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系统模棱两可道:“也许吧。”
这话落在绫华耳中,宛如天籁,她不愿意去想失败的可能,满心激动地想,大人都这样说了,大神官肯定能把她治好!
绫华激动地两眼放光,兴奋地恨不得现在就是第二天。
主系统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不屑,若不是它在这个世界的锚点是她,它管她去死。
废物一个,连能量都提供不了多少。
它不再多想,为了节省能量,果断陷入沉睡。
关机前主系统总有些不安,随即,又被自己打消,它为绫华提供了这么优越的条件,她总不能再失败了吧?
绫华并不知道它的想法,满心都是明天,躺在榻上,几乎一夜都没合上眼。
翌日清晨,天光晴朗。
白皎随着丛云来到妖宫。
白皎身为大神官最器重也是唯一的徒弟,自如重要的场合,怎么少得了她。
踏入妖宫的那一刻,她真的很期待。
回来了。
现在的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无法反抗的弱者,关于仇人的结局,白皎早就在心里盘算过千百遍。
思索间,他们已经进入昭元殿。
绫华微微行礼,小声道:“大神官。”
白皎抬眸看去,眼底掠过一丝惊讶。
她竟然还活着。
不是说当初危在旦夕吗?白皎抿紧嘴唇,随着越来越多的消息涌入,紧皱的眉悄然松开。
绫华立在一边,脸色苍白,似弱柳扶风般,连站起身,都要依靠身旁搀扶的婢女,你就算是瞎子,都能感觉到她的苟延残喘。
白皎隐晦地勾起唇角。
下一刻,心疼女儿的印泽和蘅芜便忍不住让她坐回软榻上,一家三口齐齐看向大神官,目露祈求之色,最后,还是印泽妖君出声:“我就这一个女儿,求大神官垂怜,为我的绫华诊治一番。”
丛云淡淡垂眸:“那便先让我为公主诊治。”
一侧,白皎沉浸在喜悦中久久回不过神,她攥紧拳头,眼睛发亮。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之前的计划太简单了,目光悄悄掠过三人,而后低垂眼眸,敛去眼底嘲弄和讥讽。
这怎么不算是报应呢。
片刻之后,丛云收回视线,淡声道:“绫华公主的灵魂和身体并不匹配,强大的身体有时候反倒是种拖累。”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将妖君竭力隐藏的东西全部剖开。
听到这话的妖君神色略微有些,但很快,他就恢复了,经历过药王之后,他已经练成处变不惊的本领,其实就是厚脸皮。
此时竟然问他:“大神官,您有没有办法治好她?”
丛云目光微动。
他看得出绫华的问题所在,自然也有办法。
丛云:“有两种办法,其一:各归其位。绫华公主回到自己原来的躯体。”
印泽眉头抖动,他不是傻子,丛云已经讲得这么浅显易懂,他自然知道是什么办法。
只是这样一来,绫华就要从天才龙鸟,变成资质低劣的狐狸。
印泽眉头紧拧,不死心地追问:“另一种是什么办法?”
丛云深深看他一眼:“其二,拿到月华之精——帝流浆。”
但凡妖族,几乎是听着帝流浆的传说长大的,那是妖修梦寐以求的至宝,乃是月华之精,服用后修炼一夜,可增长数千年修为。
同时,它也作用于灵魂,可增强元神,丛云的办法就是将帝流浆充当粘合剂,使她的灵魂与身体逐渐融合。
但同样的,这样举世罕有的宝物也有一个缺点。
它早已失传。
已经成为传说中的物品。
身为妖君的印泽更清楚,拿到帝流浆,无异于痴人做梦,预感到事情的棘手,让他愈发纠结起来,到底要选哪一种。
一侧,蘅芜牵着女儿的手,已经不知道如何是好。
气氛凝滞时,殿内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第二种,我选第二种!”
