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殿,施针已毕。
“贵妃娘娘。”
见到了郦贵妃,虞栖枝迟疑地起身,刚要行礼,她已经被郦贵妃扶了起来。
肌肤相触的一刻,有种暖流般的奇异感触。
不知为何,虽说郦贵妃是四皇子的母妃,虞栖枝却本能感觉到眼前人不会伤害自己,甚至…很温暖。
“娘娘,您…为什么要帮我?”虞栖枝依旧对郦贵妃此举存着不解与困惑。
郦贵妃也在看着眼前的人。
虞栖枝的面庞是极其清丽的,双瞳明澈,故作镇定时唇角微微抿着。郦贵妃只觉虞栖枝像极了她们家的人。
二十年了,宝儿回回入梦,都是从前那个香软可爱的小婴儿的样子。
原来她的宝儿长大以后是这个模样。
失而复得的惊喜与心底的负罪之感相互交织着,郦贵妃逐渐镇静下来。
“本宫看你便觉得亲近,就想帮你一把。”郦贵妃淡淡笑了下,道:“本宫总觉得…若是我的小女儿长大了,就应当是你这样的。”
想到要给虞栖枝恢复身份可能会面临的阻力,郦贵妃决定先向虞栖枝隐瞒这件事。
熙娘奉命将虞栖枝送出甘泉宫,又立刻转身出了宫,去给四皇子通风报信。
傍晚时分,四皇子见过了郦贵妃,怒气冲冲地从后宫回到府邸。为了撒气,他一连罚了数十名仆从,殿外哀嚎声不绝于耳。
给他倒酒的宠妾听得手上发颤,一个不留神将酒液洒在了杯外。
“你怕什么?”四皇子捏起爱姬的下巴,他眯起眼尾,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身边人不自觉颤抖起来。
男人忽然一巴掌扇在眼前这个他平日里疼宠有加的爱姬脸上,吼道:
“你也给我滚!”
那宠妾捂着肿起的侧脸,瑟瑟发抖,呜咽着跑出了殿外。
“四哥。”襄乐郡主脚步轻快走进殿内,正巧与那哭哭啼啼的爱姬擦身而过。
襄乐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四哥你送我的文豹真厉害,今日它替我猎到了鹿和狐狸,”襄乐在四皇子耳边叽叽喳喳:“等明日就送去尚衣局,给你和贵妃娘娘各做一套氅衣和围脖,好不好?”
“襄乐有心了。”四皇子脸色很差劲,连眼角那颗泪痣都带着一丝阴沉。
襄乐有些害怕这样的四哥。
“四哥…你和贵妃娘娘吵架了?”
害怕归害怕,襄乐还是努力劝道:“方才我过去时,贵妃娘娘在宫里哭得好伤心。”
“四哥,你别再跟贵妃娘娘置气了吧……”
“你与赵家的小公子,相看得怎么样了?”四皇子忽然出声打断襄乐道。
襄乐不说话了,嘴巴却已经扁了起来,替代了她不满的回复。
四皇子冷声开口:“年末,你就要和赵既明完婚,往后不能再胡闹。”
赵家是朝中难得的清流门第,也是念在赵家与郦家两家祖上有过通婚的约定,赵小公子才没有计较襄乐不久之前整出的那一场闹剧。
“四哥!你到底看上赵既明哪一点了?”襄乐不满地嘀嘀咕咕:“君子六艺,哪一样是他能拿的出手的?”
四哥给她挑谁都行,但赵既明只是空生了一副小白脸的好皮囊,赵既明身上其余的,她一样也瞧不上!
赵既明作为赵家最小最受宠的孩子,却一出生就有先天的腿疾。
虽说以赵家之影响,自赵既明小的时候就已延请各地名医为他医治好了,平日行走,也瞧不出跛足,只是他不太擅长做例如骑马、射猎之类太过剧烈的行动。
襄乐很是不满,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道:
“我看他还不如之前的裴璟呢!”
“哐嚓”一声,四皇子手边酒盏被他摔到地上,瓷片裂了满地。
襄乐也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在她四哥朝她发火之前溜之大吉。
裴璟……
虞栖枝!虞栖枝!
