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深夜。
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响起,老房子的隔音并不好,声音传遍整栋楼,就是死人也得惊醒。
刹那间,咒骂声在各个楼层响起。
房间里,白皎躺在床上,睁开眼。
她坐起来,看向房门,震感源源不断,来源正是自己家的防盗门,伴随着男人阵阵叫骂声:“白皎,白皎,你给老子出来!”
震耳欲聋的响声还在继续。
白皎没有打开门, 一手拎着长棍,一手捏着手机,防盗门震动着, 连带着门框都在颤抖, 老旧的房子簌簌掉下灰尘。
她透过猫眼, 看到了正在砸门的人。
声控灯下, 男人一手拎着酒瓶子, 一边彭彭砸门,脸上因为喝醉了酒, 通红一片, 他的叫嚷透过门缝钻进室内。
“白皎, 白皎, 出来啊!出来啊!”
来者不善。
白皎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蒋辉借着喝酒撒酒疯,可他直勾勾的目光,哪有几分醉意,他的目标就是自己!
除非她神志不清, 才会给一个身强力壮的醉鬼机会。
白皎远离对方, 打开手机:“喂,清河区警察局吗?我要报警。”
她一边盯着紧闭的门, 一边说道。
门外,整栋楼都被他吵得睡不着觉,大人孩子叹气,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大哥,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还让不让人睡——”
蒋辉转过身, 粗犷的面容魁梧的身材让男人瞬间收声,他挥了挥拳头,满腔怒火正因白皎不开门而无处发泄,恶狠狠道:“你说啥?你他妈有种给我过来说,老子揍得你满地找牙!”
业主吓得全身直颤:“大、大哥。”
蒋辉:“滚!快给老子滚!”
他说完一拳轰在防盗门上,留下拳头大的凹陷,眼睛猛地一亮,看这样子,可不像什么结实货。
实际上,房东抠门到了极点,租客的门都是他从二手市场拉回来的,看起来单薄,作用更废物,在蒋辉堪比野兽的狂轰下,防盗门几乎报废。
门后,白皎再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应该是被吓跑了。
她握紧手里的长棍,对于今夜的事,她没有预料到,却有所准备,比如手里东西,就是她从网上买到的赶猪神器,作用类似于电击棍,但是更合法,更安全。
两三百斤的大肥猪都能电倒,别提一个人。
思索间,蒋辉腆着脸道:“白皎,妹妹,妹妹,我知道你在家,快给哥哥开门。”
他语气里满是按耐不住的激动,或许是觉得自己势在必得,反而不怎么急切了。
白皎一声不吭,沉默地站在黑暗中看他由开始的循循善诱变得暴怒,她盯着颤抖的门框,开始数字:一、二、三……
一边举起手里的赶猪神器,电流开到最大。
“砰”的一声。
摇摇欲坠的防盗门霍然打开,得意之下的蒋辉并未发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摩拳擦掌,笑嘻嘻地看向白皎,熏人的酒气扑面而来。
色欲熏心的他全然没发觉,破门而入的刹那,白皎目光越过他,投向身后——
贺云泽一脚踹过去,魁梧健硕的男人砰地一声撞在门框上,来不及反抗,他如死狗一样被人拽出去,贺云泽飞快扫了眼白皎,发现她平安无事后,转身继续揍人。
下了十成十的力气,次次踢向蒋辉的腰,不给他丝毫反抗的力气。
“啊啊啊饶命!饶命啊!”蒋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疼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头晕眼花连声求饶,从开始的得意到后面的恐惧,只感觉这样的暴打无穷无尽一般。
他拼命祈求快来人救救自己,然而他之前恐吓跑了讲理的业主,谁还敢来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贺云泽不发一言,单方面的虐打整整持续了十多分钟,直到警察赶来。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救我!”
警方猛然看见一张猪头脸,直接吓一跳,还以为碰上什么奇行种,看看砸烂的门,再看白皎,瞬间明白了。
当然,事情没有完全调查清楚之前,他们也不好下评断,想到之前有人报警,他们看向白皎:“请问,你是举报有人骚扰吗?”
