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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为后(韩金书)


转瞬一股风就传遍了府里。昨夜才承宠的宁侍妾叫侧福晋罚了。
烟雨就不信正院那边还没有得到消息。

宁翘心想,还是别指望正院了吧。
福晋有心抬举她是不假,但福晋绝不会为了她和佟佳氏翻脸的。
佟佳氏来势汹汹,还是府里有子有宠的侧福晋,福晋做什么要为了她和佟佳氏对上呢?
宁翘叫烟雨莫哭:“再等等吧。正院那边,会来人的。”
不会这时候来,但也不会真的等到日头落下再来。福晋总还要用她的,不是么?
正院那边的请安,按着时辰是差不多结束了。
宁翘这里腿都已经快要失去知觉了,是凭着一口气撑着不肯倒下的。
从正院出来,庶福晋和侍妾们回各自住处,小花园这里都不是必经之路,但要走进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宁翘眼瞧着花团锦簇的一群人走到树影花丛那边,身影一晃,倒是分了两边,一部分人从外头□□走了,另有些人是直接从她这儿来的。
没看见佟佳氏,倒是看见了那几个庶福晋和侍妾从旁边走了,没到这条路上来。
她们甚至都没有张望一眼,摆明了是不想沾惹这里的是非的。
倒是李氏,特意走过来,在宁翘身边停留了一瞬,犹豫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就走了。
宁翘看见她的眼神,心里好笑,那是什么眼神,是可怜她怜惜她?还是幸灾乐祸的看热闹?
倒是没有什么人落井下石。
可这样的无视,也明显表示了大家都不想得罪佟佳氏。
临近晌午的时候,蒙嬷嬷来了。
宁翘一瞥见她的身影,计算着她走过来的脚步,在蒙嬷嬷快到了的时候松了心气儿,脚一软立刻倒下来。
身边的烟雨先前听了宁翘的话,没跪的那么实,这会儿看见宁翘倒下来,立刻上去将人扶住。
蒙嬷嬷也被唬了一跳,忙过来也接住了宁翘。
宁翘顺势跌坐在地上,冲着蒙嬷嬷虚弱地笑:“嬷嬷来了。”
她晒了一两个时辰,又站了这么久,一头的汗,虚弱地模样还真不是装的。
蒙嬷嬷忙道:“姑娘受罪了。我们福晋知道姑娘受了委屈,可侧福晋那里不依不饶的,我们福晋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为了姑娘将来,只好把样子给做足了,总要叫侧福晋消气的。”
宁翘道:“嬷嬷的话,我明白。叫福晋为奴才费心了。”
蒙嬷嬷道:“姑娘还能走么?侧福晋那里自有我们福晋说项,不会再叫姑娘站到黄昏的。姑娘且回去歇歇,我们福晋自不会叫姑娘白白受委屈的。”
“多谢福晋。多谢嬷嬷。”
烟雨一个人怕是不成的,蒙嬷嬷又叫了几个人,送宁翘回了邀月堂。
她这里办完了差事,回福晋跟前复命。
福晋问她:“宁氏瞧着如何了?”
“有些热着了,腿上估摸着回去得上药的。”蒙嬷嬷斟酌答道。
福晋道:“那就叫府医去给她瞧一瞧。这件事想个法子传到前头去,若是能叫王爷知道,就叫王爷知道吧。”
“福晋这是要为宁侍妾铺路?”蒙嬷嬷问。
福晋淡淡道:“如今也是瞧出来了,宁氏这性子,不压一压,怕是不成的。这是个主意大的,不会甘心为我所用。得叫她知道,佟佳氏恨她欲死,她若是想跟佟佳氏抗衡,还得靠着我。”
“叫王爷知道,也不是为她铺路。是我想看看,她在王爷心中地位究竟如何。”不过拿这个事试探一二罢了。
有能给佟佳氏添堵的机会,怎么能不用呢?
