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打扮都是齐市这边难得一见的，看上去就像个电影明星似的。
“表姐你哪天回来的呀！”
王月烫着大波浪，勾着大红唇，把眼睛上的墨镜往上一推。
“我刚回来，这不还没进屋呢，回来看看爷爷奶奶！”
王德善和张玉英都一脸慈爱地看着王月。
他们没想到今日王月能来，只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见面机会。
这孩子自打跟着尤氏之后，先是早早辍学去了市里打工，然后又受了那天大委屈，最后没跟两人告别就去了南方。
王德善和张玉英心里一直都不是个滋味。
现在看着王月好端端站在他们面前，张玉英一时激动得滚下泪来。
王月全然没了离开齐市时的落寞，反倒神采奕奕。
“幸好爷爷奶奶在大姑家，我可不愿意回山里碰见那些晦气的人。秦齐，这是你同学呀？”
王月说着，就上下打量站在秦齐旁边的肖琢。
这男孩她有点印象。
齐市三中那群高一男生挤着来食堂瞧她的时候，这男孩总是冷淡地站在后面，从没多看过她一眼。
没想到，自己这以往不怎么爱说话的小表妹，竟能把他领回家。
而且王美兰看样子也没啥意见，还对男孩子挺热情，她不禁羡慕起表妹来。
自己在尤氏的撺掇下，被同村孙建设那个老男人骗，这辈子是不可能再谈什么正经恋爱。
还是秦齐幸福，可以按部就班地上学，被自己父母宠着呵护着。
秦齐点头，“肖琢就是放假跟我来咱们这边玩玩。”
肖琢家的事情太复杂，可不适合跟王月讲。
肖琢也很有礼貌地跟大家打招呼。
王德善和张玉英自是很热情，拉着肖琢聊了几句。
但因为有王月在，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起肖琢家发生变故的事。
一旁的秦婳最是热情，拉起大哥哥的手就到自家院里四处参观。
王月这边则继续说起些自己去南方的事，言语里很是得意。
“奶奶，我和小姐妹去了南方，就很幸运进了一家公司，叫爱多多，我们老板特别牛，你们都看过华视的广告吧，就是那个‘我们一直在努力，爱多多VCD’，老板投这一个广告就花了2.1个亿。”
王月一边夸张地说着，一边模仿成泷大哥在广告里跑步的姿势。
张玉英被唬得一跳。
“咦，要那么多钱呀！2.1亿得有多少，不知道我和你爷爷住的这小屋能装下嘛。”
“哈哈，奶奶，我们公司真有人算过，这2亿现金要摞起来啊得有200米那么高，足足有4600斤重呢。”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这年头，就算家里没有VCD的，也都在电视上看过爱多多的这个广告。
成泷大哥带着一群人唱着《真心英雄》，冒雨跑步、趟过泥泞，最后在金黄的夕阳下喊出“我们一直在努力”的口号，这广告真的是家喻户晓。
没想到王月竟然能进了这家公司？
话说这家公司是哪年倒闭的来着？好像就是这一两年的事吧！
“表姐，这家公司一个广告花这么多钱，你可得小心点，别哪天破产了。”
秦齐想着提醒下表姐。
王月嘴巴一撇。
“你个高中生懂啥，我们老板那能力全华国都找不到第二个，前年我们公司产值才2亿，去年就增长到16亿，你说吓人不吓人！
我们老板找成泷大哥拍一条广告就花了450万，眼睛都不带眨的。这不前一段刚给希望工程捐了1000万，老板今年还要造爱多多工业城，进军电话、音响、电视机行业呢！
我敢说，全华国都找不到这么有魄力、有爱心的大老板，我们可都说好了，要跟着老板干一辈子呢！”
秦齐：……
这VCD马上就要被DVD播放机取代了，哪来的干一辈子呀！
看这样子，自己这会说啥都没用，还是等着过段日子再说吧。
“表姐，你干活可以，可千万别跟着拿自己钱囤机子，这VCD更新换代特别快！”
王月心里一顿，她可正想着囤一批机子大干一场呢。
要不是钱还没攒够，她早要下手了。
张玉英也被王月口中的几百上亿的钱给吓坏了。
“小月啊，你在外面，我们都不能帮你长眼，我怎么听着这么吓人，你可别让自己吃亏呀，我看还你这次回来就别回去了吧！”
