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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夜沉迷(鹿宜)


谢柏彦半躺在床头,深色的睡衣和暗昧光线融为一体,充溢的矜贵傲然,明明是淡漠的声音,却让人听出几分咄咄。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达成共识。”
聪明人之间,向来不需要将话说得那么明白。
谢柏彦是,虞清雨也是。
“还是谢太太吃过我的晚餐,就准备翻脸?”视线微抬,几分肃然混在夜色之中。
语调从容不迫,冷声跟着压下:“抱歉,谢太太,我没有离婚的打算,也没有分居的打算。”
几句话说得她面色微烧,虞清雨抿着唇:“我也没有。”
心下涌上几分奇怪的情绪,她的目光遥遥望过去,在谢柏彦的面上细细探寻,却未寻到一丝端倪。
他的神色一贯沉淡,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好似一只被设计好程序的钟表。
规律又守旧。
虞清雨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披肩,思忖几秒,偏过脸去瞧他,精致侧脸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谢柏彦,是商人的脑子都习惯思维跳跃举一反三吗?”
“我没打算和你分居。婚都结了,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表情还算是平静,只是调子夹枪带棒的,攻击性满满。
这日子怎么都能过一过,就看想要怎么过了。至于现在,也轮不到她来挑。
唇角弯起凉凉的弧度,虞清雨笑:“谢先生,我以为我们之间这种最基本的信任还是有的。”
谢柏彦眉心浅浅折起:“那你现在?”
“我只是有工作要忙。”
“哦?”
虞清雨眼睛顿时瞠圆,质问:“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有工作忙?”
“我好像什么都没说。”
谢柏彦重新躺回床上,双目已经阖上,音色间带着几分怠倦。
“我又不是什么只会花钱的大小姐,难道不能有一点自己的事业要忙?”虞清雨抱着双臂,对于谢柏彦的反应甚是不满。
谢柏彦没睁眼,寡淡的嗓音轻声落下:“二楼拐角处第一间是书房。”
虞清雨鼓了鼓嘴,只觉得一腔闷气无处宣泄。
半晌,是更冷漠的一句——
“谢太太,我明天的飞机是七点。”
面色一沉。
虞清雨气结:“知道了。”
面上表情摇摇欲坠,但她依然咬牙道:“贴心的谢太太,不会打扰谢先生的休息。”
这房间她呆不下一秒,不然她会忍不住将这个男人毒哑。
虞清雨是在刺眼的晨光中醒过来的,捏了捏脖子,不知道昨天翻译稿件到了几点,最后居然在书房睡着了。
揉了揉眼睛,她看了下时间,刚过八点,还没到交稿的时间,她还要再检查一遍细节。
毕竟是会署着自己名字登刊的文章,自然要精益求精。
手掌拍了拍面颊,虞清雨重新带上框架眼镜,准备继续工作。
低眸间,一束明媚阳光恰时闪过,她的目光猝然定住。
指腹抚过手写的草稿上,是她随手记录的专业名词。最上面那行翻译的文章副标题上,一个法语名词被红笔圈出。
重新标注了修正过的名词。
是端正的繁体字。
下面缀了一排行云流水的行书简体字。
手中的钢笔,被指尖捏紧。
跟着一声浅浅的呼气,缓缓松开。
抬了抬镜框,虞清雨翻开手边词典,重新投入工作。
下楼的时候,虞清雨才发现今日谢公馆中的佣人少了许多。
一位年轻女士上前,微微弯腰:“太太。”
“我是您的新任管家,闻琳。”
虞清雨微微点头,没想到谢柏彦的效率很高,这么快新任管家已经到岗。闻琳看着和她年龄差不多,短发干练,说一口娴熟的普通话。
“先生说您不喜欢住处人太多了,我今日一早已经安排了新的人员排班表,精简了大半人员。这是人员安排时间表,请太太过目。”
虞清雨接过那张表格,却没急着看。
“你姓闻?”她托着粉腮,突然问道。
闻琳微笑:“是的太太,我是谢总助理闻森的姐姐。但您放心,面试这个岗位,我没有任何投机取巧,是按照正常流程应聘而来的。”
说话间是比昨日的林管家讨喜多了,虞清雨将那张安排表放在一侧,只说:“吃早饭吧。”
今日的早餐换成了她一贯的喜好,简单的沙拉菜,还有一杯健康果汁。
挑眉,熟悉的味道让她心情轻快了许多。
虞清雨问:“是闻森告诉你要如何安排餐食的?”