四皇子眼底阴沉,望着地上那一地的残渣。
当年郦家与天子联手铲除苏家,临到头,天子的态度又犹豫软化。为了逼迫天子动手,也为了将苏家在行宫起兵谋逆的罪名坐实,尚在襁褓中的元公主,不得不“夭折”在乱军阵中。
如果,虞栖枝当真是他妹妹,当真是元公主,那虞栖枝必须死。
父皇好不容易因为元公主的忌辰,而对他有所回心转意,也不再提将他赶去封地的事了。
这些年的谋划,这些年的苦心孤诣,怎能因元公主的复生而被全盘打乱?
四皇子那年七岁。
当四皇子听从了舅舅的唆使,将尚在母妃榻边安睡的幼妹抱出来,交予他人之手的那一瞬,一切就都已经注定。
容不得他回头了。
第45章
施针过后,虞栖枝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变得比从前慢了些许,并非特别难受,只是有些畏寒。
秋季夜里渐冷,这座宅子没有铺设地龙,却也还没到用炭盆的时候。
是夜,虞栖枝卧在榻上浅眠,被冷得有些瑟缩,不知过去多久,屋门轻轻开阖,然后她被拥进一个怀抱。
男人的怀抱带一点水汽与冷冽的香气,很温暖。虞栖枝下意识往热源靠近。
察觉到裴璟的手顺势就伸进了她的寝衣,温热掌心贴在她腰上,虞栖枝清醒了些。
“学会向皇后告状了?”
裴璟的嗓音低低传到她耳畔。
虞栖枝从懵然中顿了下。
她抬眼看他。
不知皇后娘娘是怎么同裴璟说的,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她预想之中的不悦。裴璟垂眸看向她时,眼底甚至带着淡笑。
虞栖枝弄不懂他。
她抿起唇,虞栖枝没有言语,腰上的痒痒肉却被裴璟坏心眼触碰。
“哎!”
她弓起脊背挣扎几下,却挣不开男人的臂弯。
“你别动,”虞栖枝只得无奈道:“我很困。”
从睡梦中被吵醒,她音色带一点浅浅的鼻音,好似撒娇。
裴璟果然停了手上动作。
“你还去了甘泉宫,”裴璟低声问道:“见过郦贵妃?”
虽是问话,裴璟的语调却是笃定的陈述。
“贵妃娘娘觉得我亲近。”
“是么?”
虞栖枝唯恐被裴璟听出端倪,索性一字不提。
“你别问了,”她抬手捂上裴璟的嘴,“我想睡觉。”
裴璟被她捂住嘴,怔了一瞬。
也只有虞栖枝失去记忆的那段时间,她才会同他这样举止亲近地玩闹。
“回侯府吧,好不好?”裴璟顿了一下,问她。
虞栖枝轻轻摇了下头,她是真的困倦。
侯府与这里,于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这里人少,我还自在一些。”
裴璟还欲说些什么,怀中的人却已经睡着了,呼吸渐渐均匀。
摇曳烛火下,虞栖枝的肤色显得异常白皙。
她的鼻梁骨窄而挺,安静闭着眼睛,长睫在她眼下投下一片浅淡阴影。看起来很乖巧。
虞栖枝的手还虚虚搭在他肩膀,指尖红润,是被养得很好的样子。
裴璟握住她手,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算了,随她吧。
反正虞栖枝她人在他身边,她翻不出花样。
日子没过去几日,虞栖枝被贺兰敏请去国公府说话。
这日回去途中,秋日午后的天气已是有些阴沉。一道暗影悄无声息隐没在巷尾。
刺客奉四皇子之命,不惊动任何人,要在神不知鬼不觉间除掉虞栖枝。
盼着虞栖枝出门落单的,同样还有其他人。
回到宅邸的必经之路上,虞栖枝忽的被一名不速之客拦下。
认清了眼前之人,虞栖枝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是前几日那举止唐突的书生。
原来,那书生也渐渐回过味来,他自己当初的确是热血上头了,也知晓追求女子该循序渐进。
他自认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街坊旁人的言语,书生听不进去。即便虞栖枝当真已有了男人,那人将她养在如此偏僻的地方,那她也定不是情愿的。
他心想自己前程大好,才华横溢,虞栖枝能得他青眼,当半夜偷偷笑醒。
书生坚信虞栖枝会喜欢上自己,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日是去显国公府,虞栖枝身边并未太过夸张地跟着许多人,只带了一名婢女。
那书生拦住身前人,他缠着虞栖枝身旁的小婢女,硬要将他给虞栖枝准备的礼品塞到婢女手中。
“郎君自重。”婢女被缠得进退两难,虞栖枝冷声拉过婢女的手,护着人快步先走了。
书生正欲再追,面前却忽然多了名神色冷厉的男人,男人扬起手中佩刀,仅用刀鞘便将他轻松拦住。
书生被暗卫身上的气势吓到,他脚步登时停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方才虞栖枝落单,时机绝佳,却被半路冒出的书生搅了局。
暗处刺客手握毒镖,再欲下手时,居然见到虞栖枝身边有暗卫现身。原来那暗卫隐匿了气息与踪迹,叫他也没有察觉,武功定在他之上。
未免引人察觉,刺客心有不甘,却也只得退走。
数息之后,暗卫觉察了刺客待过的暗巷内留下的痕迹。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皇子派人刺杀虞栖枝的事,很快就被郦贵妃知晓。
“你怎能对你的亲妹动手?!”
