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走到内殿,将执事人通通留在了外头,静千又将棋房门关上,才转身兴奋说道:“前儿春蒐,妫将军夺魁一事我可听说了,果然厉害!”
姬婴笑着在榻上坐下来:“我托你备的东西,可拿出来了?”
静千走到棋台边朝上努努嘴:“喏,都在这里。”
果然那上面摆着个小扁匣子,是之前中原和亲使团主使臣姚衡留下来的,姚衡在从洛阳出发前,搜罗了许多关于中原与柔然两年前一战的文书,悄悄随身带了过来,并在离开可汗庭前,交给了姬婴,因王宫内不便存放,所以姬婴便交给了静千放在别宫中。
姬婴此刻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妫易的事,所以连忙打开了匣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叠文稿信件。
其中内容有很多,她之前只看过一部分,所以仅对妫易的过去履历稍有了解,她细细翻看着那些书信,以及姚衡本人誊抄的一些资料,想象着两年前燕北所发生的一切。
燕北之争其实由来已久,主要是中原北庭都护府有几处边界地的归属有些争议,又是难得好的战略关卡,所以这十来年双方一直频繁出现摩擦。
最近的一次,是北庭都护府几个士兵迷路越境,被柔然军队扣留,在营中起了冲突被杀,这才引发了后面长达两年的战争,并以柔然全面胜利告终。
而妫易是在冲突发生后第二年,才被紧急派往北庭带兵的,她抵达后迅速收回了两处失地,但开景帝突然从洛阳派了两名监军去往前线,随后前线连连溃败,直至妫易坠马,北庭失守。
这其中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但姚衡没能查到,只记录了几句她个人的猜测,也不甚详细。
姬婴看到这里,又想起春蒐那日,妫易看到她拿出来的那把金鞘宝石匕首,眼中流露出的厌恶之色,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关联。
她缓缓将那些书信文稿放回匣中,将锁扣上,静千见她面色凝重,想了想说道:“依我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稳住妫将军在察苏公主身边的位置,她这次春蒐夺魁出了风头,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呢。”
姬婴认真点点头:“你说得对,从前的事总能有机会真相大白,眼下她虽有察苏庇护,但朝中难免没有忌惮的人企图对她不利,此事我回去再想想。”
她两个边说边喝了一回茶,随后下了两盘棋,姬婴见窗外暮色渐浓,遂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向静千要走了两盒丸药。
到第二日,柔然满朝例休,阿勒颜难得放松,每到这日总要起晚一些,这日也同姬婴在榻上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懒懒起身。
昨日晚膳时,姬婴已同他说了这日午后邀请了国相夫人进宫赏花。
阿勒颜听说此事也十分欣慰,他这个汗位,还是靠着伊蒙和其身后的贵族势力获得的,如今汗位刚刚稳固,仍然离不开他的支持,所以王后愿意出面同国相夫人走得近些,自然是再好不过。
二人这日晨起后,在偏殿用了个颇晚的早膳,随后姬婴便带着几位执事,往花园看看赏花大帐搭得如何,阿勒颜则独自往前殿书房里去了。
大约在午后申时初刻,国相夫人坐车来到王宫外,由姬婴派去的一班宫人引到了后花园里。
姬婴此刻正坐在花帐内喝茶,远远地瞧见她们来了,忙笑着起身走到帐口,伸手拉住国相夫人的手:“今儿天好,又难得清闲,劳动夫人进宫陪我说话。”
国相夫人答兰年近五旬,是个热情和善的人,对姬婴和亲公主的身份倒没什么成见,她上次进宫来替伊蒙感谢姬婴所赠丸药时,与她叙过些家常,对这位新王后印象颇佳。
