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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露君恩(骑猪上高速)


“大人有日子不在,薛府也不似从前那般热闹,这龙井也是去年的陈茶了。”
薛琅浅啜了口,品下那口茶香,将杯子搁在桌上,“跟我说说这些日子来都有什么大事。”
“大人失踪后,陛下开始针对谢家,如今谢家与皇室的关系早已分崩离析,大不如前。倒是沈家更得陛下欣赏,那沈云鹤如今已是从三品太仆寺卿,在朝中一家独大,底下谋官做的门生更是数不胜数,大人才刚从那偏远之地回来,不如先在府上把身子养好。”
薛琅抬起眼皮,水雾笼罩着他寒潭似的眼眸,尾睫安静下垂,“再养,恐怕这京中就无我立脚之地了。”
沈云鹤虽与闻景礼是至交,但皇位争夺向来腥风血雨,沈家那位将他教养的很好,克己复礼,清正不阿,如今即是闻景晔为帝,他也定会辅佐新的帝王庇佑天下百姓。他有才学,能力高,没了谢家的闻景晔手底下便只有这么一个还算趁手的,他不升官谁升。
“我听皇帝说,过两日要为沈云鹤举办烧尾宴?”
“是的,据说想参宴的官员都能将沈家门槛踏破了,”薛重唤面色阴郁,“这群踩高捧低的糊涂东西。”
他顿了顿,又道,“大人要去吗?沈云鹤与大人向来不对付,不如推了吧。”
“推什么,”薛琅道,“你去库房寻件贵重的东西来,咱们到时候还要会会这位沈太仆呢。”
官员升迁举办的烧尾宴向来奢靡铺张,因着皇帝的到来而在吃食排场上费劲心思,只是沈家不在意这些,说是烧尾宴,便就是场简简单单的宴会,即便是皇帝亲来,摆在他桌上的东西也尽是些规格一般的。
越是临近宴会,沈家阖府便愈发忙碌起来,下人丫鬟更是脚不沾地的置办东西,沈云鹤无事时也会盯着,跟着一道儿帮帮忙。只是安排坐席时,两个下人便说嘴了起来。
“以薛琅的品阶,只能往这里坐。”
“这里离主宴那样远,若是陛下怪罪下来,你我有几个脑袋够摘的?”
“即便再如何受陛下宠信,难不成还能大过我们家公子去,将薛琅往里安排,这不合规矩。”
那人还想再说,忽然余光瞥见一道青色,他抬头看,慌忙行礼,“公子。”
那锦边弹墨的青玉色羽缎,不是沈云鹤又是谁,他腰上的碧玉佩随着步子叮当作响。
“薛琅的位子,就排在那里吧。”
二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那是公子边上的位置,一时间二人都有些犹豫。
“他与我是故交,坐的近些也没什么。”
“是。”
开宴当日,薛琅乘着车来到沈府,马车仪仗极大,一时间所有人都望了过来,车帘一掀,薛琅那张艳丽的面容便露了出来,他穿银紫色雀金裘,一下车便有下人将貂裘披在他肩上,身上那缕金百蝶跟鞋子上的盘金彩绣无一不是奢侈之物,只是这些俗物搭在他身上,竟显得逊色不少。人们瞧见他,先是瞧见了那张脸,继而才是他细长漂亮的眼睛中藏着的毒蛇般的野心。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草草拜会一下,敷衍两句了事,毕竟是在沈家,不可失了礼数;有人权当眼瞎看不见,径直从薛琅边上走过。
薛重唤冷哼一声,“真是些难看的嘴脸。”
想当初这些人围着薛琅转的的时候,连给薛琅提鞋都不配。
“墙头草罢了,”薛琅道,“将这盒子收好,这可是给沈太仆的贵重东西。”
“是。”

