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气息自缺口处逸出。
与此同时。
忙于推演的流风忽然停下动作,骤然起身,他眺望天边,晴空万里,和天墟光海是截然不同的两副场景。
流风无波无澜的脸上绽开一抹笑容,低声呢喃在风中消散:“我找到你了。”
他眼中流光一闪而逝,浓密长睫下,掀起滔天巨浪,浓墨般叫人心悸的黑暗在眼中翻涌。
白皎从天空缓缓落下,周遭已是一片废墟,她虽然没离开天墟光海,却在雷劫来临时跑到了偏僻的角落,因此,劫雷对天墟光海的影响倒也不算大。
渡劫成功,白皎神采奕奕地扑向东渊,满心都是开心,完全没发现,她身上的法衣经历劫雷摧残,几乎劈成碎布,满身狼藉之下,是裹不住的娇嫩肌肤。
“帝君,我成上仙了!”
她激动得眼眶发红,仰起头,露出红红的鼻尖,像是晕染了一层绯色胭脂,光洁如玉的小脸上漾起一抹醉人笑靥,明眸璀璨动人。
东渊略微低头,可以清晰看到那盈盈水眸里,映照着自己的模样。
只有他。
这一刻,似有箭矢穿心而过。
“很好。”
东渊眸色微暗,眉尾微勾,不知何时,他的声音变得喑哑且极富磁性。
白皎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没了?就只有这一句?我想听的夸夸呢?
她气恼地瞪他:“还有呢?”
东渊垂眉敛目,遮住眼底笑意,只是这笑意还未持续多久,他已飞快偏头,脑海里无法遏制地浮现方才的画面,破碎凌乱的布料下,是怎么也遮不住的雪白肌肤。
罕见的,东渊呼吸发紧:“皎皎。”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是他心之所向。
清风微微拂过,白皎忽然觉得自己身上凉凉的,低下头,她短促地叫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看起来还算过得去的法衣早就碎得不成样子,她捂住心口,满脸绯红,弓着腰要从他怀里退出。
东渊:“你可以披我这件外袍。”
他说着脱下身上外袍,披在白皎身上,领口裹紧,暗紫色的袍服浸满幽幽檀香,几乎没有阻隔地披在少女身上,东渊眉眼深暗,她被属于自己的气息包裹,这怎么不算是一种亲昵呢?
白皎舔了舔唇,低着头不敢看他,小声道谢:“谢谢帝君。”
东渊浅浅一笑,温柔地凝视她。
能看见少女头顶小小的发旋,漆黑如墨的长发飘摇垂落,从她小巧精致的耳朵蜿蜒而下,露出一截如玉莹润的脖颈。
再往下,被他的衣服尽数包裹,东渊心头一片柔软。
他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跟我回去,你刚渡完劫雷,现在需要休息。”
白皎点点头,乖顺地跟在他身边。
她躺回睡过的床榻,狐狸眼滚圆,一眼瞥见守在一边的东渊,脸颊再次泛起红云:“帝君不去休息吗?”
东渊:“我不需要。”
白皎哦了一声,躺在床上,开始还觉得有点不适应,后来不知道怎地,竟然真的昏昏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前所未有的舒服、畅快,身体状态更是提升到了顶点。
白皎睁开眼,已是晨光熹微。
男人懒散地依靠在床榻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紫眸微垂,他身后是大片明媚春光,挨挨挤挤地钻进房间,似一轮曜日坠在身后,在他身上勾勒出耀眼光辉。
白皎没出声,细致地观察起来。
男人坐姿散漫恣意,却不失清华矜贵,身上宽大缥缈的暗紫色大氅微微敞开,肆意的姿态衬出些许清冷与慵懒。
见到他,最先注意到的不是出色外貌,反而是他通身浑然天成的清华矜贵之气,再然后才是年轻俊美的容颜,仿佛穿过悠悠岁月,积韵极重。
白皎舔了舔唇,心脏怦怦直跳。
不可否认,他生得俊美无俦,是和流风截然不同的两种类型。
“醒了?”东渊忽然偏头,冷峻眉眼触及她,霎时变得柔和。
紫眸神秘又深邃,此时正凝视她,眼底浮起炙热光辉,似乎通过目光,那些炙热得如同一轮曜日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
白皎抿了抿唇,敏感地往后退了退,朝他扬起一个灿烂笑容:“帝君,我的人形好看不好看?”
