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细想想,她这半个月来,不仅要完成府中嬷嬷们布置的各种功课,且还要周旋在两个男人之间,来回往返左右搪塞,定是心力交瘁到了极点,可她好似是个极其坚毅果敢之人,只要能达到目的,好似什么苦都能吃得下,什么事都往自己肩上抗。
估计那些吃食,便是她这些时日以来,能发泄的唯一途径了。
思及此处,李淮泽不禁斜乜了眼那几块被放置在一旁的糕点,
“方才听着,你竟一直打着我的幌子偷吃?
你以往倒不像个这么嘴馋的。”
尤妲窈自知理亏,往后缩了缩脖子,低头不断搅着指尖的巾帕,就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童。
“过午不食的规矩,是舒嬷嬷定下的,她也是想让我身形更窈窕些,确是一片好意。只是一到晚上,我便有些抵不住,若是再不吃些东西垫垫,只怕是要饿得啃床脚了。
可子润哥哥放心,我也不多吃的,只掰上小半块尝尝味。”
确是怪可怜见儿的,瞧着让人心疼。
李淮泽眉头轻蹙了蹙,将眸光在她的凹凸有致的曲线上落了落,只道了句,
“瘦成皮包骨有何好的?
你以后晚膳照样吃便是。”
“嘻嘻,表哥此番见地,倒与萧勐略同!
他说吃饱喝足才有劲儿四处玩耍,就喜欢我面颊再肉乎些,身形再壮实些才好,像年画娃娃那般,瞧着就很有福气。”
尤妲窈先是笑着附和了几句,可似又想到了什么,眉尖蹙起忧愁了起来。
“只是赵公子却不这么想。
他道人吃饭只是为了活在世上不饿死罢了,若是吃得太饱,便会头脑昏沉顾不上其他,所以劝我平日里吃个三分饱即可,且我朝女子皆以体态轻盈为美,他好似也喜欢那样的……”
这不过才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她就又将话头牵到了那二人身上?
以往她可不是这样的。
因着这个病重表哥的人设,往往在他回京的瞬间,她便会立即对他嘘寒问暖,关切病情,可现在?她竟将心思全都分去那二人处去了?
李淮泽不由又觉得一阵气堵,不耐道了句,
“你是个猪脑子?你想怎样便怎样!
犯得着管他们是如何想?”
患疾之人果然性情乖僻易怒。
想必是方才舟车劳顿了,人也更疲乏些,暴躁些也是能理解的。
既然他此时不乐得听,那尤妲窈便也瘪了瘪嘴不再往下继续说。
她此时才关切问道,
“颠簸着赶了这么久的路,子润哥哥应是没有好好进膳,饿不饿?我这就去给表哥做饭?只是不知你今日回来,所以厨房里或未备下什么食材,不如先就上几口,明日我再好好给你操持?”
方才在宫中吃过,李淮泽并没有什么胃口。
可又实在馋她的手艺了,便道了句,“也不必做什么大菜,上次的葱油饼子不错,你再给我煎个来尝尝。”
“好嘞。”
尤妲窈应下之后,扭身就去了厨房,取出面粉加水,和面,将肉末与面团揉搓均匀……葱油饼很快就做好了,她甚至还贴心准备了几道凉菜,凉拌土豆丝,酸辣碎豆角,香辣椒油,碎段小葱……往圆形的葱油饼中夹裹着,吃在嘴中口感丰富,鲜香美味极了。
这些食物端到李淮泽身前的瞬间,他闻着香味就暗吞了几口唾沫,不一会儿就吃干净了。
他并未是个在食欲上不知克制之人,御膳房中哪怕做出再好吃的美味佳肴,他能夹上三筷子便是极限,可偏偏对尤妲窈的手艺,实在有些欲罢不能,只觉在吃饱了的状态下尝了一个还不够,甚至还想要再吃一个。
极其艰难控制住这样的想法,李淮泽命人撤了碗筷。
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到最后,免不了有些油腻,他正这样想着,坐在身侧之人,笑盈盈将茶碗捧了上来,软声道了句,“子润哥哥,喝茶解解腻。”
说来也奇怪,二人其实也没有相识多久。