闻琳:“是今日先生告知的有关您的喜好。”
叉子在空中停了几秒,虞清雨有些怀疑:“你是说谢柏彦?”
“是谢先生。”
虞清雨没再说话,只是面不改色地喝下一杯苦涩的果汁。
若是谢柏彦,倒也正常。
合作协议,一切都在写纸张纸上的,才是他们正常婚姻状态。
简单吃过早餐,虞清雨上楼准备补觉。
闻琳在身后提醒了一句:“太太,先生还说了,夫人和小姐前几天出国游玩了,暂时不需要着急去看望她们。”
“等先生回来,他会带您亲自上门的。”
虞清雨脚步不停:“知道了。”
她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个家庭管家似乎也不错,她是一贯懒于处理这些的。
“那你也转告他——”清绝昳丽的侧脸微微转向闻琳,勾唇微笑,“我做谢太太,一向很尽职尽责的。”

虞清雨登门拜访谢夫人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港城的生活节奏在她看来,似乎和京城没多大区别。
先生不在家,虞清雨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只不过收礼盒的人从陈姨换成了闻琳。
谢柏彦人在外出差,送到家门的礼物倒是没停过。
只是那些礼盒是否真的出自他手,就不一定了,故而她也从来没有拆过那些礼物。
出门的时候,虞清雨换了一身端庄简洁的玉兰色长裙,长发也盘起,轻了几分媚色,多了几分清雅。
礼物闻琳选了几种,最后虞清雨投其所好又挑拣了一番,重新包装过才出门。
谢家老宅在山顶区,是谢柏彦的妹妹亲自来给她开的门。
二十岁刚出头的女孩,短裙俏丽,眨着一双小鹿眼,直直地望着她,谢柏珊甜甜叫了声:“嫂子。”
“是珊珊吧。”虞清雨扬起笑容,轻轻握了下面前女孩的手。
这是虞清雨第二次见谢柏珊,上一次是婚礼那天,宾客众多,她匆匆和谢柏珊说过几句话,只记得她有一双水泠清透的眼睛。
这般近距离接触才发现,谢柏珊的长相其实和谢柏彦不太像,她的长相更偏柔和钝感,眼睛圆圆的,脸型也圆圆的,笑起来天真又可爱。
谢柏珊亲切地挽上她的手臂,双眼定在她的脸上几乎挪不开:“上次婚礼我就想说了,嫂子你这么好看,怎么就看上我哥了。”
虞清雨眼底一闪而过的怔然。
她老公的妹妹似乎不太了解他们夫妻之间的真实关系。
“大概就是眼缘吧。”虞清雨随口扯了个理由,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不过她也没说错,至少谢柏彦那张脸确实相当不错。
谢柏珊面上现出一派了然的表情,也是,她这位只知道工作的哥哥,不端着一张冷脸的时候,还是勉强可以一看的。
她的视线微垂,忽而定在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上,眼睛一亮:“嫂子,你的镯子颜色好正。”
闻言,虞清雨抬起腕子,挽了挽额角碎发,翠色的玻璃种帝王绿衬得她肤色莹润白皙,她弯了弯唇:“是妈送的。”
透绿润泽的翡翠镯子,千万价格不止,主要是料子难求。
“原来是我妈送的啊。”谢柏珊故意拖长尾音,她定定看着镯子许久,才恋恋不舍地移开目光,“那就不奇怪了,妈就是喜欢这些翡翠玉镯,这个镯子之前我跟妈妈讨要了许久,她都不舍得给,没想到是给嫂子了。”
“那……”扬眸微怔。
虞清雨之前没有接触过谢柏珊,摸不准她这话说是什么意思,低眉间望了眼手腕,说着话就要摘下翡翠手镯。
“嫂子,可千万别摘。”谢柏珊连连握住她的手腕,“我开玩笑的,翡翠养人,这个帝王绿的种水正衬你的肤色。”
姗姗来迟的谢夫人望着在门前拉拉扯扯的两人,笑了起来:“清雨来了,快进来坐。”
转向女儿时又换了语气,严厉了几分:“珊珊,别总缠着你嫂子不放。”
谢柏珊鼓了鼓嘴,几分委屈地松了手。