第一百零四章 沈家择妻
沈家小厮毕恭毕敬地领他到了位子上,出乎薛琅意料,沈云鹤并未打压于他。薛琅掀袍而坐,默默望着宴会上的人鞠躬谄媚。
原想着皇帝对薛琅定然十分宠信,不然不会以身涉险去边境接人回来,只是陛下回京后,竟在朝上隐隐有打压薛琅权势的架势,这些人便明白,不论陛下对薛琅如何,世间没有一个帝王愿意将自己的皇权分给他人。
薛琅支着下颚,“你说他会喜欢我这东西吗。”
立在一旁的薛重唤见他兴致寥寥,神色更软了几分,道,“听闻沈夫人已有意为沈云鹤择妻了。”
“是吗?谁家的女儿。”
“杨家嫡女。”
“杨家?”薛琅轻轻眯了眸,“世代簪缨,清流世家,倒是会挑儿媳妇。”
喧闹的宴会终止在闻景晔到来之时,所有人下跪叩拜,恭迎皇帝到来,闻景晔大步走去,路过薛琅时脚步顿了顿,但很快便拾阶而上,坐在了主位上。
“平身吧。”
等官员都立起来了,他又道,“今日并非朝堂,而是沈爱卿的烧尾宴,各位不必因朕而拘束,各自随心些就是。”
薛琅重新坐下,一抹白影入了视线,高挑身影缓缓而来,继而端正笔直地坐在了边上的位置上。
薛琅挑了挑眉,自他的角度可以瞧见沈云鹤清冷的侧脸。
今日他是主人,觥筹交错必是少不得的,薛琅坐在他边上无人问津,瞧着无端有些可怜。
皇帝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样明目张胆,薛琅不可能意识不到,只是有意回避着罢了,兴许这位皇帝就爱看自己如今这落魄样子呢。
他越发不懂闻景晔了。
薛琅拿了筷子,夹了桌上的藕粉圆子吃,腮边轻微鼓起一个弧度,薛重唤静静望着。
即便大人心思阴毒下手狠辣,与可爱沾不上半点关系,可他仍觉得大人此举真是软到了人心坎上。
薛琅将桌上的甜食吃了个遍,饭菜倒是半点没动,薛重唤忽然反应过来,他桌上的东西甜食过多,不太合规矩,于是左右看了看,发觉其他官员桌上的菜都是按严谨的规格来的,只薛琅这一桌特殊。
他复又看向沈云鹤,那人在一众官员的吹捧中游刃有余,清淡疏离。
“薛重唤。”
薛琅的声音将他全部注意力拉了回去,“奴才在。”
只见薛琅从怀中掏出个小包来攥在掌心中,朝他勾了勾手,一边不动声色地将东西塞进他袖子里,一边低声耳语道,“你去找个机会,把这个放在沈云鹤的茶水里。”
他脸上挂着并不明显的狡黠笑意。
宴会嘈杂,无数双眼睛盯着,又有闻景晔在场,一旦被发现便是死罪,然而薛重唤没有半分犹豫,悄悄握紧了袖子道,“奴才这就去办。”
一向得体的沈大公子若是当众失态,那可太有意思了。
薛琅转着手中的酒杯,轻轻弯了嘴角。
位于高座的闻景晔看着,也不免跟着笑了起来,他的兰玉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又过两个时辰,沈云鹤仍旧面不改色,他偏过头,眼底浮现出阴郁的不满,低声问,“你得手了吗。”
薛重唤道,“奴才在丫鬟送茶水的路上将药倒了进去,亲眼瞧见他喝下去了。”
举杯相敬时,沈云鹤忽然晃了晃身体,只是他放下茶杯,很快便站住了脚,只是这对他沈大公子来说,也仍旧算是失礼了,薛琅复又高兴起来。
原来是个能忍的。
他端起酒,站起身走到沈云鹤桌前,还伸手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沈家门生,那门生本就饮了酒,这会儿被人一推,一个趔趄差点载倒,他陡然升起一阵羞耻的恼怒来,“你——!”