王月一脸地不在乎。
“奶奶，我在齐市也没少吃亏呀。”
张玉英一时语塞。
王月知道奶奶还是疼她的，赶忙一把抱住张玉英安慰起来。
“奶奶，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无论到哪，都会永远记得奶奶和爷爷的。这次我回来是给我们的VCD机找经销商的，住不了几天，下次等有空再回来看你们。”
最后，王月从行李箱拿出来两台VCD机，想了想又拿了十几张碟片出来一起递给了王美兰。
“大姑，这机子就留给你和奶奶看。”
秦齐眼尖，一眼看到那堆碟片最上面那张就是《泰坦尼克号》，然后找了个机会就去跟王月单聊。
“表姐，你还卖碟呀？”
王月一笑，“哈哈，不卖，就是拿来试机子的，不过这张碟是真的好，是从香岛那边拿来的，比现在电影院演的正版还真呢，一刀没剪。”
秦齐眼睛一亮。
“表姐，那你还有多的吗，我想多买几张。”
王月斜了一眼秦齐，“你不好好学习搞这个干什么。”
秦齐嘴一撇，“好学生咋就不能搞这个，能赚钱就行。”
王月弯下腰扒拉一遍，又找出来四五张。
“我们主要是推销机子的，碟片拿回来不多，就只有这几张，你要想买我让那边给你多发点？”
秦齐想着，倒是可以去问问之前她和肖琢去看动漫的那家录像厅要不要买。
“好呀，表姐，我回市里问问，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
“行，你要能找到买主，我让那边给你发货。”
“嗯，表姐，倒腾碟片的事可以干，VCD机子你千万别下手，大家买机子买一次就能用几年，但碟片总是要经常买的。”
王月倒是没想到秦齐会有这么多想法，不过她也没指望秦齐真能卖出碟片，只是随便敷衍一句。
“行，你要有门道，我就跟你合作。”
又闲聊了一会，还没到午饭时间呢，王月竟说要走。
王美兰拦着让她吃了午饭再走。
王月摇摇头。
“大姑，外面车子等我呢，我们得抓紧去区里谈事，下回来吃。”
王美兰也不好再强留。
谁知刚走出去大门，王月又折返回来，拉着王德善进了小屋，问起自己的身世。
王德善叹了口气，重新坐回床上。
“我早就想找机会跟你说，这事也不能一辈子瞒着你，你娘叫柏蓓莉，是京城来咱们这边的知青。
当初我当着队里的生产队长，那时候你爹就和你娘两个偷偷好上，我也没想明白那城里姑娘怎么就看上世昌那孩子，但也没阻止他们。
后来知青允许返城，可你娘那肚子都大了，没办法去引产，她又打定主意一定要返程，后来你娘悄悄生下你，月子都没做，就使劲折腾自己身子，折腾到大出血，医院那边才顺利给她开了个因病返城的证明，你娘这才走了。
至于她家的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只知道她家里还有兄弟姐妹的，后来她走了就一直没跟咱们联络。”
王月又问了一些细节，不过也没什么有用信息，只好作罢。
“哼，她既然不想找我，那我也不去找她，我就不信这辈子离了父母就不能活！”
张玉英在旁边跟着难过。
“小月，爷爷奶奶都是爱你的，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王月点点头告别亲人，拎起行李箱坐上小车走了。
送走王月，王德善和张玉英吃了午饭之后也打算回家。
他们这一趟从春节一直住到现在，破天荒来住了好几个月，在秦家村都成了大新闻。
大家都说秦有良这个女婿做得真是到位！
眼下山里桃树马上就要坐果，两位老人再也待不住。
秦有良开出一辆崭新的面包车，准备亲自送二老回家。
秦齐眼里满是欣喜。
“爸，你啥时候买的车子啊？”
秦有良骄傲地笑笑。
“上周刚买，开这个拉货、拉人都方便。”
王美兰给爹娘装上一堆吃的喝的，高高兴兴地把老人送走了。
这才腾出来功夫回家好好地跟肖琢那孩子聊天。
肖琢来了这小半天，就已经感受到秦齐家里热闹温馨的家庭氛围，是他以前从没体会过的那种。
“孩子，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周末了都来家里过，咱这小屋你看可好了，平常也没人来住，你就住着。