白皎早就想问他了。
东渊眸光微闪,就在她期待至极时,突然出声:“我更喜欢小狐狸。”
白皎反应过来,蓦地地睁大了一双狐狸眼,圆滚滚的眼睛仿若清透的琉璃珠,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白皎不开心地坐了起来,对他冷哼一声:“你的意见,我拒绝参考。”
她好不容易恢复人形,简直开心极了。
原型是一回事,人形又是另一回事,虽然狐狸自由,可是小爪子就是不如手指方便,连看世界都截然不同。
她还记得呢,之前一个小矮几就能挡住她的视线。
白皎长长舒出一口气,环顾四周,都是熟悉的景象。
在她苏醒并成功晋升上仙之后,东渊只在天墟光海停留了一段时间,便将她带回紫黎宫。
白皎没有意见。
紫黎宫也不错,她在这里呆了几千年,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直到青霖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帝君要见她。
白皎不疑有他,由他在前面引路,前方不远处,一树紫玉云萝已开到烂漫荼靡,庞大的花架缠绕勾连,晕染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紫色云霞。
白皎眨了眨眼,忽然加快脚步:“帝君。”
她笑靥如花,什么云霞早就成了虚化的背景,眼里只剩下男人挺拔修长的身影。
东渊长身玉立,站在花架之下,一袭暗紫色大氅勾勒出丰神俊朗的容貌,眉目冷峻,眸若点星,一阵风吹过,满地都是逶迤坠落的花瓣,又在风的托举下,沾染上他的衣摆,肩头。
见到她后,东渊眉眼软化许多,映着背后晴朗天光,仿佛镀上一层柔和光晕。
“皎皎,过来。”他朝她招手,眸光幽暗。
青霖早就默默褪去,想到临走时看到的画面,他默默垂下脑袋,遮住眼里的惊讶,以及,一丝意料之中的释然。
他早该知道,帝君对白皎特殊的态度。
或许,不久之后,紫黎宫中会迎来另一个尊主?
青霖蓦地回神,摇了摇脑袋,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白皎看见他,也跟着注意到他身边的秋千家,搭在紫玉云萝花架上,边缘缀满姿态不一的花朵,白皎兴致勃勃地坐在秋千架上:“这就是帝君给我准备的惊喜吗?”
她偏头看他,眉眼弯弯,黑白分明的水眸漾起一片笑意,那一刻,天地间仿佛消失了,只余她是唯一的浓墨重彩。
东渊点头,从后面轻轻推起秋千。
白皎惊呼一声,很快就开心地享受起来。
秋千上的少女长发飞舞,笑容明艳至极,极其应景的,花架上飘下阵阵烂漫花雨,沾染上她的长发,衣襟。
东渊沉默片刻,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皎皎,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说着送出秋千,少女身上火焰般灼目的红裙在花架下翩然而动,如乱蝶飞舞。
白皎一怔,扭头看他,东渊眼神坚定,也代表这事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白皎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帝君都决定好了,还问我这个小卒子干嘛?”
她气恼地偏过头,温暖的手掌轻柔地抚了抚发顶,男人冷静清朗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生气了?”
“很快,很快我就会回来。”
白皎皱了皱鼻尖:“真的?”