甘泉宫内,面对令她失望的长子,郦贵妃的情绪起伏难得极大:
“她可是你的妹妹啊!”
昔年,郦家兄长唆使四皇子将襁褓中的小公主偷抱出来,下人趁着乱局将小公主抱到行宫外。
下人原本奉命,要将其溺毙不留痕迹。临了,终是良心不忍,只将小公主弃之野地,放任她冻死,或是被野兽叼走的命运。
郦贵妃每每想到元公主的遭遇,都是钻心刺痛。
上天庇佑,她的宝儿没有死。
“妹妹又怎么样。”四皇子冷声如此道。
郦贵妃讶异于长子理直气壮的狠戾与冷血,“没有你妹妹,焉能有你的今天?”
当年行宫变故之时,四皇子年纪尚小,郦贵妃只当是自己的长子听信了她兄长的教唆,才会做出放弃元公主的事。
这些年,四皇子对襄乐极度纵容宠溺,好似要补偿那般。也因此,郦贵妃以为四皇子心中对妹妹元公主,至少是有愧疚的。
“所以,虞栖枝她更不能活!”
四皇子眼尾眯起,“成大事者至亲可杀的道理,母妃难道不懂吗?”
“母妃仅为一己之欲,就要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恢复元公主的身份,将郦家这些年来的经营弃之不顾。”
“舅舅与外祖若是得知母后此举,他们该有多寒心?”
听四皇子毫不留情地讲出这句话,郦贵妃愣在原地。
她像是第一次真切认识到长子的真实面目。
暗卫察觉刺客踪迹后的第二日,虞栖枝推开屋门,便见到守在外头的卫川。
虞栖枝有些诧异。
上一次见到卫川,还是在她逃往蜀中的渡口,卫川亲自将她从渡船押回客栈。
“夫人,近几日先不要出门了。”
卫川见她醒了,先一步开口,语气公事公办道。
虞栖枝敛下惊讶,笑了下:“卫川,你来这里,实在屈才了。”
卫川作为裴璟的亲信随从,在羽林军中担任要职。
裴璟竟让卫川来这座宅邸,只为看着她?
卫川好似从虞栖枝的言语中听出一丝讽刺,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卫川不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虞栖枝。
从前,眼前的这个女人总是作出一副爱慕世子的样子,欺骗了世子与他,但,也如虞栖枝之前所说,他与她无冤无仇。
“这是世子的意思。”
最终,卫川只是如此回道。
虞栖枝退回屋内,在桌边坐下。这几日,她似乎比往日疲惫困倦一些。
她随手捋了下耳旁碎发,红玛瑙耳坠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
“你就这么听他的话?”虞栖枝问。
卫川闻言,有些意外。
很快,他点了下头,认真道:“我能有今日,皆为世子所赐。”
“为何?”
