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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为后(韩金书)


庄妃那日所说的话,应当也是八.九分真的。姐妹俩的龃龉,宁翘是不管的。反正她今日的话是带到了。
庄妃都不肯安安静静的待着,那就怨不得别人要对付她了。
有十一阿哥这个桥梁,宁翘也算是暂时和宸妃达成了共识。
宁翘在关雎宫中坐的长久些,但也并没有耽搁太久。
她还借故看了看十一阿哥,仔细记下十一阿哥如今的情形,以便回去写在给宁克申的信中,也是为了叫那边的医者看一看。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仔细的看十一阿哥。
十一阿哥如今消瘦成这个样子,倒还是能看出长得很像皇太极。
这孩子也是病弱,将来能不能长成,总是不好说的。可真要宁翘说,这宫中几位娘娘和阿哥们,最好是互相制衡,谁也占不得上风,才是对多尔衮最好的。
互相掣肘,多尔衮这里才能舒坦些。要是哪一方占了上风,多尔衮那里就会吃力了。
宁翘肯尽心,不是为了十一阿哥。终归也是为了多尔衮的路能走的平顺些。
多尔衮要权衡的利弊太多了,只怕这些细枝末节他懒得理会。
可这样好的能够拿捏宸妃的机会,宁翘不愿意错过。
多尔衮又肯放手让她去做。这个男人待她的心意,不容忽视。
出得关雎宫,宁翘是早有准备的,她也不肯叫人看出来,便只管做出一副冷淡神色,叫人看不出喜怒,但绝不会让人看出来她和宸妃平静的达成了共识。
宫里头的眼睛太多了,宁翘出来之前就叫烟水烟清把宸妃给的东西藏好了。
外头是谁也看不出来的。
只是她来关雎宫一趟,又明显比另外两宫的时间要长些,只怕皇后与庄妃不可能没有动作的,可这就不在于她的事情了。
宸妃也在深宫数年了,她们姑侄姐妹自己斗去,宁翘很可以不必理会的。不过从旁关注还是可以做到的。
宁翘回来给宁克申写书信,他们一路南下,遇到许多的事情,都详细记录下来,再遣人悄悄送回来。
沿途风貌地形,所遇官服民人动乱之事,也全都记在上头了。
南边正是乱的时候,对关外防御甚重,是费了些周折才能进去的。
但这一份乱,倒是正好方便了宁克申他们行事。
宁翘接到这些书信,自己都没拆,直接就送到多尔衮跟前了。
倒是多尔衮毫不在意,往往当着她的面拆开,揽着她一同观看。
宁翘自然也就跟着一起看了。
有时候品评几句,其实也是想了解多尔衮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为政理念。
作为领兵入关的第一人,这位睿亲王的想法是很重要的。而那些簇拥着他的人的想法,也是很重要的。
毕竟在关外做亲王,和在关内做摄政王是不一样的。
又或者。
在关外做皇帝,和在关内做皇帝也是完全不同的。

给宁翘的东西并不是李佳氏给她的原件。
便也是女真小字的,但宁翘一看便知道,这是叫人誊抄过的。女真小字并没有那么多的人会写,即便是照着抄也不会写的很标准,因此一看就知道是抄过的。
而且所给的抄件并不是庄妃的字迹。也就是说,这个原件宸妃不只是抄过一遍的。宸妃甚至贴心的将她们所译出的版本放在里头了。
宁翘给拿出去了,她是不需要这个的。
李佳氏的生子秘方并没有那么多。也不似汉家典籍那样多少卷多少章的。它就是一小节一小节的,短小精悍,意义只要是确定下来,也是很好理解的。
就因为是女真小字,所以才会难懂一些。
宁翘这边将东西都译出来之后,就开始慢慢的比对。看看她所拥有的这一份和宸妃所得到的这一份是否是完全一致的。
这个工程倒也不算如何浩大,但也很是花费了宁翘一些时日的。
竟是过了一个年节,过了个极冷的冬日正月,积雪尚未化全的时候,宁翘才比对出来了结果。
宸妃的那一份,还真的跟她的不一样。
这活儿宁翘一个人是干不来的,烟雨烟霞几个丫头八旗的出身,但是年纪不大,自然不懂得这个,就是乌喇嬷嬷从旁协助的。
结果出来的时候,宁翘看着纸上未干的墨迹出神。
乌喇嬷嬷在旁轻声道:“主子的这一份,应当是真的。”
宁翘道:“何以见得呢?”
