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他藏匿起了顾环毓吗?
少年还在奋力摇醒地上的男女,声嘶力竭,那种扑面而来的痛苦和绝望远远地传达给了暗处的所有人。
卫林看到了来人是陆双之后,也是震惊到久久没有再说出话。他是个杀人如麻的人,此刻亲耳听着死在手中的被害者家属痛不欲生,还是曾经救过自己的人,罕见地觉得自己做了个不可饶恕的行为。
慕容彦久久盯着陆双,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他摆了摆手,轻声道,“罢了。”
“走吧。”
几人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另外一条小路,轻车熟路地准备离去,突然在山腰处又撞到了一行土匪打扮的人,面色皆是气势汹汹。
卫林感觉有诈,小声问道,“公子……”
慕容彦面色不变不惊,“继续走,不要停。”
土匪见几人皆衣衫不俗,肯定是肥羊,欲要跃跃欲试,又见卫林几人皆是凶神恶煞,身上还带着新鲜气味的血,心想这伙人应该是硬茬子,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不该宰。
还是一个大胆的土匪叫住了慕容彦,恶狠狠地挡住了几人的去路。
卫林挺身而出,护在了慕容彦身前,“各位好汉,放我们一条路,大家都好看。”
土匪暗道这人是个硬茬,一时有些怯场,却又不想露出退缩之态,哼了一声,“让路?行啊,你们是从山上下来的是吗?你们告诉我山上有什么,老子就放了你。”
卫林按兵不动,冷声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老子也不跟你客套了,我们在找人,山上可能有我们要找的人,你若是知道她在哪里,最好告诉我们一声。”
卫林蹙了蹙眉,突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
土匪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大刺刺呈现在他眼前,“这个人,见过吗?”
一直不说话的慕容彦突然盯住了画像。
原来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清楚了。
原来真的是那个猎户少年救了顾环毓,是他将她藏在了这座深山里。
卫林看着画中的顾环毓也愣住了,这时旁边的慕容彦突然悠悠道,“你们找的人就在上面。”
土匪们大喜,对着一众兄弟们招呼道,“走!上山去!一个不留!”
慕容彦一脸平静,等到两队人马擦肩而过后,他慢慢舒展了面色,仿佛是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抱着双臂,闭上眼,倚在了一棵树上,闭目假寐。
等到几人下山,刺客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官府,等到李知府派来的卫兵到来的时候,他们便集体逃之夭夭不知所踪,只剩下慕容彦手下的几个残兵败将,被李大人的人殷勤地带走疗伤去了。
顾环毓则是消失不见,转而出现在了官府的手里。
李大人不知道这个女郎也是慕容彦在找的人,只是高兴于能够借此机会攀上京城这个高枝,甚至还在得意洋洋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慕容彦,讲他是如何千辛万苦才找到了顾府一直在找的女郎。
慕容彦看向一旁安静坐着的顾环毓。她安静坐在一旁,一个眼风也不往自己这里扫过来,眼中已经没有了他,好似与他全然是陌生人。
如今所有的事都摆在了明路上,他是不可能再将她带走了。慕容彦心中冷笑,很好,她又从他手里逃了第三次。
送顾环毓上马车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走过去,轻覆在她的耳际道,“你以为你能逃多久?”
“下一次,我会让你自己主动来我的怀里。我们还会再见的。”
顾环毓扭头躲开,毫无留恋地上了官府护送她回京的马车,临走时对他冷冷一笑,“我看就不必了。殿下。”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都躲在了哪里。”慕容彦见她就要落下帘子,突然道。
顾环毓表情果然一顿,盯着他不说话。
慕容彦轻轻一笑,晦暗不明道,“顾环毓,最后再看一眼梅县吧,这是你最后再看到这个地方了,也是最后见到那个人了。”
顾环毓突然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这话什么意思?”
慕容彦微笑,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温柔对她道,“一路保重。我等着你再回到我身边的那一天。”
顾环毓回京城的马车开始动了起来,而慕容彦也已经准备启程,与她分道扬镳。他们一行人出发去定北,行程不会再为了顾环毓而停留。一个去最北面,另一个回到原点。
顾环毓坐在马车里,脑子里一直重复着慕容彦最后对她说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一旁的如风看到她这个样子,坐过去挨着她,默默覆住了她的手。
兵乱之时,如风作为丫鬟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很庆幸没有受到刺客的波及。如今顾环毓要回到京城,她自然也不会留下,小姐去哪她就去哪。如风见她面色苍白,安抚她道,“小姐,不要多想了,我们很快就要回到顾家了,忘掉这里的一切吧。”
“忘掉这里的一切?”顾环毓喃喃。
“对。一切。”如风道,“不管是不好的回忆,还是好的回忆。”
顾环毓没有说话,心里却默默摇了摇头。她不会忘记的。
这是上天赐予她的一段独一无二的珍宝。她会带着这些珍贵的回忆回到京城,有了直面日后风霜刀剑的勇气。她不是一个人。
她也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软弱任人欺的顾环毓了。
顾环毓tຊ慢慢道,“如风,那个我们探亲之前就在京城郊区安顿好的郎中,这一次,我会把他带回府去。”
她反握住如风的手,“如风,这次我回去,府中肯定再无宁日,也许还会有性命之忧,你做好准备了吗?”
