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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春暖(女王不在家)


薜荔和女萝掩映间,皇太孙殿下微弯着腰,正侧首认真听着。
陈宛儿看着皇太孙的侧脸,过于俊美的面容冷淡无波,不过她却感觉到了这郎君面对自己亲生血脉时的耐心和温柔。
一时心中酸痛不已。
如果不是当年那一桩皇室血案,如果不是那商贾女竟生得如此貌美,又何至于让那商贾女孕育了皇太孙殿下的血脉!
她捂着酸涩的心口,就这么看着,看着皇太孙殿下此时罕见的耐心和温柔,回忆着当年他劝慰自己的言语,心中不免恍惚,竟觉得梦回昔日。
就在这时,她便看到,那皇太孙殿俯首下来,似乎和那殿下说了一声什么,于是小殿下手中便捏着纸鸢往前跑。
春日的阳光和煦,皇太孙殿下逆着光,她只觉那郎君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整个人犹如神祇下凡,她心神恍惚,一时死死咬着唇,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迈步,往前走。
或许是这脚步声惊动了那皇太孙殿下,于是她便看到,皇太孙殿下侧首看过来。
那双犹如点墨一般的眸子就这么望向了自己。
陈宛儿只觉浑身紧绷,心尖颤抖。
她怔怔地看着皇太孙殿下,到底一步步走上前,走到了皇太孙殿下面前。
此时风吹薜荔,空气中弥漫着湖水的清爽,她仰脸看着这皇太孙殿下,到底是道:“殿下。”
声音哀婉,其中承载了许多愁苦,这是她哭思十几年的痛。
阿畴淡淡地扫了一眼那陈宛儿,便将视线收回:“陈家娘子,有什么事吗?”
说着这话时,他看向不远处,芒儿正牵着那纸鸢,欢快地往前跑,稚气的笑声洒落在草地上。
陈宛儿摇头:“没什么,只是想和殿下说句话而已。”
阿畴眉梢便有了凉意:“哦,既无事,那恕不奉陪。”
说完,撩袍便要过去芒儿身边。
陈宛儿好不容易得了和他说话的机会,自然不能让他离开,当即连忙喊住他:“殿下留步。”
而就在此时,希锦正忙着招待众位宝眷,毕竟在场都是小娘子,又要烤那獐子肉,又要说笑,还要赏景,这附近还临着湖水,生怕有个万一,她作为太孙妃,又是主人家,自然得尽好职责。
谁知道这时,旁边一小娘子却突然扯了扯她衣袖,低声和她说了几句。
希锦神情微变,当即把手边事情交待给身边人,她自己快步转过去那曲廊,待走到尽头,隔着那一丛丛的薜荔和女萝,希锦一眼看到了陈宛儿。
很明显阿畴要离开,陈宛儿想喊住他。
希锦便道:“陈家小娘子!”
那陈宛儿正咬着唇要追阿畴,突然间就听到脚步声,之后看到了希锦,当下便花容失色。
希锦见此,冷笑一声:“陈家小娘子,我们都在那里烤肉赏景的,倒是有趣,怎么就独独你跑来这里,倒是和我家夫君说话,男女授受不亲,难道你竟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陈宛儿张口结舌,一时说不出什么。
她心里还满是往年种种,根本没想到希锦突然出现了。
希锦看了眼阿畴,也是没好气:“还有你,阿畴,你竟然在这里和人家小娘子唧唧我我?你是不是早就想娶一个小的在家里?亏我当你是个人,今天就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了?”
阿畴:“别瞎说,我都没理她。”
希锦磨牙:“是吗?”
阿畴:“你觉得我能看上她吗?”
希锦:“这——”
她看了一眼陈宛儿,陈宛儿正微张着唇,惊诧地看着阿畴。
希锦道:“她不如我美,是不是?”
阿畴肯定地道:“不如你美,差远了,才学,相貌,性情,没有半分能比得上你。”
陈宛儿一怔,之后伤心欲绝。
他竟这么说!
希锦:“这就是了。”
她望向那陈宛儿:“宛儿妹妹,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夫君说话比较直接,没办法,他说话直,他只会说实话。”
陈宛儿:“……”
她两手颤抖,几乎不敢置信地望着那皇太孙殿下。
她不要情面,什么都顾不得,只为了寻得一个机会,要让他想起曾经。
可她都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这么羞辱自己!