于是jsg答兰也笑着走上前,紧紧拉住姬婴的手:“王后不要这样客气,我几次想请旨入宫同王后说说话,奈何近日朝中事多,总也找不到好时机,却叫王后先开口了。”
初夏的可汗庭王宫花园里,长满了蓝紫色的其其格,还有其它各式各样西域和中原带来的珍贵花种,在和煦的暖风中恣意摇曳,享受着日光的滋养。
她们二人对坐在四面中空的花帐内,既能感受花香和微风,也不必受阳光直晒,这季节气温合宜,不冷也不热,正适合在庭院中品茶。
今日她两个喝的不是柔然常见的奶茶,而是姬婴从洛阳带来的仙芽茶叶,答兰是第一次喝这茶,闻之自有一股独特清香,赞不绝口。
姬婴喝着茶,同她闲话了几句,才悠悠问起:“怎么夫人方才说近日朝中事多,我也瞧大汗这几日总是神思倦怠,只是我身处内宫,不能为大汗分忧,只能胡乱担心。”
答兰想了一想,把些并不机密的事简单说了,仍是些财政方面的议论,又因上将军乌达请旨曾兵饷,朝中很是争论了几日。
姬婴细细听了,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不懂这些,只盼望着国相多为大汗谋划罢。”
答兰点点头:“这是自然。”
又说了几句,姬婴命人将昨日从静千那里拿来的一盒丸药递给答兰:“上回的正阳丹想必已用完了,我又请静千道长炼了一盒,请夫人带回去为国相巩固身体。”
答兰一见有些惊喜:“之前的丸药只剩了一颗,果然灵验,已见好了,还不知如何张口再请赐,多谢王后费心记挂!”
姬婴柔柔一笑:“我也是盼着国相身体健旺,好多为大汗效力。”
随后她两个又在花园中散了一回步,直至日渐衔山,姬婴才命人送了答兰出宫。
看着答兰远去的身影,姬婴回想着方才她二人谈话中透露出的细微讯息,转身叫来忍冬:“去请察苏公主来这边用晚膳,说我有要事求她,请她早来。”
第30章 千秋岁
察苏听说姬婴有事找她, 果然匆匆忙忙地赶到了中宫侧殿来,见姬婴独自在此等她,走上前问道:“昭文阿姊何事吩咐?怎么没见兄汗?”
姬婴拉过她往一旁小偏厅走去:“你兄汗还在书房里批文书, 我另外有事找你。”
见她神情严肃,察苏问道:“是什么要紧事?”
“你的那个新侍卫妫易, 最近怎么样?”
“啊……你问她,挺好的呀, 我还跟她学了两招呢!”
“你觉得她为人如何?”
察苏歪头想了想:“话不多,言行也冷淡, 但就是莫名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又十分尽责,是个很不错的侍卫。”
此刻这间小厅内左右无人,姬婴低头思忖片刻, 故作踟蹰说道:“我猜到一件事,眼下尚未有眉目,但还是想先和你说说,未必一定作准。”
察苏是个急性子,最听不来这样的话:“你说就是了!”
“今日午后国相夫人进宫说话,听她言语间谈起朝中近日事务繁杂,有许多用钱的去处, 加之上将军还要请旨增军饷, 如今四面太平,突然提起这事, 我猜一定还是为着先前丢失的蓟景二州。”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随后又继续说道:“若果真如此, 那你身边这个中原来的降将就大有用处,他们大约是准备拿她作为收取蓟景二州的砝码。”
察苏听她说着, 认真想了想,如今柔然与中原已经和谈了,蓟景二州也已正式归归还中原,何故再起纷争?
于是她有些不解地问道:“请旨归请旨,未必会依他,如今好容易太平下来,怎么还会再生事端呢?况且妫易如何做得筹码?”
“我想,其一是为了转移可汗庭眼下的财政困局,其二则是想借此巩固可汗庭对各汗国封地兵权的控制,至于妫易,她是‘已殉国’的降将,若把她押去燕东,可以搅浑局势,有利于柔然南征。”
察苏似乎有些明白了:“所以,你是来提醒我不要让她被人利用了去?”
姬婴想妫易之所以会愿意把握住春蒐上的机会,一定也是不甘心仅仅找机会逃回中原,但她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只是点点头:“正是。”
察苏听了郑重说道:“好,不能叫他们再这样生事,这也是为了两国和平,朝中的事我虽插不上话,但我自己的侍卫,绝不会叫人动了去!”