“沈大人,”薛琅向他举了举酒杯,“薛某恭祝大人高升。”
说罢一饮而尽。
他今日穿了紫色衣衫,仅次于明黄的尊贵,穿在他身上更显脖颈的皮肤白皙,沈云鹤的视线在他仰头时滚动的喉头上定了定,只是那目光实在太过浅淡,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看了何处。
沈云鹤端起茶杯,被薛琅伸手按住,“今日是个好日子,我都饮了酒,沈大人不会不给面子吧。”
刚刚的门生怒气冲冲,却碍着皇帝生生压下了嗓音,“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让公子饮酒。”
薛琅冷冷瞥他一眼,眸色深深,“我同沈大人说话,哪有狗插嘴的份。”
那门生当即火冒三丈,被沈云鹤轻声呵止了,“庞之,你先回去。”
待门生走后,薛琅从他桌上捏了只酒杯,又从酒壶亲自踢他倒了满满一杯递过来,“沈大人。”
他捏着酒杯的手细白纤长,碧玉似的,沈云鹤面上闪过一丝无奈,伸手接了过来。
见他喝完,薛琅抚掌笑道,“沈大人真是豪气。”
他接过沈云鹤的酒杯,又往里倒了杯。周遭官员纳罕,这沈公子向来不爱饮酒,怎么今日倒是一杯接着一杯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在故意刁难,闻景晔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并未出声阻止。
先前他二人同为闻景礼麾下时便多有嫌隙,如今沈云鹤在朝中权势正盛,兰玉心中定然不忿了,借着宴会耍些小脾气也好,免得回去气坏了自己身体。
朝中事务繁忙,闻景晔来此也只是为了瞧薛琅两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来,走时不动声色往薛琅那看了眼。
薛琅垂下眼,片刻后,他将手中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起身离开。
冬日冷风肆意,但总归比边境要温柔许多,只是远行一趟,薛琅的身子也垮了些,如今更加畏寒,他袖着手在石子路上走着,没一会儿就见树下一片晃动的阴影。
“陛下。”薛琅敷衍地行了礼。
闻景晔转过身来,见他离自己那么远,略微蹙着眉头,伸手抓着他的袖子将人拽到怀里,这才稍稍舒展了眉目。
酒香混杂着荼芜花的香气扑面而来,闻景晔故意道,“这是喝了多少,真臭。”

“臭便松开。”
闻景晔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将人里外尝了个透,直把人吻地喘不上起来,用手指按住那因自己而泛红发亮的唇,哑声道,“朕怎么舍得松开兰玉。”
一吻不够,他将人推在冰冷的砖墙上,去扯拿荣华富贵的衣衫,薛琅大惊失色,攥着自己的领子不撒,“你疯魔了!”
“谁允你穿这件来的。”闻景晔从那雪白的皮肤上挪开眼,对上薛琅的视线,“你不知有多人瞧着你吗?”
薛琅又惊又怒,“你以为人人都是你!”
闻景晔轻笑一声,凑上前去舔了舔薛琅的唇角,“我们兰玉有多招人,自己竟全然不知。”
又是好一阵磋磨,薛琅恐有人来,一直提心吊胆,闻景晔被他挡了多次,也觉不尽兴,“朕要回宫了,你……”
薛琅眼皮一翻,冷冷盯着他,脖子被吮出痕迹,唇上亮如珠露,他勉强满意了些,开恩道,“你可明日再来奉銮宫。”
薛琅垂下眼,执拗地系上衣带,赌气般咬着牙鼓着腮边。
先前这人在闻景礼那边一手遮天,他一笑便是春天,皱个眉就是雷霆,闻景晔那时畏惧是多于喜爱的。可如今自己处在高位,再回头来看薛琅,只觉得他的不高兴也是可爱,生气也是可爱,再没了以前的威势,从毒蛇变成了只能拿在手里随便揉捏的小猫,即便伸伸爪子,却也没什么攻击性。
他后退半步,强势道,“臣恭送陛下。”
闻景晔有些不悦,“怎么自边境回来,便不大习惯朕碰了,莫不是记挂着别的什么人。”
自回宫后,闻景晔仿佛心中就自己扎了根刺,动不动就提边境的事,一开始薛琅好歹还有些耐心,渐渐地也就没了,有些话日日解释,也是很叫人厌烦的。
见他不语,闻景晔拽住他的手,“难不成被我说中了。”
“陛下多虑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喊声。
“薛大人——!”
那人望着院子里根根分明的竹林直犯嘀咕,“公子说要我来这偏僻之地找薛大人,找什么薛大人,连只狗儿啊猫的都不乐意从这过,严寒风霜的,分明连个人影都……啊!”
绕过一处,角落晃动的阴影和树枝子令他吓了一跳,不自觉往后蹑了两步,等看清眼前的人才松了口气,“薛大人怎么在此处?”
他顿了顿,瞧见薛琅发丝有些乱了,疑虑道,“薛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方才饮酒有些多了,这便回去吧。”
下人带着薛琅往回走,只是绕过几处院子,薛琅觉得有些陌生,“这边不是宴会?”
那人明显有些急了,对着空无一人的左右道,“快些啊,他要跑了!”
薛琅一顿,立刻转身跑开,却被几个人团团围住,这些都是人高马大的,绑一个薛琅信手拈来。
“你们是谁!你们好大的胆子!”
“你刚刚不是挺跋扈的吗?怎么这会儿倒怂了?”
