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皇上顿了顿,缓和语气:“你是朕嫡亲的表妹,朕一直把你当妹妹,当家人,从未改变。以后不管谁做继后,你都是朕的妹妹,朕的贵妃。贵妃该有的体面,朕都会给你。”
所以贵妃东山再起之后,一个月下来已经与僖妃明里暗里交手过好几回。僖妃花样整活儿,贵妃照单全收,居然互有胜负,勉强打成平手。
贵妃和僖妃都是小姑娘禁得起折腾,太后早已步入中年,又是个闲散的性子,实在有些顶不住。
“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册立新后啊?”太后被吵得日夜不宁,人都老了几岁,抹粉也遮不住。
皇上朝太后拱拱手:“皇额娘再忍忍,很快了。”
太后揉着自己突突跳的额角,笑容颇为无奈:“先帝还在的时候,我是皇后,我什么都不管,天天就看着太皇太后和董鄂皇贵妃斗法。”
说起往事,太后的笑容更真切了一些:“世人都道我这个皇后被皇贵妃压制,生活凄惨,其实我就是在混日子。”
皇上笑着凑趣儿:“儿子看得出来,皇额娘那时候过得并不辛苦,毕竟……天天都有好戏看。”
太后呵呵笑:“你心里知道就行,说出来就不孝顺了。”
太后与皇上相视一笑,示意皇上别光说话,喝口茶润润喉咙:“先帝在时,我都不曾参与宫斗,也就是为你,为了保成。”
皇上喝下一口茶:“皇额娘别急,贵妃的帮手快到了。”
几日后,一辆小马车驶入城门,直奔皇宫,太皇太后终于见到了郭络罗氏口中“赛诸葛”的妹妹妙宜。
十几岁的小姑娘娇艳如花,腰细如柳,太皇太后目测这把纤腰是宫里最细的。
年轻,貌美,腰细,说话带脑子,都是皇上喜欢的,足可以与赫舍里氏平分秋色。
太皇太后本来想在钮祜禄家给僖妃找个帮手,奈何扒拉了一圈,全都不满意。
正在一筹莫展时,抬眼瞥见被发配到浣衣局的郭络罗氏过来送衣裳。想起郭络罗氏从前也曾受宠,便将她叫到跟前说话,问她家中是否还有姐妹。
郭络罗氏是个聪明的,见问忙推荐了她的妹妹。说妹妹妙宜人生得美,还通透,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冰雪聪明。
太皇太后对“冰雪聪明”持怀疑态度,不过郭络罗氏本人就很美,腰还细,很能入皇上的眼。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接了郭络罗氏的妹子进宫。
谁知果然如此。
于是以皇上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为由头,简单调教几日,便信心满满地将妙宜塞进了乾清宫的围房。
这回太皇太后可算是看对了人。妙宜当日便被皇上临幸,翌日成了官女子,五日晋封宜常在。之后几乎独宠,不出一个月已经是宜贵人了。
“这宜贵人什么来头,没到一个月就飞出了乾清宫的围房,住到翊坤宫去了。”荣嫔抱着肚子,忧心忡忡。
后宫只有皇后住的坤宁宫,和西六宫的翊坤宫,名字里带“坤”字,与乾清宫的“乾”相对应。
天为乾,地为坤,翊坤宫从名字上就显得尊贵些,可见皇上对这位宜贵人的看重。
荣嫔下个月就要生了,惠嫔怕她多想,打趣说:“你忘了,这位宜贵人的姐姐也住过翊坤宫呢。”
想到当初那位宠冠六宫的郭络罗氏最后在浣衣局安了家,荣嫔就想笑:“这样一看,不像偏爱,更像敲打了。”
郝如月只在旁边听着,并没说话,心道还真不一定。看架势,这位宜贵人极有可能是康熙朝宠冠六宫的宜妃。
结果这一回还真让荣嫔猜对了。宜贵人住进翊坤宫之后做事越发小心,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僖妃几次想拉拢她,都被婉拒,反而贵妃一直对宜贵人淡淡的,宜贵人却果断地站到了贵妃身后。
贵妃出身高,位份高,又是皇上嫡亲的表妹,原本能将僖妃压得死死的。
奈何贵妃脾气软,手腕更软,双方你来我往互有胜负。
自打宜贵人站队贵妃之后,贵妃如虎添翼,逐渐压制僖妃。
僖妃一直以未来继后自居,哪里肯让贵妃辖制,反制手段也是层出不穷。
三月,荣嫔生下三阿哥,母子平安。
结果还没到满月,僖妃便越过贵妃向太后提出想要抱养三阿哥。理由很简单,贵妃抱养了大阿哥,她也想抱养一个。
太后心里不赞成,脸上仍旧笑呵呵的,耐着性子给僖妃解释:“贵妃抱养大阿哥的时候,惠嫔还是贵人,没资格养皇子。如今荣嫔已然是一宫主位,她可以自己养三阿哥。”
僖妃不依不饶:“惠嫔如今也是一宫主位了,怎么不见贵妃将大阿哥还回去?”
