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高才人不会侍寝,人却是会说话逗趣的?啊,听说她与官家还写过笑话集,做了圣诞节的礼。”
曹婉仪是抱着脑袋想也想不明白这里头的玄机,但要说高素娥是善于说话逗乐子,这才让郭敞常常叫她伴驾,她也觉得不像——她也算是见过高素娥几面了,只觉得高素娥话不多,性子也称不上活泼。
若说那是高素娥装的,有那个必要吗?而且本性这种东西,哪有那么好装!
“也许是高才人与官家说得上话。”这也是方采薇思考良久,同时通过一些观察得出的结论,当下就和曹婉仪分析:“娘娘想啊,官家眷恋高才人,一来肯定是因为高才人貌美。不过,这宫中美人太多了,只靠这个是不成的。”
“所以就有这二来,二来就是高才人善于丹青、书法,下棋也是一等一的,这不都是官家极喜爱的么?”
“也是...”曹婉仪听着有道理,就点头道:“宫中丹青、书法、围棋,都多的是人钻研,精通的人也不少。但要说全都擅长,能叫官家那样称赞的,那就只有高才人一个了——之前本位还不晓得她原来也会下棋!”
半个月前,郭敞叫了棋待诏进来陪着下棋,忽然想起了之前说的,让素娥和真正的国手下一回棋,试试她那‘怪棋’的深浅的话。于是就传了素娥去,看着素娥下了几局...他是亲眼看到的,素娥下对面的国手,仿佛是老子打儿子,真的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之后对面不行了,还叫了别的棋待诏来,却还是个输!
要说是棋待诏们让着素娥,那也不可能。一般棋待诏让着贵人们,也不会输的太厉害,不然身为棋待诏,是会让人怀疑水准的!再者说了,素娥的身份是什么?一个才人而已,还不至于让棋待诏们那么捧着。
所以真就是赢了,赢的无可争议!那几盘棋的棋谱也传了出去。这下懂棋的人都傻了,素娥很多布局和应对是真的不懂,她的下棋思路好像和所有人都不同。但就是这样不同的下法,最后赢棋了,赢的还是真正的高手!
下棋的人都坐不住了,只想和素娥手谈,或者问问她,到底是怎么个思路——然而不能,作为皇帝的妃子,外人哪有机会得见?
“是啊,高才人的确是少见的聪明了。宫中虽然从来不少伶俐的,说是巾帼不让须眉,可一般也只能按照七分来算,多少有些吹捧的意思。”方采薇继续在曹婉仪这里给素娥上眼药:“娘娘,这事儿您得好好想想,官家对高才人这样另眼相待,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高才人伺候的不好,尚且有这样的眷顾,若是那一日开窍了,岂不是极难缠的?”
这话是有些说着曹婉仪的‘心病’了,确实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指望着人在官家不感兴趣前,始终学不会伺候人,就是个不开窍的。
“你的忧虑本位晓得了。”心里头挂记起了这件事,曹婉仪又下意识摇了摇头。也不是曹婉仪真的就草包到这份上了,方采薇只几句话就拿捏住了她,而是素娥这里着实有tຊ些特殊——曹婉仪第一次见到素娥时,立刻就焦虑起来了!
素娥在她最有自信的地方压倒了她,她要是还能安稳,那才是怪了!