正是苍白病态的绫华。
她坚持又恳切地看向妖君:“父君,我是你的女儿,是龙鸟一族的公主,我要当你的骄傲,我不要做一辈子的废物。”
妖君印泽感动极了,摸着她的头发,忧心忡忡地解释:“可帝流浆失传已久,又是传说中的宝物,根本没有人见过。”
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在劝她放弃。
印泽并不觉得她是废物,在他心里,绫华是他和妻子呵护还来不及的珍宝。
“我不要!”绫华断然拒绝他的提议,如果让她变成一只弱小的狐狸,她宁愿去死!况且,也许她的运气很好,就是能找到帝流浆呢?
不到最后一刻,她根本不想放弃。
她还没忘了父君说过的话,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该是她的,如果成为一只狐狸,她又怎么能继承妖君之位!
绫华忍不住哭求起来:“父君,我选第二种,我要选第二种!”
颤抖的哭腔缠得印泽和蘅芜齐刷刷软下心肠,见父母心软,深谙人性的绫华直接退让一步,说道:“父君,你就答应我吧。”
“如果帝流浆真的寻不到,我也愿意接受第一种。”
印泽定定看她一眼,终是无奈叹息一声:“好,父君便随你的心意。”
为了绫华,他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攻打桫椤一族,杀掉无关紧要的血脉,寻找帝流浆,也不过是再添一桩罢了。
印泽有自信可以为她兜底。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只要能让她开心,便是纵得娇惯些又何妨。
绫华得到准信,瞬间破涕而笑:“父君你真好。”
父女俩其乐融融的画面映入白皎眼帘。
直叫她眉心微蹙,喉咙紧缩,胃囊翻涌一时间竟有恶心感涌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压制住。
因为她在一贯在外人面前的清冷姿态,倒也没人发觉不对,除了丛云。
“你不舒服?”男人大手温暖地裹住她的手,白皎抿了抿唇,半空中对上男人担忧的视线。
她眼眸微闪,自然什么都没说。
丛云已经没有耐心,看向印泽:“妖君,既如此,我回神殿了。”
他去意明显,印泽自然也不敢阻拦,毕竟,人是他求过来的,绫华的病还要仰仗他才能痊愈。
答应后印泽看向绫华,轻松道:“既然大神官都说了,绫儿你就放下心吧。”
蘅芜更是欣喜不已,抱住女儿不放手,眼里不知何时,多了几分希冀和泪光:“要不了多久,你就能跟其他人一样健健康康。”
绫华沉默地靠在她怀里。
知女莫若母,蘅芜瞬间猜到她在想什么,她瞥了眼丈夫,印泽怎会不懂她的暗示,正色道:“绫华,你还记得吗,爹爹之前说过给你准备了惊喜,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见她目光微动,妖君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再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爹爹保证,你定然会喜欢。”
三言两语,硬生生吊起来绫华的好奇心。
和这边其乐融融的氛围不同,白皎神色冷漠地瞥了眼前方,低眉垂眸,目光辗转落在被他攥紧的手上。
丛云直接牵着她的手带上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几颗照明石镶嵌在顶部,他这里直接挑明:“你刚才很不开心?因为什么?”
白皎知道他敏锐,抿住下唇,在他以为得不到答案的时候,她忽然出声:“因为我碰见了我的仇人。”
丛云微怔,隐约猜到些东西。
白皎:“我的仇人就是妖君一家人。”
“师父之前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捏碎自己的心脏吗?”她目光灼灼地看他,忽地倾身,幽幽的暗香在空间浮动,映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因为当时也是这样,绫华突然发病,他们不知从哪得知,菩提心能够治愈她,于是,找上了我。”
丛云呼吸一滞,紧紧盯着她。
白皎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平静得像是在叙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从印泽冷血无情,杀掉她的母亲,她也被他抓在掌心,剖开心口。
到最后——
白皎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凭什么我要为她奉献出自己的心脏,所以我宁愿捏碎它,玉石俱焚,也不想让他们得逞!”
