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雨皱着眉:“我当然——”
忽然又咽下剩余的半句话,她弯起红唇,颇有几分矜持:“就算发酒疯又怎么样了?”
悠然呼了口气,虞清雨摊了摊手:“外面各种有的没的消息,都已经把我当成豪门弃妇了,甚至都给我点上蜡烛了,我还不能喝点小酒,找个慰藉吗?”
“不然做个谢太太,也太惨了吧。”配合着她微微向下落的眼尾,似乎染上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虞清雨。”平静的声线隐隐沉下去几分。
虞清雨从善如流,接过他递过来的红酒杯,醇厚酒香轻嗅在鼻尖,瞥过他清冷的神情,微抿一口酒液,莞尔一笑:“好好好,我不说,不能戳到谢总的痛处。”
打开关机许久的手机:“那还是让我来审查一下谢氏集团的公关部门的能力吧。”
方才的那两张照片的热搜已经被替换下去,转而是替换上去谢氏集团的声明,辟谣谢总本人与照片中女子之间的关系,还覆上一张严肃的律师函表明态度。
不过评论区就热闹了许多,刚刚还在发律师函的小编,又在评论区留言。
“小声说一句,就算是看图说话,我们亲爱的港媒着急也要看清楚了再发报。我们谢总还在飞机上呢,就被套了个莫名其妙的绯闻,给太太精心准备的惊喜‘啪’就这么没了。(我不说,反正榴莲搓衣板不是我买的)”
虞清雨压了压翘起的唇角,还是没压住,索性也不压了,红酒带来的醺然上头,声音也慢悠悠地染上几分慵懒:“请问他说的榴莲和搓衣板呢?”
笑眯眯:“怎么还不送来啊,再不送来谢总今天可能就进不了门了。”
“哦?”谢柏彦倒是淡然自若,薄唇微抿酒意,水光润泽,“那太太款式大小有要求吗?”
“若是如果没有的话我就自由发挥了,至于姿势——”
尾音缓缓拖长,意味深长:“我也自由发挥了。”
“不正经。”虞清雨斜他一眼,唇角漫上笑意,拿着已经空了的酒杯便想续杯。
谢柏彦见她红晕已然漫上面颊,说话模糊,显然已经有些醉了。明明酒量不好,还要叫嚣着和他一较高低。他摇头,将她的杯子接过来,很是严肃拒绝她的红酒邀约。
虞清雨不满地站起身,想要去夺他手中的杯子,踉跄两步一时没站稳蓦地坐在他的腿上,目光倏然顿在某处,停了许久。
微红的眼皮缓缓抬起,不可置信的调子:“等一下,这个石雕?”
她抬起手想要去拿放在酒架最下排的石雕,又瑟瑟缩回了手,怕将那精雕玉琢的东西碰坏。
是原本摆放在京城婚房前的那两只石雕,却被冯黛青踢碎了一只。
后来她就将碎片收纳带回了港城,大概是放在储物间里,现在却出现了这里。
完好无损。
“你什么时候拿走的?”虞清雨怔怔地望着他,转念又觉得不对,“是你找人修复的?”