乌喇嬷嬷道:“奴才不懂药理。原本也是不识字的,这些还是后来在外头办差执事时自个儿学的。那会儿背地里知道主子爷是给奴才撑腰的。奴才也不愿意拖了主子爷的后腿。就悄悄的学了这些,就想着有朝一日总不能什么都不会,总是要有个傍身的。将来没人懂这些了,奴才懂一些,就能给主子分忧了。”
“这几句话粗看也没有什么不同。但细究起来,照着宸妃娘娘这一份这样换了,又照着这样休养,这身子骨是必然要出问题的。气血逆行,不顺天时,滋补过盛而不思动静,这不是适合孕育子嗣的环境。”
“若孩子这样长起来,轻则先天不足,重则,许就是有什么疑难杂症了。”
乌喇嬷嬷跟着宁翘研习这么些时日了,再是不通药理,这会儿也能懂得一些了。
宁翘手里的那一份就是顺的,这一份是反的。
宁翘道:“礼王先福晋一去世,她族中的人都是年轻一辈,也没有谁能解答明白这些。如若不然,咱们当初私下打探的时候,也不会人人缄默不肯出头了。”
无人辨别真伪,无人能够甄别意思,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这东西当初多尔衮也是看过的,多尔衮当时认为无错,还跟着做了一回,证明当时给的就确实是真东西。
且人的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她当时备孕的时候并没有身体不适,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反而神清气爽,体态舒适,后来果然就怀上了。
而且四阿哥和二格格生出来确实也很好,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如今拿到了宸妃给的东西,再看宸妃私底下送来的备孕时期怀孕前期还有后期以及产后的脉案记录,这就看出问题来了。
宸妃的身体其实是不太好的。
或许其中会有出入隐瞒,但是为了十一阿哥的病症,想来宸妃是不会隐瞒太多的。十一阿哥的病症若是能找到源头及切入点,医者那边未必不能找到对症的办法。
宁翘瞧着桌案上洒落的纸张,上头满是她这些时日的勾勾画画:“宸妃的身体在八阿哥去后原本就不甚好。再因为备孕和后来孕中及生产后这样一折腾,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样琐碎的心思,深谋的心计,难为礼王先福晋想出来了。她待我一片赤诚,就盼着我好好生子,偏偏对宸妃这样狠毒。我心里感念她一片情意厚托,可想起她这样对待宸妃,心里却又免不了一阵后怕。”
这是因为立场相同的同盟者,才得到赤诚相待。
若是立场相悖呢?就好像宸妃这样的。那就要被这样深切的毒计害得如今生死不能了。
乌喇嬷嬷轻声道:“主子不必回看。主子天资聪颖,是诸般权衡才有这样的结果。主子是有大福气的人,天命眷顾,心计歹毒之人都不会得逞的。”
这话倒也是。
宁翘心中暗暗点头,确是不必回看。若果真对她心存歹意,宁翘自问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想着孝烈皇后当年那般擅有机变,还让人逼的走投无路只能就死,宁翘心里暗暗想着,她日后是定要做足了退路的,不能叫人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宁翘定了定神,将书信写就,封口后叫乌喇嬷嬷给周卫着人亲送南边。
这里只犹疑片刻,宁翘就在给宸妃的信中写道,生子秘方很妥当。娘娘的与妾的,都是一样的。病症之所在,还请医者定夺,妾已将书信传往南边。
给宁克申的信中,宁翘自然更不会写明这些纠葛。只将可以点明的点明,具体的情形还要等医者来后分辨。
给宁克申写信时,乌喇嬷嬷不曾观看,给宸妃的信,宁翘也没有避着乌喇嬷嬷,乌喇嬷嬷看见了,却只字未提。
宁翘轻声道:“这事之真相只有我与嬷嬷知道。我不会说,我知道嬷嬷也不会说的。我这里只要知道是如何回事便可,宸妃那里,就不必知道这些了。”