她话音刚落,有执事人在厅外说道:“禀王后,大汗在偏殿传膳了。”
姬婴应道:“知道了。”随后拉起察苏,一起往偏殿走去。
接下来的数日,柔然朝中果然有军务大臣上奏,说妫易身份可疑,不宜留在察苏公主身边护卫,随后上将军乌达顺势建议将妫易押送至燕东,以备再度夺回蓟景二州。
阿勒颜收到奏报未置可否,但很快又有几位大臣纷纷上表,以财政问题阐明了夺取燕东的价值,认为燕东的资源,可以为可汗庭缓解财政压力。
国相伊蒙对此没有表示反对,只在阿勒颜询问时,说燕东之事可以再议,但妫易此人的确不宜留在公主身旁,即便不收燕东,先将她押至边境,亦可以在来日中原有其他动作时,作为应对。
阿勒颜听罢忖度良久,他并不想在此时与中原再起冲突,尤其和亲使团离开可汗庭才没多久,再度单方面毁掉议和约定,岂非使和亲这件事失去了意义,他坐在宝座上,想到姬婴从前说自己是为两国和平而来,就感到喉间发堵。
一连数日的朝会都在尴尬气氛中结束,阿勒颜汗与众臣迟迟没有达成共识,同时察苏那边近日又因妫易表现出色,将她提为了护卫长,并向阿勒颜进言,说妫易作为中原降将身份敏感,不宜卷入朝中是非,只想让她安心留在自己身边。
阿勒颜反复思量后,还是驳回了上将军乌达的请旨,随后又将增兵饷一事按下不表,只说再议。
乌达连着两次被驳回请旨,面上有些挂不住,遂私下到伊蒙府上商议,看是否还有别的法子,可以促成燕东一事。
而伊蒙近日因夫人答兰进宫回来,又带了些丸药,他这些日子吃这正阳丹,身子已近大好,又听答兰将王后很是夸赞了一番,心中对燕东之事又稍有动摇,遂在乌达来时,表现得有些敷衍。
先在朝中遭驳,又在伊蒙府上碰灰,乌达出来后神情很是不悦,在回府路上,他的亲信来报,说伊蒙夫人近日进宫拜会了王后。
乌达坐在车里冷笑一声:“哼,我说那个老东西怎么又犹豫了,难怪中原有句话叫‘吃人嘴短‘。”
那亲信一愣:“吃……吃人?中原国还吃人?”
乌达皱着眉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先前吩咐你的事,办的如何了?”
那亲信知道他指的是调查妫易当年被俘一事,遂颔首禀道:“回将军,这降将当初是被自己人摆了一道,才在阵前落马被俘,先前被扣押时一直试图反抗走脱,的确不像是细作。”
乌达听了,冷“哼”一声:“我说她是细作,她就得是,总之绝不能让此人长久留在公主跟前,南蛮降将整日在都城王宫中行走,祸患无穷啊。”
随后他又细细吩咐了那亲信一番,决议要以此挑起与中原的矛盾,再趁机夺回燕东蓟景二州。
正在乌达得意于自己的计谋时,却不料有一双眼睛,已在背后盯上了他,正是那位主管帝国财政的颉利发。
因乌达也属于柔然北方汗国的偏支宗亲,大的立场上同伊蒙一样,都是在尽力维护帝国当前的汗国分封制,与颉利发所代表的集权派势不两立。
颉利发明显看到了帝国潜藏的危机,一直在明里暗里推动可汗庭削弱周边汗国,而此刻乌达为燕东的事跳得这么欢,正适合被拿来竖靶。
这日清晨,可汗庭王宫后殿一片寂静,所有执事人都垂手侍立在殿外,不一时,殿内传来一阵铃响,等候在外的几个宫人听了,连忙端着提前备好的水盆巾帕等物进去。
阿勒颜起身后,仍旧是更衣罢又折回内室,看了看翻身再度睡去的姬婴,他走过来在她发间吻了一下,才转身离开内室,去前殿听朝会。
姬婴在他走后没多久,缓jsg缓坐起身来,轻轻下榻,来到书房翻了翻阿勒颜近日带回来的奏疏。
「军务俟利奏报公主近卫为中原细作,所查不实,确系诬陷。」
「颉利发奏请核查可汗亲军及边防大营粮饷,以做秋季军饷参考。」
「上将军乌达被指军饷财务作假,革职待查。」
