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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为后(韩金书)


如今建国日久,大清迟早是要和南边一样的。否则又何必有这些等级之分呢?
孩子们小的时候,子以母贵。她身份不高,前头几位有了阿哥,哪怕年纪小,也是比九阿哥尊贵的。
等阿哥们长大了,才能有那个机会母凭子贵。
苏麻喇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她用极低的声音道:“可那个位置只有一个。谁上去了,那谁的额娘才是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如今这些,将来就都不算什么了。”
庄妃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声音:“贵妃有孕,也是喜事。外头总是要有所表示的。皇上的赏赐一定送去了。不管心里头怎么想的,这宫中的面子情总是要维护的。咱们也要送上一份厚礼,贺贵妃有孕之喜。”
苏麻喇笑道:“奴才已经打点过了。主子只管放心。宫里头这样热闹,皇后娘娘也是有心抬一抬麟趾宫的,回头还有宫宴的。主子自然还是要出去的。”
庄妃淡声道:“贵妃的年纪比姐姐要小上几岁,但也过了二十五了。这回时隔四五年才有孕,真是意外之喜。有的人顺顺当当的什么都不做,平平安安的就有了身孕,有的人费尽心机,得来的却是那样的结果。”
“可惜宁氏有了防备,东西又只有她那里有,睿王府尚可安排,她住的地方是一点也动不上的,这东西究竟如何,是不是对姐姐的身体有妨碍,怕是查不出来了。线索断了头,只怕就是无用了。”
苏麻喇轻声道:“奴才方才出去,还听说了一件事。”
“南边寻来的名医已经进宫了,这会儿已经去了关雎宫给十一阿哥诊治了。皇上也在那里。”
庄妃道:“这该是绝密,你是如何知道的?他们还能让咱们知道?”
苏麻喇说:“咱们的人自然是探听不到的。可是清宁宫那边必然是知道的。皇后娘娘疼爱主子,这消息自然是娘娘让人送来的。”
宫中若有进人,不可能瞒着皇后。更何况十一阿哥的事情,皇后也并非不管了。
苏麻喇轻声道:“那边还说,这名医是十四爷亲自送进来的。”
庄妃默然片刻,才道:“从南边寻来的人,必然不是那样简单的。咱们这里,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的、哪怕不提前告知,人家来了也会立刻知道身份,就不能把人轻易放走了。又怎会叫人轻易能背井离乡的出关来看病呢?”
“普天之下,这样的差事,也就只有十四爷能完成了。”
“只是这一趟差事,他也不可能亲去。叫谁去的,走的那条路,什么时候启程的,途中又经过了哪些地方,什么时候回来的。咱们一概不知。”
苏麻喇抿唇道:“莫说是咱们了。只怕这些事,皇后娘娘都未必知道。”
庄妃道:“姑母定是不知道的。否则早就与我明言了。又何必都蒙在鼓里呢?”
庄妃轻叹道,“就是你,非要提起这许多话,都是未解之谜。又要提起来,叫我听了心乱。又是何必。”
苏麻喇道:“奴才冤枉。奴才原想说的也不是这个。”
“奴才是想说,咱们什么都不知道,又问不出来的话,不如想法子接近这个医者。他给十一阿哥瞧病,必是要知道来龙去脉的。咱们只管把这东西悄悄的给那医者瞧了,他是做这个的,自然能看出这秘方中的不妥当来,又何必再去同宁侧福晋手里的比对呢?”
“只要看出有异,主子这里不就捏住了宁侧福晋的把柄么?日后再想怎么做,还不是手到擒来?”
