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剑良冷哼:“你倒是能睡得着!”
沈清风坐起来,掀被子下床,“没做亏心事,我为什么睡不着?”
路剑良觉得好笑,她还没做亏心事?
沈清风往露台椅子上一靠,“说吧,要我干什么?”反正打电话来不可能是对她嘘寒问暖,关心她怎么样。
“你不是对我四弟旧情未了?想去找他喝咖啡,你就去,咖啡我买单。”
“你什么意思?”
“婚,我不离,咖啡你继续喝。你想叫他们父子离心,我跟你一样。说得够明白了吧?”
路剑良挂了电话。
沈清风忽而冷笑,男人讳莫如深的那点面子,在权势与巨大的利益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天刚微亮,回笼觉是彻底睡不着。
在露台漫不经心刷着手机,刷到许凝微的动态,对方在社交平台的定位显示伦敦,过来参加学术会议。
她留言:【晚上有空吗?见面聊一聊。】
许凝微到伦敦没多久,时差还没倒过来,这会儿正在酒店刷路家的丑闻,看见留言,斟酌片刻,回复:【我上午没事,一起吃早餐?】
沈清风:【OK,酒店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撂下手机去洗漱。
与见路剑波不同,完全没心情打扮,只化了一个淡妆,头发挽起,穿上浅灰色薄西装。
司机还未来,沈清风自己驱车出门。
清早的街道上格外安静,风从车窗吹进来,她想到年轻时与路剑波曾在这里约过会。
她缠着他,问他更爱谁。
沈清风开了车载音乐,没有放任自己继续沉沦在过去。
在酒店门口等了不到两分钟,许凝微下楼。
“好久不见。”沈清风浅浅一笑,“还以为你会避我如蛇蝎,毕竟我现在是全网唾弃的女人。”
许凝微坐上副驾,拉上安全带系好,在沈清风面前不能耍小聪明,实话实说最安全:“回复你之前,我也犹豫要不要见你,最后被八卦心理战胜。”
沈清风笑:“想找我本人吃瓜?”
许凝微只笑笑,没说话。
“现在这个时间点,吃早饭还太早,我带你逛逛,然后再吃?”沈清风征求旁边人的意见。
“我随便。”
汽车没有目的的在街上开着。
沈清风问她想听什么八卦,“我跟路剑波这次是不是真的?”
许凝微:“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沈清风:“假的,媒体带节奏而已。你吃瓜不如去网上吃,我这里的真瓜没意思。不说这个了,约你是聊你博士毕业后的去向。”
“我是真诚邀请你来我们研发中心,条件好说,你尽管提,我权限内的尽量满足,实在不行,我去跟我老公申请。”
许凝微欲言又止。
沈清风把车靠边停,熄了火,笑问:“刚想说什么?”
许凝微直言:“发生这么大的事,一点不影响你们夫妻关系?”
“怎么说呢,离婚还不至于,毕竟假的。但男人嘛,你也知道,面子大过天,肯定不高兴,我这不是在尽心尽力干活表忠心嘛。”
沈清风自嘲,“别人都不理解,我怎么好日子不过作着过,其实哪里是什么好日子。”她特意停顿片刻,“像我这样要学历没学历,要背景没背景,凭着脸嫁到豪门,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你比外人了解。”
许凝微脸色一变,二十岁前确实了解。
六年过去,那个圈子离自己已经太遥远。
“说实话,我挺羡慕你,有学历有天赋,亲爸是科研大佬,养父母是首富。”沈清风故作不知,继续道,“就算没那层血缘,可你们有二十年的感情在那,不比亲的差,许向邑就是你的后台,你的底气。换成别的孩子,有那么一个高薪的工作机会,早就牢牢抓住。你就不同了,有太多选择。”
然后半开玩笑说,“你看连我都要亲自请你。如果你养父不是许向邑,你说我会拉下面子?”她自问自答,“不可能。”
许凝微笑了笑,没接话。
心如针扎。
二十年,七千多个日夜的感情,自己至今没有割舍下,她在无助难过的时候,特别想问问爸爸妈妈,还会惦记她吗?