他故意的,就是故意羞辱自己!
这时候,阿畴已经不再理会陈宛儿,握着希锦的手:“走,过去看芒儿放纸鸢。”
这时候,芒儿已经在那里笑着喊爹爹娘娘了。
希锦却道:“且慢,我还有话要和陈家小娘子说呢,你先过去。”
阿畴挑眉。
希锦推他:“去吧去吧。”
阿畴:“好。”
陈宛儿在,但是他倒是不怕希锦吃亏的。
一时阿畴过去找芒儿了,希锦便笑看向那陈宛儿:“宛儿妹妹,你说你偷偷摸摸的有什么意思,不如我们聊聊吧?”
陈宛儿惊慌失措,攥着拳,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希锦直接逼问:“你是不是故意接近我的?你惦记着他,一心想和他苟合,所以故意接近我,对我施以恩惠,藉故和我交好,其实要和殿下成双成对,幽会于这荒野中?”
陈宛儿忙辩解:“姐姐,我只是和殿下说几句话,万没有别的心思,姐姐不必误会!”
她只是都想找机会,告诉殿下,她就是那个当年他送了猫儿石的小娘子!
结果却一直不曾有机会。
不说明白,她怎么甘心!
希锦好笑:“我可当不起你尚书千金一句姐姐,喊着姐姐,其实是想和我娥皇女英共事一夫吧?我告诉你,这是做梦呢,别说我现在还在这里,就是我下堂了,也轮不到你,我是不会让你占我这个坑的!”
陈宛儿哪想到,这看上去温柔贤惠的希锦,竟然能说出这么直白的话。
若是让人听去了,可怎么了得!
当下脸色煞白,求着道:“姐姐莫要胡说,我真没那个意思。”
希锦:“哦,你没那个意思?你意思是说,你对我家夫婿没半点想法?是不是?”
陈宛儿犹豫,看向一旁阿畴:“我,我——”
希锦冷笑:“是不是?”
陈宛儿哆嗦着点头:“是是是。”
希锦:“那行,今日的事,我可以忘记,你现在就回去,回去后,我不会提起来,你也不必提起,我们就此相安无事。”
毕竟她也不想因为这男女之事而让阿畴得罪了那陈尚书,现在是阿畴的关键时候,万事还是小心为妙。
若要出气,尽可等他日登基为帝了。
陈宛儿其实吓得已经浑身颤抖,此时听得这个,连连点头。
希锦却又道:“不过,你总得给我一个物件,不然谁知道你怎么倒打一耙,你给我一个物件,取信于我,今日的事,我便不会声张。”
陈宛儿惊疑不定:“这——”
希锦:“怎么,不肯?那行啊,那我就喊一嗓子,你信不信,我现在抬起手来,直接给你一巴掌,就会引得大家伙过来,我说你勾搭皇太孙殿下,你说他们信你还是信我?”
陈宛儿听得后背冷汗直流。
她自己绕过了曲廊,这里距离皇太孙处不远,确实很有嫌疑。
更何况希锦身份尊贵,是皇太孙妃殿下之尊,她说的话,大家自然更容易信。
她颤着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希锦抬起手,笑着道:“来,给我一件贴身小物,我就放你一马,不然,我们且看,我嚷嚷出去,别人会信谁,到时候,殿下不想娶你,你说你——”
后面的话,她就不再说了,就那么笑望着陈宛儿。
陈宛儿只觉,眼前这小娘子分明是拿捏自己,分明是威胁自己。
她咬唇,眼泪落下来,不过到底是道:“可是,可是我不甘心,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希锦看着她那泪盈盈的样子,一时也是无语。
你哭什么哭啊,我也没太欺负你啊!
她也有些无奈:“光哭是不行的,你赶紧说你给不给,你不给我现在就给你一巴掌,痛骂你小骚货狐狸精勾搭殿下!你这辈子就完了!我也不算冤枉你吧,哪个年轻小娘子总想着往成了亲的郎君跟前凑?”
要点脸吧!
那陈宛儿含着泪,望着希锦:“我可以给你,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希锦:“条件?”
她好笑:“行啊,你说什么条件。”
竟然还给自己提条件!