虞清雨换下鞋子,被谢柏珊引着坐在紫木沙发上,不忘替她解释了句:“妈,珊珊是在和我讨论这个镯子。她说您眼光好,选的料子好,颜色也正。”
一缕袅袅檀香从香炉中缓缓升起,混着客厅中弥漫着的浓重茶香,一盏清茶被推到虞清雨面前,谢夫人扫过她腕上的镯子,眉宇间露出几丝笑意:“这镯子是我存了好久的料子,就为了留给柏彦太太的。美玉配美人,正正相宜。”
谢夫人也是世家出身的大小姐,温婉端庄渗入所有神态和动作之中。
她笑容温和,看向虞清雨的目光也透着暖意:“这般看来,这镯子果然没送错。”
虞清雨也低头笑,身边的谢柏珊嘟了°嘴:“美玉配美人,所以我没有镯子呗。”
唉声叹气,谢柏珊摊了摊手:“只有我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谢夫人被女儿逗笑,坐在她身边的虞清雨也跟着笑。
眸光微转,眼睫垂下,虞清雨低头解下自己颈子系上的星芒钻石项链,递进了谢柏珊的手里。
“珊珊,这个送你。”晶莹无暇的钻石聚成星芒的形状,几圈银河星轨将钻石包围,更添几分梦幻,“女孩子就要带一点亮晶晶的饰品。”
这条星芒项链是前几年拍出天价的设计款,比起润泽沉淀的翡翠,多了几分甜美风格,更适合谢柏珊这种年纪的女孩。
意料之中的,谢柏珊很喜欢,在看到手里的项链的一刹,眸光闪亮,眼底的欣喜几乎掩不住。
“哇,嫂子你也太好了。”
“你喜欢就好。”虞清雨在这种方面一向大方。
谢夫人纵观全场,眼底划过一丝欣赏,拿起青玉茶壶,给虞清雨的茶杯里添了点热茶。
虞清雨连忙双手去接,环顾四周,问了句:“爸呢?”
说起这个谢夫人就有话要说了:“真是懒得提他。他跟船去钓鱼了,嫌弃跟着我们母女两个人出去旅游就是吃吃逛逛,受不了了,一回来就上船跑了。”
虞清雨讶异:“吃吃逛逛不好吗?”
“所以呀。”谢夫人摇摇头,细指捻起茶杯,“他们男人不懂得享乐。”
“他爸也是,如今,柏彦也是。”
谢柏珊收了项链,显然更亲近虞清雨几分:“没事他们赚钱,我们来替他们享乐。”
虞清雨低眉没应声,谢夫人话里的意思,显然并不止什么赚钱享乐。
果然,一盏茶过后,谢夫人又说:“清雨,林管家的事情是我没安排好。我们年纪大了,唯有盼望儿女生活幸福。”
轻轻拍了拍虞清雨的手背:“希望林管家的事情,没有影响到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妈,您言重了。我们——”覆在她手背上的掌心温热,带着安抚人心的意味。
虞清雨抿了抿唇,牵出一丝笑容:“我们感情很好。”
谢夫人放了心:“如此便好。”
虞清雨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她连老公都见不到几面,讲到底,又能有多深的感情会被影响。
她连忙岔开话头:“妈,我什么时候方便去看望一下奶奶?”
毕竟他们结婚,也是因为谢柏彦祖母身体不好。
谢柏珊看了看虞清雨,又看了看自己母亲,眼眸中几分不解:“奶奶不是去体验新西兰牧场新生活了吗?”
虞清雨惊讶了一瞬,眼睛蓦地睁大:“奶奶的身体,可以受得了长时间舟车劳顿吗?”
没记错的话,那会儿谢家的说辞似乎是人到晚年,疾病缠身,卧床不起。
没想到,这会儿已经去新西兰了。
谢夫人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只是喝茶,随口解释了句:“老人家嘛,有自己的追求。”
虞清雨还想多问,很快被谢夫人岔开了话题。
“清雨,过来帮我看看这几只镯子。”
从谢夫人的藏品间再出来的时候,虞清雨刚抬眼就望见矜淡清隽的男人,正闲适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文件,西装笔挺,矜冷淡漠。
是她婚后近一个月,只见过一面的老公。
谢夫人先反应过来:“平时叫你回家从来不见人影,老婆一来就把你魂勾来了?”
