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仔细想想，乌雅氏的话，并非一点儿可能性都没有，甚至恰恰相反，那些话变成事实的可能性会很高。
皇贵妃阖眸，她揉了揉紧皱的眉心。
乌雅氏见状，顿觉有戏。她立即乘胜追击，“娘娘，依嫔妾的意思，与其指望佟家，倒不如指望自己。如果您立于不败之地，到时佟家再怎么被连根拔起，万岁爷对您的宠爱，都不会有半点损失。原因很简单，因为您有万岁爷需要用到的地方。也只有这样，您才能改变四阿哥接下来的结局。”
皇贵妃抬眸，语气里带着些许的迟疑，“你先回去吧。牛痘一事，等本宫考虑考虑，再做打算。”
点到为止，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再说下去，不过也是在重复刚才的话罢了。乌雅氏便福身，出了屋子，只留皇贵妃一人，坐在那里发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乌雅氏虽和自己一样，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但她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历史走向，如果真如她所说，小四最终会被康熙厌恶，落的一个囚禁终身的下场。
皇贵妃瞳孔紧缩，她的指尖有节奏的敲打在炕桌上，她是不争，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崽，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许久后，像是心里有了决定似的，皇贵妃的眸子暗了暗。她起身喊来春意，为自己梳洗打扮，随后来到乾清宫，把牛痘一事，告诉给康熙。
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皇贵妃并没有提及乌雅氏。只说是在看名册时，听到一个嬷嬷讲，早些年，她们那里有一户人家，给长痘疮的奶牛挤奶。几日后，那户人家突然生病，大夫过来诊治。在得出诊断结果后，大惊失色，他告诉众人，这是天花。
可那户人家，从来都没有出过村子。当时村子里又没有人得天花，那他们的天花，又是从哪里感染的呢？
众人心里虽有疑虑，但更怕死。
他们立马上报官府，把这户人家隔离。本以为这户人家会因天花而死，可令谁都没想到，才短短几天过去，他们竟然都痊愈了。就连先前替他们诊治的大夫，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且在接触天花病人后，也没有再次感染，说明大夫先前的诊断是正确的。
这更加引起了大家的好奇。
后来经过多检查，发现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竟是家中的奶牛。也正因如此，大家才知道，原来牛痘也有预防天花的作用。
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再无人提及了。
正如先前说的，康熙对天花一事十分看中。只要有一丝能预防天花的可能，他都愿意尽力一试。
他喊来梁九功，命梁九功去把牛痘，告诉痘诊科与查痘章经，让他们去搜寻长有痘疮的奶牛，并查看牛痘的可行性。
梁九功领命出去。
独留皇贵妃和康熙呆在屋内。
他揽住皇贵妃的肩膀，“宝珠，如果牛痘可行，那你正可谓是大清第一功臣。”
皇贵妃笑笑道：“万岁爷谬赞了。若真论功行赏，意外感染牛痘的那户人家，应当排第一，嬷嬷排第二，第三才会轮到臣妾。”
康熙喜欢的正是皇贵妃知进退，不揽功的性子。如果是其他嫔妃知道牛痘一事，肯定拐着弯的要宠爱，可皇贵妃却不同。
她在后宫里永远是一个特殊存在，是康熙可以肆无忌惮，和她说些心里话的存在。
想着，康熙脸色舒缓了些，他的语气难得柔和，“没了小四在耳边吵嚷，宝珠是不是还有些不习惯？”
皇贵妃颔首，她一五一十回道：“确实如此。”
同时在脑子里琢磨了一下，康熙忽然问自己这个做什么？片刻，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骇人的答案。