蒙嬷嬷道:“那周得胜素来不管后头的事情。怕是话传到他那里,就断了。”
福晋轻轻一笑:“难道前院就只有一个周得胜么?总有周得胜压不住的人,总有想要取代周得胜的人。嬷嬷只管去办吧。”
前院的人自然该忠心多尔衮,和后院里是完全不同的两套班子。互相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福晋和侧福晋有着能请见多尔衮的权力,但前院这里,也不是她们能随意踏足的地方。
传句话儿什么的悄悄的还成,要是想要拿捏前院的人,那是很难的。
周得胜跟着多尔衮出府了,他是贴身伺候的,多尔衮出去办差,他自然是要跟着的,因此对府里这些事还一概不知的。
倒是叫前院里伺候的一个太监,也是周得胜的徒弟,叫周卫的给听见了。
正院的话,他倒是留心了。也知道东院那边让人守着二门口,但凡主子爷一回府,指定就被东院的人给请去了。
这请去还能干什么,肯定是抢先告状啊。
这会儿就看是谁的动作更快了。
宁翘膝盖和脚踝都有点疼,用了药倒是好些了。
可晒了一两个时辰,回来喝了解暑汤还是晕晕的,一下午都昏昏沉沉的。
烟雨上了药没什么大碍,烟霞倒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姑娘,要不,奴才也去二门口守着吧?”
宁翘道:“东院的人在那里,还能让你见到主子爷的人,先把主子爷请来?”
“我到底只是个侍妾。让你去那边,是不合规矩的事。若是叫东院拿住了,只怕福晋出面也救不了我。”
烟霞道:“那难道咱们就真的什么都不做么?”
宁翘垂眸,目光落在膝盖上,这么站着受罚,是很疼的,脚踝都有点肿了,烟雨哪怕没有跪实,膝盖上也是一片青紫,方才用了药油,下了死劲才给她揉开了。
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不要着急。”宁翘想,这一局,她是一定要赢回来的。
多尔衮还是入夜才回府的。这回都没去正院用膳,就在前院用了些。
晚上还有些公文要处置,还有几个旗下的人要见一见,他是没打算到后头去的。
用了膳更衣,就这么一点空闲时间,叫周卫瞅准了,就想要到书房来找个空子把话漏一漏,结果还是让周得胜给抓住了。
“你小子怎么跑这儿来了?你自个儿的差事呢?”
周卫嘿嘿一笑:“师傅,奴才这不是来给师傅请安么。”
“滚回去吧。我这儿忙着呢,别给我这儿添乱。”周得胜瞧着这徒弟就不对劲,站在那儿,看着周卫走了他才进了书房去伺候。
多尔衮看看新换衣裳的袖口领口,绣的王爵龙云纹,这是前院预备的衣裳,没有后院针线房那么多的心思。
见周得胜进来,随口便问道:“大格格大阿哥如何了?”
昨儿去了孩子们都睡了,没和孩子们说上几句话。他心里惦记孩子们,自然是要问一问的。
周得胜回来后,自有底下人和他说,他便答道:“小主子们一切都好。二门口那里,侧福晋让人守着,请主子爷回府后去一趟,说是小主子们想念主子爷了。”
周得胜知道今儿府里后头发生的事了。
也知道福晋放的风。可这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他是主子爷的人,主子爷若垂问,他自然要答,主子爷若不问,他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也不会往出说。
主子爷只问了大格格和大阿哥,那他就只答大格格与大阿哥。
侧福晋派人来请主子爷,说小主子们想念主子爷了,他就照实了说。
至于侧福晋把主子爷请去了要做什么,他管不着这个。前院的人,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忠心,是绝不会擅自揣度主子爷的心思,也不能擅自替主子爷做主的。
多尔衮听了,便道:“那就先去东院瞧瞧。”
大阿哥五岁了,大格格也有两三岁了。
两个孩子还都住在东院里,但大阿哥已经慢慢开始启蒙了,懂些道理和规矩,每日还要写字,见了多尔衮来,规规矩矩的给多尔衮行礼。
就是生大阿哥的时候佟佳氏年岁稍稍小了一点,大阿哥有些体弱,这几年好好养着,已经比先前好多了,可比起英亲王府上的那几个小子,那就差的太多了。
大格格年纪小一点,长得蛮好的,多尔衮瞧了也喜欢,就是性子和大阿哥似的,大约是两个孩子一直在一起,她也是很规矩的样子。
不能说不好,就是似乎不是那么的亲近。
让多尔衮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妾今日罚了宁侍妾,也实在是她胆大妄为,妾叫她上前来说话,她竟不听妾的话。”
打发走了孩子们,佟佳氏就做出一副委屈模样来,“前儿在正院,妾是误会了,想着她大约也会针线,想叫她做点大格格的小衫来,不过是玩笑话,她倒是义正言辞的教育妾了。妾好歹是主子爷的侧福晋,宁侍妾这样没规矩,那日后妾在府里,还怎么过日子?”