苏麻喇轻声道,“这事儿如今还只有您知道。皇后娘娘和皇上还不知道呢。宸妃娘娘便是知情又如何呢?若果真属实,皇上那里知道了,怕也是要心生芥蒂的。这事进退皆有益处,便不是断.了.头绪了。”
庄妃沉吟半晌,才道:“这倒是个法子。只是要想接近那医者,绝不是容易的事。你姑且先试一试。若再三不成,咱们再去寻姑母。你切记,不可惊动了旁人。哪怕不成,也不可将你自己暴露出去。”
苏麻喇笑道:“奴才办事,主子就放心吧。”

多尔衮最初便不打算在十一阿哥寻医的事情上尽心。
至多吩咐宁克申如遇良医,也不必拘泥,便是将人想法子直接绑回来也是可以的。
可是这一路山高水长,又是如此的艰险,他们还需隐藏身份,还要完成嘱托,若是绑着个不情愿的人回来,就是极大的变数,很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多尔衮的意思,是不到万不得已,哪怕不要带人回来,也不必完成这个差事。
宁翘却想,南边良医众多,江南之地未必找不到能够胜任的医者,她是想要宁克申把人带回来的,但是不许宁克申听多尔衮的话,说什么把人绑回来,便是万不得已,也不许这样。
如此嘱托,就更是可遇不可求了。
却不想,江南富庶之地,偏偏正值动乱的时候,关内并不十分安稳,还真叫宁克申把这件事给办成了。
良医进宫给十一阿哥诊病,皇后与皇上都过去了。
多尔衮倒是难得空闲,回家来到了邀月堂,与宁翘两个在榻上乘凉,坐在一处说话。
四阿哥昨夜热的没睡好,如今到了多尔衮跟前,有阿玛亲自给他打扇,四阿哥的小肚皮起起伏伏的,倒是睡得十分香甜。
二格格是吃饱了犯困,又不肯就这么睡了,便只管在宁翘怀里要额娘抱着,一边玩着宁翘衣带前的穗子,一边一点一点的眼皮子打架。
宁翘剥了几颗莲子,二格格怕苦不肯吃,宁翘便都自己吃了。
莲子青嫩香甜,那一点似有似无的苦涩倒似点缀一般,宁翘道:“克申寻来的这个良医,听说在南边是很有名望的。若非时局动荡,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到关外来的。”
也不知是不是宁克申运气好。
又或者说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条件这样苛刻的寻医,应是叫宁克申找到一位善治小儿疑难杂症的名医。
尚未走到江南,就在襄城附近,宁克申一行人遭遇了农民军与明军势力。
他们所扮文士当然是不会跟着两股势力起冲突的,但是两军交战难免伤及无辜。
有一人家几乎是全家都被残杀了,只留下家中老大出门去了不在家里幸免于难。回来看见这等惨状几乎是要了结自己的性命,正好被宁克申撞上了。
宁克申就将这个人救了。
还帮着他将一家老小都埋了,又看着这人不再寻死了,才匆匆离去。
宁克申是记挂自己的差事,结果带人往江南走了一圈,偏偏就没有寻到合适的良医,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得空手而归。
结果路过襄城的时候,又遇见了这个男子。他竟是要寻死,正巧被宁克申给救了。
宁克申虽年轻,但这一路经历这许多的事情,早已是成长许多,苦口婆心将这男子劝了一回,这男子大哭一场,最终是不寻死了,却要跟着宁克申走。
去哪里做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是要离开襄城,甚至想离开关内这个叫人伤心绝望的地方。
也便是在其后一次次的交谈中,宁克申才知道,原来这人是个医者,是出去给人瞧病去了才躲过一劫了,救了人家的孩子,结果自己一家遭了毒手。
其实若是他在家,也难以幸免。多他一个人,也是无法和那些军士相抗的。
家国已失,这个人了无牵挂,心如死灰,又被宁克申救了两回,宛如再生。
是一心一意的要报救命之恩的。宁克申也没有料到世事会这样巧合,确信此人极为诚挚可靠后,就将这人带出了关外,出关之后,才将事情和盘托出。
这人才知道原来所托家中小儿天生目盲,说的是大清皇帝的十一阿哥。
这是真正的良民,是被这世道逼到了这个地步,从前在关内是从不参与这些事情的,倒是一颗仁心,一心一意的想着要为恩人排忧解难。