之后虽然因为事态发展,她渐渐安定了下来,对素娥的忌惮没那么强了。但最初留下的焦虑其实并没有消失,只是暂时被按下去了。就像是水底下的礁石,潮起时被覆盖了,只等着潮落下时,就能再出现。
方采薇这也是多少察觉到了曹婉仪对素娥的心态,这才用了如此简单的话术,只是提几句而已——简单但有效,她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就为未来关键时候借曹婉仪的手对付高素娥铺垫好了路。
当然,也不是这一句话的事,只是天长日久,伏笔只有埋得充足,要用的时候才会方便。
方采薇这会儿也不多说高素娥的事儿了,转而说起了最近宫里其他出风头的后妃,以及曹婉仪最关心的事儿——自从尚淑妃成了尚才人,她就想着要拿下空出的淑妃之位了!关于这一点,亲近的人多少都知道,而方采薇又是其中最清楚的一个。
毕竟她知道后来发生的事,等于是知道结果倒推过程。
“谋划一个妃位,说是不能急,可如娘娘这般的,却不能一概而论。”方采薇知道曹婉仪得到淑妃之位很顺利,所以敢于这样劝她。事实上,如果不是中间皇后娘娘阻了一道,曹婉仪过不了几个月就要当上淑妃了。
“娘娘如今是嫔位之首,以官家对娘娘的宠爱,若不是当初四妃之位无有空缺,早就坐上妃位了。现在位置空出来,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方采薇说的,正是曹婉仪如今想的,自然是一边听一边点头。
方采薇继续道:“此事说起来复杂,到底是个妃位呢,可做起来却很简单,只要官家点头就是了...这样的事,说来说去,最要紧的只有一个官家。而且对于娘娘来说,又有什么倚仗是大过官家的呢?”
曹婉仪虽然也是士大夫人家的女儿,但家世并不出众,至少到不了做倚仗的地步。她能到如今为止,如此风光,靠的自然就是郭敞的偏爱,所以方采薇的话毫无问题。
......
方采薇和曹婉仪又商议了一些事儿,等到差不多了,终于告退离开。
回到自己住的小楼,服侍方采薇侍女就忍不住道:“婉仪娘娘对娘子也太随意了些,虽说尊卑有别,但娘子也是贵人...别的不说,到用膳的时辰了,留娘子用膳又如何呢?总是这样几句话打发走。”
“这话是你该说的么?”方采薇瞥了一眼这宫女:“不必在屋子里伺候了,叫秀姑进来。”
她不知道这个宫女到底是曹婉仪派来埋在她身边的钉子,这个时候在试探她,还是单纯就是个傻的。但无论是坏是傻,这个时候她都是不可能露出一点儿对曹婉仪的抱怨的。
那宫女脸色一白,再也不敢说什么,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赵秀姑就进来了,当初她是在毛乳母处做侍女,不过自从方采薇做了弘农郡夫人,她就被方采薇要到了身边做侍女——从某方面来说,她之前的‘风险投资’确实收到了回报。
虽然方采薇如今才只是个郡夫人,可看她如今情形,又抱上了第一宠妃曹婉仪的大腿,谁不知道她前途无量?
而方采薇的前途,不就是她的前途?如今见着方采薇一步步走的这样精准、迅速,赵秀姑没有不服的,对她真是忠心耿耿!一心想着方采薇步步高升,到时候自己也繁华荣耀。
“娘子,那丫头已经出去了,可要罚她?”
赵秀姑一边说话,一边与方采薇捶腿。也是方采薇借等着上膳这会儿,稍作休息...刚刚在曹婉仪那儿,看似简单,曹婉仪也不是个心机深的,可她不敢不小心,这样一通下来,还是累了。
“罚她做什么?”方采薇摇头:“若她只是好心办坏事,全心全意为我着想,这样罚她就有些冷了人心了。若她不是好心办坏事,呵呵,这样的人罚又有什么用?不能用就是不能用——就这样吧。”
赵秀姑应了一声‘是’,然后又说:“方才听着娘子与婉仪娘娘说到‘淑妃’之位的事儿,娘子怕是说的太笃定了一些。以婉仪娘娘的性子,事情成了也就罢了,若事情不成,怕是要迁怒娘子。”
方采薇知道赵秀姑是替自己考虑才说这话的,而且以正常的角度看这件事,就会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她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才那样肯定,完全是顺着曹婉仪,怎么能叫她高兴就怎么说。