白皎点头:“是我。”
她说着出示手机,里面还有录下的音频,然而这时,蒋辉抖擞起来:“我、我要告他!”
贺云泽斜睨而来,他顿时哆哆嗦嗦,畏惧地躲在警察身后。
十分钟,警察局。
他们被带去询问情况,这样的事情对警方来说,并不算什么稀奇的大事,算是日常纠纷一种,也算不上定罪。
况且,有白皎的证据和其他邻居的证词,一切都是蒋辉挑起,他有什么脸攀扯其他人,只是,他身上的伤看起来有些可怕。
说话间,警方开始询问贺云泽,为什么要暴打蒋辉,基于他的行为,又问:“你跟报警人是什么关系?”
贺云泽:“她是我女朋友,我看他骚扰我女朋友,救人心切。”
一侧的白皎听见这句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说什么?不要脸!
她狠狠瞪向贺云泽,男人仿佛预料到,恰好偏头,回给她一个肆意的笑。
白皎:……
她直接移开脸,厚脸皮!
她甚至怀疑,这个人真是她认识的贺云泽,不是其他人。
走出警察局。
白皎走在前面,即使赌气不回头,她也能感觉到,贺云泽就在身后,不紧不慢地缀着,像是一条甩不脱的小尾巴。
她很快回到住处,看到砸烂的门,上面狰狞的痕迹触目惊心,贺云泽的声音响起:“还能睡下去吗?我们换个房子吧。”
“我家很大……”
他边说边推上那扇张开的门,咔嚓一声,白皎下意识后退,撞上一堵坚硬的人墙。
一双手撑在她头顶,男人饱含笑意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怕,有我在。”
白皎微怔,惊愕地看向他。
贺云泽单手将彻底脱离门框的防盗门推到墙边,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肢,小心翼翼护住她。
做完这一切,他才低下头,看向白皎,无辜地耸肩:“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
白皎:“谁让你说话了?”
看这样子,这个家是彻底回不去了,白皎收拾完重要物品,走下楼,身后跟着贺云泽。
路灯下,长长的两条影子相互交融,白皎忽然站定,俏脸微寒地看着他:“大半夜的不回家,你跟着我干嘛?”
贺云泽无辜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白皎气闷,明白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到底发不下狠话,闷闷地说:“别跟着我了,我会找个酒店住,不用你管。”
贺云泽快步跟上她,两人并肩而行,他柔声问:“你还在生气,因为我之前的话?”
白皎:“呵呵。”
贺云泽:“皎皎,我错了。”
白皎怀疑是自己的幻听,他可是做出那种事都不会道歉的人,她下意识打量起对方:“你错在哪里了?”
贺云泽一本正经:“我不应该在警察局说那样的话,我应该加一个缀词,你是我未来的女朋友,未来的妻子。”
白皎:“滚!”
贺云泽无辜地笑了起来。
他早就看明白了,这年头追求心爱的女人,要什么脸!
矜持绅士有什么用,他在追求心上人,得不到她的芳心,就算他家财万贯,依旧是爱情里的失败者。
这是一场不能输的赌局。
失去她,他会后悔一辈子。
这次的事件算是两人之间小小的破冰,起码,再次见到他,她不再是一脸寒霜,不予理睬的模样。
“白皎,我们又见面了。”贺云泽跟她打招呼,身后是忙忙碌碌的众人,这是《舞耀风华》综艺节目的录制现场,他作为投资商,出现在片场里。
隐隐有人将目光投向他,贺云泽不为所动,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白皎:“贺先生好。”
她疏离恭敬地说,后者眼底掠过一抹失落,很快又重振旗鼓。
《舞耀风华》是部舞蹈综艺节目,邀请明星嘉宾助阵,但其本意,是在宣传中华舞蹈,分六期,主角各部相同,着重舞蹈遍布各个朝代。
不多时,王芳华走进片场,她将作为此次节目咨询顾问之一,参与整个节目的编舞与排练。
她穿着素雅,几乎一进门,便将目光投向贺云泽,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得意门生,白皎:“贺先生。”
她迫不及待地说,眼底闪着惊异的光彩:“你说的是真的?”