便是知道了宁克申南来的缘由,也不曾有什么要去报官的想法,在他看来,那官跟杀人的贼匪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是伤了心的,几乎将命都丢在南边了,跟着宁克申出关,就只是为了报恩。
其实若非如此,这个人怕是也不可能下定决心自愿跟来,还就是这一番周折,才有了这样的事情。
多尔衮也听说了,他道:“此人一心跟着克申,叫他进宫为十一阿哥诊治,倒也是全然不惧,还是有些心胸见识的。克申回来与爷说,他进宫为十一阿哥诊治,必当竭尽全力。凡事都听安排。但只一条,将来事情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要留在宫中做太医。要去克申身边侍奉。”
这个人的情况很特殊。他是为了报恩,宁克申也是有些气概血性的,并不肯将人视作奴才,因此这人是自由之身。
哪怕说了这样的话,也只是做宁克申的从属,并不是宁家的奴才。
这事宁克申倒是肯的,可他不好擅作主张,把事情同宁翘和多尔衮都说了,关于这个良医的安排,多尔衮既将差事交给了宁翘,自然也是由着宁翘安排的。
“你呢?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多尔衮问宁翘。
十一阿哥的事情隐而未发,至今外头都不知道十一阿哥情形如何,但是十一阿哥露面太少了,外头的传言很多,并且很多都是对十一阿哥不利的。
立太子的风声难免传出去,哪怕皇太极那里没有再提及,但是总有些人说起来的,更何况皇后与庄妃那里也并不死心,为了这个,朝野上下都不是很安静。
但因为并无大事发生,宸妃与十一阿哥地位稳固,皇上待关雎宫一如往昔,甚至要更爱重些,因此蠢蠢欲动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翘轻声道:“进宫为十一阿哥诊治,行事这般隐秘,可宫里大概也会有很多人盯着的。十一阿哥的病症,宫里知道的人可不少。主子爷和皇上,宸妃娘娘都是闭口不言的。也无人敢当面探听。因此,这送进去的人就是唯一的突破口。一定有许多人试图接近他,试图从他那里知道些什么,然后做些什么。”
多尔衮道:“无妨。”
“这个人身边跟着的都是爷安排的人。他也知此事轻重,不会胡乱走动应答的。不会有人能接近他探听消息。他在宫中的安危,爷可以保证。”
宁翘便道:“主子爷这样说,那妾就安心了。妾其实也不愿意此人留在宫中。若是好,他留在宫中,就意味着十一阿哥从前不好,总会有人要拿出来做文章的。若是结果不好,就更不能留在他宫中了。好歹是一条性命,我还是想护着他的。”
多尔衮听着垂眸轻笑:“素未谋面的人,也值得你这般维护。”
“是素未谋面,但也是个关键人物,总不好胡乱安排的。”
宁翘道,“克申救了他的性命,总不好叫他折在宫中。将来他能脱身的时候,还是将他安置在克申身边,就在宁家过日子吧。”
多尔衮道:“这事原是你安排的,爷也说过,样样都许你去做。自然是依着你的。如今听你说了,爷心里也有数了。”
一瓷盘的莲子,倒是叫她剥了一小半了,多尔衮不想她吃这么多的苦东西,直接叫人进来给端走了,换了她爱吃的小糕点进来。
宁翘也是嘴巴吃苦了,小糕点有点甜,她又不想吃,眨眼看了多尔衮片刻,瞧着二格格也睡着了,便笑着把二格格送到四阿哥身边,然后过来,悄悄钻到多尔衮怀里,抱着他的脖子亲上去。
苦涩淡去,也不知何来的柔软甜蜜,宁翘半晌,红着脸退开,好不容易才喘匀了气息。
见多尔衮深深望着她,宁翘握住他扯自己衣带的手,轻声道:“等晚上嘛。”
孩子在跟前,不方便呀。
多尔衮克制隐忍的瞧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晚上就晚上,你给爷等着。
宁翘热着脸缓了好一会儿,还是腻在多尔衮怀里,却贴着多尔衮的耳朵轻声道:“此人虽是大明治下平民,但是在襄城世代居住,又行医数年,对当地一带还是颇为了解的。如今视克申是救命恩人,对南边是彻底死了心的。一家子都没了,在这边宛若新生。将来住到宁家,克申和家里的人,也会对他很好的。”
她明显还有后话未完,多尔衮听了也未开口,只心想,你家收容一个南边的绣娘,都是待人家极好的。这会儿这个人回去,自然是善待别人的。
对宁家上下行善之心,多尔衮是一点都不怀疑的。
说起来,宁家倒是确实与众不同。也难怪宁克申会遇到这桩事了,毕竟家里曾有收容人的前事经历嘛。