可在这些细节上,却莫名能心意相通。
腻了她懂得奉茶。
困了她懂得递枕。
往往连摆在桌前的膳食,就算丝毫没有沟通过,可端上来的也往往是他想要吃的。
甚至比身侧伺候了十余年的福全,都还要更懂得揣测他的心思。
其实作为统掌全朝的帝王,他的所思所想,最好是这世上无人知无人晓才好。
尤妲窈应该庆幸的是,她是个知根知底,由他抬手宽宥才能近身侧的,否则若是这世上莫名出现了个这样的人,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死路一条。
他接过茶碗,垂下眼睫,敛下眼底突冒出的锋光。
只听得耳旁又传来句,
“子润哥哥,窈儿还有事求教。”
他眼皮微微掀起,
“说。”
“窈儿心中有一困惑,不知应如何解。
眼下不仅是萧勐对我印象极佳,且赵琅也对我比往常上心了许多,在与他们相处时我们不仅相谈甚话,且他二人还隔三差五约我出门相见,每日也有书信往来……可我却实在不知应该如何推动下一步了。”
“子润哥哥,既已到了如此紧要关头……
你说,我要不要与他二人适时产生些肢体接触?比如说碰碰衣角?牵牵手?多亲近亲近?”
肢体接触?
肌肤相亲?
衣裳解尽?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李淮泽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脑中便无法自抑涌现出许多香艳无极的画面,一时间茶水入肺,咳嗽个不停,“咳咳咳……”
尤妲窈见状,立马神情焦急着上前,抬起葱白的指尖,帮他一下一下抚顺着胸口。
哪怕是隔着衣裳,李淮泽也觉得被她触过的地方,有种格外异样的感觉。
那张英朗非凡的俊脸被憋得通红,也不知是咳的,还是被臊的。
他一把将她那双嫩白的柔荑握在手中,声声质问道,
“什么肢体接触?什么亲近?你要不要听听看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可从未……咳咳…从未教过你如此下三滥的法子!如此放浪形骸,简直是不知所谓!”
有话好好说,表哥怎么忽然这么生气?
尤妲窈心中觉得有些困惑的同时,也并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可勾诱男人,不就合该是如此么?
表哥你常在欢场,合该是最清楚不过。”
她先是想将手由他掌中挣出来,可见他反而握得更紧了些,于是耐着性子,凑近了些一脸正色解释着。
“男人多简单?他们最想要的,无非就是女人的这幅身子,否则秦楼楚馆中,为何要当众拍卖美妓的初*夜?不都是想要一亲芳泽,共度春宵么?
不如就以这幅身子做饵,略微释放一些可得性,一点点拨动他们的心弦,推动婚嫁之事?”
尤妲窈并未察觉对面男人的脸越来越黑,反而愈发自得。
“子润哥哥确未教过我这些招数,都是我自己通过日常的观察,与情爱话本里的那些情节,自己想破脑到琢磨出来的,如何?我是不是很聪明?已然出师了吧?”
才说完这几句。
尤妲窈就觉手腕处传来股蛮力,将她整个身子拉近,二人的距离猛然缩短,几乎就要鼻尖相触,她此时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了出来,察觉到眼前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然面色沉冷,眸底似有汹涌暗潮。
他几乎是从牙根处一字一句蹦出来,
“你该不会,已与他二人有过肌肤相触了吧?”
这哪里是平日里那个谆谆相教的表哥?
分明就是一头浑身毛发竖立,朝猎物龇着锋利的尖牙,随时都预备着扑咬上去的猛兽!