贺云泽从容淡定道:“我把东西带来了,你可以看一看。”
白皎在一边,不明所以地听着两人对话,忽然,老师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白皎,你跟我过来。”
只有三个人的房间里,白皎看到贺云泽拿出一份文件袋,里面是两本书,一本残破不堪,一本崭新亮眼,她下意识看向老师,后者脸色激动无比,接过书时,却又极其小心翼翼。
泛黄的书页随着翻动,发出清脆的响声。
王芳华顿时如临大敌,畏首畏尾。
贺云泽:“不如看这本吧,这本内容和原件一样。”
王芳华谢过他,专心致志地看起书,俨然忘记了其他人,白皎直觉是他在搞鬼,一双狐狸眼微微滚动,红唇微启,却没发出丝毫声音。
贺云泽知道她的意思,无奈地笑了下:“是一本舞谱。”
话音刚落,王芳华激动地喊出声:“是它!真的是它!元代《《十六天魔舞》》!”
白皎惊得红唇微张,下意识看向贺云泽,作为舞蹈系的学生,她不可能没有系统学习过。
在国内舞蹈史上,《《十六天魔舞》》与《霓裳羽衣舞》一样,因朝代战乱失传于世,前者或许知名度不如《霓裳羽衣舞》,可它在舞蹈界同样拥有者举重若轻的地位。
也难怪老师会这么激动。
贺云泽:“喜欢吗?”
“我也是无意中遇到,大概动用了一点人力和财力,王教授,我愿意把《《十六天魔舞》》舞谱无偿捐赠给国家。”
他说得轻松,只有身边亲近的Linda知道,为了讨好心上人,花费了多少心力与时间。
王芳华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好好”,这一刻,贺云泽在她心里的印象分,瞬间增长一大截,几乎要超过白皎这个得意门生。
白皎也从中受益,在《舞耀风华》中,她将在第五期表演《《十六天魔舞》》。
不过,此时她犹疑地瞥了眼贺云泽,很难不怀疑,他送舞谱的目的。
贺云泽微微垂眸,深邃眼眸仿若看穿她:“你不喜欢吗?”
白皎一怔,听见他以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低声,说:“你需要的一切,我都会为你双手奉上。”
白皎后退半步,却怎么也挣不脱他如影随形的目光,他眼里的爱意凝结成一张情网,紧紧抓紧她。
她捏紧王芳华递过来的舞谱,避开他的眼:“老师,我去练舞了。”
贺云泽挥了挥手,身后的外卖员将手里的奶茶送进来,几乎摆满两张大桌子,在众人的注视下,Linda站出来:“云先生看大家拍摄辛苦,订了一些奶茶。”
这段时间,他在剧组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
本来哀嚎的导演早就对他转变了态度,一开始,他只觉得糟糕,贺云泽根本不是舞蹈行内人,胡乱指点江山,那可就遭了。
哪知道,他到了地方就待在一边,打开电脑处理公务,绝不插手任何录制调度,完全是个隐形人,偶尔,还会点一些外卖送来。
一品楼的饭菜,享誉国内,普通富豪拿着钻石卡,一年才能预约一次,云先生,直接让人送过来,让人大开眼界。
导演满足地拍了拍日渐鼓起的肚腩,真是痛并着快乐。
不久后,录制终于进行到《《十六天魔舞》》。
关于《《十六天魔舞》》,一部分学者认为,其来源于藏传佛教中的“金刚舞”,后来流入西夏成为河西赞佛曲,而后成吉思汗建立蒙古政权,照搬了西夏的礼乐制度,“金刚舞”也流入了国内,成为了《《十六天魔舞》》。
在元顺帝之前,是只在佛事以及国内重要典礼之时才会进行的表演。1
然而,元顺帝是元朝最后一位亡国之君,明君的特质他一点没有,是位典型的昏君。
元顺帝昏庸好色,《《十六天魔舞》》正是他最喜欢的舞蹈,是由十六位舞伎表演的群舞。
《元史·顺帝纪》记载,元顺帝经常组织大型宫宴,跳《《十六天魔舞》》,其衣着华丽,手持法器,舞姿妖娆、神秘、曼妙动人,仿若天仙一般。
