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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春暖(女王不在家)


她这么一说话,众人只觉她声音绵软好听,真真犹如仙籁一般,越发惊叹。
莫妃娘娘见了,越发喜欢,又问起希锦诸般事来。
这时候陆续有宗室女眷上前拜见,莫妃娘娘慈善,都给希锦指认了,这个是什么什么帝姬,那个是某某郡王妃,还有那某某夫人的,希锦听得眼花缭乱,记是记不住的。
不过她留意了那宋家的小娘子,看起来是个爱说爱笑的,站在花团锦簇中,倒是机灵得很,长袖善舞,一忽儿和这个说几句,一忽儿又和那个笑几句。
希锦也不认识几个小娘子,便在一旁看别人斗草,谁知道正看着,那宋家小娘子却走过来了,和希锦略打了个招呼,便笑着道:“宁家娘子,等会皇宴,你可是要当心些,那皇宴上许多讲究呢。”
希锦:哦……
这话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意思是她乡下来的,不懂规矩?
她便故意问道:“是吗,许多讲究?”
宋家娘子:“是,不说别的,听说连座次都是有许多规矩的,要按诰命品阶身份来。”
希锦:“听说?那宋家娘子也是头一次参加了?”
宋家娘子心想这不是重点,不过她还是点头:“是,不过我往日在家中——”
她还没说完,希锦已经快速地道:“你自小长在皇城,竟是头一次参加这种皇家宴?你往日竟从未来过?”
她用一种格外同情的眼神,惊讶地看着她:“这可真不容易,皇城十七年,你总算能见识见识了。”
周围人听着,全都震惊。
这皇太孙家的小娘子生得如此花容月貌,谁知竟是牙尖嘴利的性子?
旁边众小娘子全都惊诧,那宋家娘子更是不敢置信,她怎么能这么说?同情自己?自己什么时候需要一个小地方来的乡下娘子同情了?
她脸红耳赤,当即道:“怎么会,我自小长在皇城,我娘并我长姐都是参加过这种宴会的,还有我表哥——”
希锦:“哦,你娘你长姐你表哥都参加过,我明白了,你从小眼巴巴地听大家讲,馋都馋死了,如今总算是有机会了,想必你听了一肚子的宴会规矩吧,那你等会走路可得小心些。”
小心些?
希锦看着大家疑惑的目光,娇俏一笑,却是道:“我怕宋家小娘子走路太快,这满脑子的规矩讲究万一晃荡出来,那不是要出丑了吗?”
众人听闻,一愣,愣过之后,就险些笑出声。
不愿意太得罪这宋家小娘子,努力憋着而已。
也有不太能憋得住的,抬起手来用手帕捂住,假意咳嗽来掩饰。
那宋家小娘子羞愤难当:“汝城那是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什么规矩都不懂,竟还想着在这里抢风头?”
希锦一听:“哦,汝城?你不知道,没听说过?那我可以告诉你,那是皇太孙潜居了十二年的地方。”
她特别好心的样子:“现在知道了吗?可是要记住,皇太孙住了十二年的地方呢!”
周围人等全都努力憋着笑。
宋家小娘子自然听到了,她一时越发羞愤,万没想到,这外地小娘子竟如此伶牙俐齿。
她满眼不屑:“什么东西!”
还待要说的,恰好这时候皇家宴已经开始了。
旁边就有和宋家小娘子要好的,把那宋家小娘子拉到一旁,低声道:“宴席开始,看她能坐什么座位。”
她一提醒,宋家小娘子顿时明白了。
要知道这入座是有次序的,皇室宗亲中那些嫡系亲近的坐在殿上,一品诰命夫人则是坐在殿庑间,一品之下排列在彩楼后面,至于殿上的坐凳,也都是按照品阶高低来排列的,头两行自然是好位置,后面第三第四行则只有黑漆偏凳了。
希锦没诰命,到了这种场合难免就有些怪异,毕竟她那身份不尴不尬的。
当下宋家小娘子勾唇,嘲讽地道:“那等会我们可得睁大眼睛瞧瞧了。”
于是两个人便都笑起来,说笑了一会,各自就过去自己母亲那里。
她们这种年轻小娘子没诰命,自然是随从自己家族中长辈的座位,就在长辈身后有个黑漆偏凳,不过贵在位置好,那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而这时候,面对希锦的座位,就连旁边女官都为难,不知道怎么安排了。
于是适才那群小娘子,全都好奇起来,面上说说笑笑的,其实暗地里支棱着耳朵想听动静,看看这事怎么圆过去。

第54章 抓贼了!