擎天的威压扑面而来,尤妲窈一时间被吓得呆楞原地。
她瞳孔微扩,眸光震动,下意识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
“没,没有。”
她颤着嗓子解释,
“没有子润哥哥发话,窈儿怕搞砸,绝不敢轻举妄动的。
且赵琅颇有君子风范,萧勐又不通情爱,他们也从未对我有过任何逾矩,每次都是止乎于情,发乎于礼的。”
直到听到了她的解释,李淮泽脑中那根紧绷着的弦,才彻底松懈了下来。
幸好她还未昏头转向到那等地步。
他将握着她手的力道松了松,眼见她怕得浑身发抖,脸色都有些发白,或也想要他方才的反应有些过了,不禁抬手轻抚着她黑亮的发丝已做安慰。
二人实在靠得太近。
她般般入画的面容就在眼前,肌肤白璧无瑕,没有一丝瑕疵,春光斜照出她面上的细软绒毛上,愈发像是给她照了一层柔光,感受着她幽兰的气息,鼻尖窜入独属于女子的香甜芬芳……
李淮泽喉头暗滚。
干脆将她娇柔窈跳的身姿拽入怀中,双手紧紧环抱,由上而下俯视着灿若芙蕖的面庞,哑声道了句。
“你可与男子亲热过?
贸然行事,必掌握不好分寸”
“……不如我教你?”
尤妲窈虽欲施展手段狐媚,可谨守男女大防确是刻在骨子里的,
以她目前的段位,装柔卖惨用言语撩拨男人,就已是极限。
自小连手指甲盖都没让男人触过女子,现在乍然与人搂抱在一起,尤妲窈心中到底慌张,她下意识伸手,抵住了他倾近的身体,脸上臊热了起来。
遒劲有力的臂膀,厚实温暖的怀抱……这分明就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哪里像是个病重之人?
左右已踏出了勾诱男人这一步,若是还让那些女德女戒束缚住,岂不是在往回走倒退路?
且若是当真要练习肢体接触,表哥倒确是个不错人选,他是个惯常厮混在秦楼楚馆的,对那些个歌姬舞妓惑人的招数定是如数家珍,且兔子不吃窝边草,有舅父擎天护着,他想必也绝不会对她起其他心思。
这些念头在尤妲窈脑中转了几圈后,她心中有了决断。
压下心底突涌上来的羞耻心与道德感,大着胆子伸出纤细葱白的指尖,一点点,顺着他的衣襟的方向朝上轻柔摩挲,最后落在他颈部,轻点了点高翘突出的喉结,眸光亦转换得格外迷幻魅惑。
“子润哥哥愿教,窈儿自是求之不得……”
喉结是男人的象征,极为私密敏感的部位。
这世间还从未有人敢触过李淮泽此处。
他以为尤妲窈或会羞涩,或会抗拒,唯一没想到的,便是她不仅迅速适应,且甚至还反客为主,开始上下其手撩拨起他来?
一阵触电的酥麻感,顺着小小喉结,立刻蔓延到四肢百骸,使得李淮泽浑身上下都变得瞬间僵硬,他呼吸变得急促,一把抓住那只在喉结上作乱的指尖,嗓音嘶哑。
“……不得不说,你倒确是个狐媚的好苗子。”
二人对视,气氛旖旎。
他的眸光顺着秀眉凤眼,眼睫纤长,鼻梁挺翘……最终落在了樱桃小嘴上,他喉头暗滚,将怀中的娇软身躯愈发搂紧了几分,不禁生了一丝吻下去的冲动,这念头如泉涌迸发,一起便再也按耐不下去……
面对如此炙热的眸光,尤妲窈因过于羞涩,面容逐渐一点点染成了胭红,她敏锐感觉事态好像有些失控,可不知为何,心底莫名燃起一丝胜负欲,也依旧强撑着不挪开眼。
眼见那张英朗非凡的面容,朝她越俯越低,越靠越近,二人呼吸交缠,唇瓣就要触上的瞬间……
尤妲窈恰时扭开头,眸底闪显出丝得逞了的慧黠。
她伸出葱白纤细的食指,用力抵在男人的胸膛处,使得他不得再靠近半寸。
她笑得娇美非常。
“在男人即将一亲芳泽,觉得可马上得手的瞬间,便需迅速撤离,不得恋战。”
表哥可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不晓得与多少歌姬舞妓肌肤相亲厮混过。
哪里可能让他真的亲上来?