这样做表面看起来损人不利己,实际却是削弱贵妃最有效的手段。
僖妃看得明白,贵妃身边有两个智囊,一个是皇上的新宠宜贵人,另一个便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嫔。
宜贵人是怎么进宫的,僖妃心知肚明,不必自己出手,自有太皇太后收拾她。
惠嫔入宫早,人生得圆润,做事也滑不留手,很不好对付。
在僖妃看来,惠嫔之所以投靠贵妃,不过是有人质在贵妃手上捏着。
若她能帮着惠嫔要回大阿哥,惠嫔自然也会投桃报李地倒向她。
到时候她与贵妃之间的势力此消彼长,便可挽回颓势。
谁知太后还没开口,惠嫔先跳出来表态:“大阿哥养在承乾宫很是妥帖,贵妃娘娘对大阿哥视如己出,嫔妾觉得没必要挪动。”
倒不是她不想要回儿子,只怕大阿哥回到身边,自己也护不住。
僖妃刚才还在惦记荣嫔的三阿哥,被太后打了驳回又跑来算计大阿哥。
贵妃人品贵重,便是自己不得宠,也从未借大阿哥争宠。
惠嫔却见过有人为了争宠,竟然亲手将自己的孩子折腾到生病。
亲子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养子。
“惠嫔,你是不是受了谁的胁迫?”居然有人傻到把自己的儿子推给别人,僖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惠嫔摇头:“僖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大阿哥能给贵妃娘娘做养子是他的福气。”
僖妃气到脑仁疼,顿时断了策反惠嫔的念头,又将话题扯回到三阿哥身上:“太后,臣妾与贵妃同是妃位,贵妃能抱养大阿哥,臣妾便也能抱养三阿哥!”
这是商量不成,准备抢了?太后一阵无语,就听宜贵人小声嘟囔:“龙子凤孙又不是摊子上的萝卜白菜,你能买,我也能买,谁想买都能买一个。”
僖妃被噎,抬眸看向宜贵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小主最好想想清楚,免得乐极生悲,祸从口出。”
宜贵人闻言脸色变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起身朝僖妃福了福:“多谢僖妃娘娘教诲。不过嫔妾也提醒娘娘,咱们都是皇上的妃嫔,是要守着皇上过一辈子的。”
太皇太后能护你一时,能护得了你一世吗?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宜贵人也不想初来乍到就与高位妃嫔结怨,可帮着贵妃对付僖妃是皇上的意思,也是她这段时间独宠的原因。
僖妃是太皇太后挑中的继后人选,皇上却不认同,并且明确告诉她,皇后另有其人,总之不会是僖妃。
宜贵人失眠了好几个晚上,仔细权衡利弊,这才决定站队。
不是她想站队,而是形势所逼,不得不站。
宜贵人上午才跟僖妃撕破脸,姐姐郭络罗氏下午就来给她送衣裳了。
这段时间宜贵人得宠,作为宜贵人的姐姐郭络罗氏在浣衣局也很有体面。从前瞧不起她的人,都开始巴结她,就连浣衣局的管事都不敢随便指使她了。
所有人都以为郭络罗氏会姐凭妹贵重回后宫,谁知翊坤宫的人忽然找到浣衣局,让郭络罗氏管好自己的妹妹。
僖妃骤然发难,瞬间打碎了郭络罗氏在浣衣局的所有体面。
谁都知道僖妃是未来继后,而宜贵人只是个小小的贵人,萤火之光怎与日月争辉!