多尔衮本来还不信,结果一听才晓得,这事儿是真的。
就在白天小花园里的事,都看见了。
多尔衮便有些不愉,佟佳氏是府里的侧福晋,有子的亲王侧福晋,那是在宫里娘娘面前都是有体面的,宁氏还敢这样没规矩?
也不知怎的,多尔衮就勾起以前的旧事来。
佟佳氏所在的正白旗,那原本是先皇的两黄旗下。这两黄旗,其中一旗给了多铎,说好了镶黄旗是要给他的。
结果到了最后先皇去了,他额娘被人逼死,该他的镶黄旗也被皇上抢了去。
后来换旗色,正黄旗成了正白旗给了多铎,把原来的镶白旗给了他。可原本,还是他们兄弟一道执掌先皇嫡系的。
多尔衮有这个根结在,就见不得这么没规矩的事情。
当下脸就黑了。
佟佳氏得意的看着多尔衮大步离去的身影,唇角勾起一抹笑,跟她斗,宁氏那丫头还嫩点。

邀月堂这边安安静静的。
院里的人看见多尔衮来,都忙要请安,周得胜一个手势,都噤声不敢说话了。
多尔衮慢慢走到廊下,瞧见窗里门帘缝隙里透出来的一点光亮,又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便站在那里听,没有即刻进去。
“姑娘的脚踝用了药,总算是好些了。只是一会儿还得揉一揉,多少还是有些疼的,姑娘可得忍一忍。”
“我知道疼啊。也亏得这个药效果好,若是再拖上几日,怕是都要疼死了。所幸一股脑的揉好了,也不耽误出门给福晋请安。今儿没去成,明儿是肯定要去补上的。”
里头轻声细语的,多尔衮的眉头皱了皱,伤的这么重?路都不好走了?
听见里头又说。
“姑娘可说如今怎么办呢?主子爷去了侧福晋那里,今日的事主子爷必然是知道了,明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奴才有些担心,就怕主子爷对姑娘气怒。”
里头宁翘的声音还是那么软软的:“主子爷是雄才伟略的人物,断不会偏听偏信的。侧福晋那里有一套说辞,主子爷纵然气怒,但也一定会给我一个分辨的机会。总不能是侧福晋一个人说了算嘛。”
多尔衮在外头听着,倒是一愣。
他还真没想过给宁氏自辩的机会。没想到宁氏还对他这么看好呢。
方才听了佟佳氏的话,多尔衮见不得这样没规矩的事情,心中着实恼怒,过来邀月堂就想发落了宁氏。
可一来就听见她这样说话,心里又想起昨日她侍奉的模样来,又想起她率直可爱的那些言语,心里慢慢觉得,或者宁氏也不是那等没规矩的人呢?
只是没想到,在宁氏心里是这样想着他,是这样看待他,又是这样信任他的。
“本王给你个自辩的机会。本王倒是听听你是怎么狡辩的?”
多尔衮撩开门帘就自己进来了。
把屋里主仆三个吓了一大跳。谁能想到堂堂睿亲王还在外头听墙角呢?
宁翘都顾不得想自己方才有没有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忙站起来给多尔衮行礼,结果忘了脚还不利索呢,身子一歪,就被多尔衮给扶住了。
抱着她坐下,对上宁翘的眼睛,多尔衮瞧了瞧她的伤。
这丫头脚踝细骨伶仃的,皮肤又白,一手就能握住,那么漂亮的脚腕这会儿都肿了,小腿上也有些肿,看起来怪可怜的。
她身上还有些昨夜未消的痕迹呢。
多尔衮行军打仗,对伤有些经验,伸手给她试探了下,就知道没伤着筋骨,就是站久了,用了药过两日就能好。
这在他都不算什么事。
只是这丫头在家里就娇惯得很,那么娇养着长起来的小姑娘,怕是吃苦了。
宁翘见多尔衮进来时,面上还有些余怒未消,这会儿看了她的伤,似乎就没有那么冷冰冰板着脸的模样了。
她大着胆子握住了多尔衮的手,心里计较片刻,才轻声道:“主子爷又不是不知道,奴才进府的时候,福晋赏赐给奴才的衣料那么好,奴才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就送到针线房去做衣裳了。就想家宴的时候穿给主子爷看的。”
“可怎么偏偏就这么倒霉,偏就是奴才的衣料被剪坏了呢?要是奴才家里没有那个绣娘,奴才可就辜负了福晋的心意,也见罪于主子爷了呀。”
来的时候,多尔衮就问了,周得胜把这些日子后头的事与他说了,他知道这个事。
当下就问道:“你觉得是佟佳氏让人剪坏了你的衣料?”
