彭杰并不扭捏,挺大方地说,他爸妈都是摄影师,拍风景的那种,在国外工作时认识的,是一见钟情,认识不到三个月就订婚了。
“他们的婚恋观,算是对我有那么点影响吧。我总觉得自己也能遇见一见钟情的对象。既然你没啥感觉,我们就当普通朋友相处吧,不过,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什么人?”
因为对面坐着的不是邓昀,许沐子把椅子挪得很远,避免了桌下狭窄空间里有可能发生的肢体接触。
她垂头想了一会儿,对旁人反而更能坦诚地说清楚。
“之前是没有的,现在的确有个人,令我琢磨不透,时时在意。”
话都说开了,两个人都很轻松,沉默着去看窗外的雨。
远处的山峦朦朦胧胧隐在雨雾里,凌晨三点钟刚绽放的蛇麻花在雨中摇摇欲坠。
邢彭杰收到一条信息,是之前为了转账方便建的临时群。
有人发了个雨中潦草的熊猫图,问,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表情图很幽默,邢彭杰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许沐子看了。
许沐子一愣,然后笑出声。
他们这边气氛轻松,谈笑风生。
隐约听见夏夏在叫人:“许小姐,我要去接宠物医生,手机......”
说到一半,噤声了。
许沐子猜想,大概是夏夏要去接人,担心她的手机放在沙发上不够安全吧?
她收起笑音,正准备站起来去拿手机,邓昀已经拿着她的手机过来了。
邓昀拨开鸭掌木的叶片,走过来,抬手按了下她的肩膀。
力道不大,只是无声地示意她不用起身。
他把手机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没做停留,又离开了。
邢彭杰旁观着许沐子和邓昀无声的互动,总觉得这俩人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气场上挺耐人寻味的。
虽然,他没见过他们间有什么对话。
等邓昀走远了,邢彭杰才一分钟八百个假动作地掩饰着自己的八卦之心,旁指曲谕,往鸭掌木花盆那边撇嘴:“那个......你......刚才那兄弟,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许沐子问:“为什么这样问?”
“像刚才那种情况,要是我帮你递个手机,你肯定会说谢谢什么的吧?之前在楼上小酌,我感觉你和我说过十几遍。”
“刚才你那个松塔里钻出来的虫子,也是他丢的吧,我看你也没说过谢谢......”
“就感觉,你俩挺熟的?”
许沐子微怔。
仔细想想,好像她和邓昀之间,从来没有说过特过“谢谢”“不好意思”“抱歉”这类客套话。
连分开时,也没有认真说过“再见”。
至于他们熟不熟......
接过吻,不止一次,算熟吗?
或者说,被邓昀教过接吻,算熟吗?
那天晚上,在许沐子没有开灯的卧室里,邓昀扶着她的后脑勺,轻柔地吻着她的唇。
窗子没关。
家里司机重新发动车子,掉头,汽车驶出庭院的声音;
许沐子爸妈对着汽车尾灯,扬着醉酒的调子,喊着拜托说辞的声音;
夜风吹动窗边风铃的声音、入户门被猛然关上的声音......
声声入耳,却又像一缕轻烟,融在脑袋的一片空白里。
比她梦里更色气些。
梦里的邓昀只是用指腹揉按过她的唇珠,在真正接吻时,他是在轻轻吮吸着的。
许沐子心跳加速,抑制不住地颤抖,抖得像要地震。
邓昀都笑过一声,把她揽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刚刚偷亲我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么,害怕了?”
纸老虎不肯承认,使劲摇头。
邓昀垂着头看许沐子很久,目光温柔地落在她唇上,问她要不要试着张开嘴。
试过了。
其实邓昀动作一直非常温柔,但就是这种温柔才引人心悸。
许沐子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还是紧张,整个人抖到不行,像被积雪重量压到极限的树枝,呼吸都在颤。
当邓昀退开时,许沐子已经喘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她给自己的丢脸找了个理由,颤着声音解释,说初吻没有经验应该很正常。
还试图把自己的丢人表现甩锅给邓昀,说肯定是他吻技有点一般,所以她才会抖成这样。
邓昀这个人,他笑的时候,也依然令人看不懂他眼里的情绪。
被甩锅、被说吻技一般,他也没什么脾气,用她刚才找借口的话堵她:“初吻,没有经验应该也很正常吧?”
刚接吻过,许沐子总觉得有微小电流在身体里漫无目的的乱窜,反应也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邓昀在说什么。
这是邓昀的初吻?骗人的吧?
许沐子想反驳邓昀,想说绝对不可能。但她看到他撑在她身后柜格上的手。
手臂肌肉绷得很紧,手背青筋明显。
“邓昀,你现在也紧张么?”