于是巴结又变成了嘲讽,郭络罗氏忍无可忍,这才跑来教训人。
结果人没教训成,反挨了七八个耳光,被人像破布口袋似的丢出了翊坤宫。
“小主前儿还让奴婢拿出二十两银子,准备接济大姑娘,怎么今日又打她?”见小主坐着闷闷不乐,贴身宫女白霜忍不住问。
宜贵人进宫时小包袱里就只有五十两银子,在乾清宫围房住了一段时间,上下打点用了三十两,如今体己的银子就只剩下二十两。
即便小主得宠,封了贵人,所得之物都是宫造,无法变现。
所以小主住进翊坤宫,通身上下就只有二十两银子,打赏自己宫里的奴才都不够,却要拿出来一点不剩地接济大姑娘,可见很重视姐妹亲情。
宜贵人叹口气,用帕子按住眼角,带着鼻音说:“她到底是我姐姐,在浣衣局讨生活也不容易。那些银子还是送去吧。”
就在宜贵人心疼姐姐的时候,白霜也在心疼她。
当初赫舍里女官得宠时,内务府差点把乾清宫偏殿的门槛踩平,赏赐一拨一拨往里送。
便是内务府不送,乾清宫的总管也会带人去送。等赫舍里女官抱着太子搬回慈仁宫,赏赐多到要现腾库房才能装下。
她跟人打听过,内务府送的赏赐都是带戳儿的,可乾清宫总管送去的,几乎都不带戳儿。
赏赐的物件自是奇珍异宝,难得里面还有很多荷包,荷包里装着散碎银子、金豆子和金花生,分门别类,连平时打赏下人都不用自己掏腰包。
都说宜贵人与赫舍里女官一样得宠,可皇上给小主的赏赐就只是贵人的分例,多一点都没有。
别问,问就是宫里从前没有女官,所以没有定例,而贵人有。
宫里那么多贵人,若是得宠的都多给赏赐,内务府早破产了。
总而言之,就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赫舍里女官本来就是正一品女官,听说年俸领了两千两银子。再加上赫舍里家长房的成衣铺和药铺都很赚钱,即便没有宫里的赏赐,赫舍里女官照样富得流油。
反观宜贵人,贵人一年的分例只有一百两,光是年节的打赏都不够用。而宫里的赏赐几乎无法变现,如今还要拿出仅有的积蓄接济穷亲戚,真是太可怜了。
僖妃与贵妃互相打压,慈仁宫前殿每天风雨飘摇。
后殿却是一片岁月静好。
不过郝如月有惠嫔这个人工播报机,风雨没沾上一点,瓜却是一个都没落下。
“人红是非多,今天僖妃又找宜贵人的麻烦了。”
惠嫔一边嗑瓜子一边跟郝如月八卦:“这不是三阿哥快满月了吗,各宫都在准备贺礼。僖妃忽然问宜贵人送什么,宜贵人小声说了,僖妃当面问她拿了谁给的赏赐换银子,还假惺惺提醒宫造的物件不能卖。”
说到这里一阵唏嘘:“宜贵人也是可怜见的。包衣出身,没什么家底,又是初来乍到,看装扮就知道手头拮据得很。”
想起自己当年入宫,也曾窘迫过:“早知她如此缺钱,就该让她等到晋封贵人的时候再去给各宫磕头,得到的赏赐也能多些。”
郝如月推了奶茶给惠嫔:“那时候宜贵人正得宠,谁知皇上这样小气,竟是没有多的赏赐。”
惠嫔也奇怪:“可说呢,皇上的赏赐都是分例,半点都没多给。”
这时丁香走进来说:“刚抓到一个小宫女在门口探头探脑,问也不说,掉头就跑。”
太子和三格格、五格格他们在主殿玩耍,郝如月闲来无事,抓了惠嫔一起审案。
“原来是这样。”郝如月听完小宫女的话与惠嫔对视一眼,又问,“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你跑什么?”
小宫女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惠嫔就问她:“这回拿了什么过来换钱?”