卫川下意识地将话说下去了:
“从前……我还有个兄长,兄长贪嘴,喝了大公子送来给世子的甜汤,当夜毒发身亡。”
“世子却因我兄长的死,被孟夫人狠狠地拿鞭子抽了。”卫川声音有些低:
“世子非但没有记恨我的兄长,这些年,反倒对我多加关照提拔。”
虞栖枝没想到卫川竟是说出这样一段往事。
她无意引出卫川的伤心事,只有些不解:
“可你的兄长…本就是因世子而死。”
卫川并不赞同。却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对虞栖枝说的太多了些。
“夫人,其实世子他对你真的很好。”他道。
虞栖枝良久没有言语。
屋内陷入令人尴尬的凝滞氛围。
想到前些日子在甘泉宫,宫内的人对她说出的计划,虞栖枝忽然向卫川开口:
“我这几日,有些不舒服,你去替我请医师过来吧。”
虞栖枝的面色确实是过于苍白了点,卫川并没有生疑。虞栖枝双眼澄净,好像能望得见底。
卫川闻言却莫名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请大夫。
往日常来这座府邸,给虞栖枝诊脉的那名医师也是御前的。今日十分凑巧,恰好不在。
虞栖枝见今日来的人有些眼熟。
——是在甘泉宫中见过的,那名年迈医者的学徒。
年轻的医者趁着给虞栖枝诊脉间隙,迅速将一枚药丸塞到虞栖枝手心。
“虞夫人务必在明日回去侯府,出发前服下此药,路途中会经过一家药铺。”
碍于身旁随时会来人,医者不与虞栖枝说得太多。
“其余的事,贵妃娘娘已安排好了。”
这日晚上,虞栖枝向裴璟提了她想回侯府的事。
虞栖枝被裴璟圈在怀里,坐在男人膝上。她手脚很冷,裴璟给她捂了许久,才终于有些暖意。
他只当她是如从前那样临近入冬畏寒,并未将此放在心上。
“你姨娘在生你时是难产,是吗?”
男人略显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虞栖枝手指被裴璟有一搭没一搭把玩着。闻言她顿了下,虞栖枝弄不懂裴璟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应当是。”虞栖枝被问得有些迷茫,她想了想,道:
“但姨娘从未向我提过这件事。”
裴璟垂眸看她。
先前医师给虞栖枝的诊断,虞栖枝体弱的缘故,大半是因为她是早产出生。
但这几日裴璟让人去查过,韩姨娘的那一胎分明是足月生的。并且还因胎儿过大,胎位不正,令韩姨娘生时难产耗尽力气,产后昏迷了整整三日。
巧合的是,当年皇帝与郦贵妃驻跸的行宫,与洛县相距并不算太远。
如果那日在暗巷中的刺客是四皇子派来的,那么裴璟只会想到一种可能。
“怎么了?”虞栖枝仰头问他,只见裴璟神情是一贯的平静。
她长发散着,半湿的乌黑长发垂顺在腰际,随着她动作微微晃动一下。
裴璟没有答话。
他搭在她腰间的手穿过她发梢,一路往上,又轻轻抚过她唇角。
“明日让卫川送你回府,尽早动身。”
虞栖枝尽早回侯府,他也能安心一些。
“从今往后,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裴璟低道。
虞栖枝微怔。
男人摩挲过她的唇,她的唇瓣在指腹动作下略微变形。
虞栖枝眼睫动了动,轻轻“嗯”了声。
下一刻,虞栖枝只觉裴璟似乎变得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颈项。
然后裴璟的吻落在她脖颈,虞栖枝仰头本能想要避开,反却纵容着他重重吻上她的嘴唇。
腰身被人紧紧握着,她身前是裴璟,身后已经抵上冰冷坚硬的木桌边沿,除了迎合别无他法。
随着两人的呼吸,屋内的氛围渐渐变得炽热而暧昧。
虞栖枝趁着间隙急促呼吸几下,心底却忽然感到悲凉。
或许是裴璟太过了解她的身体,也或许是她专门为他契合,裴璟只凭亲吻就能轻易挑起她身体的情动。
虞栖枝被亲得上气不接下气,门外却忽然传来卫川的声音。
她回过神,连忙动作狼狈拢好衣衫。
好在卫川只在门外向裴璟说有急事要禀,并没有闯进来。
裴璟也在这时停下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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