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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卿回(步铃吟)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舒青窈颔首,“要么,那个油腔滑调的男人背叛了贞元公主,与第三人家中姐妹交好。公主一怒之下,牵连第三人全家。要么,第三人与那男人是兄弟关系。”
“有理。”沈清越赞成。
舒青窈:“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能确定,贞元公主的婚约被毁,和这男人有关。按照这些信笺的顺序,第三人的顺序在最上面,那么这两张信笺,应当是公主离世前,最后所收。”
沈清越:“贞元公主的死很离奇。婚约,那个男人,舒印熹,第三人,整件事情,感觉有些联系,但线索太少,又一时串连不起。”
一旁听得直打呵欠的葛峥嵘咂咂嘴:“小师侄,你别忘了,那个公主没死啊,还在咱玉灵山出现过。”
舒青窈微微摇头:“并不能确定那是真正的贞元公主,亦有可能是他人假扮。”
“假扮一个已死的公主,没用啊!”葛峥嵘反对,“要活着,还能享点福。而且那个时候,鱼国都没了。别忘了鱼国就是在婚约失败以后,才闹出的事儿。”
舒青窈蓦地想起幼时听过的一个传言。
说舒家在纷争中之所以能坐上皇位,是借了不该借的东风。所以开国皇帝舒印熹寿命极短,上位以后不到一年,就突然暴毙。
看向面前的那些信笺,她心中忽而生出一个猜测。
会不会是,舒印熹利用了贞元公主。
贞元公主虽然是宠妃的女儿,但当年鱼国皇帝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其余的皇子也都是把她疼到了骨子里。
所以,舒印熹和那男人勾结在一起,骗了贞元公主。贞元公主天真浪漫,不堪被玩弄感情,以至于报复,杀了第三人全家。又因为无名杀人,被百姓口诛笔伐,最终不堪流言,投湖自尽。
至于舒印熹,则以受害者之名,坐收渔翁之利,得到鱼国皇帝的赏赐,以作安抚……
“窈窈,恐怕,的确得去璇玑峰一趟了。”沈清越的脸色忽然十分沉重。
顺着他的手指往上看,那张信笺,是第三人的第二张。
“上面写了什么?”
“……”沈清越深深吸了口气,“是第三人的名字。”说完半句,他抿紧唇角,似是咬牙。
舒青窈见他这般反应,一时也提心吊胆,忍不住地猜想:“该不会是你认识的人?”
他脸色更加难看,声音低沉:“非但是我,你也认识——南风!”
舒青窈心跳似乎停了一瞬。
“怎么可能?他不是一百二十一岁?要是第三人是他,他应该近两百岁了!”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不对。
“不应该,你不会因为他的岁数变成这般,定是还有其他原因。”
沈清越缓缓闭上眼睛:“南风是他的名,他……姓沈,是沈家祖先……”
舒青窈震惊不已。
“你确定?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会不会是你推测错了?上面不是说杀了他全家,可你们沈家明明有后代血脉!”
沈清越牵了牵嘴角,嘲弄又无奈。
“毁掉全家,并非杀了全家,”他冷冷一笑,“何况,这沈家的血脉,也太脏了。”
“嗯?”
他深深吸了口气,侧眸看向舒青窈。
这一刻,他当真没有多少底气。
他头一回觉得自己支撑不住。
就连当年,在战场上,被并肩的战友一剑捅进心口,他都不曾这样的支撑不住。
舒青窈看懂他脆弱,惶恐,又无助的眼神,向他伸出手,轻轻扣住他的手指,用力握紧。
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安慰:“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我呢,清越哥哥,窈窈永远会陪着你的。”
似找回一点知觉,他回握住她的手指,越来越紧。
而后,对着她,艰难地开了口。
“沈家血脉,是沈南风和贞元公主的孩子。沈南风,是贞元公主的……连面首都算不上的……脔……”
第198章 抗衡
这样的答案,舒青窈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抛开南风是沈家祖先不提,单是这位大祭司和贞元公主是那样的关系,就足以叫她目瞪口呆。
她早就推出,南风和魅君是对立关系。
倘若魅君当真就是贞元公主,那,贞元公主为何要生下南风的孩子?