不过方采薇无法将自己知道的告诉赵秀姑,所以也只是道:“话是这样说,但我也有我的考虑...再者,曹婉仪的性子就是这样,轻浮了些,装不下太多考量。不这样顺着她说,多几句规劝,泼了她冷水,她就要不高兴了。”
赵秀姑叹息了一声:“也是,娘子这儿也为难呢...说句大胆的话,真不知道婉仪娘娘是如何得宠到如今的,这样的性子,实在是太容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方采薇淡淡地道:“不过是管家喜欢,官家护着,如此便无往不利了。”
方采薇不太喜欢说起这些,因为这是她所没有的。即使她回到两三年前,因着知道后事,所以能占尽先机、巧妙布置,如今看着也很让人羡慕,但说到底这也是她费心算计的结果...然而就是她这样辛辛苦苦、战战兢兢,也不一定能有人家什么都不用想来的结果好。
想到这一点,没有人能高兴,方采薇当然也是。
郭敞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
曹婉仪今日妆扮的格外特别, 不能说是宫妃样式,倒更像是外头瓦子里女艺人的扮相。上身穿着夏日轻薄小衫,下身则是一条前后开胯的肉红色旋裙, 旋裙相对较短, 能看到里面穿的是大红色的吊墩裤。
旋裙是京师妓.女‘发明’的, 为了使前后开胯, 方便妓.女骑驴——律法规定,妓.女地位低下,不许骑马坐轿,出行只能骑驴。虽然这法令如今也渐渐过时了, 但一些正式场合, 妓.女依旧是只骑驴的。
吊墩裤就纯粹是女艺人穿火了的, 这原本是北边游牧民族的裤装, 相对此时中原这边的普通裤装要更紧身, 而且还能外穿...若以此时人们的感知来说,穿这种吊墩裤, 大约类似现代女子穿丝袜,性感的隐喻十足十明显。
说实话, 曹婉仪这样妆扮, 其实是很出格的。不过她不在乎这个, 她知道官家就喜欢她偶尔出格的样子。而且她这是在自己的漱芳殿才如此的, 想来也无人敢出去乱说什么。
曹花容的认知没有问题,郭敞确实喜欢她大胆出格的样子...曹花容是生的很美,但除了美貌外,她性格上亦有吸引郭敞的地方, 不然她也不能如此顺风顺水地做到众嫔之首,圣宠隆重——郭敞看惯了后宫贤惠的、正经的妃子, 偶尔也会想看看大胆热辣的。
这种大胆还不能由余红云、孙崇崇这种出身极其低微,可以说是‘下俚妇女’的后妃来展现。相反,她们若真的带出太多风尘味道,郭敞是要生厌的。
就是要曹花容这样出身于官宦人家,自小熟读《女戒》,由母亲规训长大的大家闺秀,她这样的来大胆一下,出格一下,才别有一番风味。这大约也合了男人的根性,爱劝风尘女子从良端庄,凛然不可侵.犯,要看良家女子沦落风尘,艳丽不可方物。
若不是如此,《桃花扇》里做什么要叫李香君撞柱流血,关盼盼在燕子楼上十年‘残灯伴晓霜’,为什么能流传千古。而文学作品里描述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遭遇不幸,于是沦落风尘,更是保留节目。
这里面的原因自然是很多的,但不可否认,其中暗合了人性中相当幽暗的一面。
曹花容冲一边圈椅上坐着的郭敞笑了笑,将手中的团扇插在后腰,如此就更像瓦子里的时髦女艺人了。然后,一旁有乐声响起,是会乐器的宫女演奏的,曹花容就合着tຊ乐声跳起了《踏摇娘》的舞步。
显然得宠这些年,曹花容也不是一点儿长进没有,多少学了些东西,其中就包括这舞蹈。
曹花容的舞自然不能和孙崇崇这等以歌舞出名的妃子相比,在会舞蹈的后妃中只能说是普通。但对于郭敞这个观众来说,舞蹈的水平本来就不是最重要的——他要观赏最高水平的舞蹈,有的是人能跳给他看!
重要的是此时此刻,跳舞的人是曹花容,她以一种后妃少见的大胆、无拘束,在讨好他。
似曹花容这样士大夫之家出身的顶级美女,以这样低的姿态全心全意奉承,可以说是极大满足了郭敞的掌控欲、占有欲。
《踏摇娘》是健舞,舞步节奏欢快,跳完一曲的曹花容脸上浮出红晕,在这正热的日子里,真是出了不少汗。这时侍女早准备好了擦洗的水,但她只是接过拧干的帕子,将将擦完脸和手,就倚坐在了郭敞膝头。
“官家!”曹花容抱着郭敞的肩膀撒娇:“臣妾跳得如何——可别说不如孙修容,官家真要是那样说,臣妾就要伤心了!”