康熙该不会想，让自己给他生孩子了吧？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警惕的看向康熙，却见对方笑得愈发温柔。
“等下午查验完背诵以后，你把他接回去，陪陪你，等明天早上再送回乾西所吧。”
皇贵妃一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谢恩，“臣妾多谢皇上。”不用生孩子，还能和崽崽见面，皇贵妃当然开心，连带着看康熙的眼神，都和善了几分。
接到这个消息的顾八代，心里不免有些许失落。因为今日是他第一次给阿哥当师傅，为了给这个第一次留下美好回忆，他前一阵子，可是没少下功夫，做准备。只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最终美好回忆，到底是没能留下来。不过来日方长嘛，顾八代这样安慰自己。
他拿起架子上的弓，一连抽出三根箭矢，搭在弓上，右手用力，对准靶中央，旋即松开，箭无虚发，三根箭矢稳稳插在正中央。看着这样的成绩，顾八代弯唇，露出满意的笑。他在心里想到，明天一定得用实力，征服四阿哥。
彼时顾八代心心念念的胤禛，正由皇贵妃牵着朝承乾宫方向走去。
一路上，崽崽的小嘴，都不曾有半刻停歇。
他兴奋的同皇贵妃讲，“额娘，儿子今日被师傅夸赞了呢！他说我是他见过，背书最厉害的一个人！”
崽崽扬起小下巴，一副求夸夸的得意模样。
皇贵妃脸上跟着，也染了些笑意。她蹲下身子，惊呼一声，“哇，快让额娘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厉害。”紧接着，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着说：“原来是我们家的小四呀！那神童小四，请问你背书背的这么好，有没有什么秘诀，分享给额娘呢？额娘也想体验一把，当神童的感觉。”
胤禛脸上得意愈发明显，如果他身后长有尾巴，此刻一定都要翘到天上去咯。
“秘诀嘛～”胤禛拉长尾音，特地卖了一下关子才道：“在额娘做的雪花酥上。雪花酥上的坚果，把儿子的脑袋补得棒棒哒，因而才会背书厉害。”
说着，乌黑的瞳仁，在眼眶里咕噜转了一圈，他咧嘴，顺着话接着说：“所以，为了儿子以后读书能更上一层楼，一会儿回去，额娘愿不愿意给儿子做雪花酥吃呀。”
哎呦，看来雪花酥是秘诀这话，一点儿都没错。如果把小四的智商，按一百来算，估计九十九都分到吃的上面了。一提起吃的，那鬼点子简直是一串一串的。
皇贵妃站起身，在胤禛额角轻轻点了一下，嗔怪道：“你呀，真是个小馋猫。”
胤禛闻言撅着嘴，气鼓鼓的说：“额娘又说错咯！儿子不是猫，儿子是可爱的鼠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四这么抗拒猫，但既然小四不喜欢，皇贵妃也就没再提这个字眼。
她语气温柔的向胤禛道歉，“好，是额娘的错。那小馋鼠，吃几块雪花酥愿意原谅额娘呢？”
胤禛掰起手指数了数，“四块吃不饱，五块容易撑。”他犹豫了一会儿，伸出五个手指头，笑眯眯道：“要六块，留一块晚上吃！”
皇贵妃不禁失笑，果然崽崽的回答，每次都是出乎意料。她真不敢想象，这么一个可爱的崽崽，被囚禁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眸光闪动，她的脸上，忽的多了几分悲凄。
怕被胤禛看出异样，皇贵妃快速压下眼底的异样。她摸了摸胤禛的小脑袋，于是同意了胤禛的决定。
二人牵着手，继续朝前走。
想到去尚书房读书，早上寅时就要起床，皇贵妃便问胤禛，“上学累吗？”
许是怕皇贵妃担心，胤禛眉眼弯弯的摇摇头。他脆生生的说：“不累，而且有大哥哥他们陪我玩儿，可有意思咯。如果五弟他们也在尚书房，就更更好玩儿咯。”
见崽崽欢喜，皇贵妃悬着那颗心，才能彻底放回肚子里。
她们一大一小，手牵手，走到过道上，那其乐融融的温馨模样，一路上，不知道收获了不少羡艳的目光。
刚踏进承乾门，大老远胤禛便闻到了，雪花酥的香气。
他闻着味儿，一路小跑，向主殿奔去。
身后传来皇贵妃声声叮嘱，“慢点儿，小心脚下。”
胤禛嘴里说着知道了，脚下的步伐，却不曾减缓半分。
当看到桌上，新鲜出炉的雪花酥时，他眼睛都亮了。
“额娘，这是给儿子的？”胤禛不确定的问。