陈宛儿从身上扯下一长命锁,道:“这是我自小带着的,是贴身的。”
她咬唇,望着希锦:“我把这个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
希锦:“行,我答应你。”
陈宛儿怔了下:“我还没说。”
希锦一把扯过那长命锁,仔细看了看,这一看就是打小带着的贴身物,这样的贴身小物,若是落在外人手中,这小娘子名声也就在风里飘着了。
希锦捏着那长命锁,道:“你不就是想和殿下私底下说说话,诉诉衷情吗?”
陈宛儿被说中心事,脸红耳赤。
希锦:“对,我从来没和他提过那什么猫儿石。”
陈宛儿眸中便泛起希冀:“你果然没提过!那一日他送你猫儿石,想必是巧合了。”
希锦其实也不太知道,她觉得他好像知道,但仿佛又对陈宛儿毫无怜惜和旧情,应该是不知道?
她也就道:“谁知道呢,不过也和我没关系,你既要和他诉衷情,那行,你长命锁押这里,以后我寻个机会,把我夫婿借给你一盏茶功夫,你有什么话,尽可以给他说。”
陈宛儿听她那语气,微怔,之后看着希锦,那眼神就很有些说不上的不甘:“殿下那样尊贵的身份,你竟说这样的话……”
竟仿佛把那殿下看做货物,一件长命锁就把殿下卖了!
希锦:“那又如何,我的夫君,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关你什么事?”
陈宛儿:“你——”
希锦:“好了,别你啊你的,你且等着吧,我会帮你安排的,不过不是现在。”
陈宛儿:“你该不会诓我吧?”
希锦笑了笑:“诓你,我何必呢?我还盼着你好歹死了心,从此可别纠缠着,你不烦我都烦了。”
陈宛儿看向被希锦攥着的那长命锁:“你为什么要我的贴身小物,你到底要做什么?”
希锦很是光明正大:“当然是威胁你啊……我拿着这个,你可记住,以后我不想听到有任何不利于我,以及不利于我家夫婿的传言,也不想听到什么陈家娘子想来我这里当郡夫人的说法,不然——”
她攥着那长命锁:“小娘子的贴身小物,我可不知道我会把这个扔给哪个闲汉,你既敢勾搭皇太孙殿下,想必也是不在乎这名声的,那就让大家都知道,陈尚书家的小娘子是什么货色!”
陈宛儿恨极:“你!”
希锦却是一笑:“好妹妹,做人不要给脸不要脸,你但凡要一些脸,就此不提,我也不会为难你,结果你倒是还不死心,要我怎么着?你之前种种,我若说给官家,你早就没脸了,你没见我怎么对付左家那小娘子吗?”
陈宛儿一惊。
希锦:“所以你看,当姐姐的疼你呢,生怕你名声不好,什么都替你遮掩着,还会设法让你对殿下诉诉衷肠,如今不过拿你个物件,你说你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把玩着那长命锁,叹了声:“其实你家爹爹那个位置,我们也不敢轻易得罪,你说是不是?”
陈宛儿听此话,陡然一顿,她盯着希锦,一下子明白了。
她攥着拳:“你是要我劝说爹爹,让我爹爹——”
襄助皇太孙殿下。
希锦:“我可没说,这都是朝廷大事,你能做得了主吗,你爹爹会听你的吧?我只是告诉你少给我添堵!”
说完,她转身,迳自离开了。
陈宛儿看着她的背影,茫然地站在那里,倒是愣了很久。
过了好一会,一阵风吹来,那风带着湖中的凉意,她打了一个寒颤,这才拢紧了衣袖,提着裙摆,仓皇离开。
*************
陈宛儿就这么离开庄子,寻了个蹩脚的理由。
在场众小娘子有人多少猜到了,也有人不知道,大家赏玩了风景,也就陆续离开了。
阿畴安排了侍卫,护送诸位娘子进去皇城,送到家中,还算周到。
至于他和希锦便干脆留在郊野的庄子中,可以骑马玩水,还能夜宿一晚。
阿畴自天厩坊调配的几匹御马就在庄子上,都是六鞘的骏马,阿畴便教他们母子骑马,不过芒儿到底太小,又放了半晌纸鸢,玩了一会便累了。
阿畴见此,便命人先将芒儿带回去歇息。
芒儿打着哈欠:“娘回去陪芒儿睡。”
阿畴对儿子道:“你放了纸鸢,学了骑马,你娘还没学。”
芒儿挠挠头,觉得自己爹爹说的有道理,于是乖巧地跟着奶妈并侍从回去休息了。
等芒儿走了,阿畴才对希锦道:“上马,我教你。”
希锦:“怎么教?”