郭敞摸了摸她的脸,心里其实有些不喜欢大夏天揣着一个比他更热,还在流汗,衣衫都被汗湿的妃子。不过他对曹花容到底有些忍耐力,而且刚刚他才被取悦到,这个时候更多些大度。所以没表现出不喜,反而是笑着道:“这就要伤心了?但你跳得确实不如人啊!”
“官家!”曹花容媚眼如丝,撒娇更甚,嘴唇也撅了起来。
“好罢...”郭敞笑着拍了拍曹花容的背部:“虽则宫里有的是人跳得比你好,可谁叫朕就喜欢看你跳呢?跳得真是好极了,技艺不是上乘,可是风流韵致,谁能与朕的婉仪相比?”
曹花容听了这话就高兴了,又兴高采烈地服侍郭敞饮酒。一应做派,倒真像是京城正店酒楼里,‘擦坐’的女艺人、妓.女了——京城里的大酒楼,常有打扮入时的女艺人、妓.女盘桓,一见客人入座,就上前主动陪坐侑酒,若客人有需要,还能弹琴唱曲。完事之后,客人只要在桌上按行情留下‘小费’即可。
这等女子就称之为‘擦坐’。
郭敞被服侍的高兴了,自然也是要给‘小费’的,只不过一位婉仪娘娘的身价,一个皇帝的手笔,就不是那点儿银钱了。
“说吧,今日这般样子,还如此乖巧,定然是有事求着朕了。”床上的帐幔已经放下来了,郭敞抚摸着佳人雪白的膀子,兴致上来了,暗示意味强烈。
这会儿是午后,按理来说郭敞作为皇帝不该‘白日宣淫’的。但规矩是死的,皇帝偶尔来这么一回,谁又会作死去上纲上线?最多就是陪着皇帝‘胡来’的人,事后会被人说闲话罢了——不过漱芳殿是曹婉仪的地盘,除非是有宫人不怕被拔舌头,想来是没人敢出去说这些的。
曹花容吃吃地笑,仿佛是怕痒,又仿佛是在调.情。她不肯直接说,而是先勾着郭敞来了一回,才在收拾时说明了目的。
“...妾是有事求官家,只是不愿意那时候说。那时候说了,就算官家答应了,臣妾也不敢信呀!”曹花容略带调笑地说。
此时虽没有‘床上的许诺信不得’这样的总结,但大概的事儿,大家也是心里都有数的。
郭敞就喜欢曹花容表现出大胆,甚至放.荡的样子,这种时候当然不会生气,觉得这番调笑冒犯到了自己。只会顺着说:“如今能说了?”
“自然能说了!”曹花容抬着下巴冲郭敞笑得娇艳:“官家两年前就许过臣妾,该叫臣妾封妃的。只不过是当时妃位上都有人,不好动作...如今臣妾瞧着,既是空出位置了,就该是臣妾的了吧——莫不是官家又有了什么可心的人儿,要把这个位置留给她?”
最后一句话是用吃醋的语气说的,恰好冲淡了前弥漫几句话的‘压迫感’。和郭敞相处久了的妃嫔,就算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厌恶被要求做事,但多少是有些感觉的。所以话术上,也会有各自的小技巧。
曹花容这样说话,就显得她不是要‘命令’郭敞履行承诺,非要将空出来的淑妃之位给她。而是在吃醋,在争宠,怕郭敞又有了新的、更宠爱的人,要把这个本来许给她的位置,转给其他人。
“妃位么...”郭敞沉吟了一声:“说来,朕也不是个小气的,看如今高位妃嫔如此之多就知道了。当初既然许了你,自然没有食言的念头...不过这事儿不好办——当初朕是说过的吧,一来是要四妃之位出现空缺,二来是你最好生个皇子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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