南风……
明明只是一个“脔”。
沈清越松开了舒青窈的手。
掌心骤然失去温度,她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只握住一丝微凉的风。
朝沈清越看去,他的脸色依旧不是怎么好。碍着葛峥嵘和陈昱通在,她又不便做出其他明显举动。只能向他靠近半寸,让他感觉到自己与他,是在一起的。
沈清越勉强按捺住情绪。
重新拿起那张薄薄的信笺,又将内容看了一遍。
其实信笺的内容,非常冗杂。
像是在沈南风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的情况下所写。
明明前面还在怨怒贞元公主因那个男人的事迁怒于整个沈家,后来笔锋一转,又诉说他对她的依恋。
当真是,病态的依恋。
想起和沈南风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沈清越脊背发凉。
尤其是,他的母亲桓蘅,亲手将他推去了南风备好的局中。
但不管怎么说,他们的确应该和南风见一面了。
将手里的信笺一一敛起,仔细放入黑漆匣中,拨回鱼嘴扣。
“看完了?”葛峥嵘问,“有啥跟我师父相关的没?”
这话是问舒青窈的。
舒青窈摇摇头。
葛峥嵘难免失望。
侧头看向床上的陈昱通,“喂”道:“话说你这老头为啥要被弄在墙里啊?我只负责看守你,其余啥都不知道。好歹现在救了你一回,你总该交代交代。”
陈昱通闭上眼睛,满脸的无奈。
“老朽……得罪了人……唉……”
沈清越当即敏感。
“是因为沈家的事?”
陈昱通点点头。
“老朽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东西,执着于不该执着的真相,所以得到了报应。”说完这句话,他沉默了很久。
直到他不知想起了什么,才继续道:“老朽知道你也是沈家人,但宣德王那一脉,实则并未受到太多牵连……往事已去,老朽的家人也做了陪葬,就莫要再追究了吧……”
对于他这样的态度,沈清越很不赞同。
“陈大人英明了一世,如今落得这般下场,难道甘心?你好不容易得见天日,还要把真相继续隐瞒下去么?况且陈大人的家人因此受到牵连,他们泉下有知,如何能安息?沈氏上百条性命,又如何安息?”
突然的言辞激烈,葛峥嵘不免敛了敛眼睛。
他不关心陈昱通的事,也不关心沈家的事,可话已至此,他也能听出,这位宣德王家的小王爷,就是冲着沈氏旧事来的。
识趣地开了口:“闷得慌,我出去走走。”起身。
陈昱通被留在床上。
沈清越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背负着沈氏的冤屈,叫他此刻看上去比往日更加凌冽。
他向床榻步步而去,陈昱通不自觉地往床里面缩。
沈清越却并不给他机会,直问:“所以沈氏当年通敌叛国的证据,从何而来?又是谁根本不愿复核,直径上呈罪书,将沈家儿女悉数斩首?或者换个问题,是谁迫害你的家人,叫你闭嘴,不得声张?”
陈昱通错愕地看着沈清越的脸,仿佛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
但这张脸,委实太陌生了。
他像困兽,发出最后的挣扎呜咽:“你……到底是……谁……”
沈清越腰身直挺:“我是要为沈氏讨回公道之人。”
“你不是……不是宣德王小王爷……”
“回答我的问题。”他冷声打断。
陈昱通本就虚弱至极,在他的步步紧逼下,整个人精神异常紧张。再被他突然打断,心中愈发慌乱,口不择言道:“你就是个该死的人,对,你该死,你不该活着!老朽要告诉、告诉皇上……”掀开被子,要下床铺。
沈清越按住他的肩,一下将他搡回床上去。
“陈大人,我姑且还尊你为长辈,你若不识好歹,休怪我亦翻脸无情!”