她后来也问过很多人,可惜并没有遇到什么可以修复的匠人,便只能作罢。
“原来为我制作两只石雕那个老师已经收山不再对外了,我也四处找人打听过,国内该是很难有人可以修复这件石雕的。”
谢柏彦攥着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将人重新揽入怀里:“确实,碎得太厉害了,没有修复空间了。”
云淡风轻的语气:“我把碎片拼凑起来,勉强比照着将图形拓印下来,找老师重做的。”
虞清雨说碎了一只就从成双入对变成形单影只,寓意不好,所以谢柏彦就找人重新雕刻,再从形单影只变成成双入对。
至于雕刻老师,他同样打听了许久,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微红的面颊上:“不是你那位已经收山的非遗老师,是那位老师的老师。”
确实花费了不少功夫,但若是谢太太满意,那似乎都值得。
“那——”虞清雨茫然地眨了眨眼,“是不是……好吧。”
她将所有疑问都咽回,似乎那些背后的故事也没那么重要,他轻描淡写地略过,她也蜻蜓点水地带过。
至少她真的很享受谢柏彦带给她的惊喜。
虞清雨勾着他的脖子,额头相抵,呼吸间一点畅然酒意蔓延。
“我们搬家吧,搬到这里来住,我好喜欢这里。”
眼底流连的尽是认真:“就现在搬。”
谢柏彦轻轻拂过她的黑发:“小鱼,你醉了。”
“我没醉。”腰肢软进他的怀里,眼眸倦倦地落下,“我真的没醉。”
“你知道吗?我以前很讨厌搬家的。总觉得收拾东西去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适应过程,好生麻烦,可是我真的好喜欢这里。”
她环顾四周,似乎每一寸每一处都在她的喜好之上。
“上次搬家到港城,我全程都袖手旁观的。”
那个时候虞清雨觉得对什么都无所谓,婚姻不是自己想要的,更是没有把那个陌生的地方当做是自己的家。
现在似乎不一样。
“这次我想自己搬。”撑起眼皮,拨开迷蒙的水气后尽是执拗的坚持。
“现在就搬。”
喝了酒闹起脾气的虞清雨谁来拦不住,谢柏彦也格外纵容她。
只是在出门的时候,他护着她的头:“喝醉吹风,容易受凉。”
虞清雨埋在他怀里,由着他抱起自己:“行吧,你一会儿不许耽误我搬家。”
动作像是放慢的电影,迟钝中带着几分呆滞。
只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再回到半山别墅的时候,虞清雨又有了精神,亲自指导着闻琳收拾东西。
这个时间搬家?
闻琳几分疑惑,下意识先望向站在虞清雨身后的谢柏彦,后者对她微微点头,默认了虞清雨的举动。
时间确实不早了,虞清雨也没太折腾,只是让闻琳先收拾好简易的生活用品,剩下的等明天再搬。这次她倒是积极,几乎所有行李都要自己来,闻琳跟在她身边几乎没动过手。
额角泌上一层细汗,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劳累辛苦。
只听门铃响起,虞清雨放下手头东西,小声嘟囔着:“谁啊,这个时候还来敲门?”
趿拉着拖鞋,虞清雨身形微晃,踉跄着步子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束新鲜明丽的香水百合,还有那束花之后倨傲清朗的男人,他微微提着一点笑,神态却略带着几分不安。
“你?”虞清雨有点茫然,堪堪扶着门框,几分疑惑,开口的第一句却是,“你怎么会到这里?”
她所居住的别墅区,门卫审查严格,没有问过户主,又怎么会轻易将人送进来。
没想到虞清雨的第一句竟是这个,宋执锐的笑意垮了些,勉强抬起几分弧度:“我……我买下了最后排的那间别墅。”
最后排的那件别墅,听说采光不好,故而价格并不如其他户那么高昂离谱。
“哦。”她简单应了句,转而又嫣然明媚笑起,衬着她面上的红霞,格外柔旖多姿,“好不巧啊,我们要搬走了。”
宋执锐的身形在她视线里很明显地晃了一瞬,送出的那束花,哪怕在她手边,虞清雨也没有一点要接的意图。
“清雨,你别必要为了我——”
“没有为了你。”虽然酒意上头,但她思路依然清晰,甚至是大胆,将很多从前她记惦着面子没说出的话也一并说出,“真的不是为了你,我们也不至于为了你辛苦劳累去搬个家。”
宋执锐这个名字,早就已经不在她的人生规划中,更不会让他打乱她的人生规划。
悬在她视线中的那束白花垂然落下,几丝苦笑漫上:“所以,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在看到谢柏彦的桃色新闻时,一瞬间的狂喜将他湮灭,宋执锐以为他的机会终于来了,鼓足了勇气,精心打扮了一番敲响了那个已经印在他脑海中的地址。
等到了却是打碎他所有幻想的决绝。
虞清雨面露难色,扶着门框的手软绵绵的几乎握不住:“抱歉,我和我老公的生活挺和谐的。”
一双大手从身后揽过她的腰肢,接过她软若无骨的身形,纤腰薄背安然靠进男人怀里。
谢柏彦声音慵懒,轻笑了声:“老婆,这事还是别和外人说了。”
他很少叫她老婆,更很少在外人面前与她亲昵,尤其是说的还是这种暧昧的话。
还能是什么事。
虞清雨脸颊红透,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被他周身清冽的气息包围。
她没看到身后拳头攥紧,唇色发白的宋执锐,更没看到含笑回视,矜然自若的谢柏彦。
“清雨……”宋执锐嗓音干涸,透着几分无措。
虞清雨没回头,深深吐了口气,扑在谢柏彦的胸前,扬起头望向他,眼里分明闪着拒绝。
想让他帮忙拒绝的意思。
不知是谢柏彦理解错了,还是故意为之,他低头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声线温润如玉,一贯的端方优雅:“要给你们一点空间聊聊吗?”