每年生日那天,会不会想起她。
六年里,有时她特别想回家看看他们。
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陪着她长大。
自己的房间不知还在不在。
还有对着玻璃花房的那间琴房,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样子,琴房墙上挂的都是她小时候的涂鸦油画,当初回北京没有带走。
这几年,她好几次拨了何宜安的电话,没打通前又挂断,她太想她了。她不相信,妈妈不会想起她。
沈清风瞥一眼走神的女孩,见好就收,打断她的思绪:“你回去想想提什么条件,如果自己拿不定主意,再跟你亲爸商量一下。这个项目是跟商韫合作,前景方面,我想不需要我多说。”
许凝微:“谢谢沈总,我回去问问我家里人的意思。”
每次跟沈清风吃饭,都是吃进一肚子玻璃渣,疼得要命。
匆匆吃了早饭,她借口要回去准备会议资料,提前结束了这次见面。
【沈清风今天又找我。】她发给蒋司寻。
蒋司寻昨晚很晚才睡着,这几天没一天睡好的,睡前关了手机,早上睡到十点才醒。
开机一股脑涌进来三十多条消息。
从头到尾扫一遍,只回复了许凝微:【以后别再见她。见多了,你早晚会受到她挑拨。】
“叩叩”,敲门声响。
蒋司寻锁屏手机,过去开门,来人一袭白色长裙站在门口。
许知意笑着道:“早。下去吃饭。”
蒋司寻打量着她,“上午要出门?”
“嗯。”她问道,“你怎么关机?”
“反正在家里,你随时找得到我。”他牵着她下楼。
昨晚没能吃上她做的菜,许知意今天给他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刚在餐桌前坐下来,接到母亲的电话。
蒋月如问了一句跟许知意同样的话,“你怎么关机了?”
蒋司寻:“不想接电话。”
“你和你爸怎么样?”
“应该不怎么样了。我昨晚没回家,没碰面。”他又补了句,“我住在知意这里。”
蒋月如已然习惯他借宿许向邑家,没半点异常反应,转而道:“后续你都处理好了?”
蒋司寻:“今天继续处理。”
蒋月如昨晚就看到了热搜,因为是路剑波和沈清风的照片,打住好奇心没点进去。
今天有几张照片直接推送到她账号首页,装看不见都不行。
三十年,物是人非。
“照片拍的不错,你临时从哪找的专业相机?”
他带了相机是给知意在游玩的时候拍照用,谁想到派上别的用场。
蒋司寻没回这个问题,对母亲解释:“照片是选了角度拍的,他们也是互相利用,妈您不用往心里去。”昨晚已经发了消息给母亲,今天还是想亲口再解释一遍。
蒋月如:“我早就无所谓,不是三十年前了。”
昨晚在照片被爆出来的时候,路剑波已经让秘书向她解释过。挺荒唐的,当年她在意的时候,他闭口不解释,脸上写着你如果不信那没办法。
要他一个解释是那么难,心灰意冷就是从那时候慢慢开始。
三十年前还没有所谓的热搜,所有八卦都来自娱乐小报,沈清风想尽法子让自己和路剑波的亲密同框照上报。
第一次看到照片,她难过了很久。
后来的照片都被许向邑花钱买了下来,这些她是在离婚多年后,从一个从事娱乐行业的朋友那里偶然得知。到底买了多少,断了多少沈清风的心思,朋友也不是十分清楚。
“把这事解决好,不管怎样,别把你爷爷身体气坏。”蒋月如叮嘱儿子。
“有数。”
结束通话,蒋司寻放下手机吃早饭。
许知意见他打完电话,“蒋阿姨很难受吧?”
