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走到院中,还能听见额娘说话的声音:“保成正在长身体,怎么也要让他把饭吃完吧!”
又吩咐丁香,去御膳房另做一份膳食送去乾清宫。
太子走得极慢,又听汗阿玛说:“不必另做,朕吃太子这一份,把朕的那一份送去给太子。”
胤礽这才勾唇,快步走出了坤宁宫。
出了坤宁宫,跟在他身边的小太监不解地问:“太子爷,今天学的文章不是早背下来了吗?怎么皇上问起时,您却说没有呢?”
太子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管多长多绕嘴的文章,看几遍就能背下来。
“明日的还没背。”胤礽顾左右而言他。
额娘常说他的记性随了汗阿玛,汗阿玛也曾亲自指导他读书。他背文章有多快,额娘可能都没有汗阿玛清楚。
今日汗阿玛明知故问,多半有要紧事与额娘商量,不想让他旁听。
如果他猜得不错,让汗阿玛烦心成这样的事,多半与那位正在冉冉升起的汉官明星李光地有关。
“小白脸果然没好心眼。”听康熙吐槽完,郝如月还是不敢向他展示穿越者惊人的数据库,只能重操旧业,进行容貌攻击。
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道,苍天啊,大地啊,是哪位天使大姐替陈梦雷出的这口气啊。
太解恨了!
回过神来,便见皇上正盯着自己看,好像还眯了一下眼。
郝如月:呃……有些地图炮。
误伤了,误伤了,郝如月忙岔开话题:“皇上打算怎样处置?”
康熙正为这个发愁呢,早知道被皇后骂小白脸,就不来了:“正在想。”
有什么好想的,该怎么办怎么办呗,郝如月一转念,顿时醍醐灌顶。
李光地是皇上亲手捧上去的政治明星,汉人官员的榜样,这时候若是拨乱反正,不等于打了皇上的龙脸吗?
在历史中,确实有人弹劾李光地,李光地也确实被迫为陈梦雷做了证,证明他是卧底,并非叛党,保住了陈梦雷的性命。
只不过那时候,陈梦雷已经被打入死囚牢,准备秋后问斩了。
“皇上,陈梦雷现在何处啊?”郝如月感觉这一世对李光地的弹劾好像早了一些。
历史上,李光地被弹劾的时候,官位比现在高多了。
果然皇上回答:“陈梦雷和李光地的家人已经被索额图保护起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陈梦雷还没被错判投入死囚牢,只是李光地提前暴露了本性,就把康熙愁成这样。若是如历史中那样,保不齐康熙会为了自己的龙脸,将错就错。
毕竟李光地有些本事,而且极擅揣摩圣心,还被康熙亲自盖章为知己。
于是郝如月也试着揣摩了一把圣心:“唐太宗用得了魏征,也用得了侯君集,所以皇上到底在愁什么?”
魏征刚直不阿,高风亮节,堪称治世能臣。
侯君集骁勇善战,却纵兵劫掠,贪墨粮饷,风评极差。
此二人都是贞观之治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康熙扬眉:“你是说?”
郝如月不肯越雷池半步:“臣妾言尽于此,后宫不得干政。”
康熙:“……”
很快陈梦雷和李光地一家被护送抵京。
李光地见到自己的家人,听他们说起陈梦雷的好,又听说他们见过索额图,吓得当场白了脸。
索额图是什么人,那可是前线的将帅之一,还是皇上的叔国仗和曾经的心腹。
他为什么要屈尊去见陈梦雷和自己的家人?李光地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皇上信了御史的弹劾,开始怀疑他了。
此时再看自己的家人,哪里还是家人,分明都是催命的阎罗啊。
李光地早没了与家人团聚的心情,赶紧去驿站找到陈梦雷,不由分说就给他跪了。
陈梦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吓得忙将他扶起,含笑说:“你刚离开那会儿,我天天做噩梦,梦见你被抓住了,蜡丸没有送到皇上手中。”
又是后怕,又是庆幸:“还好你没事!”