寥寥数语,似一把尖刀狠狠扎进他的心口,毫不留情地翻搅,强烈的痛楚从心口向四肢百骸蔓延。
令他心痛如绞。
“皎皎……”他声音低哑,声音僵硬地从喉咙里挤出,裹上一层厚厚的悲切。
白皎看他,唇角挑起一抹轻笑:“所以,现在你还要救她吗?”
难道还要她一直迁就不成!
因为男朋友的失忆而哭哭啼啼, 不停挽留, 求他爱她, 选择她, 白皎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她会给他机会。
但如果他不珍惜, 她会难过,会失意, 却永远不会选择回头!
当初的快乐是真的, 但现在生气也是真的!
白皎一直快乐的原因就是她从不内耗, 主系统PUA她, 那就干它!
因着身份缘故, 她可以在妖宫里自由行走。
白皎仰头,看向熟悉的一草一木,她已经很久没回来,眼底溢出几丝怀念, 顷刻间, 又转为恨意。
这一家三口过得真舒服,踩着旁人的鲜血上位, 可惜她回来了,她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白皎眼中冷芒一闪。
不远处,几道声音响起。
“咱们君上对公主真是宠爱有加。”
白皎瞥了眼, 看衣服首饰,应该是妖宫里伺候的侍女, 她们手里捧着东西,朝她这方向走来。
事关印泽和绫华, 白皎想了想,躲在假山之后。
侍女修为浅显,因此并未发现还有其他人。
其中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侍女闻言一怔,生出几分好奇:“灵燕姐姐,你快跟我说说,是不是君上又给公主送了什么东西?南海避水珠,还是北荒的月令花?”
灵燕淡淡一笑,摇头道:“全都不是。”
“啊,那是什么?”这已经是她想到的最好的东西,她忍不住晃晃她的袖子,央求道:“姐姐,好姐姐,你就快告诉我吧。”
灵燕:“是人。”
“君上担心公主的安危,特地为绫华公主挑选了好几名护卫,都是之前的王族,只等着过几天就要将人送上,不过,妻其中有一人桀骜不驯,好像关进暗室里了。”
“暗室!”侍女惊呼一声,“不会是那个地方的暗室吧?”
灵燕:“咱们妖宫能有几个暗室,就是之前荒废的妾室院落……还好位置偏远,影响不到我们。”
胆小些的侍女忙挽住她的胳膊:“姐姐,你别说了,越说我越害怕。”
连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白皎皱起眉头,听描述总觉得很熟悉。
旋即,她猛然扭头,眼底染上些许错愕,那方位不正是她之前居住的小院吗!
白皎不再耽搁,来到自己以前的居所,看清一切后,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昔日僻静的小院儿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黑色宫殿,斗拱飞檐,覆盖一层黑色琉璃瓦,整座宫殿散发出无比浓重的阴冷和血腥味。
阳光明媚,映照到琉璃瓦上,如同一头张牙舞爪的凶兽,将光线吞噬得一干二净。
这是干什么?
印泽真是贱死了,竟然把她的院子推平改成了暗室。
白皎攥紧指尖,一股怒意在心口积蓄,抒发不得。
她不再犹豫,径直朝殿门走去。
暗室殿门敞开,浓重的怨气冲天而起,一左一右分别由两名魁梧的守卫值守,见到她后慌忙跪地:“神女殿下。”
白皎身上的白衣出自神殿,裙边刺绣着代表神殿标志的凤纹,因此,他们一眼认出她的身份。
白皎微点下颌,正要进入。
面容憨厚的守卫突然出声:“神女殿下请止步,没有君上手谕,您不能进去。”
其中一人听见同伴的话,眼睛不由睁大,连忙找补道:“神女殿下,请容小人禀报,他的意思是,此地污秽,恐怕会污了您的眼睛。”
他说完低下头,几乎在心里同伴骂个狗血淋头,没有眼色的蠢货!