尤妲窈心中拎得非常清楚,她可尊他为师为兄,也可用他做工具练习,可却万万不能让他以教学之名,占尽自己的便宜。
她只是想要通过些不经意的触碰,引得男人心神荡漾而已。
至于亲吻,拥抱,鱼水之欢……这些亲密行为,自然是要与未来夫君做的。
“多谢子润哥哥,窈儿今日又练得一招。”
说罢这一句,她由李淮泽的怀中挣了出来,笑站在侧,伸出指尖一点点抚平衣料上因摩擦而产生的褶皱。
李淮泽骤失满怀馨香,指尖不由得往里攥了个空,心中又生出万千怅然来。
好好好。
她确是可以出师了,手段高明到,竟能让他也一个不慎着了她的道!
有些事情戛然而止,对二人来说未必就是坏事。
李淮泽稍稍平复了下心境,按下翻涌万千的思绪,又做出那副好为人师的模样。
“这招切莫乱用。
我自是会放你一马,可若是换做旁人,哪里会让你轻易逃脱?若是不慎落得个清白尽失的下场,莫要再蹲在陋巷嚎啕大哭。”
确是如此。
此举若是操作不当,必然会引起反噬。
若是勾诱的对象来个霸王硬上弓,那便是得不偿失。
这条路本就不好走。
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尤妲窈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也预备好了后着。
她抿唇一笑,由袖中掏出那把精巧的匕首,自从那日在巷中李淮泽将它赠给她之后,她便一直贴身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她眸光一沉,又露出那股子欲要杀人焚尸的狠劲儿。
“子润哥哥放心。
今后若还有谁敢强我迫我,我必用你送的这把匕首,率先让那人血溅当场。”
李淮泽眼睁睁望着那抹阴冰沉郁的锋光在她眸底一闪而过,又迅速平息。
她素来是个肃冷的性子,可近来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好似都娇柔了不少,原以为她是为了勾诱男人转了性,现在看来,只是更会蛰伏伪装了。
一学就会,甚至还会举一反三,融会贯通。
确是个聪慧伶俐,暗地里下了不少功夫之人。
他又定睛在她身上打量一番。
“才区区半月不见,你这一举一动倒没有之前那么莽撞了,步禁不晃,裙摆不乱,哪怕连方才给我布菜递茶都有模有样,很有些世家大族的贵女风范。”
尤妲窈隐去日夜练习的苦痛不提,只笑弯了眼,开始说起恭维话来。
“那还不是多亏了表哥?若无表哥聘请嬷嬷们来,我又哪里会有机会在她们身前受教,习得这浑身的本事?表哥大恩大德,窈儿实在无以为报。”
说来也很奇怪。
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在身前卑躬屈膝,谄媚讨好,李淮泽不为所动,可对象一旦换成尤妲窈,便觉得莫名受用,可饶是如此,他面上也并未表露分毫,只又着重提点道。
“规矩还需继续好好学。
尤其是宫规,务必要琢磨透了,再练上千遍万遍。”
尤妲窈微微歪头,面上带着疑惑与迟疑,
“子润哥哥,我学些内宅中的礼仪规矩,学着如何与贵妇人们交际应酬……便已够用了吧?
宫规?我学宫规做甚?那得是诰命夫人豪门贵女入宫才能用得上,可皇宫大内天子禁宫,哪里是我这样的人能进得去的?”
这般没志向,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李淮泽抬手拂过方才被她抚摸过的喉结,又轻点了点太阳穴,讳莫如深道,
“或哪日你有这样的造化,也未尝可知呢?”
感受到她愈发困惑的目光,李淮泽只能勉强解释,言语间尽是调侃。
“赵琅与萧勐,他们不就是你叩开宫门的钥匙?
一个是前程无量的当朝探花,今后那便是平步青云,走的是封阁拜相的路子,你若跟了他,指不定能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当当,届时你不得入宫谢恩?
一个乃参与开朝建国公爵家的嫡子,若是有个什么宫廷宴饮,那必然得需要携眷出席,若是能入得了宜春侯府,你还怕入不了宫门?
当然了,你若没有这样的志向,那但我没说。”
听他这么一说,尤妲窈忽觉那道宫门好似也没有那么难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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