蒋司寻:“早就免疫了。”
大伯刚跟沈清风在一起时,母亲还反过来给他打预防针,说沈清风特别会生事,如果哪天看到她跟路剑波在一起的照片,让他别被影响。
许知意问他,上午有没有重要安排。
蒋司寻不答先问:“你是不是有事?”
许知意:“如果你不忙,我陪你回去。你和路伯伯父子离心,是你大伯和沈清风最想看到的。蒋阿姨把你送到路伯伯身边花钱的计划也落空。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就算有,关起门来自家解决。”
刚才他那句‘应该不怎么样了’,她听着心酸。
蒋司寻笑笑:“不是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
许知意:“……你别打岔。回不回?”
蒋司寻本不想在亲爹那里让步,他颔首,“回,带你回家。”
许知意哄他高兴:“不会让你先低头,我去找路伯伯算账,看把你气的。”
蒋司寻失笑,放下叉子把她揽到怀里。
管家:“在,快回来吧。”
又远远瞅一眼沙发上脸色沉静正闭目养神的人,暗自叹口气,这父子俩呀。
挂上电话,管家倒了一杯温水,轻手轻脚送到客厅茶几上。
路剑波手支额角,始终阖着眼,没注意到身边有动静。
“爸爸,我和妈妈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北京接我们回家?”
“好久好久了,你怎么还不来。”
“爸爸,今天妈妈又哭了。”
“爸爸,北京很大,你是不是迷路了呀?”
“妈妈说这个星期天是我生日,爸爸你会来的吧。”
“爸爸,我都快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下回许伯伯来看我,你偷偷让他带一张你的照片给我好不好?”
“今天我在幼儿园打架了。”
“爸爸,明天就是我生日啦,我等你一起吃蛋糕。”
“爸爸,我给你留了一块蛋糕。”
“路董?”耳边忽然响起秘书的声音。
路剑波猛地睁开眼,自己没睡,刚才想到儿子小时候给他的电话留言。他与蒋月如离婚时,问儿子跟谁,儿子说,想跟妈妈也想跟爸爸。
那时儿子太小,不懂离婚意味着什么。
在孩子问题上,他们夫妻俩没有交恶,孩子小先跟着妈妈生活,随时都可以到他身边来。
儿子随妈妈回北京后,基本每天都会给他电话留言一条,有时甚至两三条,直到儿子与几个堂哥堂姐打架之后。
四周岁半多不到五周岁那年的暑假,蒋月如照例让人送儿子去港,那天他正在开会,管家打电话给他,蒋司寻跟几个堂哥堂姐打架,脸上挂彩。
忙完他赶回深水湾道,儿子一直抹眼泪,忍着疼。
听管家说,儿子从头到尾没哭出声。
他质问:“你为什么打架?为什么先动手打人?谁教你的?这样是不对的知不知道!”
“我要回家。”
“问你为什么先打人?在幼儿园也这么打架是吗?”
“我要回家。”
“蒋司寻,我问你话你好好说,这样很不礼貌!你看看你什么脾气,总是爱闯祸,在家里打,在幼儿园也打!”
“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家。”
“不是!”
“蒋司寻!”
后来儿子哭喊着,声嘶力竭:“我再也不给你打电话了!”当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委屈地哭岔了气。
他又生气又心疼,把儿子抱怀里。
儿子一把推开他,不让他碰。
那晚,儿子没吃饭,睡着了都在抽噎。
那个暑假没有在港过满两个月,提前回去,说想妈妈了,老爷子见他眼泪汪汪,便让人把他送回北京。
暑假刚过来时,儿子第一件事就是问他要张照片,后来儿子离港的时候,把那张照片留在了床头柜上没带走。
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接到过儿子的任何电话和留言。
蔡秘书见老板久久不吱声,“路董?”
路剑波揉揉鼻梁骨,问:“什么事?”