否则当初,宁翘也不会拒拿庄妃递过来的这些东西了。
李佳氏虽然用计歹毒,可她的目的是不叫宸妃占上风。如今这样制衡局面倒是恰恰正好。可若是宸妃一旦知晓真相,怕八旗女真旧部这边就永无宁日了。
这是几辈子的把柄。宁翘想,李佳氏或许也知道,将来这一份会流落到她的手里来,李佳氏相信她会维护的。
宁翘在心里轻叹,她还真是会维护的。
便只好在十一阿哥的事情上尽尽心了。宁翘想,十一阿哥的眼睛,九成是治不好的。这是李佳氏用最后的时间做出来的计策,不会走空。
就是只能叫这个孩子,在这世上多留一刻吧。
原本若按照轨迹,也是不该有这个孩子的。宸妃贪求,终归还是背离了轨道。
转念又想,她接下这个差事,其用心也不仅仅在给十一阿哥找大夫的上头。她更多的,还是想为多尔衮的路添些平顺坦途。
乌喇嬷嬷将铜盆拿进来,得了宁翘的允准,将这些时日勾勾画画找出来的不一样全都烧在铜盆之中。
只留下宸妃送来的那些,又将宁翘原本的束之高阁,深藏起来。
乌喇嬷嬷轻声道:“若想叫人不知道,那就永远没有存在过才好。奴才替主子守好秘密,不会叫任何人知道的。奴才们将主子身边守得跟铁桶似的,这些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的。纵然医者高明,察觉蛛丝马迹,然则没有证据,也不能如何。”
宁翘道:“这东西往后也不必再拿出来了。宸妃的这些脉案记录,也都一并烧掉,她那里还有原件,想来也是不愿意这些东西旁落在外的。这个回头与宸妃说一声便是了。”
宁翘打定了主意不再动这个生子秘方,也不必再译出来了。这东西总有些不妥当,宁翘怕弄不好倒是成了害人的东西,干脆锁起来的好。
至于宸妃那里那一份错的。宁翘想着,日后若有机会,总是要寻个时机拿来或者毁掉的,错的就更不该留存于世上了,以免误人性命。但这样的动作,也必是不能让宸妃和庄妃知道的。
春日时节,盛京城中尚还寒冷,永福宫中去岁栽种下去的花树,今年发了枝条,粉色的花盛开了满树,庄妃在屋中看见了,心里很是欢喜宁静。
“年节底下去了冰场一回,可人人都收敛着不高兴,也不曾玩得尽兴,倒是坐在这宫里头看看花儿,才觉得心里畅快几分。”
如今身边就只有苏麻喇服侍着,庄妃也能说说心里话。
苏麻喇道:“这也怨不得旁人。十一阿哥这个模样,皇上与宸妃娘娘又怎么高兴的起来呢?若不是这事儿密而不发,怕是皇上与宸妃娘娘连去冰场应付的心思都是没有的。”
“皇后娘娘那儿,倒是因着先前立太子的事儿迟迟没有消息,不是记挂着主子和九阿哥么,自来是不曾尽兴的。又要周旋照顾诸位福晋夫人们,哪能畅快的起来呢?”
庄妃淡淡道:“十一阿哥越发少露面了。外头的人议论纷纷,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这是没有端倪,若但凡有那么一点儿风声,也不会这么安静的。”
“我叫宁氏来一回永福宫,姐姐与我置气。宁氏去一趟关雎宫,我们姐妹几乎是要形同陌路了。别人不知情,难道她们心里不明白?十一阿哥再尊贵,那也是天生目盲。如何,如何能有那样的前程?”
苏麻喇轻声道:“如今却也没见十四爷支持十一阿哥的。这不是还不曾选定么?”
庄妃垂眸:“不曾选定。就是还有可能、皇上心中还有犹疑,还心存希望。多尔衮心思更深,想必是不会轻易表态的。我叫宁氏前来,他半点反应都没有,可是苏麻喇,你可瞧见了?连姑母都不曾提起叫小格格进府的事情了。”
“这个宁氏,比我想的还要厉害许多。”
苏麻喇低声道:“主子与十四爷,总还是有几分小时候的情分在的。皇上春秋鼎盛,宫里的阿哥们都还小,若是年长的不成了,余下的也是咱们九阿哥最齐全的。可是九阿哥还小呢,主子何妨等上两年再——”
庄妃看向苏麻喇,目光中锐意逼人:“可能没有时间了。苏麻喇。没有时间再等了。”
“我向来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少,皇上很多时候也不会想起我来。可你瞧皇上的精神,与刚刚登基的时候相比呢。是不是比不得了?”