从前没事,现在快有事了。李光地试了几次都没脸说出自己做过的事,请陈梦雷到京城最贵的酒楼吃了一顿饭,便在家中等待圣裁。
期间,他把寿材都买好了。
别问,问就是命不久矣。
等来等去,等到了陈梦雷升官,接替自己调去太子的詹事府任少詹士。
自打陈梦雷进京之后,皇上好像忘了还有他这一号人。
就在李光地以为自己被忘却的时候,夏日一场暴雨,无定河决堤了,水围京师。
都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从前李光地是詹事府少詹士,有资格上朝。如今他只是一个翰林院编修,还是被皇上厌弃的编修,自然没有了在乾清门站班的机会。
算起来,陈梦雷已经许久没来了,每次听到家人问起他,李光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皇上已经把自己贪功的事,告诉了陈梦雷。
其实跟本不用皇上开金口,这回他被御史弹劾的事已然传开了。
皇上虽然没有砍他的头,却将他踢出詹事府,足以说明一切。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当时有多少人羡慕他巴结他,现在就有多少人幸灾乐祸等着看他的笑话。
而陈梦雷已然顶替他进入詹事府,成为少詹士,可比从前风光多了,巴结他的人应该不少。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不想见自己的。
李光地被御史弹劾三项大罪,皇上留中不发。能捡回一条命,他已经很知足了,再不敢指望此生还能更进一步。
谁知这一日,陈梦雷顶着大雨来到他家,李光地看见他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陈梦雷没工夫跟他执手相看泪眼,劈面便道:“咱们老家经常闹水灾,我记得你家祖上出过治理河道的能手。如今无定河决了堤,皇上正为这事发愁呢,我想向皇上举荐你,你可愿意?”
李光地:“……”
陈梦雷拧眉看了一会儿,见对方一脸懵,转身要走:“算了,治理河道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整日风吹日晒,不如在翰林院自在。你不想去也罢,我再去问问别人。”
李光地忙追出去拉他:“我去!我愿意去!”
刚才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因为他没想到陈梦雷知道了他冒功的事居然还愿意举荐他,实在太感动。
还有就是陈梦雷祖上也出过治理河道的能手,为皇上分忧的事他为什么不做,反而要举荐自己?
就算治理河道是个苦差事,可办成之后也会得当相应的奖赏,升官几乎是必然。
这样好的机会,陈梦雷居然让给了自己!
李光地并不怀疑陈梦雷会给他挖坑,上回的蜡丸疏便是这样。危急时刻,陈梦雷把奏疏交给他,让他送去京城,自己留在老家与叛军周旋,同时还承诺保护他的家人。
陈梦雷做到了,他的家人一个不少地都来了京城,并且对陈梦雷感恩戴德。
他也做到了,把蜡丸疏呈给了皇上,并且说动皇上出兵,助朝廷平叛。
可惜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迷失了,将所有功劳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只字不提陈梦雷。
他清楚地知道这样做的后果,陈梦雷可能会被当成叛党抓起来,丢掉性命。
陈梦雷得到肯定的答复,抬手拍了拍李光地的肩膀:“行,你不怕吃苦就行,我明日上朝便举荐你。”
听说陈梦雷要在朝堂上举荐他,李光地真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则震,我不怕吃苦,可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见罪于皇上,皇上未必肯用我。”