谢柏彦漠然转头,视线先眺去站在楼梯处不动的虞清雨,再转向已经疾步走到身前的母亲。
薄唇溢出极淡语调:“公司事务繁忙。”
“又是公司事务繁忙,跟你那个爸一个德行。”谢夫人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意,“早就跟你说过了,公事是忙不完的。就你前阵子那个报道,我都懒得说你,怎么分公司这事就非要你去处理?”
细指在茶几上敲了又敲:“公司缺了你就挺不下去了吗,非要你新婚之夜去出差?”
谢夫人一开口就停不住,连声质问,越说越生气。
虞清雨提着裙角缓缓走下楼梯,低眉只盯着自己脚尖,耳廓微动,没有漏过客厅里的所有对话。
这回她听明白了,她的婆婆,是在给她撑腰。
新婚之夜新郎出差的报道风波,对于他们而言,可大可小,公关到位也无大事。但虞清雨刚刚嫁入谢家,就要替忙碌的先生辟谣。
谢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媳了。
被母亲斥责的谢柏彦只是听着,冷淡面容没有一点多余情绪,直到垂下的视线里突然跃进虞清雨的裙角。
眸光渐深,他微微侧身,让开了点位置:“母亲教育的是。”
他的手臂随意搭在沙发上,从谢夫人的角度看,像是将刚刚坐在他身边的虞清雨揽进怀里。
舒一口气,似乎小两口的关系还不错。这般再想,谢夫人也懒得再教育了。
“你心里有数就行,再闹出这种事,让你爸收拾你。”
虞清雨面上笑容不变,她知道谢柏彦的手臂就环在她身后,再正常不过的夫妻之间的姿势。
只是,却连衣角都没有挨到她一点。
谢柏彦抿了口清茶,漫不经心地抬眸:“奶奶呢?”
提到这个,谢夫人的表情不太自然,坐在另一侧沙发上,含糊其辞:“奶奶在疗养院呢。”
“新西兰的疗养院?”谢柏彦轻笑一声,淡眸划过一抹深暗。
谢夫人轻咳一声:“医生说换个舒适的环境,有益于身体恢复。”
看破不说破。
谢柏彦是,他身侧的虞清雨也是。
僵持的气氛被谢柏珊打破,她笑容甜美地凑上来,炫耀今天刚收到的礼物。
“哥,你看,这是嫂子送我的项链。”
钻石项链闪耀着动人的光芒,谢柏彦懒懒掀开眼皮,先望向璀璨星芒项链,再转向一直没说话的虞清雨,语调平缓,压迫力却极强。
“你嫂子送的?”
“是啊。”谢柏珊,“好看吧。”
畅然笑容在触及谢柏彦冷淡的目光时,登时凝结,谢柏珊连忙收起项链。
“我拿你老婆的项链,你不高兴了?”话毕,再收到睨过来的薄凉视线时,谢柏珊浑身一抖,选择向身旁的虞清雨求救,“嫂子,哥哥眼神好可怕。”
“……”谢夫人还在旁边,原本只想当个安静花瓶的虞清雨,也不好置身事外,只好转身拉了拉他的衣角,盈盈笑眼闪过几分暗示,“老公,是不是很适合珊珊?”
被“暗示”的谢柏彦缓缓低眸,瞳底略过一丝兴味,扫过她揪着的那一寸衣角,手掌从沙发上挪到了她单薄的肩上,微热的掌温轻轻覆在她圆润的肩头。
谢柏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嗯”。
谢柏珊吐了吐舌头,小声问了句:“嫂子,平时我哥也对你这么冷淡吗?”
虞清雨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她肩上的那只大手,温热干燥,却灼烫着她的神经。
咽了咽嗓子,她随口回答:“啊?差不多吧。”
原本他们也没相处多久。
只是这话落在谢柏珊耳中又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嫂子,你好可怜啊,嫁给我哥这种坏男人。你放心,我和我妈会来帮你撑腰的。”
谢夫人也点头表明立场:“清雨放心,柏彦不会过火的。”
她肩上的那只手掌似有似无地捏了下她的肩,虞清雨瞬间回神。
在对上谢柏珊肯定的眼神,还有谢夫人慈爱的目光时,虞清雨彻底懵了。
“啊……”
哪种过火?
吃过晚饭,谢柏彦去接了个工作电话,方才因为哥哥在一直不敢靠近的谢柏珊,再度热情地贴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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