外人问起了，我就说你是我干儿子！我生了三个闺女都没生出儿子来，家里正缺一个像你这样的大小伙子呢！”
肖琢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谢谢阿姨，我有空就来。”
王美兰看着肖琢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
但一想到他这么多年来受的委屈，一时就义愤填膺起来。
“你说，贾萍儿和肖传兵那俩口子也是，再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干丧尽天良的事。
我这辈子养了三个闺女，也体会过没儿子在农村有多难，可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去打别人家儿子的主意！
要是我是他俩，那时候认出了人贩子，怎么也得赶紧跑去报案，你也不至于流落异乡！”
肖琢从没听人说起这些话，他这辈子受委屈的地方很多，所以好多时候，感受痛苦的神经都像是关闭了一般。
但此时王美兰那么强烈地为他打抱不平，他才感受到那些委屈有多么真实。
一阵阵暖流也不断涌上心头。
同时他也看明白一点，怪不得秦齐那么有正义感，原来她妈妈就是这么爱憎分明的一个人。
“谢谢阿姨，有你们这些长辈关心，我现在觉得挺好，日子过得去！”
王美兰拍拍肖琢的胳膊，“那就好，那就好，就把这当成自己家。”
晚上，肖琢跟着姐妹三个一起包了饺子，王美兰特意多做了一些，说是明天煮好了让两人带着。
周末一早，肖琢又跟着参观了秦齐家的瓷石窑。
瓷石窑现在搞得挺红火，来拉货的拖拉机络绎不绝。
王美兰在旁边手脚麻利地配货、算账，不再像她平时在家时那么温柔似水，看上去也是个雷厉风行的老板娘。
果然，事业是一个女人最好的补品。
秦有良则指挥着村里的一个兄弟烧瓷石，脸被炉火照得通红。
等忙完一通，就走过来悄悄跟两人说，一车瓷石除去成本人工能净赚200块。
秦齐一算不得了，这一天拉十车的话就要赚2000块，一个月就有6万？
“没那么多，但三万块还是能赚的到。”
秦齐骇然。
果然，要赚钱还是要当老板呀。
当打工仔的话，再过20年都不一定赚得到这么多。
肖琢可是眼看着秦齐一家从去年暑假最贫穷的状态，到眼下这光景的。
去年的时候，他记得秦齐爸爸还是个不善言辞的地道农民。
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时间，就当上村里的大老板，赚得比市里的人还要多。
要不说靠山吃山，要不说人要奋斗呢。
两人转了一圈就回家去补周五落下的功课。
看着比姐姐还要聪明的大哥哥，秦婳直接放弃秦齐和秦书，有不会的题目就去问肖琢。
这一番操作，可把秦齐和秦书都乐坏了。
“大哥哥，你以后每周末都来我家学习吧，你比我二姐姐可温柔多了。”
题目问完，秦小妹还不忘卖萌。
秦书狠狠敲了小妹的头一下。
“你个臭丫头，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可别问我了，有不会的你自己想，我们小时候可都是没人教的。”
秦小妹赶紧抱住头求饶。
“二姐姐，你别生气，你永远是我最好的二姐姐。”
秦小妹卖起萌来真是无人能够抵挡呀。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
下午三点，秦齐就和肖琢一起回学校。
秦有良本来要送他们，秦齐只让送到了大王村车站。
到了市里，秦齐就和肖琢去了之前看录像带的那家“跨世纪音像厅”。
谁知，一到那里竟又是一个顾客没有，只有老板在收拾东西。
“老板，你这是干啥？”
“没干啥，不打算干了，回老家种地去！”
秦齐大吃一惊，这老板倒闭得也太快了点吧。
“老板，这好好的店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最近电影院生意都好了，你该生意不错才是啊。”