则震是陈梦雷的表字。
陈梦雷一怔:“你知道我祖上也有过治理河道的经验,当时皇上在朝堂上提起,我本来想自己去,皇上却说让我来问问你。”
他也不想哭,奈何眼泪止不住:“则震,之前的事……”
陈梦雷摆手:“从前的事,皇上与我说过了。”
李光地认罪般垂下头,听陈梦雷又道:“皇上说看见蜡丸疏的时候,听你讲得头头是道,还以为是你一人所写。”
李光地闻言泪眼滂沱,原来这事是皇上替他遮掩的。
陈梦雷见他哭成泪人,忙安慰:“若非皇上说明,我差点就信了那些同僚的挑拨之言,他们说你贪功,卖友求荣。”
李光地恨不得穿回去,打死从前那个贪功卖友的自己。
第97章 解惑
经由陈梦雷的举荐,李光地从翰林院调任工部,任无定河分司主事,主管河道治理。
这也是康熙朝第一个工部河道分司。
临行前,康熙在乾清宫召见了李光地,对他说:“三藩平定之后,朝廷会集中精力治理河道和漕运。你此去赴任,好好干,将功折罪,给朕挣点脸。”
李光地感动到无以复加,五体投地,唯有把金砖地面磕得“咚咚”响。最后立下军令状,不平水患,誓不还家。
李光地离开后,梁九功特意走到那块被磕的倒霉金砖前,弯腰仔细察看。
乾清宫的金砖若是碎了,补一块可费老劲了。
“额娘,李光地学大禹治水去了!”趁着皇上不在,太子过来用午膳,顺便给郝如月送信。
郝如月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还关注李光地呢?”
上回李光地装病在皇上面前给太子上眼药,太子嘴上不说,都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
也是李光地人红是非多,太子无意间听人提起李光地冒功,便吩咐詹士陈廷敬去查。
一查还真查到了陈梦雷,得知了李光地卖友求荣的事。
且不说李光地坑了太子,太子想抓他的小辫子,便是没有这个梁子,太子也不可能坐视陈梦雷这个国之功臣被当成叛党处死。
于是便有了御史弹劾。
本以为陈梦雷进京,李光地在劫难逃,谁知他不但没凉,还去工部治理河道了。
太子有些小郁闷,汗阿玛英明神武,怎能容下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让这种人去治理河道,不擎等着贪墨和亏空吗?
太子不理解,明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还是忍不住想找额娘说说,请额娘给他解惑。
毕竟从小到大,在太子眼中,额娘看事情最通透。
郝如月听太子讲完,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对李光地表示不满,认为他德不配位,都只能用容貌攻击。
太子可好,才掌握了詹事府,便搞出这么大动静来。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太子今年七岁,就有了这样的城府和手腕。
郝如月完全不敢想象,这样的太子长大成人,有詹事府的支持,再背靠索额图和索党,将会对皇权造成多么大的威胁。
难怪历史上,太子从二十岁开始就被皇上忌惮,一直忌惮了十几年,最后以终身圈禁收场。
孩子啊,收敛一点吧,为娘害怕!
然而少年初现锋芒,郝如月实在不忍心泼他冷水,于是借用但丁的一句话,为他释疑:“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宝藏。”
用词比较现代,太子还是听懂了,恭恭敬敬起身给郝如月行礼:“多谢额娘,儿子醍醐灌顶。”
没错,是他格局小了。
这时门外有人通传,皇上来了。郝如月和太子对视一眼,齐齐迎出门外。
又是用午膳的时辰,不等皇上问,太子便说要回去背书。皇上留他:“吃都吃上了,吃完再走吧,不然皇后又要念叨朕了。”
皇上还是老样子,到哪里都自带口粮。等着摆膳的时候,皇上忽然问太子:“弹劾李光地的那个御史与陈廷敬是同科,你知道吗?”