阿畴:“你我同乘一匹。”
希锦歪头看他。
阿畴握着她的手:“听话,上马。”
希锦到底没拒绝,被他扶着腰,翻身上马。
第一次上了马,心有些慌。
坐在马上,竟看不到那马腿的,只看到那一溜儿白色的马鬓随风轻扬。
马腹庞大,两条腿垂下两侧,夹住马腹后,勉强能蹬在马磴子上。
她正心慌,阿畴却也上马,就在她身后,两只胳膊自她腰部往前,捉住了缰绳。
这样他便将她牢牢护住,一下子安全了。
阿畴微俯首道:“不要怕,腰背挺直,放轻松。”
希锦:“嗯。”
他上来了,就这么护着她,她当然不怕了。
阿畴见她放轻松了,便教她要领,倒是也不难,很快希锦便觉得仿佛自己可以了。
她提议:“要不我们跑一跑?”
说着,她看这庄子,庄子中自然宏阔,但到底不是跑马的地方:“出去庄子?”
阿畴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轻笑:“你才学了点皮毛,便觉得自己野心勃勃可以沙场御敌了吗?”
希锦娇哼一声:“有你呢,反正若是摔了,你得护着我。”
阿畴越发搂紧了她的腰:“好,那我们出去庄子。”

第66章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一时阿畴策马而行,那马倒是驯养得颇为灵性,马蹄轻扬间,不快不慢,哒哒哒地跑出了庄子,到了这郊野。
希锦只觉策马轻奔间,带着青草气息的风在耳边划过,整个人都惬意起来,就好像融入到了这盎然春意中,一眼望过去,却见春山逶迤,水木萧疏,气极苍莽,一时自是心中畅快。
这么边策马小跑,边说着话,阿畴也问起那陈宛儿。
希锦并不想和阿畴多提,毕竟她取了陈宛儿的私密物件,只要陈宛儿不再肖想不该想的,她不会把这件事透漏给任何人,也包括自己的夫君,算是勉强为陈宛儿这小娘子保守一个羞耻的秘密。
所以她只是道:“娘子间的私密话,你就不要问了。”
阿畴有力的胳膊护着她的腰际,笑着道:“不让我问,我就不问,只是别哪一日牵扯到我,倒是要拈酸吃醋,说我处理不当。”
希锦轻哼:“我是那种人嘛,让你不要问的,你以后就不要问。”
阿畴从善如流:“好。”
希锦想想这事,难免想埋怨他几句:“你还好意思说,好好的没事招惹别家小娘子,倒是凭空给我惹麻烦!”
阿畴轻叹,从后面搂着她,有些无辜地道:“我哪里招惹了?”
希锦其实疑心他早猜到了,便故意道:”人家说人家早认识你?”
阿畴:“可我根本不记得,我哪记得那些?”
希锦听着这话,不像是说假,况且这种事也没必要隐瞒,看来他根本不知道那件事,至于她给自己那猫儿石,应该只是巧合了?
阿畴又俯首下来,哄着道:“委实不记得了,当年我年纪小,身边都是宫娥姐姐,也有年龄相仿的小宫娥或者宗室小娘子陪着,那么多,我有时候都分不清谁是谁。”
希锦听着这声音,倒是有些委屈的样子,不免好笑:“你小时候身边竟那么多小娘子?”
好大的艳福呢!
阿畴听着她那语气,便道:“小时候而已。”
希锦:“小时候?那小时候的事,人家说不得一直记着你呢,你说说你——”
她想着,他那么温柔地对待人家小娘子,这是没跑的,把一块珍贵宝玉随便送给人,那更是假不了。
纵然他早忘记了这人,可那又如何,发生的就是发生的,哪怕你七岁六岁五岁,你曾经和娇美小娘子唧唧我我过,那就是唧唧我我过。
当然,她小时候身边也很是围着几个小郎君的,倒是也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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