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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春暖(女王不在家)


希锦:“还要吃!”
阿畴看着她那嗷嗷待哺的样子,唇畔泛起笑来,当下用那箸子再次夹了一口:“那再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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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锦年少时,也曾跟着堂哥们学些诗文,虽没什么长进,但到底记了几首诗,她还记得其中一首却是大诗人讲蹴鞠的,所谓少年骑马入咸阳,鹘似身轻蝶似狂;蹴鞠场边万人看,秋千旗下一春忙,这诗句中讲的便是蹴鞠了。
汝城也有蹴鞠,不过不太成气候,听闻燕京城盛行蹴鞠之风,也曾听人绘声绘色提起这里种种,如今既来了燕京城,自然要看个热闹。
阿畴带了希锦过去那蹴鞠场,这蹴鞠场就在顺天门南边,横街以北,过去金晚池便是了,那蹴鞠场就隐在古松怪柏之后,一旁有亭榭,设有酒楼歌馆,一眼看去尽是招牌幡幌,有那衣着打扮讲究的郎君娘子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希锦还看到一些女子,束了高冠髻,穿了那对襟窄袖的褙子,配了缕金罗带,姿态飘逸矫健,当下赞叹不已:“看,这是蹴鞠的小娘子了,倒是好看得很!”
阿畴:“你倒是羡慕得很,你也想踢?”
希锦远远瞧着,叹道:“也就看看罢了。”
她年少时倒是喜欢蹴鞠的,也踢得不错,不过十几岁时生了一场病,体质较之从前弱了许多,父母也心疼她,便不许她蹴鞠了。
如今长大了,再想往年事,也不过是幼时回忆罢了,倒未必多想踢。
阿畴:“我听说燕京城有叫长云社的,是京中贵女们攒的社,专约了品评习练蹴鞠的,以后你若想,也可以加入这社。”
希锦:“是吗?还有这样的社?”
她倒是有些感兴趣,不过很快便想到:“罢了,这怕不是随意可以入的,这种私底下攒的社,说是志趣相投的同好,其实不外乎一个圈子,要看门第来历,我初来乍到的,又认识哪个呢,贸然入个什么社,进去后怕不是露怯让人看笑话的。”
阿畴便沉默了下:“那以后再说吧。”
希锦:“嗯。”
她看他有些闷闷的样子,便笑道:“我们要看以后,以后我妻凭夫贵,什么社还不是求着我入,我说不得还得挑挑拣拣一番呢!”
阿畴听此,眸间便也泛起一些笑意:“嗯,好。”
希锦看过去,他素来是凉淡的,好像和所有人的隔着一层。
曾经的希锦看不懂他,不过这一刻,那笑意却带着浅浅的暖意。
她便也笑了,伸手拉住他的:“我们过去那边看看好不好,我看那边卖许多零嘴的!闻着一股香!”
阿畴反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十指交握,看过去那个方向,道:“那里有蹴球茶坊,我们包一处临窗的厢房,可以远远看蹴鞠,如何?”
希锦自然喜欢,当下两个人迳自过去那茶坊,谁知道刚订下包厢,正要上楼,就听一个声音道:“六哥,竟真是你?”
希锦听这话,看过去,却见那是一位少年郎君,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唇红齿白,戴了金玲珑簪儿,并斜插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身上则是金银线纻丝直身,手上还摇着一把檀香扇。
他生得唇红齿白,姿容俊雅,如今一双眼睛含笑看过来,很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阿畴和对方微颔首,道:“九弟也过来看蹴鞠?”
希锦听这个称呼,便顿时懂了。
当时过来燕京城路上,阿畴曾经给她说起,说对帝位虎视眈眈的还有三个人,一位是他的六皇叔,两位是堂兄弟,其中一位堂弟不学无术,估计这就是了。
那九皇孙含笑点头:“如今眼看清明时候了,到时候宫中必是要有蹴鞠助兴的,到时候我也会参加,所以想着这几日过来多练习,免得到时候输了,岂不是丢人现眼?”
说话间,他那双眸子已经含笑扫向希锦:“六哥,这是?”