“嗯。”
接吻这件事,果然是很刺激的。
那个夜晚,许沐子辗转反侧,睡裙裙摆被她翻腾得皱巴巴,仍然无法入睡。
闭上眼睛,总能听到邓昀和她一样乱的呼吸声,也能闻到他身上清新的沐浴露味道。
当时许沐子还以为,这会是她人生里最最叛逆、最最刺激的事情。
仅仅隔了三、四天,在她回学校的前夕,这个记录就被打破了。
在邓昀的卧室里,他们有了第二次激吻。
那阵子长辈们有些反常,应酬或者是聚会总要到很晚才回家。
倒是给了许沐子在夜晚出入自由的方便,连翻墙都不需要。只要在阿姨下班后的时间再出行,就可以安心走正门。
开学前,许沐子答应了以前的钢琴老师,要帮忙去做两场招生演出。
在钢琴天赋问题上,她对自己并不满意,但她在读的那所音乐学院十分有名气,依然是对孩子有音乐期待的家长们心目中的理想殿堂。
出发前一晚,许沐子坐在邓昀床边,把印着自己照片的折页铜版纸递给邓昀看。
“学校在郊区租了场地,挺漂亮的洋房酒店,连着两天有两场演出。后天下午,第二场的演出结束,老师们会直接送我去机场。”
邓昀翻看着:“紧张么?”
“其实我还挺紧张的,不过,我最近想通了些。”
月亮又在窗外偷听。
许沐子告诉邓昀,像她这种古典乐器专业,根本就没有大器晚成这类说法。
够不够资格成为享誉全球的大家,早在十几岁就能窥见端倪。
可能是她从小被捧得太高了,对自己认知不是特别准确。
突然知道真相,有些接受困难。
她的天赋不足够支撑她成为她爸妈以为的那类天才,但她还是有权利喜欢弹钢琴。
“小时候,我在商场看见别人弹钢琴,看入迷这件事,你肯定也听说过吧?我妈妈逢人就要讲起的。”
邓昀笑着:“略有耳闻。”
之前许沐子爸妈带她去看病,医生说是心理压力大。
她爸妈很不解,钢琴是她自己选的,他们也都无条件支持了,有什么可压力的?
路是她自己选的,但她想:“我应该也有一点点权利感到累、疲惫、迷茫或者失望吧?”
邓昀给许沐子的答案是:“非常有。”
摊开在地毯上的宣传折页,打开在某一面。
照片里不是许沐子,是另一位被邀请来的学姐,在国内TOP音乐学院读研究生。
学姐的展示照是红色露背礼服。
许沐子问:“这种礼服挺好看的,是吧?”
“是指颜色还是什么?”
“不是,就是露背这种款式,我穿不了。”
许沐子翻到自己那页:“你看,我的演出礼服都是这种的,不能露背。”
“为什么?”
“我背上有一块烫伤的疤痕。”
“有疤痕为什么不能穿露背礼服?”
“因为丑呀。”
许沐子爸妈生意一直很忙,在她小时候也是请了阿姨照顾她的。
那位阿姨有些粗心,总是趁她爸妈不在家时躺在沙发上和别人打电话,不太管她。
某个盛夏的下午,许沐子感到口渴,去厨房找水喝时,踮着脚尖,碰倒了橱柜上的保温瓶。
开水顺着她肩膀淌下去,在背上留了巴掌大的疤痕。
卧室里没放音乐,很静,许沐子在给邓昀讲过这件事之后,问他:“你想看看我的疤么?”
许沐子把高领毛衣脱掉,只穿着内衣坐在邓昀床上。
她背对着他,感受到他的抚摸,身体战栗。
“看到了吧,这样是没办法穿露背礼服的,对吧?”
话音未落,邓昀的吻落在许沐子的疤痕上。
他说:“放心穿,非常美,如果有人反驳,是他们没眼光,不懂欣赏。”
卧室门是敞开的,能清晰地听到邓昀爸妈回家的声音,甚至,连许沐子爸妈也跟着一起来了邓昀家。
长辈们在楼下聊天、大笑。
而邓昀在楼上帮许沐子穿好毛衣,在她好不容易把脑袋从紧紧的毛衣领里探出来的瞬间,他偏头,和她接吻。
毛衣堆叠在胸口,邓昀的手臂紧紧揽着许沐子的腰。
她在第二次接吻时,还是会发抖,但已经学会了搂着他的脖颈,也学会了张嘴。
他们背着两家又在互呛着的长辈们,下颌贴在一起,气息凌乱地纠缠着......
所以,许沐子和邓昀熟不熟这个问题。
许沐子给邢彭杰的答案是:“不熟,但他吻技不错。”
邢彭杰眼睛猛然睁大,像第一次认识许沐子,随后又换成了满脸“我就说嘛”的表情,用专门聊八卦的口吻,想让许沐子再给详细讲讲。
许沐子笑着摇头。
她拿起手机:“以后吧,我要在夏夏回来之前,先去找他谈谈。”
这个“他”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许沐子上楼敲过门,也没找到人。
雨天的潮湿里, 手上受过伤的关节隐隐作痛。许沐子回过自己的房间,拿出药油倒在不舒服的位置。
熟练地揉几十下, 又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 最后才在浴室里找到她摘掉的金属指环。
凌晨入住时,夏夏还夸过她的戒指造型别致。
其实这枚类似弹簧造型的金属指环,是手指部位的按摩器。
还是以前邓昀的朋友推荐的。
物美价廉, 购物软件上十块钱能买到五个, 后来她大学同学也都买了。
没事时在手指上来回滚一滚,可以缓解手指劳损或者关节炎引起的不适,适合他们这些每天练琴的人。
许沐子戴着指环出门, 边按摩着边往楼上走。
想来想去, 还是决定要和邓昀说一下自己收到礼服的事情。
本来觉得事情过去太久, 贸然提起来两个人都会有些尴尬。
也许他们都有这类顾虑,所以没有聊过任何叙旧的话题。只是这个“旧”,哪怕她刻意不去聊、不去提起, 存在感也还是很强。
强到许沐子忽视掉间隔的时间,生出一些勇气和冲动。
放映室里隐约有动静, 她抬手敲几下门,推了一道小缝隙, 探头进去,和五、六个同步转头直勾勾看着她的住客面面相觑......