宁翘道:“当初那个南边的绣娘到了我家,后来放下心来,便是将她平生际遇都说与我额娘听了。只是女人家的事情,这时候总不如男人家见识广阔,多是识人不清之类的事迹。”
“可往后这人到了克申身边,他所知也不少,更有许多百姓家的见识,这一路克申与随行的人也都是见了许多的。有些不便在书信上写明,想来主子爷是要与他们长谈的。我想,这些对于主子爷来说,应当是大有益处的。”
自然是大有益处的。
大清建国几年,先前的精力多半都是用在朝.鲜。朝.鲜臣属后,才将大部分的精力用在了往南边刺探袭扰之上。
但多是突破,并不能筑城南进。
这个时候的锐意进取,还是在劫掠人口之上,可难道永远都要这样吗?显然是不成的。国祚绵延,是不能只靠这个的。
要想入关,就必要知道关内的情形。如今对于山海关这一带的事情,他们都知晓的很清楚了,可关内究竟如何,只有个大致的信息,并不十分了解那边的动向。
多尔衮想的更长远些,哪怕是还有数年不得入关,对于关内的情形,总还是要知道的,不能什么都不明白,否则关内换了天日,他们在这里还一无所知呢。
更何况,多尔衮还有入关这个野心在。他们这里入不了关,子孙辈的长起来,总能继承父辈的基业的。
明廷撑不了太久,这是个机会。
这心思,不过存与皇上和几个亲王心中。准确的说,大约也只有他和皇上心里有个明晰的目标,八旗之中更多的人,都是听命行事的。
哪怕知道要入关,也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还没有天下这个概念,这是在关外太久的缘故,这不能怪他们。
多尔衮是想未雨绸缪,这一趟南下,皇太极的心思全在为十一阿哥寻医之上,竟半点没有提及别的。
这实在是不像他这位四哥一直以来的作风。
可这就是关心则乱了。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多尔衮没有那么好心,不会去提醒皇太极的。若要独享南边的情.报消息,他一个人知道就成了。
若是将来某一日皇太极反应过来了,他也可假说宁克申等人一路为了寻医,压根没有注意过别的什么,皇太极自然无法,也就能糊弄过去了。
他倒是没想到,小丫头的眼光也是这样的长远。
想起这些时日,两个人常在月下谈论宁克申的书信,灯下一同看信,小丫头的话字字句句浮上心头,他给她看过他的心迹,在她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心念,她这样聪慧的人,又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
红袖添香固然是好,可两心相同或者是更好的。
多尔衮从前也想,有个贴心的人陪在身边就挺好的。
可经了这许多的事情,才发觉贴心而不知心,还不如没有。
“主子爷?”宁翘见多尔衮长久的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眸光有些迷惑不解。
多尔衮倒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覆过去又亲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有你在身边,是爷之幸事。”
宁翘倒是愣了片刻,过后眸若春水,才要开头,外头烟霞进来,隔着珠帘轻声道:“主子,主子爷。”
“宫里悄悄送来消息,十一阿哥的病症治不好了。”
那良医入宫,看过十一阿哥后,沉吟许久,还是实言相告。
十一阿哥天生目盲,这是在娘胎里带出来的先天不足。如今已有孱弱之相,往后,只能尽力保住十一阿哥性命,且不仅仅只是目盲,还有脏腑之中血气不行,才会让十一阿哥每每嚎哭不止。
简而言之,就是这个孩子诸多不畅,看起来身体很好,但是实际上身体很差,是那种最凶险的先天不足。
也是因为在宫中好好温养至如今才能活着,如若是在民间,早就因为病症凶险而夭折了。
现在不是治十一阿哥眼睛的问题,是要尽力保住十一阿哥性命的问题。
宁翘心口收紧,她藏起来的那个东西,真的有那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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