阿畴便大致给两个人介绍过了,希锦这才知道,这九皇孙单名一个禺字。
希锦如今也知道,畴确实是阿畴的本名,这么看,他们这一代皇孙都是从田字了。
那九皇孙听了后,便忙恭敬起来,含笑道:“原来是嫂嫂,是我失礼了,改日我一定登门谢罪。”
一时又笑对阿畴道:“六哥,你也真是的,如今带着嫂嫂回来,好歹也该让我们见见呢。”
阿畴没什么表情地道:“原本订的清明后御宴,到时候大家都能认认人了。”
九皇孙:“那就好,要说起来,六哥你真是有福气,嫂嫂这姿容,堪称绝代,有几个能比得过,怕不是要羡煞众人。”
他这么说话,阿畴那视线便凉凉地扫过去。
九皇孙笑着打哈哈:“我还小,我就随口说说,六哥莫气,六哥莫气。”
希锦听着,觉得此人好没意思,说话没分寸,一看就是浪荡子。
她自小生得容貌出众,偶尔出门也会遇到一些浪荡子,对于这些她反感得很,不曾想来到燕京城,这可是天家贵胄,竟给她开这种玩笑。
这种郎君没前途,学不出好来,便是生在皇家也休想抢皇位。
阿畴对希锦使了一个眼色。
希锦意会,当下说口渴。
阿畴道:“我陪着九弟过去看蹴鞠,你先上楼吧。”
希锦当即先上楼,阿畴则和九皇孙去那边看蹴鞠了。
过去楼上,却见有一处长廊,长廊旁是镂空轩窗,可以看到外面蹴鞠场的种种。
她反正也不着急,便倚在那里细看。
此时正是花团锦簇的时节,一眼望去,蹴鞠场被那粉墙细柳围绕着,端得是芳草如茵,春花如绣,而蹴鞠场则是锦石铺道,宽阔方正,在最北端立了三丈多高的球门,杂彩结络的,好生喜庆。
再在蹴鞠场上,几位年轻郎君正蹴鞠,一个个插了高高的簪子并各色鲜花,衣着也是鲜亮,一个个身姿矫健,正踢得激烈,旁边众人看到精彩处,便大声喝彩叫好,还有人把那彩锦抛过去空中。
希锦正看得入迷,突然听得一个声音道:“姐姐好生雅兴。”
希锦听这话,侧首看过去,却见是一位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娘子,生得脸若桃花,眉似新月,又穿了绿闪红缎子对衿袄儿,并月白杭绢点翠缕金裙,首饰看似素简,只戴了一朵绢花,不过希锦如今见得多了,也明白那绢花材质精细样式奇巧,就连那大内宫花都未必比得上。
这小娘子必是出身富贵了。
那小娘子笑望着希锦:“今日本是跟着家里人过来看蹴鞠,不曾想上楼便见到姐姐看得投入,我想着姐姐必是同好,我不敢打扰,便在这里陪着姐姐。”
希锦觉得这小娘子笑得甜美,不过甜美之外,又仿佛有些什么。
她初来乍到,自己夫君身份又非同一般,只怕是自己一入燕京城,便惊动了许多人暗地里观察着。
是以如今对陌生人自然存着提防。
当下不动声色地道:“我只是随意看看罢了,倒未必是同好。”
那小娘子便笑道:“我们都一样的,我也不是太懂,只是勉强入了社,好歹知道一二罢了。”
希锦心里一动。
她知道这燕京城能“入社”的,那必然是非富即贵,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圈子,没那门第资历,根本进不去,进去了也是被人轻看的。
可这小娘子说她入社,果然身份不凡了。
她看着那小娘子眉眼间的笑意,心里很有些猜测,不过面上却是温软起来。
她笑着道:“是吗,妹妹竟入了社?那并不好入吧,我听说那不是寻常人能入的。”
那小娘子笑着道:“也没什么难的,姐姐若想入,我帮着引荐就是了。”
希锦听此言,越发确认了,她必是知道自己身份的。
自己初来乍到的,和这小娘子非亲非故,甚至连出身姓名都不知道,她便要引荐自己入社,怎么可能呢。
你会大街上抓住一个小娘子就要请人家吃茶吗?
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甜果子,甜果子必是藏着毒,
是这小娘子傻还是自己傻?
那自然是小娘子认为自己傻!