如风心里慢慢肃穆了起来,点点头,郑重道,“有小姐在,奴婢不怕。无论如何,奴婢都会陪着小姐的。”
“好。”顾环毓点了点头,又掀起帘子,最后地、深深地望了一眼远去的梅县。
再见了。梅县。再见了,陆父陆母。
再见了。陆双。
山匪走了一段路,便看到前面立着一座废弃的破庙,破庙前面一个很大的空地,一个少年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女人。
山匪一时没有看清,以为他怀中的女人就是画中要寻的女郎,大喝一声,“弟兄们,上头有令,杀了大小姐,其余的也一个不留!”
陆双的身影动了动,抱着聂氏缓慢地转过身,阴霾的一张脸慢慢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来人。
土匪被他这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了一跳,不自觉后退一步,随即又反应了过来,定睛一看,这不过就是个毛头小子,自己可不能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给唬住了。随即大吼道,“给我杀!”
陆双轻轻把陆父聂氏的尸体放在地上,看着朝他冲来的众人,慢慢起身,反手拔出背后的长剑。长剑出鞘。
这一刻,他的心中再无桎梏。
只有无尽的杀戮。
只有无穷的鲜血。
一剑、一剑、又一剑,剑刃划破皮肉,砍断骨头,带出滚烫的鲜血,红的刺目,不知究竟是他们的,还是他的。他的耳朵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眼睛被一层层的血糊住,眼前只有一片刺目的红,他麻木又面无表情地举着剑,不作任何反应地朝人砍去,杀戮仿佛变成了一种本能。
脑海中只剩一个念头:他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李蔚和几人打马经过,路过梅山时,便听到了山腰上传来目眦欲裂的打斗声,听上去惊心动魄令人牙酸。
李蔚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罢怂恿着身边几人,“走,上去看看。”
几人上了山,便看到一群人围成一个圆形阵型,一阵阵的刀剑呐喊声传来,圆阵中时不时倒下一两个人,而在那群人中间,屹立着一个黑衣少年。
少年手持宝剑,动作狠辣,剑剑毙命,一剑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人,无人敢近他的身,他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浓重的死神气息,令人见之胆寒。
“老大,那不是观山的人吗?怎么跑这里来了?”李蔚身边的一人疑惑道,又忍不住赞叹,“这少年看着身手不错啊。”
李蔚也看的起劲,不过他却是摇了摇头,“不对,不对啊。”
“老大,哪里不对了?”
“你们看,这少年招式看似凶狠,实则全无章法,而且他只在进攻,全无格挡,这是大凶之招,不妙啊。”
瞧这架势,怕不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他已经杀红了眼,我看再这样下去,走火入魔也说不定。”李蔚懒懒评价道。
陆双双眼赤红,不知疲倦地杀戮着,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多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只剩下了那个为首的土匪,土匪早已经被他的气势完全吓破了胆,扔下屠刀,战战兢兢跪了下来,“……好汉饶命!饶命啊!”
陆双没有一击毙命,而是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声音说不出来的阴森,“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土匪已经吓得什么都准备招了,“是顾家!是顾家的人给了我们钱财,让我们务必杀了你们!一个不留!”
陆双瞳孔狠狠一震,浑身上下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戾气。
还没等土匪再次求饶,他想也不想地一剑斩了他的头颅,头颅咕噜噜掉在了一旁,而他自己也终究因体力不支,轰然倒在了地上。
陆双的身上衣裳上已经全是血迹和伤痕,但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似的,他与死去的一众土匪倒在一起,仰头望着天,沉默了半晌,然后他缓缓咧开了嘴,声嘶力竭地开始笑了起来。
他诡异地笑着,笑的喘不上气,笑的再也停不下来。
等到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爬起身,痛苦地拱起身子,猛地吐出一口血。
看着地上的血迹,他又吃吃地笑了起来,唇角上的血迹蜿蜒成了一道红蛇,然后他筋疲力尽地闭上了眼睛,重重摔在了地上。
等到陆双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哟,你醒了?”一道轻佻的声音响起。
陆双一个激灵,立刻从床上弹起,一把掐住李蔚的脖子,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说不出的阴森,“我爹我娘呢?”
李蔚没想到他一个虚弱的病人还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险些被他掐断气去,后面几人也吓了一跳,连忙七手八脚摁住陆双,好不容易才让他松开了手。
脖子上多了两道可怕红印子,李蔚拼命咳嗽几口,恨恨道,“我去!你还真下死手啊!”
他揉着火辣辣的脖子,咬牙道,“放心,你爹你娘我已经替你埋了,就安葬在了那个破庙底下。”
陆双眯起双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是谁?”
男人看上去差不多二十上下,很年轻,面容俊俏,笑容却轻浮,一头乱发桀骜,却又透着一股子不羁的潇洒。
李蔚忙又换了脸色,笑道,“初次见面,我叫李蔚,你叫什么名字?”