蔡秘书:“……”
看老板现在不修边幅的样子,大概一夜没睡,忘记早上给他打过电话。
“您打电话让我过来一趟。”
路剑波自己也记不得让秘书来是为什么事,下巴对着旁边的沙发一努:“你先坐。”
拿开身上的毛毯站起来,在沙发上等逆子等了一夜,身上的毛毯不知何时管家给他盖上的。
站起来时头晕脑胀,缓了几秒钟脚下才稳。
年轻时通宵是家常便饭,如今不服老不行了。
回到房间,路剑波洗漱刮胡须,洗脸用的是冰水,脑子才慢慢清醒。在沙发上眯了一夜,衬衫皱得不成样子,重换了一件。
戴袖扣时不禁又走神,那时太年轻,不懂怎么跟孩子相处,也没有那么多耐心。
等自己到了一定岁数,回想起儿子当时的委屈,他又问儿子,当年为什么先打堂哥?连堂姐都打。
逆子问:几岁时的事?
也不知逆子是真忘记,还是不愿再提及。
打架当晚,看儿子睡着了还在抽泣,他打电话给大哥,问下午到底怎么回事,几个孩子回家有没有说什么。
路剑良道:正要打电话给你,问问司寻怎样,伤得严不严重。孩子间玩闹,有些粤语司寻听不懂,以为是大家故意捉弄他。孩子嘛,童言无忌。他们回家怕我罚,一个个都吓哭了,我已经训过他们,明天我去看看司寻。
几个侄子侄女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还有个才五岁。
大哥都那么讲了,他还能说什么?
是自己儿子先动的手,没打过人家,只能受着。
儿子在北京那边没有说粤语的氛围,之后他专门请了一个粤语老师随管家去儿子那边。
好在,蒋月如没有反对。
管家跟着儿子那么多年,即便是他支付薪酬,也照样替儿子把他的行李打包放在大门口。
“路先生?”
人真不禁念叨,管家在卧室门口敲门喊他,路剑波应着,问:“什么事?”
管家:“司寻跟许小姐回来了。”
逆子总算回来。
路剑波戴上另一个袖扣,不紧不慢下楼。
到了楼下客厅,他们人也从门外进来。
“路伯伯,早。”许知意先打招呼。路剑波骨子里的贵气优雅,很难将他这个人与渣男联系起来。
“…早。”现在十点半还多,哪里还早。
路剑波扫逆子一眼,随后神色温和看向逆子旁边的人,“早饭吃过了吗?我让管家准备。”
许知意:“不用麻烦,吃过了。我是专门送蒋总回来,他昨晚气急攻心,一夜没睡,我不放心,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蒋司寻:“……”倒也没那么严重。
路剑波:“……”气急攻心的应该是他才对,一夜没睡的也是他。
蒋司寻目不斜视,往楼梯那边走,踏上一级台阶又转头看向许知意,“你到附近转转,我收拾行李,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许知意:“?”
怎么是收拾行李的走向?
不是带她回家吃饭?
这个时候不能拆他的台,“没关系,我就在楼下等。”
待逆子上楼,路剑波请人入座,“知意,随便坐。喝意式还是红茶?”
“红茶吧,谢谢路伯伯。”许知意在蔡秘书旁边的那个沙发坐下。
路剑波亲自倒了红茶:“昨晚辛苦你照顾司寻。”
许知意笑笑:“应该的。”
放下茶杯,路剑波面色从容坐回沙发里,心里却想着逆子收拾行李是不是要准备离家,再也不回来住。
许知意则盯着眼前的茶杯看,也是香芋紫。
这个系列的瓷器,无论是咖啡杯碟还是茶壶茶杯,设计都显得平淡无奇没亮点。
不该在蒋司寻的审美上。
路剑波不时瞅瞅斜对面的人,真是跟逆子有的一拼,你不说话,她决不先吱声,宁愿盯着一个土气的杯子研究。
“知意,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尝尝我们家厨师做的粤菜。”
他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小两口统一战线,知意不可能站自己这边。
许知意迂回道:“我正好挺久没吃粤菜了。不过,”说着,她指指楼上,“我留下来,他心里肯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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