希锦也不说破,将计就计,和那小娘子说笑起来,几句话后便问出来,知道这小娘子姓陈,名宛儿,这陈宛儿出身书香门第,不过自小喜欢蹴鞠,每每央了兄长陪着自己来看,如今也加入了长云社。
希锦见她只说自己是书香门第,没细说来历,她也就不问,反正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反正肯定知道自己身份,彼此装傻罢了。
希锦当然也装傻,就说自己是跟着夫婿进京投奔亲友的,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
她叹息,羡慕地道:“哪里像小娘子你,生在燕京城,如鱼得水,我来这里,连个说知心话的都没有,至于这燕京城的诸般流行,也是两眼抓瞎什么都不知道。”
陈宛儿睁大眼睛,一脸好奇天真的样子:“姐姐从哪儿来?”
希锦笑看着远处的蹴鞠儿郎们,随口道:“汝城。”
陈宛儿:“汝城?我倒是听说过汝城,我一位兄长放外任,曾经到过汝城,那边的桂花糖可口得很,我吃过,还有那边的扇子听说是甲天下了,年年都是要送到宫里头的。”
希锦颔首:“是,桂花糖,我家就有做,我们那里都是自己挑选最好的桂花,慢工细作,熬出来桂花糖,放箱子里慢慢吃,一放好多年。这次我还带了一些,赶明儿你过去我家里,我拿给你尝尝,还有那扇子,家里也有一些,妹妹既然喜欢,随便挑,挑好的便是了。”
那陈宛儿自然惊喜不已:“姐姐真好!那今日我请姐姐吃茶吧!”
希锦左右也没什么事,如今这陈宛儿跑到自己跟前演戏,倒是要好生看看,她既说要请,那自然是让她请着。
一时两个人入了之前阿畴订下的包厢,点了各样零嘴小吃,那陈宛儿显然是熟客,一会儿给希锦推荐这里的香糖果子,一会儿大赞荔枝膏要希锦尝尝,希锦自然都听着。
两个人这么吃茶吃零嘴的,又看那场上蹴鞠,自然是惬意得很。
只是这言谈间,一来二去都是试探,彼此谁也没交底。
这么吃着间,希锦留意到陈宛儿手上戒指,那戒指上镶嵌了一块玉石,倒是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她好奇:“这是什么?”
陈宛儿听希锦这么问,笑看了一眼希锦。
希锦便觉,她笑起来别有深意,倒好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她知道,自己不知道,所以她满心优越。
陈宛儿摩挲着那玉石:“这块玉石叫走水石,也叫猫儿眼,出自沿海番州一带,据说这种玉石能够辟虫毒,若是中毒了,吸吮此石便能解毒。”
希锦:“哦,倒是名贵得很,我从未见过这等玉石。”
陈宛儿颔首:“是,这种猫儿眼便是有那么几颗,都是出海的从西洋得来的,我们寻常人哪能得呢。”
希锦便很是惊讶地道:“是吗,竟有这等奇物?那宛儿妹妹你又是哪里得来的?你莫不是金柯玉叶,皇亲国戚,才得了这等奇石?”
她打量着陈宛儿:“怪不得看你一身贵气呢!”
陈宛儿便笑了,她摩挲着自己拿玉石,面上带着几分回忆,笑着道:“我哪是什么皇亲国戚的,这玉石其实是一位小郎君送我的。”
小郎君?
希锦觉得有意思了。
她单手托着下巴,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这陈宛儿,就等着看她到底要憋一个什么屁。

第48章 怎养出这么一个脑子?
对于陈宛儿要说的话,希锦是大概有所猜测,所以越发好整以暇,就等着她的下文呢。
陈宛儿吊足了胃口,这才终于笑着说起来:“我那时候还小,有一次赴一场要紧宴席,不小心被蜜蜂蛰了脸,我疼得厉害,又怕丑,便止不住哭泣,这时候一位小郎君过来,把这块猫儿眼石头送给我,说可以辟虫毒,又说了许多话哄我开心,温柔又体贴。”
希锦可以感觉到,当陈宛儿提起“小郎君”的时候,那声音都柔软起来。
她便好奇地道:“那位小郎君真是好人呢,后来呢?”
说到这里,不免笑了:“听起来很有缘分,这么好的小郎君,你们长大后,岂不是可以结成良缘?”