陆双冷冷闭上了眼,不发一语。
“别这样啊。怎么说也是我把你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李蔚捂着脖子,浑不在意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是也不耽误我们互相认识一下吧。”
“滚。”陆双道。
“喂小子!怎么跟我们老大说话呢!”后面的几人看不过去,纷纷撸起袖子就要干。
“别别别、”李蔚赶紧摆手,让他们住手,“我李蔚是个爱才的人。你那日一个人一口气杀了三十几个土匪,是个相当当的汉子,算是我平生仅见。我是真心看你身手了得,想要拉你入伙,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以后跟着我混?跟了我之后,我保证绝对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土匪,我见一个杀一个。”陆双冷冷道。
李蔚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忽的仰头大笑了起来。
陆双疲惫地闭上了眼,对他的所作所为毫无兴趣。
李蔚笑够了,掐着腰,对他笑道,“你以为你现在还是个良民?”
陆双睁开了眼。
“醒醒吧!你昏迷的这几天里,你的身份早就被官府纳入土匪逃犯里去了!”
陆双愣住了,半晌,他哑声道,“……什么?”
“唉,也不知道你是得罪了官府里哪个大人物,所以现在你知道,你把你这个大活人从梅县拉回来有多么不容易了吧。”李蔚悠悠道,“如今你已经是通缉对象了,出了这里就是死,不如索性就从今以后跟着我们混。”
陆双咬牙道,“我就算是逃犯,也绝不与你们同流合污,你们也配?”
李蔚见他态度坚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们虽是匪,平时却多做些劫富济贫的勾当,那些朝廷的走狗为了邀功,将我们夸大成十恶不赦的罪徒,然后再将我们整个端平,拿一笔笔的功劳去封官领赏,他们收了我们那么多的银子,临了却仍是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我们,到底谁才是匪?”
李蔚这几日趁着陆双昏迷不醒,把他查了个底朝天,关于他的事镇上闹得早已是沸沸扬扬,想要知道并不难。想到这里,李蔚叹了一口气,不由得语气里多了几分可怜,“小子,认命吧。那些高官显爵的人家,捏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我们是斗不过的。凭什么他们名利双收,却要踩着我们的尸骨?信了不该信的人,这就是我们的命;而你,你救了不该救的人,却反遭灭顶之灾,这也是你的命。”
陆双眼中突然狠狠涌出一股阴鸷!恶狠狠地瞪向李蔚,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饿狼。
少年浑身上下暴涨出杀气,几人吓得面面相觑,纷纷往后退了一步,李蔚却面色未变,当了这么多年玉骅山的老大,他也不是吃素的,要是陆双真的跟他硬碰硬,也不一定谁胜谁负,他轻轻一笑,继续道,“小子,我看你是块好苗子,够能打,够狠。你难道想一辈子背上通缉犯的罪名,不明不白地这么活下去吗?你那个跑了的小娘们tຊ,你难道不想亲手将她再提回来,让她好好悔过吗?”
李蔚见陆双狠狠动摇的眸光,冷笑一声,继续道,“门第阶级,天壤之别。但是这个世上还有一样东西,那就是能力。能力越大,你得到的东西也就越多。在这个世上,弱者只配摇尾乞怜,而强者,会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你做的,便是那强者!”
他们一家什么都没有做,却蒙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陆家世代打猎, 终年隐居山野, 从不与山下的市侩混迹, 几十年来做的唯一的一件大事,便是救下了顾环毓。
可是如今呢?
爹娘莫名被杀, 连幕后的凶手都尚不得知, 而自己也被冠上了逃犯的罪名, 一生都难以活在阳光下。
他们本性善良, 一生与人行善,便是得到了这样的结果。
如果这就是命的话……他不服。
他不服。
陆双默默攥紧了手, 眉眼渐渐染上狠戾, 内心的阴鸷犹如开了阀门的洪流, 汹涌到几乎要把他淹没。
既然天道不公, 那他便弃天而行。
他要让自己变强, 不择任何手段变得更强。他要撕碎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的虚伪面具,总有一天他要把那些人都踩在脚底。
如果杀害他父母的真的是顾家的话,他会杀光顾家一家,鸡犬不留。
至于顾环毓。
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她。
无论她在哪里, 无论她是在天涯还是海角,他发誓一定会抓回她,就算是化成厉鬼, 他也要成为她永远无法甩脱的噩梦,生生世世永无休止。
这是她欠他的。
陆双心绪激荡, 胸腔隐隐一股血气涌上来,喉头又尝到了一丝腥甜, 他狠狠压住,拼命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热血,紧紧咬牙,缓缓道,“我加入。”
他如今已经是见不得人的逃犯,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只要能够达到他的目的,他愿意不择手段。他已经不会在乎自己的身份,无论是土匪、是刽子手、还是亡命之徒。
他通通都不在乎了。
如果通往成功的代价注定手染鲜血,那他便杀尽天下所有的负心人。
李蔚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咧嘴一笑,然后对他伸手,想要与他碰拳以示礼仪,“好!玉骅山欢迎你。”
陆双理都没有理他,只道,“但我有一个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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