光线颜色呈现出诡异的蓝绿色调, 幕布画面里暴雨天气的闪电, 和她身后窗外的天气倒是还挺相衬的。
有位住客是中午采蘑菇小队的同伴,看见许沐子, 从电影剧情里缓了两秒,兴奋地问:“外面雨停了?是不是又要去采蘑菇了?”
许沐子把门敞开,指指外面的大雨:“没停,下得正大呢。”
那人挺可惜,但马上邀请许沐子,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许沐子又看了眼幕布,主演正惊慌地跑过电闪雷鸣中的长廊,一扇扇巨大窗口飞扬着幽灵般轻飘飘的白色窗帘,背景音乐也很压抑......
这一看就是恐怖片,难怪她推开门时,他们安静得奇怪。
童年阴影又来了。
许沐子赶紧摇头拒绝,说自己要去找人,又把放映室的门给关上了。
邓昀不在楼下,不在房间,也不在放映室。
走到游戏室门口许沐子也探头看过,只有一对没怎么接触过的中年夫妇在里面对打足球机,友善地问:“你要玩吗?”
许沐子摇头。
初次接触这类娱乐设施,是和邓昀一起。
大概是那年寒假去爬山之前。
那时候她口腔里拔掉智齿的部位还没有消肿,跟着他去了某家经营无酒精鸡尾酒的清吧,用吸管喝水果味冷饮。
清吧是复杂工业风,桌子与桌子间距离很近,在冬夜里显得格外温馨。
他们看过一场清吧驻唱乐队的表演,还意外地遇见了邓昀的朋友。
邓昀的朋友拉开空椅子坐下,调侃着:“不是说用脑过度要早睡早起养养大脑么,怎么大半夜的跑出来了?”
许沐子当时的内心想法是:
这个人,怎么连朋友都诓?他明明是只叛逆的夜猫子啊。
这段时间什么时候见他早睡过?
夜猫子往许沐子这边偏了偏额头,竟然说:“陪她出来找刺激。”
许沐子脑袋上冒出一万个问号。
难道他们不是一起行动的同谋吗,只有她自己失眠?
只有她自己想找刺激?嘁!
今晚的记仇本上,必须得有邓昀的大名,还要黑体加粗。
邓昀的朋友笑起来:“好久不见呐妹妹,妹妹还是那么酷,不记得我了?我们在墨伽洛斯可是坐过同一辆车的。”
许沐子顶着她的一万个问号,转过头。
然后,邓昀的朋友愣了片刻,忽然笑起来:“妹妹怎么每次都肿着脸,又去玩实弹枪了?”
许沐子面无表情:“没有,拔智齿了。”
记仇本上再填一员大将,要黑体加粗,还要加下划线。
再转头,看见邓昀眼里闪过的笑意,她决定给这家伙的名字下面也加一条下划线。
从清吧出来,许沐子跟着邓昀和他朋友去了附近的游戏室。
多亏她多年苦练钢琴,手速和反应都特别快,当晚就把这俩名字的“仇”给报了。
什么足球机,桌面冰球,打地鼠,邓昀那朋友就没赢过。
邓昀倒是赢过她几次,也是险胜。
最终清算总成绩时候,还是许沐子赢了。
但她本就是练过将近八小时琴才出来的,游戏玩得太投入,手上觉得很疲惫,无意识地用小动作揉着手腕和手指。
许沐子自己没太在意。
是邓昀在他朋友和他勾肩搭背时,用肩膀撞了对方一下,问:“不是医学世家么,她这种情况,有什么办法缓解?”
邓昀的朋友看起来有些无语:“我一学软件的。不过,妹妹要是方便留个联系方式,我问到可以发她。”
许沐子看了看邓昀,发现他们没在开玩笑,是认真在讨论这件事,于是报了自己的手机号。
邓昀的朋友认真存过,说:“反正天也亮了,走着,去吃咱们高中门口那家生煎包去吧?我请客。”
邓昀站在许沐子身旁,帮她取下衣架上挂着的羽绒服外套和围巾:“别馋她,她这几天只能吃流食。”
“看我这记性,我忘了,那这顿饭我先欠着,有机会再请你们。”
这个机会,许沐子也没等来。
他朋友倒是发过一些养护手部的方式,包括这个手指按摩器,也是那位朋友推荐的。
可是后来,许沐子和邓昀都没联系了,哪还能再找人家朋友兑现那顿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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