皇贵妃轻喘着粗气，“对呀。”她来到桌边，端起茶水，一口喝下大半杯，“小四，你先在屋里吃雪花酥垫垫肚子，额娘去小厨房，看看炉子上的东西，好了没有。”
那是皇贵妃新学的鸡蛋糕，眼下正处于初学者阶段。在不确定好不好吃之前，皇贵妃并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给胤禛。
她迈步来到小厨房。
正在看火的春意，拍掉身上的灰烬，告诉她，约莫再有一刻钟左右，鸡蛋糕就可以出锅了。
她颔首，然后来到炉子旁边，把鸡蛋糕的味道，朝自己扇了扇，紧接着深吸一口气，果真香甜。
屋内，胤禛吃饱喝足后，拿起油纸，打包几块糕点，他冲小厨房喊了一句，“额娘，儿子出去找五弟他们玩儿咯，等晚上再就回来啦。”
随后迈开小短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承乾宫。等皇贵妃从小厨房出来时，屋内早已没了胤禛的身影。
皇贵妃震惊的看向，空荡荡的瓷盘，不可置信道：“都吃完了？”
此刻被胤禛刷新认知的皇贵妃，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为了不得蛀牙，今后雪花酥也得限量了。
对此一无所有的崽崽，屁颠儿屁颠儿跑到了咸福宫。他接上七崽崽，然后两个人一起去慈仁宫找五崽崽玩儿。
眼下的五阿哥胤祺，正指着《三字经》上的文字，教仁宪太后汉文。
这是皇贵妃给胤祺布置的作业。胤祺聪明，但对学习不上心，每次新学的东西，隔天忘的干干净净。
为了加深记忆，更为了让他上课，能集中注意力，皇贵妃才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让他把当天学的东西，回去后教给仁宪太后。
只有太后学会了，才算他完成作业。
此法立竿见影，每日胤祺启蒙时，别提有多认真咯，生怕错过一点儿，回去就不能给太后好好讲课了。
不过，这么做也有弊端，就是难为太后，一把年纪还要再花功夫，学习一门全新的语言。
见太后走神，胤祺不满的说：“皇玛嬷，上课要认真听课，分神是一种不好的行为。”
太后面露难色，她揉着发酸的腰，“皇玛嬷年龄大了，坐不住了，能不能休息一会儿再学呀？”
胤祺摇摇头，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太后的提议，那严肃的模样，活似一个刻板教条的教书先生。
可当听到门外传来，胤禛的呼喊时，胤祺却立即换了一副面孔，他放下书本，飞快朝屋外跑去。
这时，太后也终于得以休息，知道胤禛喜欢喝她宫里的奶茶，太后便立马让宫婢去准备。她自己则是从座位上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以缓解疲劳。
外面胤祺边拉着胤禛，边叽叽喳喳的询问他有关在尚书房上课的事。
不过胤禛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神秘兮兮的凑到二人面前，“我跟你们说个秘密，大哥哥好像要有小宝宝咯。”
这话刚巧被太后听见，惊的她差点儿没拿捏好力度，闪到腰。
一旁的嬷嬷赶忙快步上前，扶着太后，来到软榻旁坐下。紧接着焦急的问道：“主子，可有感觉哪里不适？要不奴才去请个太医，过来瞧瞧吧。”说着就打算朝慈仁宫外面走。
只不过嬷嬷才转过身，便被太后制止住了。
“叫什么太医。”太后活动了一下筋骨，乐呵呵的说：“哀家身体结实着呢，不用担心。”
嬷嬷本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太后直接打断。她冲外面几位崽崽呼喊，“小五，奶茶来了，快带你四哥他们进屋喝吧。”
牛乳作为各宫主子，每日必不可少的一样东西，差不多都快被御膳房的宫人们，玩出花儿了。
且不说最常见的各种乳酪，单说说这奶茶，不同做法，做出来的味道，都大不相同。其中慈仁宫做的奶茶，最为好喝。
不仅没有牛乳的膻味，而且没有浓茶的苦涩，入口是一股难以言表的香甜，这对喜欢吃甜食的胤禛而言，简直是致命的吸引。
在没进入尚书房读书以前，他基本上每隔上三两天，都要来慈仁宫陪太后说说话，顺便喝上几杯奶茶。
因而当听到太后的呼喊时，胤禛几乎是用飞奔的方式，来到屋内，对着热腾腾的奶茶，深吸一口气，旋即享受的眯起眼睛，“人生的意义，不过如此。”