陈宛儿一个叹息,眸中浮出一些惆怅:“后来那位小郎君家中出了些变故,离开了,从此后我再没见过他,如今掐指一算,竟已是悠悠十二载。”
希锦心中了然。
这么金贵的宝石能随便送人的,那必是大富大贵之家了。
况且这小郎君还“家中出了些变故离开了”。
况且这陈宛儿还特意跑到自己眼跟前提这些。
很明显,那位温柔体贴的小郎君就是她家亲夫婿阿畴是也。
敢情这小娘子跑来这里,是对她这个正头大娘子显摆卖弄的。
对此,希锦很有些兴味,她就等着看这个人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她都可以奉陪的嘛!
于是她越发好奇:“那现在呢,你都这么大了,也要成亲了吧,难道你还能为他终身不嫁,就这么守着?”
陈宛儿苦笑:“这哪能,便是我愿意,我家里也不愿意的。”
希锦:“其实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陈宛儿:“哦?姐姐有什么好办法?”
希锦便道:“你可以削发为尼啊!”
陈宛儿微怔。
希锦兴致勃勃给她讲:“青灯古佛,为那小郎君祈福,既了了你一桩心愿,你家里人也奈何不得,岂不是两全其美?怎么样?”
陈宛儿:“……”
她眼神便有了难以言喻。
这叫什么两全其美!
她微咬唇,便要说话,谁知道这时候,就听外面门响,之后门开了。
陈宛儿下意识看过去。
旁边希锦也看过去,见是自家阿畴进来了,便心念一动,特意留心观察着陈宛儿的表情,却见那陈宛儿看到阿畴的那一刻,整个人仿佛是被点穴了一般,眼神痴痴地望着,哀怨又惆怅,竟是看得挪不开眼。
希锦心里一个叹息,原来她家郎君还曾欠下这样的情债!
才多大?
不到八岁吧?
八岁就这么会撩拨人家小娘子了,他可真行!
至于阿畴,只以为包厢中只有希锦,突然见了一年轻小娘子,便道:“是我冒昧失礼了。”
说着,便要退出去。
希锦看着那眼巴巴的陈宛儿,自然也不让她失望,便笑着起身,道:“阿郎,我正说要给你介绍呢,这是我新结交的妹妹,姓陈,闺名宛儿。”
又给陈宛儿介绍:“这是我的夫婿,他姓——”
她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以前阿畴是没姓名的,当了她的赘婿后就跟着她一起姓宁了。
现在他当然不能姓宁了,他是天家姓,可那天家姓对寻常老百姓是忌讳。
好在陈宛儿没细问,略福了福,抿唇柔声道:“宛儿这里有礼了。”
希锦听着这声调,便越发觉得有趣了!
陈宛儿刚才和自己说话不是这调门儿啊,如今都变了,变得柔软起来。
也不知道这皇城的小娘子是不是都这样?
希锦觉得,这陈宛儿小娘子是齐云社的,那必然是有些世面,对于她这个小地方来的来说,她肯定要向人家好好学习。
比如金银首饰,比如衣着布料,比如吃茶插花,甚至比如那流行话本子,她都应该好好学。
当然也包括现在看到那年轻俊美好郎君的言行。
看她是怎么应对,怎么柔婉妩媚,怎么眼波流转的……
自己或许可以学学皇城的高明伎俩呢!
而阿畴看着眼前的陈宛儿,却是没什么表情的。
希锦便兴致勃勃招呼大家坐下。
阿畴淡看了一眼希锦,也就坐下来,又招呼茶楼的茶博士进来,重新梳理过房中各物并加以添补。
等茶博士出去后,茶室内便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尴尬。
在这片安静中,那陈宛儿也有一些疑惑,她试探着看了一眼阿畴,微微抿着嘴,低声道:“姐姐,不知道郎君做些什么营生?”
这也算是一个话,好歹打破了尴尬的寂静。
希锦正待要说话,阿畴却已经不咸不淡地道:“没有营生。”
哦,没有营生?
陈宛儿不动声色地看着阿畴,仙姿玉质的郎君,神情疏淡清冷,是正眼都不怎么看人的样子。
看上去……不开心?
旁边希锦见此,也就帮阿畴解释道:“宛儿你不知道,当姐姐的命苦,自从和他成亲后,他便不太争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满意地看着陈宛儿那明明被惊到,却努力保持镇定的样子。
她继续笑着道:“家中柴米油盐,诸事还不是要靠我嫁妆补贴,他自己也没什么好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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