虞清雨茫然地眨眨眼,看着他将身上的西装解下,披在她肩上,臂弯微微环紧。
“五分钟。”深邃的眸子覆上几分浓色,“还要收拾东西搬家呢,我等你。”
虞清雨低着头,有些犹豫,她拢了拢肩上外套,其实还没想好要和宋执锐谈什么。
正准备脚步迈出家门,却又被身后的男人揽住了腰,低声压在她的耳畔,是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隐隐几分威胁:“也就五分钟。”
她怔怔回头瞧他,混乱的神智接受效率很慢,半晌才回过神,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虞清雨很久没有和宋执锐这样敞开心扉地交谈,起初是宋执锐单方面的消失,后来虞清雨也不愿多谈,顾忌着他的尊严。
再后来,虞清雨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和他再聊的必要了。
站在庭院里,春风卷着未歇的凉意,迅速几卷全身。
她听着宋执锐说着过去几年他的经历遭遇,心下却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我离开后有病过一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经济条件,只能在拥挤的病房,一个人签字,一个人做手术。破产搬家其实我都没关系,但那次孤零零一个人还要纠结着医疗费的时候,我好像真的垮了。所有的负面情绪,突如起来地将我打败。你很好,好到我不敢轻易靠近,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再把你一同拖下水?”
话毕,宋执锐仔细地端详着她的表情,停顿了片刻,忽然晒然一笑,几分自嘲:“我刚刚在想,如果我跟你说这些的时候,你眼里但凡有一丝情意在,我都不会再放手了。”
“但你好像除了伤怀之后,没有其他情绪了。”手上的那束香水百合猝然落在了地面上,被尘土沾染上污点,“清雨,是不是我们真的错过了?”
虞清雨只是看着安静地躺在地面上的鲜花,长长叹了口气,拢紧身上的外套,那里还留有属于谢柏彦的淡淡冷香。
“该怎么说呢?”她其实并不想再反反复复回忆这一段故事,除了庸人自扰外,似乎没有其他用处。
“其实原因我都知道,甚至所有人都知道,为我好,为大家好,这是你做出的选择,我无从指摘。”虞清雨抬眼,眸底晶莹清透,还蕴着几分漠然,“但是,或许,有没有可能,我不想被选择呢。”
“为什么偏偏要你兀自做出选择,一个人走过这条路之后,再回过头告诉我那条路太黑了一个人走不下去,然后再来问我去选择另一条路呢?”
“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
“或者,那时候的我,愿意呢?”
宋执锐唇瓣嗫嚅,颤抖中声音极轻,轻得几乎听不见:“那你还愿意吗?”