这声音自身后传来,薛琅当即意识到是那沈家门生,他回过头,阴鸷的眼中恶相毕露,叫那原本挺得意的门生吓得站住了脚。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见薛琅被绑着手分明是动弹不得了,便又踱步过来,抬脚往薛琅心坎踹了一脚。
那一脚带着自个儿的恨意,力道毫不留情。即便薛琅官阶比他高,可背后无世家荫庇,又无皇帝宠信,手中权势也可有可无,自然谁都能踩他一脚。
心窝的疼令薛琅两眼发黑,呼吸都牵动着要了命。
“就你也配让沈公子与你喝酒。”
薛琅倒在地上几乎无法动弹的模样令他快意不少,他整了整衣袖,吩咐道,“带去沈公子那吧,这样的人,便是死在沈府都无人问津。”
于是薛琅又被人一左一右地架了起来,往院落深处拖去。
沈云鹤所居之处是专门找大师算过的,大师说他不宜与亲人住的太近,于是沈云鹤自小便是独自住在此处,曲径通幽,庭院深深,光秃秃的竹子随风而动。
下人叩开了沈云鹤的房门,里面却没有人,门生心想沈公子许是尚未回来,便命人将人丢在地上。
待沈公子回来见到他,定然解气。
门吱呀一声关上,薛琅抬起头,散落的发丝垂在脸侧,他喘了口气,眼底郁色如墨画般越淹越深。
他薛琅竟在一个贱奴身上栽了个跟头。
咣当一声。
有什么掉在了地上,薛琅偏头看去,之间一双手扒在了屏风上,那手浸了水,骨节分明,用力时手背突起青筋来,颜色不深,可是在那被冻的青白的皮肤山便显得十分扎眼,水滴滴顺着往下落,嗒的一下落在地板上。
下一刻,有人从屏风后走出来,他光着脚,面颊泛红,薄唇却被冻的青紫,身上尽是淋漓的水,顷刻便将脚下的地板沾湿一片。他身上只披了件里衣,甚至没有来得及擦干身上的水,浸了水的里衣站在皮肤上,隐约露出沈云鹤工整到近乎刻板的身体肌理,这人平日瞧着瘦,身上的肉倒是不少。
他发丝也全湿了,零零碎碎贴在后背前胸,他摇摇头,“你怎会,在此处。”
薛琅眼皮一动,上下打量他这副模样,反倒不急了,语气刻薄道,“这不是沈大公子,怎么冬日里这样冷还要用凉水沐浴。”
他下的药剂量如此大,这人就算再能端,也绝对会露出破绽,瞧,这不就是了。
沈云鹤得扶着屏风才能站稳,他勉力维持着神志,离开了凉水体内那股灼热的火气似乎又有将他席卷吞没的趋势,他眯起眼,“是你。”
“如何,沈大人可体会到这奇淫合欢散的妙处了。”
沈云鹤闭了闭眼,低下头喘了两口气,“你何必如此恨我,我从未想过对你……不利。”
薛琅神色渐渐变得轻视起来,他坐在地上,一腿曲起,“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奇淫合欢散药性烈得很,光靠泡冷水可没用,你若还想保住你日后的子嗣,就快些让奴才给你找个女子来。”
情欲如潮,一波波奔涌而来,将沈云鹤仅存的理智冲的七零八碎,他手上用了力,几乎将屏风抠破,“你,这种事怎能随口而来,若要一个女子,须得三书六礼……”
薛琅发出不耐烦的一声,“妓女,妓女知道吗?再不济你府上安排的那些通风丫鬟呢?”
沈云鹤默然。
“哈,”薛琅盯住他,“沈大人活这么大,不会连女子都没有碰过吧。”
沈云鹤偏过头,捂住胸口,嘴里眼睛里全是滚烫的热意。
可他还有一事要问。
“当日太子与你亲近,我都看在眼里,这么多年,我只问你,你既心许太子,又为何要投靠闻景晔。”
“谁告诉你我心许太子。”
“你若非心许他,又为何要追随他。”
薛琅轻轻笑出声来,他望着屋内照进来的光亮,低声道,“我追随的从来只是太子,而非闻景礼,如今亦然。”
他偏过头,一字一顿道,“不论今日谁为帝,我都会站在这个位置,闻景礼被算计是他仁心泛滥之故,我提醒过他,是他执意如此。你心中也清楚,若是他登基,做的不会比闻景晔更好,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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