这看透世俗的模样，登时逗的太后，忍俊不禁。但同时太后又在心里止不住的好奇，大阿哥有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幸好最后，胤祺替她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否则，太后敢肯定，这事儿不弄清楚，她今晚铁定睡不着。
“四哥，你还没告诉我们，大哥有宝宝是怎么一回事。”
七阿哥胤祐点点头，在一旁附和。
两个崽崽殷切的看向胤禛，胤禛却不急不缓端起杯子喝奶茶。
“咱们边吃边说。”
他放下杯子，掏出随身携带的雪花酥，分给两位崽崽和太后，最后剩下一块，又重新包好，藏到衣服里，留着晚上吃。
准备工作完成后，胤禛这才把前因细细道来，“昨儿个下午，我去头所找大哥哥玩儿。还没进去，便听见惠娘娘对大哥哥说，你有宝宝了。至于后面的话，他们见我来进来，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惠娘娘是大哥哥的额娘，肯定最清楚大哥哥的一切，既然她说大哥哥有宝宝，一定是真的啦。”
对于胤禛给出的结论，崽崽们表示十分认同。
“四哥，你说大哥生的孩子，应该喊我们什么呢？”胤祺问。
胤禛挠挠脸颊，“应该是堂叔。”
问题得到解答，胤祺依旧像个好奇宝宝似的，继续追问：“那四哥，你们说，大哥哥的宝宝，是阿哥，还是公主啊。”
“大哥哥魁梧有力，应当是个阿哥吧。”胤祐首当其冲，发表自己的看法。
胤禛持相反态度，“我觉得应该是公主，像大哥哥一样。”
说完，几小崽崽默契的脑补一下，和胤褆长相相似的公主……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胤禛率先开口，“我觉得，其实小阿哥挺好。”
崽崽们不约而同的点头，“是的。”
他们完全没有歧视小公主的意思，仅仅觉得胤褆的大体格，当个公主实在浪费。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怕将来她和亲到蒙古，届时和夫婿动起手，不利于大清和蒙古日后的友好往来。
不同于崽崽们的兴奋，太后眼下却犯起愁来。
虽说宫里孩子成亲早，不是什么稀罕事。可胤褆今年往大了算，也不过才十二岁，他自己如今还是个孩子呢。让他做阿玛，惠妃未免有些太着急了吧？
不行，太后在心里想，她得告诉惠妃，有些事急不得。
于是下午，惠妃来慈仁宫陪太后解闷时，太后隐晦的说：“惠妃，哀家知道你喜欢孩子，但凡事要顺其自然。操之过急，恰恰会适得其反。”
惠妃听得一头雾水，“太后娘娘，臣妾怎么听不懂，您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太后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想了想，说：“就是有孩子的事啊。”
见惠妃脸上迷茫更加明显，太后也不再打哑迷了，她直言不讳道：“哀家指的是你让胤褆这么早初经人事，并有一个孩子的事。”
太后叹息一声，本打算对惠妃，进行一番说教，可当看到她直接愣住的表情时，忽的发觉，事情好像和自己想象中，不大一样。
惠妃在脑子里仔细回想，都没有想起来，她什么时候有说过，胤褆要当阿玛的话。
难道是这个？
惠妃想了想，不确定的问太后，“太后娘娘，您指的是‘等过个三年五载，你有宝宝咯’这句话吗？”
“对…哎？什么过个三年五载？”太后不解，怎么和她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就是胤褆有宝宝呀。”惠妃眨巴着水汪汪的无辜眼，“昨日臣妾让胤褆，多回延禧走动走动。却被他以不喜欢小孩儿为由，拒绝了，所以臣妾才会说三年五载的话。”
惠妃没有询问太后，为什么会知道她和胤褆说话。毕竟多说多错，在宫里，当个糊涂人，没什么不好的。
原来闹了半天，居然是场乌龙。
这下轮到太后怔愣住了，她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一本正经的胡诌，“哎，哀家刚才猛地想起，前几日和胤祺看的一出戏。觉得十分有趣，哪曾料到，竟会在不知不觉间入了戏，更好笑的是，竟然把里面的台词念出来了，希望惠妃你不要介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