舒青窈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担心。
原本沈清越对陈昱通还非常尊敬,可这一连串的变故,层层压下来,此刻的他只剩下对真相的执着。偏偏她又没有立场去制止,沈氏之事,与她的生母云嫔之死一样,都是鲜血淋漓的冤屈。
“你……你……你……”陈昱通脸色涨得通红。
此刻的沈清越周身尽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陈昱通在他面前显得既弱小,又枯瘦。瑟瑟发抖地往床里越缩越进去,到最后,竟宁愿重新缩回墙洞里。
舒青窈蓦然灵光一现。
“让我来。”她道。
边走边召出阴阳玉子,将其直径向陈昱通的膻中穴打去。
陈昱通的身体顿了一顿。
舒青窈对沈清越解释:“我险些忘了,他身上本就有术法的痕迹。在他被关进墙洞前,就已经叫人动过手脚。这么多年过去,就算他心智再坚韧,也扛不住邪气浸染。”
反手捏指,牵引术灵。
“另外,方才是他指引我们去寻鱼国秘辛,那时他清醒得很,而在听到‘沈氏’后,才变得如此这般。可见当初落在他身上的术法,与‘沈氏’有关。对方不愿叫他道出任何你想知道的东西。”
沈清越深深吸了口气,身后的手指紧紧蜷起。
“那怎么办?可能叫他开口?”
“我在试。”舒青窈继续拉扯术灵。
她在和陈昱通身上的力量抗衡。
尽管那力量已经过去多年,其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她忽然意识到,对方远远强过自己。她那点本事,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够看。
……魅君,只是暂时没拿她下手罢了。
“呃!”陈昱通的身体猛然一震。
下一刻,竟头一歪,昏了过去。
沈清越大步上前,并指去探陈昱通的鼻息。
幸好,只是昏迷。
回头正要告诉舒青窈,却发现她单手捂着心口,唇角渗出一丝血迹。
第199章 监视
“窈窈!”
沈清越又急急回到她的身边。
她用手背抹去唇角血迹,淡淡一笑:“没事,陈昱通身上残留的咒术,已经被我强行拔除了。”
听到“强行”二字,沈清越的心狠狠一揪。
扶住她的双手,满是担忧:“窈窈,比起真相,我更在意你。”
舒青窈浅浅扬起唇角:“我当然知道。但清越哥哥的事,就是我的事。况且,当年蘅姨待我很好,沈叔叔待我也很好。”
“那也不能叫你受伤!”他蓦地加重语气。
舒青窈顺势贴入他的怀中,抱住他紧实的腰身。
“没事的,真的,我心里有数。”
话虽如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唇角又溢出一痕血线。但她将脸贴上他的胸膛,便把那血线擦去了。
沈清越还欲说句什么,忽就听到葛峥嵘那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二人还没来得及分开,葛峥嵘已经走到门口。
看到相拥的他们,先是一愣,继而沉下脸道:“我说小师侄,你何故这般想不开!小姑娘她是腰肢不软还是身体不香?放着女人不要,偏偏要个男的?”
舒青窈被他说得十分尴尬,轻咳两声,离开沈清越的怀中。
葛峥嵘摇摇头:“算了算了,说到底你也不是我的弟子,我说了也没用。哦对了,门外来人了,说要接你们回去。你们回去不?”
门外,杜锋正无所事事地坐在车辕上,用脚尖踢着地面石子。
他已经回过皇子府一趟了。
舒琰不在,刘玉良就是主子。
刘玉良先问了他沈清越和舒青窈的动向,掐着时间,又叫他去接他们回去。
他只是皇子府最底层的人,压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舒琰和刘玉良都在意这两个人得很。眼看他们走出来,便跳下车辕,上前迎接。
沈清越和舒青窈没什么反应,掠过他,直接上了马车。
杜锋挠挠头。
心想着,先前看到的两个人,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啊。
不过到底只是个奉命办事的人,便乖乖坐上车辕,拉牵辔绳,驱车前行。
与此同时,陈昱通房中。
葛峥嵘沉默地看着舒青窈。
这种木人替身的术法,明显不是玉灵山的正经术法。
他开始怀疑舒青窈的身份。
舒青窈瞧出他眼底的警惕,言道:“师父她老人家知道晚辈不稀罕那些规规矩矩的术法,喜欢钻研些稀奇古怪的,于是把三圣令给了晚辈,叫晚辈自己去书库挑自己喜欢的。”
葛峥嵘没有说话,单手将那个昏迷的假陈昱通拎了进来。
“真的被你搞昏了,假的你要怎么办?”葛峥嵘挑眉,“我最怕麻烦,反正要是被发现,问到我,我只会实话实说。”
舒青窈“嗯”了一声:“晚辈也无意给葛师叔添麻烦。”
坦坦荡荡,倒叫葛峥嵘心里塞了一塞。
吸吸鼻子,道:“给你把他弄醒?”