“当然。”他的语气温和从容,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纵容和宠溺,“乖乖在这里等我。”
白皎仰头看他,秋千架轻轻摇曳,她的眼睛又深又黑,幽幽地如同神秘黑洞,吸进他最后一丝理智:“那你不要骗我。”
“紫黎宫我早就待腻了,要不是为了帝君,我才不会待在这里。”
话语既直白又坦率,盈盈水眸望着他,一派天真亲昵。
声音宛若一击重锤狠狠敲上心头,东渊目光一滞,不可忽视的暖意席卷全身。
便连向来迟缓的心跳,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飞速跳动。
他以目光临摹她的模样,声音既轻柔又温和:“是吗。”
白皎哼了一声:“当然了。”
“我最喜欢帝君了。”
她忽地跳下秋千,轻轻抓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睁大眼睛看他:““帝君要去干什么呀?可以带上我吗?”
她顿了顿,撒娇声轻柔动听:“我想呆在帝君身边。”
东渊垂眸,敛去眼底繁杂的情绪:“不可。”
“这事只能由我去做,你要乖乖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白皎失落地低下头,因此也没看到,男人注视她的目光,炙热、深情又克制到了极点。
东渊知道她心思单纯,说的那些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可当他听到后,还是遏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愉悦。
她在关心我。
东渊眉眼微弯,眼中的情绪不过稍纵即逝,如流星擦过天际,落迹无痕。
待他归来……
他不知道的是,曾经也有人这么想过,只是后来,他被自己的好友挖了墙角,如此看来,很有些因果循环的道理。
时间拨回几天前,东渊招来司命锦玉,说明意图后,后者当场僵在原地。
“帝君,小仙……小仙如何能担此大任。”司命斟酌半天,说话也变得笨嘴拙舌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不敢抬头,膝盖也一阵阵发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的正是现在的他。
“我意已决。”东渊声音淡淡,瞥了眼下方坐立不安的司命:“司命执掌命簿,历劫之事你最熟悉,此时交由你全权操办,本君很放心。”
听出他话里的坚决和凌厉,司命心头一凛,忙抬手躬身应是:“谨遵帝君御令。”
司命内心哭唧唧,脸上却不敢暴露分毫,无形且庞大的压力压得他不敢直腰,怎么也想不到,帝君会突然提出下凡历劫。
算了,不去想了。
此事已成定局,他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妥吧。
司命不知道的是,此事东渊已经斟酌许久,他要尽快恢复修为,之前数万年都在修炼,效果却不甚理想。
思来想去,竟然下凡历劫最为快速。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不过短短百日,他便能折返回来。
至于历劫之苦,失去记忆,削去修为,投胎人界,这些东渊通通都不在意,他甚至提出要求,要司命为他设计最最痛苦的剧本,将人生八苦全部体验一遍。
司命听得大惊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帝、帝君,您……”是不是疯了!
他张大嘴巴,到底没说出后半句话。
司命嘴巴里一片苦涩,眼中不由浮现出敬佩之色,不愧是帝君,其他仙人下凡历劫,单单情劫便渡得痛苦难当,不乏要他手下留情之人,帝君却要尝遍人生八苦。
难怪人家能当帝君,而他,只是个司命。
他不知道,东渊完全是为了以最快速度恢复全盛之势,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只老凤凰要是得知真相,怕是要气疯了。
他们相识几十万年,流风再温润淡然,也改不了骨子里的独占欲,他从他手里夺走白皎,后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他修为折损,与流风也不过相差一线,流风执掌命运大道,即便他已遮盖痕迹,对方找到皎皎,也只是时间问题。
在此之前,他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
历劫,便是最快的办法。
东渊想到这儿,当场要求司命拿出命簿,事不宜迟,他要尽快下界。
顶头上司的压力,司命根本没法拒绝。
“此事要速速办妥,司命,你现在就将命簿写出。”
司命张大嘴巴:“啊?”