那老板的儿子坐在店里吸溜着鼻子，看样子是感冒了还没好。
老板语调里透露着无奈，“生意哪有那么好做，同行不同利！”
秦齐有心帮他一把，她可还想着哪天来这继续看片呢。
“老板，我这有好东西，你要不要？”
秦齐拿出那张《泰坦尼克号》的盗版碟递了过去。
老板只翻了翻眼皮，就重新垂下头去，开始收拾散落一地的录像带。
周边录像厅太多，也不差他这一家。
至于《泰坦尼克号》他是知道的，市面上现在流通的碟大多都是影院偷拍的枪版，连前排座位的人头都清晰可见。
影院观众的咳嗽声、吵架声、打情骂俏声，更是声声入耳，简直是一张碟看出两部片子的效果。
要是他敢放这个，就等着被人追着打吧！
秦齐看着老板兴致缺缺，就知道他这段时间没少遭受来自生活的毒打。
“我这可是明珠版的，比电影院里正演的还要好看，里面一帧都没删。”
老板眼前一亮，“真的假的？你哪里能弄来这个？”
“当然是真的，我南方有关系。”
秦齐现在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说了。
今日的王月已经不是以往那个只靠男人的王月，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她在南方的好帮手！
老板不信邪地拿出前段刚买的VCD机。
他原指望VCD机器能带给他生意转机，没想到这机子竟一路越卖越便宜。
便宜到随便什么人，只要花1000多块，就能买一台摆在自己家，想看啥看啥。
谁还费劲跑来他这乌烟瘴气的录像厅，跟一帮人一起凑热闹呀。
VCD这东西，不过是让他录像厅的生意死得更快而已。
碟片放进去之后，老板的面色也没变得更好一些。
倒是老板儿子对秦齐和肖琢两人都很有印象，拉着姐姐长哥哥短地叫着。
很快，屏幕上就播出清晰的画面来，连声音也是立体原声的。
与市面上那些不入流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老板一阵激动，他也算是个资深影迷，就算是这录像厅不开了，他也愿意看看这《泰坦尼克号》过过瘾。
“行，这盘碟我买了，多少钱？”
秦齐笑笑，“老板别急呀，你要不要多买点？”
老板一脸疑惑。
“我这录像厅就是放录像的，一张就够，买那么多干嘛？”
秦齐就知道这老板的死脑筋还没转过来呢。
就这样子下去，他怎么给儿子创造美好生活呀。
不行，她得劝劝。
“眼下时代变了，有人想来录像厅看录像，有人还想拿回家躺床上欣赏呢，大叔不能光看一头不看另一头呀！”
老板一时还是有点不理解。
他就是这么死掉的呀，这个他很清楚。
秦齐干脆把那几张碟子都给了他。
“这五张就算你60块钱的，你要能卖出去，咱们再谈后面多买的事，明天中午我来拿钱。”
老板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碟片。
肖琢等走出录像厅，才找到机会问秦齐。
“这明珠版的到底比电影院演的多了啥？？”
肖琢觉得电影院里看到的就已经足够震撼。
里面直白展露的帅哥美女，是他这辈子都从没在哪里见到过的。
难道还有什么删掉的劲爆内容不成？
秦齐脸上一阵发烫。
她不想影响自己在肖琢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呀。
“我也不知道哈哈，那话是我表姐说的，我就学给老板听而已。我猜就是画面看着更清楚吧。”
肖琢可没那么好骗。
他打定主意，哪天他也要过来亲自看一遍，好好审查一下这里边到底还有什么令人激动的东西。
难不成，是那些男孩子都津津乐道的那些东西不成？
肖琢实在不敢相信，秦齐会去贩卖这个呀。
送走秦齐，老板东西也不收拾，就专心看起《泰坦尼克号》。
谁知，随着音乐从音响里传出去，他的小店竟慢慢有人进来。
开始是一个两个，后来是七个八个，最后整个房间都挤得满满当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