能来这皇陵的,身份自然都不一般,多少听家里提过,知道皇太孙家这小娘子是商贾出身,很是低微,不过皇太孙就是要把她带过来,且她给皇太孙生了血脉的。
据说皇太孙还一心要她做正妃,只是官家那里不允罢了,于是这小娘子的身份反而被架起来,高不成低不就的,不不尴不尬。
希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窘境,不过她并没在意,莫妃既然能特意关照了那莫三娘子接了自己过来,安排得周到,那自然是事先预料到的。
果然,这时候便听那莫妃笑着道:“好孩子,你就坐在我旁边吧,我正想着问问芒儿呢,我们坐一起,正好说说话。”
说着,特意让人搬来了软凳,就在莫妃下首,又让人额外准备了一份小几,那小几上放了环饼、油饼、枣塔等看盘。
大家见了,心知肚明,这样解决了皇太孙家小娘子的诰命座次问题,又不至于辱没了皇太孙的身份,等于是皇太孙家小娘子随着莫妃娘娘坐了。
希锦便笑着应了,坐在莫妃下首。
宴席上,自然各样美食俱全,希锦要多少顾着皇家礼仪,其实吃得并不太尽兴,不过勉强吃饱罢了。
宴席过后,却是到了水军演练时候,众女眷也纷纷出去,站在那阁楼上,远远看那水军演练。
希锦自然是好奇,隔着那水榭看过去,却见这皇林苑果然有宽阔的河道,那河道上有数十艘艨艟,上面有衣着彪悍的勇士正弄旗标枪,他们将手中长矛掷在空中,又左右腾跃来接,就是在水面上竟也如履平地,只看得人咂舌不已。
众小娘子惊叹之余,也窃窃私语起来,还有人偷偷看那边的旌旗黄幡。
原来官家正带了众武将校阅水军呢。
希锦看着那人群,便也看到了阿畴。
阿畴已经换上了一身墨色织锦劲装,袖口腰身都收得紧,锋利挺拔,竟隐隐有几分锐气。
她这么看着,不免想起以前,其实他容貌出众,可身上是很有一把子力气的,且动作矫健敏捷,她还曾疑心他不是人。
如今想来,原本就是练家子了。
未必多好,但至少是有些功底的。
这郎君啊,嘴里没几句真话。
恰这时,阿畴的视线远远地越过众人,落在希锦脸上。
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隔着那么多人相对。
希锦微抿唇,便轻轻绽唇,回他一笑,很友好,很柔软。
阿畴的视线中隐隐有了热意,以及一些说不出的什么。
谁知道突然间,希锦又感觉一道狐疑探究的目光看过来。
希锦看过去,那人却是阿畴舅舅陆简。
陆简脸色阴沉,皱着眉头,显然很是不悦,就那么盯着她。
希锦莫名。
心想你一个长辈,对着我这花容月貌的外甥息妇看,这算什么,能不能要点脸?
骤然间,她心里又一动,要不要挑拨离间,回头哭啼啼地对阿畴告状,说他这舅舅为老不尊?这舅舅也不算太老吗,三十五六岁,若说他觊觎自己美貌,还是很说得通的。
到时候肯定能让阿畴恨他!
别看阿畴性情难测,但她现在最清楚不过,谁多看她一眼,或者她对谁笑笑,阿畴都恨不得挖了人家眼睛的!
所以她若是如此这般——
不过很快她就打住了这念头。
其实阿畴也挺可怜的,爹死娘没的,也没个亲人和倚靠,如今初初回到燕京城,四顾无亲,真正为他打算的也就这舅舅了吧,她还是别这么坏心眼了。
而此时就在不远处,陆简看了希锦半晌,才勉强收回视线。
阿畴自然感觉到了,他挑眉,疑惑地看他舅一眼。
陆简死死皱眉,脸色很不好看,硬声问道:“她头上戴的什么?”