小宫女也不回答,只是摇头,还悄咪咪抬头看了惠嫔一眼,看得惠嫔莫名其妙。
郝如月会意将惠嫔支开,才问那小宫女:“你手里拿着的可是一对翡翠耳坠?”
如果她记得不错,当日宜贵人还是宜常在的时候去给惠嫔磕头,惠嫔应该是赏了一对翡翠耳坠给她。
小宫女羞得满脸通红,也不说话,只给郝如月磕头。郝如月让人将她扶起,对她说:“连这也卖了换钱,等到三阿哥满月宴的时候,你主子戴什么?”
转头让丁香拿了一百两银子,并一套赤金的长命锁给那个小宫女:“回去同你主子说,就说是我借给她的,以后有了要还。”
想了想又补充:“还有,以后不许她再卖东西换银子。到底是皇上的新宠,没的丢了皇上的脸面。”
小宫女抱着银子和东西千恩万谢地走了。
惠嫔转出来,对郝如月笑道:“救急救不了穷,这位宜贵人是真穷,你这样搭还不知要搭到什么时候。”
郝如月莞尔:“莫欺少年穷。”
别看宜贵人现在手头拮据,将来可是后宫里最大的财主,皇上给的赏赐不说,只生了一个九阿哥就不愁没银子用。
翊坤宫,宜贵人看着小宫女抱回来的东西,欣然收下了,什么都没说。
僖妃的火力被牵制,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舍赫里女官和太子。
既然皇上用她,却不愿照顾她,那么赫舍里女官给的银子她就笑纳了。
她不会感谢对方,不过等她缓过来,银子还是会还的。
清明节后,坤宁宫修葺完成,虽然大门紧闭,并不许人进去参观,只看大门上的漆都刷了几遍,铜铆钉全部换新,便不难想见里头的光景了。
直到最后一拨工匠离开,后宫众妃嫔才惊觉,原来仁孝皇后已经离开三年了。皇上守制期满,连坤宁宫都修葺好了,但继后是谁好像还没着落。
本来僖妃胜算最大,奈何本人不受宠。
太皇太后看好僖妃是事实,皇上不看好她也是事实,单看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了。
这事若放在几年前,便是皇上不情愿,太皇太后也能一锤定音。可放到现在,变数就很大了。
皇上和太皇太后这样搞,后宫众妃嫔都很郁闷,想提前烧个热灶都找不到庙门。
其实不光后宫妃嫔着急,太皇太后也着急,便将僖妃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你别一天天只盯着贵妃和那两个受宠的,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赶紧怀上龙胎才是正理。”
不然让她怎么跟皇上提册立继后的事。
僖妃闻言顿时眼圈红红,哽咽道:“皇上不喜臣妾,臣妾又能怎样。”
点心也送了,甜汤也送了,全是顾问行出面应付,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自打年后开始,皇上忽然忙起来,进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偶尔过来也是在新人处打转,根本不管旧人哭。
太皇太后也曾年轻过,年轻的时候也不得宠,她太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了。
本来太皇太后给僖妃找了宜贵人做帮手,奈何宜贵人进宫之后忽然反水,坚决站队贵妃。
太皇太后只是敲打了宜贵人的姐姐,也不好自降身份为难一个小贵人,这事只得作罢。
帮手不管用的话,也不是无路可走了,宫里争宠的方式有很多。
所以皇上过来请安时,太皇太后直接开口了:“皇上宠爱新人,是皇上房里的事,按说不归我管。可若皇上总是一味贪新,难免令旧人心寒,还是雨露均沾的好。”
仁孝皇后在时,皇上做得很好,自打皇后薨逝,皇上就越发恣意起来。
皇上垂眼应是,多一句话都没有,孝顺到让太皇太后头疼,又把话说得白了一点:“长春宫那边皇上总要去一去的。”
皇上还是垂眼应是。
太皇太后亲自把皇上带大,还不知道皇上的脾气。他垂着眼,便是心里不愿意,却碍于一个孝字,不得不应承下来。
等到付诸行动的时候,要么忘了,要么糊弄,总之主意正得很。
若是不打紧的小事,太皇太后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事关册立继后,太皇太后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于是当着皇上的面吩咐苏麻喇姑:“晚膳的时候你跑一趟长春宫,送壶暖酒过去给僖妃,叮嘱她好好伺候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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