她细细翻看半晌,微微一笑,想起当初阿勒颜迎她回可汗庭时,乌达还曾扬言应当杀了和亲公主以震慑中原,如今这个眼中钉总算是拔除了。
随后她又暗暗想着,这个颉利发,看上去倒是颇可一用。
姬婴这日没在书房里呆太久,看完那些奏疏放回原处,便走到另一边偏殿东窗下打坐练息。
不像往常她坐在这里时,脑中总是思绪万千,这日她决定让自己缓上一缓,遂放空心念,只是专心吐纳,一直坐到阿勒颜散朝回来,着人请她同去用膳,她才悠悠起身。
一转眼,草原已经进入盛夏,五月廿八是姬婴的生辰,去岁这时她还在科布多,和察苏一起艰难守城,并没有庆贺生辰,想到这里,阿勒颜决定这次为她举办一场盛大的典礼。
所有典礼所需物品,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秘密备办了,到五月廿八这日,阿勒颜直接休了朝会,同姬婴一起在榻上,直睡到明媚日光倾泻进房间里。
姬婴猛地一睁眼,见扶光大亮,又见阿勒颜睡在身侧,忙推了推他:“起迟了,别误了朝会。”
阿勒颜这才清醒过来,笑着揽住她道:“今日庆贺王后生辰,休朝一日。”
她听罢愣了片刻,自己也没想起这日是她的生辰,她自幼在观中长大,因道不言寿,所以并没怎么庆贺过生辰,只有逢五逢十的年纪,有师娘息尘为她卜卦,算作是个小小的乞福法事。
阿勒颜听闻此事,愈发庆幸自己这日准备得十分隆重,算作是弥补些遗憾,虽然姬婴对此并不甚在意。
二人洗漱过后又在榻上缠绵半晌,才缓缓起身更衣,此刻已近午时,察苏知道这日有庆典,也早早就到了,见到姬婴,忙走上来道贺,又给她看自己带来的贺礼,一套极精致的骑装。
这日午膳仍摆在偏殿,仅有姬婴同阿勒颜及察苏三人,却也十分热闹。
到午后庆典正式开始,所有活动安排在王宫前东殿,有柔然百戏,还有不少中原节目,阿勒颜和姬婴坐在正殿外帐中观戏,两边还有许多朝臣受邀前来庆贺,盛况空前。
看了一阵戏后,阿勒颜又拉着姬婴起身,悄悄说道:“我还预备了别的,随我来瞧。”随后丢下朝臣等众,往后园走来。
可汗庭王宫东边有一片极大的草场,二人来到这里时,只见满目青翠,映着碧蓝的天,令人心旷神怡,姬婴四处看了看,并没见有人在此:“是要瞧什么?”
阿勒颜神秘一笑,抬手将她眼睛捂住:“稍等等。”
过不多时,她听到头顶传来许多鹰隼嘶鸣的声音,他轻轻松开手,这时许多各色花瓣从天空飘落下来。
是阿勒颜养的那些红隼,叼着装满花瓣的细篮在上空盘旋倾洒,制造了这样一场花雨,阿勒颜见她满面惊喜,也十分得意:“这样的花雨,是不是比在科布多花园里那一场,更加好看?”
姬婴抬头看着,轻轻笑道:“草原上的花雨,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二人在那里伫立良久,直到“雨停”,才缓缓往前殿走去,回到这边时,台上正有从中原请来的戏班,刚刚开场演麻姑献寿,热闹非凡。
前殿的戏一直唱到日暮将近,随后又有西殿亮起许多各式灯笼,众人陆续前往那边入席开宴,席间觥筹交错,直至深夜方散。
这日庆典上,伊蒙一直都在,只是他因近日乌达的事,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在夜宴中,他看着与阿勒颜同坐可汗席的姬婴,总隐隐感觉,近日朝中的一些事,似乎和王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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