阿畴:“自是发饰。”
陆简眸底有了些许恼意:“我是说那件金蝉玉叶发簪。”
阿畴便再次看向希锦,却见此时希锦头上戴着的是一件样式新奇的发簪,那金蝉以黄金累丝而成,惟妙惟肖地立在玉叶上,而那叶片是用和田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玉叶叶脉分明,纤薄优美。
这羊脂玉洁白匀净犹如凝脂,玉蝉华美别致,更兼样式新奇,倒是惹眼得很。
他便道:“如今初来乍到,还不曾为她置办太多首饰,今日皇家宴,我不能让她寒酸了,便从昔日母亲嫁妆中寻了几件给她用。”
略顿了顿,他又道:“这是我家娘子,若是太寒酸,我丢不起这人。”
陆简一听,脸都黑了:“这是你母亲的嫁妆,你竟随意给她了。”
阿畴面色淡定:“舅舅,也不算随意吧,她佩戴了来参加祭扫,这也是正经事。”
陆简:“你可知道这件玉簪的来历?”
阿畴:“不知。”
确实不知,当年出事,他尚且年幼,不可能恰好知道母亲一件嫁妆的来历。
陆简:“你母亲出嫁前,曾请了当代大师陌上痴人雕琢了八件首饰,这件事是我亲自督办的,我对每一件首饰都了如指掌,这是其中最出彩的一件,有金枝玉叶之寓意。”
阿畴听此,倒有几分动容,他一直知道舅父和母亲姐弟感情好。
昔年那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曾那么用心为待嫁的长姐准备嫁妆。
他低声道:“舅舅辛苦了。”
陆简没好气:“结果如今你倒是便宜了她!”
阿畴:“舅舅此言差矣,我是母亲唯一的儿子,她是母亲的息妇,母亲又没别的子女晚辈,不给她给谁?我母亲若是尚且在世,也不忍心看她息妇太过寒素,倒是惹得别人耻笑吧?””
陆简深吸口气,面色难看地望着阿畴:“你这是非她莫可了?”
阿畴:“是。”
他望着不远处,透过那教习人员,在那管弦之乐中望向希锦。
远远地看过去,那衣香鬓影间,她玉颈皎洁修长,一捻儿素腰楚楚动人,今日好生打扮,那揉蓝织锦褙子搭配那金色薄纱披帛,布料上鲜艳的颜色几乎染上了她身子般,越发衬得她明肌雪肤,风姿绰约。
这让阿畴想起曾经,十岁那年初次见她,并不懂太多,懵懵懂懂只知道喜欢,想亲近,后来长到十四岁,过年时候去宁家大院拜年,却见她穿了新裁的大红缎子袄儿,粉艳艳地坐在廊下逗猫儿玩,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看他。
他至今记得,那一年初雪澄澈,她睁着雾濛濛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
那是他放在心坎上的小娘子,温软娇软,活色生香,每一根头发丝都鲜活动人。
在他青涩晦暗的年少时光,他在心里一千次一万次地描摹着这画面,狂热到无法自拔地想像着各种来满足自己心底那阴暗的渴望。
那宁五郎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铺子里那个被他救了性命身份卑微的小厮,正疯狂地渴望着,惦记着,并谋算着他那爱若珍宝的女儿。
陆简淡看了一眼自己外甥,看着他望了他家娘子那眼神,终究叹了口气。
这外甥千般好万般好,奈何竟栽在了那区区一个小娘子身上!
阿畴听到这声叹息,却侧首看向陆简:“对了,舅父,今天翁翁提起来,说舅父这个年纪,也到了成家的时候了,说要舅父趁着这寒食节,好生相看,若有心仪的,他便可为舅父赐婚。”
陆简听着,微扬眉,不可思议地看向阿畴。
阿畴恭敬垂眸,诚恳地道:“舅父和母亲感情深厚,若是舅父娶妇,或有了子嗣,母亲一定不会吝啬,一定希望把自己的首饰拿来送给新妇或者侄子侄女的,到时候,舅父便不必为那首饰心痛了。”
陆简沉默了片刻,薄薄的唇吐出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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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这水军演戏结束,众人意犹未尽之余,又该看那百戏了。
大家也各自散开来,观看那禁卫军摔跤,欣赏那笙歌管弦之声,又有天子内侍用榆木钻火,有那先钻出火来的,便赐了金碗,赏了贡绢三匹,并赐一支御用巨烛。
君臣同乐,那些百官家眷全都翘首以看,场面倒是热闹得很。
希锦就这么闲散地四处赏看着,一时不免有些遗憾,若是芒儿过来了,可以看看热闹,踏春。
只是他人还小,这种清明时节,小人家的到底不合适,只能多等几年再说了。
这么走着间,却见前方花枝后有几个小娘子正在那里叽叽喳喳,希锦本要转身离开,结果无意中听得其中有个声音似乎提到了阿畴。
她当即不动了,支棱着耳朵仔细听。
“也不是吧……那莫妃娘娘不是刻意关照她吗?”