苏麻喇低声道:“这几年战事政务——”
“是啊,这几年战事频繁政务繁忙,皇上劳心劳力,可难道就没有为情心力交瘁的时候么?”
庄妃道,“皇上待姑母还是亲厚的。姑母说,令皇上为之殚精极虑的,不仅仅只是大清的政务。皇上与姐姐情深意重,对姐姐的孩子寄予厚望,皇上为此日夜悬心,这样的心血耗损,又怎能不伤身体呢?”
曾领兵南征北战的人,身上也绝不可能没有旧伤的。年纪渐渐上来,年轻时候落下的毛病自然也渐渐的显出来了。
皇太极如今可不是二十岁的年轻人了。
到了这个年岁,不论是谁都该做打算了。更何况她还有九阿哥。更何况姑母心里还是一直都很爱护他们母子的。
外头似乎有消息禀报,苏麻喇出去了。
庄妃留在屋中,望着庭院里的花树,心中还是宁静。欢悦之情却早已稍纵即逝。
近些时日,皇后为叫九阿哥多在人前露面,直接将九阿哥留在清宁宫起居,时时带在身边,总能叫皇上和去清宁宫请安的人看见的。
九阿哥聪慧可爱的话,近来也多在外头流传着。
清宁宫里一切都掌握在皇后手中,庄妃心里很清楚,她的这位姑母手段也是不弱的,否则在那些年里头,她的这位姑母又怎么能从女真旧部的福晋里头脱颖而出呢?
纵然是有科尔沁蒙古的支撑,那也要人争气才成的。
姑母温厚和善的性子,轻易是不动怒的。可庄妃心里很清楚,姑母的大福晋之位,这个中宫皇后之位,那也是血里火里争来的。
手下败将已经不知所踪。但虎视眈眈的这些人还是在的。
姑母这些年将她保护的很好,肯定也能将九阿哥护的很好。
苏麻喇悄悄的进来,庄妃瞧了她一眼:“怎么了?”
苏麻喇轻声说:“主子,麟趾宫贵妃有了身孕。太医诊出已经三个多月了。说是胎像稳固,一切都好。”
衍庆宫淑妃如今形同虚设,已经不做考虑了。
不算那些个庶妃,庄妃还是妃嫔里头最低的一等。
她上头还有个麟趾宫贵妃。
麟趾宫贵妃博尔济吉特氏是蒙古阿巴嘎部所出。
这位博尔济吉特氏曾是林丹汗的大福晋,改嫁到了皇太极这里,哪怕不得宠,冲着她带来的那些部众金银,她的地位也是不能太差的。
因此成了麟趾宫贵妃。西宫之主。
东宫之主给了最宠爱的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次东宫给了淑妃,也是出自阿巴嘎部的。次西宫永福宫便是庄妃所居。
麟趾宫贵妃是真不得宠的。奈何她的身份,皇太极一年里总是要去看几回的。
这位贵妃和淑妃全不一样。前尘往事是一概不计较的。她和林丹汗所生的儿子倒是不如额哲那样反叛。
额哲如今病重,倒是贵妃的这个儿子在处置察哈尔三旗的事务,皇太极似乎还挺信任这个儿子的。
似乎有意将那个空有架子的察哈尔亲王在额哲去后给贵妃的这个儿子阿布鼐。
贵妃也是极会明哲保身的人,从不参与那些事情,只管在宫中过自个儿的日子。宫里也无人敢轻视她,她也跟皇太极有生育公主的。
现如今,人人眼睛都盯着关雎宫,盯着十一阿哥,盯着九阿哥的时候,这位麟趾宫贵妃悄无声息的有孕了。
“三个多月了。”庄妃道,“那可见是早就知道了。是一定要等着稳固了,才叫太医走了一趟,把消息公布出来的。再往后都穿着单衣了,肚子也要大起来,那就瞒不住了。”
苏麻喇道:“主子也不必过于忧心。如今尚且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便是生下来一位小阿哥,那也是在咱们九阿哥后头的。”
庄妃叹道:“她是西宫之首,麟趾宫贵妃,若真诞育阿哥,又怎会在九阿哥之后呢?麟趾宫的阿哥,地位该比咱们的九阿哥更尊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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