像是疾驰的溪水,他握不住,也拦不住,只能静静看着从他身边流淌而过。
她很认真地回答:“不好意思,我已经不愿意了。”
“你上次问我对谢柏彦是不是因为心软,我想要回答却被你打断,这次我想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不是。”
“我爱上他了。”
温婉又坚韧,确信又明晰。
扯开嘴角,一点笑意弥漫,虞清雨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还没有对谢柏彦当面说过爱。
她好像总是吝啬与对身边的人说那个字,明明所有行动已经证明所有,却拗着劲从没有说过一句。
宋执锐默然垂下眼,定定望着被泥土沾染的洁白花瓣,苍凉开口:“清雨,你说你喜欢香水百合,我从搬离别墅的时候自己便种下了一株。”
“我想等到它开了,我就去找你。”眼眶湿润,一点泪痕很快闪过,落在花瓣中,很快消失,“可是我好像太晚了,它的花期到了,我们的花期已经结束了。”
风似乎越来越凉了,吹散酒意,带着很多清明重回。
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虞清雨耸了耸肩,呼出一口气:“或许我们从来都没有什么花期吧。”
“我们不是在那个雨夜分开的,或者在更早之前你单方面断绝关系逃离一切的时候,又或者在暧昧滋生,而我们都不愿意开口的时候。”
那个雨夜是她设定的最后一次机会,可惜也就停在那个雨夜了。
这大概也是她最后一次回忆那段故事:“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足以让我放下过去十几年的情意。”
执念不是一朝一夕放下的,她也曾经焦虑过,踌躇过,甚至自我怀疑过,但又在彼此刻意的维持的暧昧中自我修复,循环往复。
青梅竹马的暧昧,但也就只是停在暧昧了。
或者他们都没有什么错,只是彼此太骄傲,都不愿轻易低下头。
可后来,也有人教会她,低头不是不骄傲,只是太爱她。
“就到这里吧,宋执锐。”她弯起嘴角,是明快轻盈的笑容,真心的祝福,“这片别墅区环境不错,听说风水很好,很旺财运,祝你东山再起,一切顺利。”
她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单薄背影,还有遥遥一个挥手。
洒脱,随性。
一如往昔。
只把他一个人留在过去。
房门在身后阖上,虞清雨还未转身就已经被男人揽入怀里,熟悉的味道入鼻,带着温热包围的气息。
压低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响:“超过五分钟了,谢太太。”
虞清雨仰着颈子望他,眼底积蓄着潋滟笑意:“那怎么办呢?”
“不然晚上还你五分钟?”调笑的语气。
箍在细腰上手紧了几分,谢柏彦沁着凉意的声线徐徐绕在她耳尖,鼓震着她的耳膜:“那只加五分钟可能不太够。”
当夜,到底还是没搬家。
从主卧换到次卧,谢柏彦动作格外慢条斯理,可落下来的吻却越来越重。
次卧的装潢和主卧差距很大,跌跌撞撞,碰倒了衣架,又踢翻了矮凳,咣当一片。
伴着一点细碎的声响,是衬衫扣子落地的声音。
他的,还有她的。
鼻尖相抵,是灼热的呼吸。
谢柏彦视线微微下垂,定在她红霞铺满的面颊上,映在她瓷白的肤色上,仿佛雪地里一束海棠,富丽明艳。
染着霞色的眼皮轻颤,摇曳生姿。
交缠的鼻息很轻,却在静谧的房间中不断放大,压过一切声音。
拨乱一池春水,虞清雨攥在他肩头的指骨被他捏在手心,蜷紧的弧度被他一点点打开,汗湿的温度沾染上他的气息,向下覆在他的衬衫上。
沟壑分明,线条极好的肌理贴在她掌心。
升温,灼烫,让气息在交互间漫上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
谢柏彦低头浅啄她的唇角,清润的声线染上几分哑意:“bb,好乖。”
像是蜻蜓点水,薄薄的翅羽沾染水痕,仿佛沉重地无力睁开,只余光略过他的面色,一闪而过的动情,与他清冷矜傲的面上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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