“这哪里知道,别看莫妃娘娘给了她脸,但那也是为了皇太孙!若是为她,就该给她诰命,现在什么都不给,那不是抻着她吗?”
希锦心里一动,想着这是什么嚼舌根的,竟然对着自己说三道四!
她仔细倾听,却听那边声音中有些耳熟的。
不就是那宋家小娘子吗?
敢情又是她!
这时候,却听那几个小娘子的声音压低了。
“我听说诰命自是要留着给正头大娘子,其实官家打心眼里就没把她当息妇,以后最多当个妾吧,毕竟皇太孙的长子是从她肚子出来的。”
“我是听说,陆将军那边也在谋划着呢,要给皇太孙殿下找一个好的,如今正接触着的倒是有好几家——”
这么说着,就有人笑起来,却是道:“五娘,你们家不是正接触着吗?”
希锦便听那边宋家小娘子的声音,她笑着道:“哪有,这都是道听途说吧。”
于是别人便笑道:“别瞒着了,我可是听说了,据说首选是陈尚书家,再就是你们家,还有韩家了。”
那宋家小娘子忙道:“这可不能乱说,我们家哪能和韩大人家比呢,更不要说陈尚书家,想必还是外面道听途说罢了。”
希锦听此言,意外,但又意料之中。
阿畴是皇孙,这样的皇孙甚至极可能便是登上大宝的那位,那朝中百官自然是押宝的,从龙之恩谁不愿意呢?
这么押宝,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把自家女儿嫁过去,再生些儿女,将来阿畴登上帝位,对方便是外戚,也算是分得一杯羹。
更何况阿畴本就是形貌俊美的年轻郎君,是以能得这么多家小娘子觊觎,也是情理之中。
但只是,她听到,自然心里不痛快。
阿畴这几日一直忙碌,且性情沉闷,想来也是因为这个了。
那些人,包括他舅舅,逼着他要他娶别人!
这时候,就听另一个声音道:“其实我看皇太孙如今那娘子,倒是一个好的,这皇太孙妃的位置,怕不是早晚是她的?瞧她那姿容,我们哪个能比得上?”
她不说这个也就罢了,她这么一说,其它人等顿时不痛快了。
毕竟都是燕京城官家女,自小金汤玉露养着长大的,怎么就比不得一个身份低微的商贾女,这让人怎么服气?
于是便有人噗嗤一声笑:“那皮相倒是不错,可那又如何,出身卑贱,不过是仗着皇太孙龙困浅底时,才沾了一个大便宜,就她那样的,让她生了皇家血脉,那都是偷着乐了,她还想怎么样?要想做皇家妇,只凭美貌哪成?”
其他人便附和:“是了,我听说她连文墨都不通呢,商贾女,也只会打打算盘罢了。”
更有人道:“莫妃娘娘给她脸,这是抬举她,她却好像只能把自己当根葱了,其实也不看看,在场哪位娘子没霞帔,就她,只配了寻常披帛,她难道不觉得寒碜吗?”
“她懂什么呢,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是霞帔!”
“五娘,你看看她当时说你时,那眼尖嘴利,这果然是市井商贾出身,我们哪能和她比呢!”
其他人纷纷赞同。
就这么说着间,希锦便也干脆上前了。
她轻笑一声,大大方方地道:“各位小娘子,你们怎么躲这里倒是热闹,这是说什么呢?”
她这么一出声,那几位娘子全都是花容失色,惊慌失措。
说人坏话,就这么被逮个正着,谁能不忐忑呢!
大家都是要脸的。
希锦笑着道:“刚才是谁说我,说官家怎么没给我霞帔,咦,这不是皇亲宗室的事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妄议了?还是你们为我打抱不平,觉得官家处事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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