太子闻言起身便跪:“汗阿玛明察秋毫。”
康熙看了郝如月一眼,这才叫太子起来说话:“又没说你错。”
太子不敢起身,仍旧跪伏着说:“是儿臣心胸狭窄,枉顾汗阿玛的教导,儿臣知错。”
这一句看似认错,实则是在拍皇上马屁,反衬皇上心胸宽广,郝如月暗中给太子比大拇指。
少年有锋芒,有城府,还遗传了皇上的厚脸皮,郝如月终于可以放心了。
没人不爱马屁,特别是皇上,特别这个马屁是儿子拍的,且拍得十分精准。
康熙亲自扶太子起身,自己心疼儿子,却拿郝如月说事:“上回让你回去背书,你额娘一直给朕甩脸子,饭都没吃好。”
太子朝郝如月眨眨眼:“额娘最疼儿臣了。”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再没人提起前朝的事。
中秋节那日,卫常在生下一个小皇子,孩子生下来便抱给了惠妃抚养。
因为有了之前郭络罗氏的教训,这一回皇上狠下心,赐卫常在去地下与家人团圆,转手将八阿哥寄在惠妃名下。
郝如月同时下了封口令,以后谁敢嚼舌根,就去地下服侍卫常在。
过了中秋,皇上给太子安排了骑射课。于是太子和大阿哥一样,上午文化课,下午体育课,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两个时辰用。
练完骑射,下午还有副科课,比如算术、天文、外语等。
没有骑射课的时候,太子上午学习,下午背书,还有时间到坤宁宫来用膳。
自打课程表中加入了骑射,太子吃饭的时间都很紧张,便没时间来串门了。
每日只在午膳之前过来给郝如月请个安。
郝如月心疼太子,劝他好好吃饭,不必每日都来请安。太子不肯,一开始还给她讲大道理,拿孝字说事,直到某日说漏了嘴:“儿子怕几日不来,便与额娘生疏了。”
有一日,太子过来请安的时候情绪不是很好,问也不说。郝如月以为是练骑射累的,劝太子别太拼,注意身体。
谁知太子竟然哭了。
太子长得像赫舍里家的人,性格却像皇上,小小年纪便有了城府,早早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他每次来脸上都挂着笑,有时间会给郝如月讲一些课堂上的趣闻,没时间请过安便走。
太子天生卓绝,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郝如月并不担心他的学习。只怕皇上给他太大压力,让他的眼睛或者心理出问题。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郝如月把太子叫到跟前,仔细观察他的眼睛,仍旧如墨丸一般,黑白分明,却少了从前的光彩。
还让人取来她手绘的视力表,吩咐拿远些给太子测视力。
测试结果一切正常。
眼睛没问题,郝如月也不敢放心,因为最麻烦的还是心理问题。
“说说吧,到底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郝如月递了手帕过去让太子擦眼睛。
太子哭过一场,感觉好多了:“是骑射课。儿子与大哥一起练习骑射,可不管儿子怎么练,骑马和射箭总比大哥差一点。”
如果差很多也便罢了,可每次都差一点点,就很不甘心。
于是太子上课练,下课也练,还是追不上,每回都差一点点。
原来是这样,郝如月终于放下心。
论年龄,太子比大阿哥小两岁。成年之后,两岁可能不算什么,但在青春期拔节的时候,差两岁,在体力上会相差很多。
论身体素质,太子也确实不如大阿哥。大阿哥从小就生得壮实,虎头虎脑,力气比太子大很多。
论人生理想,太子是储君,以后自然是要做皇帝的。而大阿哥一心只想做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综合以上三个方面,太子的骑射不如大阿哥再正常不过。
基于能量守恒定律,上帝给你开一扇窗的同时,必然要关上一扇门。
太子的长项是文化课,与太子相比,大阿哥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而在骑射课上,太子只比大阿哥差一点点,才是让郝如月惊讶的地方。
“太子是什么?”郝如月发问。
太子认真回答:“是储君。”
“储君将来是什么?”郝如月一边问,一边摆手遣了屋里服侍的,接下来她要说大逆不道的话了。
等屋中只剩下母子二人,太子才开口:“是皇帝。”
郝如月点头:“皇帝需要自己上战场,与敌人肉搏么?”
太子缓缓摇头,郝如月又道:“汉高祖刘邦文不及萧何,武不及韩信,谋不及张良,最后却能以布衣治天下,靠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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