十六位舞伎中有三位跳得最为出色,元顺帝给她们取名为三圣奴、妙乐奴和文殊奴。
又有十一位宫女,给这十六位舞伎伴奏,她们有的扎着槌形的发髻,穿着常服,有的带着唐巾,穿着儒衫。用龙笛、头管、小鼓、筝、蓁、琵琶、笙、胡琴、响板、拍板等乐器进行演奏。
每当宫中举办赞佛仪式,她们便会出场,不过只有受过密戒的官员才能观看舞蹈,其他人没有这种眼福。
因为《十六天魔舞》是色彩艳丽,富于密宗神秘色彩的舞蹈。
但之后,被后来的统治者描绘成不堪入目的房中术、淫戏,与“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一并视为靡靡之音,编入《元史》。
但它在国内舞蹈史中代表的地位,无人可以忽视。
因此,王芳华才会在确认舞谱真实性之后,如此激动。
回归正题。
响板悠然而起,伴随着镜头转移,以白皎为首的十六位婀娜舞者翩然起舞。
她们头戴象牙佛冠,身披华丽璎珞,下身穿着大红色嵌金的长短裙,上身是金色杂袄,薄纱披肩陇于身上,就连脚上也穿着彩色绶带装饰的鞋袜。
手持各色法器,手指宛如拈花之状,绝妙无双的舞姿让人目不暇接。
其中,白皎立于中间,莹莹如玉的双臂翩然起落,手持铃杵领唱,其余舞者相和。
她们做拈花起势变化多端,华丽的裙摆翻转翩飞,双臂时开时合,如舒展羽翼的鸾鸟,身姿轻盈,翩然欲飞,又似流风回雪,飘忽游弋,乐曲一变,便急转快旋,拧扭腾踏,让人目不暇接。
王芳华忍不住呢喃:“十六天魔女,分行锦绣围。千花织步障,百宝帖仙衣。回雪纷难定,行云不肯归。舞心挑转急,一一欲空飞。”
这是元诗人张翥形容的《《十六天魔舞》》,形容却极尽赞美之词。
她看向舞台,以白皎为中心,舞者们舞姿曼妙,体态婀娜,既庄严华贵又艳丽飘逸,将观众完全带入《《十六天魔舞》》讲述是舞蹈故事中——
藏传佛教的主要奠基者莲花生大师,从天竺那兰陀寺取《本尊金刚橛十万颂续部》经途中,路遇四魔女。
彼时四魔女喜于日暮之时吞食一切过往行人,为害一方,莲花生大师不忍百姓造此磨难,用计收服,并将其带到那兰寺,四魔女现出婀娜女人身相,并立誓忏悔,祈愿成为为本尊金刚妄之护法神,接受其祈求封为护法神,呈现吉祥征兆。3
此时,已经临近结尾,精妙舞技渲染出超脱尘世、浪漫神秘的氛围,一舞终了,全场静寂无声。
半晌之后,回过神的众人兴奋鼓掌,掌心都被拍红了。
贺云泽浅浅吐出一口气,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炙热的目光凝视着舞者们簇拥着的女人,她如众星拱月,一时间,他竟然生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
白皎轻轻瞥了眼贺云泽。
艳丽夺人,光环加身,贺云泽几乎控制不住,胸腔里的东西疯狂撞击,连灵魂也不可遏制地被她吸引。
金秋十月,天气转凉,几乎是白皎刚下台的瞬间,贺云泽已经把衣服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其他人早就司空见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一对男女。
他们舞者又不是明星,私人感情全凭自己心意,况且,这段时间贺云泽给剧组提供了各种福利,对白皎尤为上心,就算瞎子都能看出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白皎狠狠瞪他一眼:“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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