“好的。”正好她有话想问。
假陈昱通迷迷茫茫地醒来。
看到舒青窈,先是一愣,旋即大声:“爷啊,小的真的知道的不多,把二位带来这个房间,已经是所知道的最最多的事了。”
舒青窈已经无心执着于其他,只是问:“谁叫你假扮陈昱通的。”
他面露难色。
“你都落在我们手里了,还想隐瞒什么不成?别忘了,我——”将五指拢起。
先前那置身于悬崖,不断跌下,没有尽头的可怖感再次席卷全身。他打了个哆嗦,赶紧道:“小的想起来了!”
“是谁?”
“是……”他咬咬牙,把心一横,“是陆皇后!”
陆皇后?
舒青窈和沈清越相视一眼。
沈家和陆家,明明是盟友。
怎么可能?
陆皇后和云嫔间有利益关系,和沈家却是没有的啊。
甚至,当年陆皇后能当上皇后,其中也有沈家的推波助澜。
……过河拆桥?
不至于,就算过河拆桥,也不会过了这么久,才想着拆。
那是什么原因?
是这人在撒谎?
“陆皇后还说过什么。”沈清越问。
那人想了想,道:“小的原本只是个侍卫,连陆皇后的脸都见不着。一次机缘巧合,陆皇后得知小的有一把好嗓子,能模仿各种人的声音。那次陆皇后差周公公把小的叫了去……”
陆皇后一边审视,一边微微点头。
周永升也在旁说着讨巧的话:“娘娘,的确是挺像了。”
拍手,叫人把陈昱通押上来。
陈昱通那时性格还十分刚正倔强,自然没少叱骂。那人侧耳听了一番,正琢磨这是谁,胆子如此大,就听到周永升说:“你用他的声音说两句话试试。”
他说了。
陆皇后愣了一瞬。
就连跪在地上,被侍卫押着的陈昱通本人,也愣了一瞬。
下一刻,不需陆皇后开口,周永升已叫人把陈昱通的嘴给堵上了。
周永升走到他身前,神情倨傲,居高临下:
“你记着,从今以后啊,你就是‘陈昱通’。”
他咽了口唾沫。
“这些年,小的其实也没有干过啥,顶多按照指示,做了些事。周公公说,小的是个庸才,庸才容易被发现端倪,索性就一‘庸’到底。小的也乐得清闲,时常听听小曲儿,打打小牌,逛逛……咳。”
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很明了。
陆皇后不知为何插手了此事,全权交给周永升在监视。
今日他们来到此地,只怕陆皇后很快就会知道。
若陆皇后真是当年沈氏覆灭的始作俑者,那这假陈昱通就是她的饵。
钓沈氏余孤的饵。
沈清越……
主动咬饵了。
“不好,”舒青窈紧张地看向沈清越,“我们得赶紧回去,只怕皇子府有贵客在等着我们!”
木头人毕竟是木头人。
沈清越点头。
舒青窈又对假陈昱通道:“你最好把嘴皮子管严实。对你和我们都好。”
假陈昱通连连点头:“小的……呃,不是,老朽今日只是接待了两位陌生客人,不过话不投机半句多。”
舒青窈心中微微一松。
倒是个审时度势的。
再看一脸事不关己的葛峥嵘,忍不住压低声音,故意道:“葛师叔,这里有太多外人在,恕晚辈不能言太多。您只消知道,把真的陈昱通看好,日后还有用。仪璇前辈的事,和他十分有联系。”
葛峥嵘眼睛瞪大。
想问什么,舒青窈抢先一步:“葛师叔稍安勿躁,待时机合适,晚辈自会前来说明。多谢您了。”
第200章 请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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