她是大神官的徒弟,是神殿的神女,地位尊贵,又岂是他们能轻易阻拦的。
白皎目光微动,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两人身上,半晌,直将他们看得全身发毛,尤其是心思活络些的,全身都开始僵硬。
白皎摇摇头,叹了口气:“那便罢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反而越叫人心神不定,方才找补的守卫脸色不太好,快步奔去:“神女殿下。”
他恭敬行了一礼:“您、您刚才为何会叹气?”
难道说……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
他心里仿佛长了草,一阵阵发毛。
白皎凝视片刻,慎重道:“方才我在妖宫闲逛,突然感应到此处怨气聚拢,怕是会对周遭的生灵……”她顿了顿,见对方眼巴巴的模样,才道:“生出一些影响,便想进去查看一番。”
“如今看了,算了。”
她说着就要离开,守卫却是大惊失色,毫不怀疑。
她是神女,说出的话怎么可能有假,听说事关自己的安微,不禁心神一紧:“神女殿下。”
“暗室地处偏僻,无人在意,您有这份心意我们如何不感激不尽,您请进。”
他说着谄媚地俯身,递出一盏灯笼:“神女殿下,里头光线昏暗,污秽不堪,您拿提着这盏明灯,会好一些。”
简朴的灯笼并不华丽,拢起柔和的烛光,流苏轻摇,纤细的沉香木柄上荡出一圈圈灵力波动。
白皎垂眸,看出这灯笼应当也是一件法器,虽然她有办法照明,但是有人主动献殷勤,她有什么好拒绝的。
她接过灯笼,霜白的裙裳层层叠叠,似一朵半开半阖的花蕾,前方灯笼轻轻摇曳,暖黄的灯光映出一片柔和光辉。
随着她进入暗室,伸手不见五指暗室仿若一张血盆大口,灯笼散发出的柔和光亮,也在一步一步深入中,逐渐被黑暗吞噬。
片刻后,最后一缕光辉泯灭。
憨厚的守卫扭过头,不赞同地看向同伴:“你怎么能同意呢?”
同伴眉头一拧,振振有词道:“为什么不同意,那可是神女殿下,她进去也是为我们好。”
“可是君上派我们值守暗室,没有君上手谕,我们怎么能放人进去。”
同伴啧了一声,早就知道他是个死脑筋,不然也不会被发配到这偏远地方。
之前,他们都是值守印泽妖君所住的万象宫的侍卫,前途光明,后来被上司指派到此,开始他不知晓是暗室,还以为自己要晋升,后来到此才知道,自己是被发配了。
看守暗室,这份枯燥乏味前途暗淡的职位,如何比得上万象宫,那里来往的都是些大人物,随意漏出些东西,已经足够他们受益匪浅。
哪像现在,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暗室。
说是守卫,更像是狱卒。
看管的还都是些死了都没人在意的囚徒。
他是得罪了人,没办法只能呆在这儿,不满归布满,起码还有一条命留着,如今得知自己有性命危险,他当然要为自己考虑。
至于君上手谕……
男人冷笑一声:“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进去将神女殿下请出来?要不是神女殿下好心,咱们俩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他说着,面露凶相,同伴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暗室内,浓郁的黑暗似终年不散的大雾,将一切笼罩其中。
如守卫说的那样,光线昏暗,环境污秽,浓郁刺鼻的血腥味与霉湿气缭绕鼻尖,还有断断续续的哀嚎声,在耳畔不停敲击。
白皎心无旁骛地提着灯笼往里走,越行越远,阴冷的气息越是深重,灯笼映出一片光明,驱散了黑暗。
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她抿紧嘴唇,不知名的情绪在心头跌宕,两侧关押的囚徒阴影越来越浓重,最后,只能看见模糊的黑色轮廓。
他们的视线,也从开始的祈求哀嚎到现在的虎视眈眈,一双双仇恨的目光落在生人身上。
白皎未曾分过半分心神。
她跟着感觉,在一间囚室前停下。
隔着手腕粗的门柱,可以看到囚室里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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