宁翘道:“奴才没有证据,也没有在现场,没有亲见的事情,当时人又多,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奴才不能这样说。”
“可是,这衣料也不是奴才做好的,侧福晋也不能让奴才给大格格做小衫呀。奴才进府来是伺候主子爷的,侧福晋不能总是这样欺负奴才的。”
瞧这小丫头委屈的。
多尔衮也没松口:“佟佳氏是侧福晋,她便是一定要让你做,你还能真的不做?府里也是有规矩的,今日你不听她的话,她罚你,把这事儿放在哪儿,她都是没错的。说错的,只会是你。”
这么个娇惯单纯的性子,本该是严厉教导的。可多尔衮看着那一双红红的眼睛,愣是没忍心。
但也是难得耐心了。
到底是为了那一句,这丫头记着进府是来伺候他的,一片赤诚为主之心,跟她阿玛一个样,倒是很不错。
宁翘要哭不哭的望着多尔衮:“主子爷,小花园那个亭子主子爷知道是什么样子么。那儿地势高,台阶又多,当时侧福晋带着不少人呢,奴才要是进去了,若是有什么碰撞,侧福晋还怀着身孕呢,那岂不是真是大错了?”
“奴才宁肯不进去,也是为了侧福晋的身孕着想。前儿奴才进府,为了大格格大阿哥的事情,主子爷早就训诫过府里的奴才们。要是因为奴才,侧福晋的孩子有了什么闪失,那奴才还要不要活了?”
“奴才刚进府不久,不想就这么离开主子爷。”
一滴眼泪落下来,宁翘默默道,“奴才害怕。”
一席话,说的多尔衮竟沉默起来。
万万料想不到,这丫头竟是这么个想法。竟还是为了他的子嗣着想。
那个花园亭子他是知道的,地方很高。对孕妇来说,确实是不大安全的。
小花园地方也不小,好好的,佟佳氏为什么非要带着人在亭子里见宁氏?在别的地方说话不好吗?
何况那是去正院请安的时辰,怎么就不能等到去了正院好好的坐着说呢?
他这里正想着,听见小姑娘又说:“奴才下回要是再遇上这样的事情,还是不会从命的。侧福晋要欺负奴才,奴才下回就不生受了。奴才是主子爷的侍妾,可也不能随意叫人这么打杀的。”
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这话的气性倒是挺大的。这还是个不能吃亏的。可这性子,在王府里做了侍妾,注定就是要吃亏的。
多尔衮说:“真有下回,你怎么办?”
宁翘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找主子爷呀。主子爷总会给奴才一个公道的。奴才这可不是狡辩,这是主子爷宽宏大量,处事公正,愿意给奴才一个自辩的机会。”
多尔衮想说,那也得你能见得到本王啊。若是见不到,什么都白搭。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丫头求一个公道,可在这王侯之家里,哪有那么多的公道可言?又哪里知道,自辩的机会,更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他们兄弟三人,当年被迫与娘家舅舅割席绝交,那会儿谁给他们自辩的机会了?谁给他们公道了?
那还是当初的大汗现在的皇上逼着他们干的。
多尔衮太知道冤屈的滋味了。
他本该斥责教导,教这丫头好好谨守本分,好好记着王府里的规矩。
可看着这丫头的眼睛,想起宁国光一心护主,想起她镶白旗人的身份,这心就狠不下去了。
自己家的奴才,比正白旗的人更亲近些。这可是正经旗下人,不依靠他,能依靠着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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