他呆呆怔怔,活似一只木鸡,没人告诉他,接任务还要顺带现场编写啊。
帝君面前,他完全不敢耽误。
写完后呈至帝君跟前,司命已是双眼无神,思绪涣散,他缓了缓,小心翼翼偷觑上方的帝君,不禁心生感叹:帝君不愧是帝君,喜怒不形于色,单看神色,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司命。”
司命连忙低头,心里咚咚咚地敲起小鼓:“小仙在!”
东渊挥手,在命簿上设下结界:“我已将命簿设置结界,在我归来之前,谁也不能查阅,倘若有人问起此事,你知道该如何回答。”
司命心头一凛:“小仙明白!”
之后再无声音。
司命微微松了口气,半晌才敢抬起头,上座,帝君早已离开,只余空气中散发着淡淡一缕檀香,昭示着他方才来过。
司命挺胸抬头,扯着袖子扯了扯额头上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终于走了。
忽然,他猛地拍了下脑袋,“诶呀”地叫了一声。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司命一脸苦恼,脸都要皱成一团,苦瓜似得拧紧眉头,怎么一个两个,都要下凡历劫!
前段时间他刚推算出曦光帝姬下凡历劫,似乎,与他给帝君编造的地点同是一朝。
如今再想更改……
司命也只能看着结界叹息,拼命祈祷上苍保佑,两人千万不要碰上,不要有交集,希望帝君此次历劫,一定要顺顺利利,平安归来。
白皎不知道此处发生的事,更不知道东渊为了恢复实力,竟要下界,甚至于曦光撞上。
她只知道曦光渡劫,剧情里写着呢。
曦光这次下界渡情劫,与男主辰夜虐恋情深,再续前缘,按理来说,白皎应该去阻止,可她此时的心神已经全被东渊离开之事占据。
至于剧情,她甚至有种感觉,这段剧情并没多重要。
白皎悚然一惊,怎么回事?
不会又是主系统搞鬼吧?
实在不怪白皎什么事都往主系统身上推,因为这就是事实啊。
她的直觉曾于千千万万次危机时刻救过自己。
白皎不得不信。
既然这样,白皎索性放下了,还不如去想想东渊为什么突然离开,这件事更重要。
思及此,白皎心头一阵发慌。
她从来不会忽略一丝异样,不敢耽搁,转头去找东渊,她要见他,立刻,马上。
紫黎宫主殿之外,青霖身姿笔挺,立于紧闭的主殿大门前,双目炯炯有神,十分恪尽职守。
忽然,青霖神色很不自然,目光躲躲闪闪,不敢去看来人。
这人正是白皎。
白皎看了眼紧闭的殿门,黛眉微蹙,没有犹豫,径自拾阶而上,却在将要推开大门时,一只手突兀伸出,阻拦掉她的动作。
青神色严肃:“帝君有令,紫黎宫主殿今日起关闭,所有人都不得入内。”
白皎沉默一瞬,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包括我?”
青霖头压得更低,艰难的声音从喉头挤出:“包括你。”
短短几句话,说得他满头大汗,怔住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青霖心神紧绷,心里怏怏地想,帝君,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竟然要他来守门,阻拦白皎。
紫黎宫里,就算是没开灵智的花草都知道帝君对她有多看重。
青霖自己也忐忑,要是白皎当场大闹,他都不知道怎么办,就凭她在帝君心里的地位,自己也不敢下重手,更何况,如今白皎已是上仙,他和白皎,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呢。
青霖转动大脑,还在想怎么找借口敷衍过去。
谁知白皎浅浅一笑,语气平淡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去,这下换成青霖呆滞了,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头雾水。
另一边,离开的白皎脚步一折,绕了一圈来到大殿后面,察看情况之后,不禁眉头紧皱,结界十分细致,没有一丝疏漏,难道就这么离开?
直觉告诉她,东渊有什么瞒着自己。
可她现在就连东渊的面都见不到,白皎惆怅望天,伸手摸上结界,熟悉的气息顷刻交融。
她神色一震,眼底掠过一抹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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